第3章 寒潭
后山。
偏僻的小道旁长满了各色各异的珍贵的植物，石板上已堆叠了一层厚厚的青苔，提示着这里罕无人至。
作为一条蛇，特别是一条集天地之精华凝结而生的灵蛇，即使是在沧海之畔那般冰幽寒凉的深渊里泡上十天半个月，楼伽若也不会觉得有半分不适，可此刻，她竟觉得一股幽幽的寒凉之气渗进她的身体中，而这种感觉随着越发的深入，她感到越发明显。
到最后，她实在无法耐受那刺骨的寒冷，一咕噜顺着那少年的手臂，爬进了他的胸前，贴着那颗不停跳跃的心脏，一股灼人的热气袭来，楼伽若这才觉得似乎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那少年也只是瞥了她一眼，便任由她去了。
等那股带着普陀花气息的热气驱散浑身的寒凉后，楼伽若舒适的晃了晃脑袋，可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好奇的偏过头，瞧着那张俊逸无双的脸。
这里这么冷，可为何他的身体会如此滚烫？
越往里走，道路两旁的植物越发的稀少，枝丫上的叶子也与旁的地方的不同，别的地方都是一片苍翠，而这里的，却似冰晶般晶莹剔透。
楼伽若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植物，探头探脑的想去瞧个明白，可脑袋刚刚才伸出去，就被那少年摁了回去。
“别碰，那是冰灵芝雪草，此草性极寒，旁的碰上一碰，瞬时会被凝固成冰雕，你受不住的。”
他说着，自己却伸出手摘了一片叶子拈在指尖，下一刻，那叶子便在楼伽若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化为一缕青烟，随风散去。
冰灵芝雪草，她之前虽未见过，却是听说过的。
传闻此草只生长在无量神尊的无量海岛上，十方六界不论何人，想求得一株，可谓难于登天。
传言早已归隐匿世的梵境佛陀对此草颇有兴趣，愿赠一珍品舍利子与无量神尊，只为讨得一株，没想到却被无量神尊婉言相拒了。
而且，此草的生长条件更是苛刻至极，若是没有万年寒潭为引，那是万不可能培育得出如此圣品！
此时，随着越发的深入，空气中也弥漫着一层厚厚的浓霜，楼伽若一眨不眨的瞧着那隐于浓雾中，只能瞧见俊朗的下颌线的面容，一双澄翠的眸子里带着深沉的思虑。
这个人，和无量神尊是何关系？
可还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那张面容已完全隐于浓雾之中。
楼伽若刚敛下眸子，差点儿没被扑面而来的寒气给冻成一条冰坨子蛇。
她连忙缩了身子，躲回那个炽热的胸膛中，暗自吐槽道，天呐，这么冷的地方，为什么要带我来！？
“主人，东西已备齐。”像是盖了一顶不透气的水缸在头上一样，一旁传来一个翁里翁气的声响。
楼伽若小心的避开那些寒气，偏过脑袋，便在粘稠的霜雾之中隐隐瞧见了一个要身影，若不是这三日的朝夕相处，她完全分不出那人竟是梓楠。
“退下吧。”
“是。”
梓楠脚步刚迈了出去，身后那声音又响起：“等等。”
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等着下一步指示。
“把她带出去。”
那少年设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将楼伽若置于其中，然后以灵力将她推送至梓楠手中。
大概一刻钟之前，他看到那满天的红霞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便忘了手腕上还有这么个小东西，一不留神就将她带了进来，直至她顺着自己的胳膊往上游行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不过那个时候，他体内那股不停翻涌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大，让他无暇分心，而且后山设立了五行八卦阵，若是随意放她离开，怕是会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她一路前行。
此刻，只能由着梓楠带她出去了。
梓楠微一拂身，“是。”
虽有结界护体，可楼伽若还是觉得像是坠入了无尽寒渊一样，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瞪着一双眼睛，不停的向梓楠使着眼色，想让他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对方却像是乌龟漫步一样，走的非常慢，非常非常慢！
等到视野稍开阔一些的时候，楼伽若终于知道他为何走得那样的不徐不疾了。
眼前这人，身上不知裹着多少层赤焰软甲，瞧着他头上那顶已附上厚厚一层冰霜的赤焰头盔，楼伽若总算知道之前他的声音为何如此奇怪了！
身着如此笨重，能走得快吗？
瞧着那一层堆一层的赤焰软甲，楼伽若不由连连咋舌：这可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战甲，流传万万年，可谓难寻，没想到竟被一只小小的树灵拿来当成防寒服穿，要是被那些自命不凡的仙者瞧见了这副画面，不被气得七窍生烟才怪了！
谁得了这样一件宝贝，不呈于庙堂之上供奉着！
她不由感叹道：这手笔，也是没谁了！
不过，她对那少年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可惜的是她此刻无法化成人身，不然，她一定会拉着梓楠，和他来一场‘友好’的交谈！
楼伽若正想着，隐约突然听见一声龙吟传入耳中，那声音极低、极轻，带着明显压抑的痛苦，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涌起了些许担忧。
原来他是龙族啊！
唔，怪不得有这么多宝物！
她探出脑袋，朝着已看不清画面的寒潭看去，没想到刚一动作，就被梓楠给摁了回来。
这个动作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紧接着，楼伽若心中升起些许暴躁！
为何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摁她的脑袋！
想她楼伽若纵横四海这么多年，谁敢在她头上动土，这是看她无法化形，就觉得她好欺负么！
“别看，也别回头！”梓楠捂着她一双乱颤的眼睛，甚是严肃的开了口。
相处这几日，楼伽若瞧见的梓楠都是乐呵呵的，有一种近乎憨厚的天真，现下第一次在他脸上瞧见，楼伽若不由也有些呆了！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梓楠微微弓着腰，把楼伽若完全护进怀里，下一秒，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凉之气铺天盖般从背后袭来，随即就听到了寒潭搅动的声音。
即使有赤焰软甲护体，梓楠还是忍不住一哆嗦。
楼伽若这下明白过来为何之前梓楠不让她乱晃了！
她喘了一口气，感激的看着梓楠，心底对那少年的担忧更甚了几分。
梓楠也缓了缓神，这才瞧见了楼伽若的神色，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一样，不由解释道：“主人每过百年便要来这寒潭一次，每次都如此般。不过这一次，倒是比上一次好上许多。上一次，我穿着这些软甲，也被那寒气冻成了冰雕，足足三个时辰才化开呢！”
这么厉害？
楼伽若微微睁大了眼睛，眼里带着疑惑，【他为何要来这寒潭？】
梓楠皱了皱眉，也有些疑惑，“不知道。”
他自有灵识以来，便一直待在此处，从未踏出过外界一步，心思极其单纯，之前倒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楼伽若晃了晃脑袋，水灵灵的大眼里满是鄙夷的目光。
【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竟不知为何？】
竟被一条蛇给鄙视了！
梓楠不由有些抓狂，“主人每次都只让我准备好东西，从不让我近身伺候，我哪里得知为何！”
他的话音刚落，楼伽若的眼中闪过一抹怜悯，若此刻她是人身，一定会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替眼前这个暴躁的孩子顺顺毛，顺带告诉他：“乖，你主人不让你近身伺候，是为你的小命着想啊！”
这么冷的地方，凭他这点儿修为，不被冻成一颗枯木枝就怪了！
“诶呀，不跟你讲了，你这小蛇，真是讨厌。”
两人一来一往之间，已经回到了洞府之内，梓楠被鄙视得心头郁结，不想再理会这条过于灵气了些的小蛇，匆匆将她放下后，便转身去了静室。
主人罚他抄写十遍《普罗天罡经》，他可是一个字都还没写呢！
被扔下的楼伽若在结界里横冲直撞了好半晌也没能将那结界突破了，直至小半个时辰之后，那结界自动解开，她才得以自由。
洞府里，托梓楠的福，大多数地方她都去过了，可是靠着西南方向的那几间房间，梓楠从未踏足过，连带她，也未曾瞧见过一眼。
她晃着脑袋，一双晶亮的眼眸四处打探了一番，见周围无人，身形飞快的往那几间房间闪射而去！
第一间，是一间禅房，除了屋中央的那尊白玉莲花座之外，没有什么好看的。
楼伽若只瞧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第二间房，是一间静室，看陈设，是这里主人的专属之处。
楼伽若瞧了眼那满墙壁的古籍，连忙调头离开了——她天生对这些文字不敏感，每次夫子一让她念书，她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让她跟这些东西打交道，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来得实在！
她实在是搞不懂，说话嘛，能让人听懂就成了，干嘛要搞得文绉绉的，就跟她那个老朽子一样，满身的腐朽气息，又酸又臭。
不过，她脑子里划过某个清隽的身影——要是像那人一样，好像也没那么令人讨厌嘛！
打住！！！
她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连忙离开这个让她变得不太正常的地方！
第三间房里倒是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房内的供奉台上，奉着三尊灵牌，灵烛和灵香都燃着，供奉的祭品也是上等的果物，可那灵牌，却是一片空白！
瞧见这般场景，楼伽若心头一跳，连忙垂下了脑袋，暗自在心里默念道：对不起，对不起，小女子不是有意为之，若有叨扰，还请海涵！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后退去！
瞧这里面的陈设，应该是那少年的至亲之人，楼伽若也没想到里面竟是这般，对于仙去的前辈，她一向敬重，况且她的的确确没有想过要叨扰人家！
从那祠房出来之后，楼伽若叹了口气——难怪不得那少年性子如此冷淡，原来亲人早就不在了啊！
恍然的，她脑海里浮现起了那少年孤身一人闭目养神，终日与书为伴的模样，在这之前，她只觉得人家一身孤傲，可现在想想，那形单影只的身形，或多或少带了几分寂寥吧！
还是她好，虽然是天生地养，没有父母，可她有义父啊，还有疼爱她的娄灵婆婆，这么一相比较，她竟觉得，自己是如此幸福！
她想起了之前的结界，脑子里灵光一闪——难道这少年，是被人困在此处的？
“诶啊，不管了，我只不过是误闯此地，等我恢复了灵力，便要想办法离开，管他这么多作甚！”
折腾了这么久，楼伽若也觉得有些累了，探着脑袋瞧了眼四周，便寻了一间不起眼的耳房，溜进去后，爬上了那张青石白玉床，在她沉睡之前，脑子里只要一个念头：这少年，当真喜欢玉石喜欢得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