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化形
寒潭。
一条通体泛着银光的白龙慢慢浮出水面，在靠近潭边的时候，闪身变成一个少年模样。
他半趴在潭边，泼墨般的长发披在肩头，隐去了肩头那半泄的春光，原本晶黑深邃的眸子闪烁着流银般的光泽，让人瞧上一眼，仿佛觉得比冰冷刺骨的寒潭还要冷上三分。
不消片刻，那银眸退去，漆黑的眼中满是疲惫之色。
半晌后，他像是蓄足了力道，才从寒潭一跃而起，拖着满身的疲惫，慢慢向外走去。
在出口早已等候多时的梓楠瞧着那抹身影，心头一紧，连忙小跑上前，用自己瘦小的肩膀扶着他，慢慢往洞府内走去。
“她呢？”
梓楠还没从自家主人此般虚弱的模样中回过神来，有些懵，下意识反问道：“谁？”
当瞧见自家主人的眼神时，他瞬间明白过来，“哦哦，她在洞府里休息呢。”
经这么一说，梓楠才想起来，自己把楼伽若放下后，竟再没瞧见过她，正担心呢，可转念一想，这几天时间，她早已把结界内逛了个遍，精兽也都认识她，不会伤害她的，这么一想，他又放下心来！
等等回去再找找她吧！
梓楠的话音一落，那少年便松了一口气！
远远的，有一威猛神兽往这边狂奔而来，待那身影近了，梓楠才瞧见他，不由满心欢喜：“老大，你回来啦！”
凭他一人之力，真的难以搀扶住主人啊！
眨眼间，麟啸狮已奔赴至两人跟前，那少年睥睨了他一眼，淡淡的开了口：“玩儿够了！”
麟啸狮呜咽了一声，满是愧疚的垂下了头。
是他放肆了！
他刚出关便瞧见了那些精兽又来打扰主人，况且，他的实力生生从九星被压制到了六星，虽然知道小主人是为自己好，可心里总有点儿郁结，难免不想发泄一番。
这一撒野，便忘了时间，也忘了今日是百年之日，等他反应过来后，小主人已经从寒潭里出来了！
麟啸狮性属火，而且是火焰之中可焚尽一切的王者——红莲业火，可不惧寒潭的侵蚀！
之前的每一次，他可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小主人的，此番，确实是他的失职！
梓楠被夹在中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瞧着麟啸狮满是懊悔的样子，那少年叹了口气，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麟啸狮倏地抬起头，一双浑圆的眼中放光明，连忙起身，往他身边走去。
那少年也卸去了全身的力道，软绵绵的往他身上一趴，便闭上了眼睛，状似睡了过去！
麟啸狮生怕颠到了背上之人，不由放轻了脚步，梓楠跟在一旁，慢慢往洞府内走去。
耳房内，楼伽若正睡得香甜，睡梦中都在想着人间的美食。
啊！烤鸭！
啧！栗子饼！
天呐，她最爱的水晶冻！
楼伽若砸了砸嘴，面带笑意的翻了个身，没想到这一动，竟感觉自己身边像是躺着一块万年寒冰一样。
冷意袭来，瞬间把她从美梦里拽了出来，烤鸭、栗子饼、水晶冻什么的统统化成了泡影！
她晃了晃仍旧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立起身子往旁边瞧去。
不看不打紧，一看，竟让她瞬间失了魂儿！
原本高冷得不可方物的少年此刻正闭着双眼，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身边，脸色苍白，带着几分病态，看上去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退去了平日的距离感，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反倒让楼伽若升起了一股保护的欲望。
好白皙紧致的皮肤啊，这双眉眼怎么连闭起来都这么好看，天呐，这高挺的鼻骨，微抿着的唇瓣，这世上怎么会有生的如此完美的人啊！
瞧着那张脸，楼伽若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他的唇瓣之上，微微泛白中透着一丝樱花般的粉色，煞是好看！
楼伽若不由想到了不久前的梦！
打从她误入这个结界后，她就再也没有进过一口食物，虽说此地灵气充沛，而她自己也早已步入辟谷之期，可怎么办，她就是好饿啊，这家伙的唇瓣好像她在凡间吃过的水晶冻啊，她好想尝上一口啊！
这么想着，她像是失去了心神一样，竟慢慢挪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儿移了过去。
那少年本已闭了五识，陷入了自我修复之中，可唇间传来的尖锐的刺痛，让他猛然清醒过来。
也没瞧见是什么东西，他随手一挥，楼伽若便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一般，被洒落在地。
这一次，她没有上次从树上摔落那么好运了，而是实实在在的摔在了地上，连柔软的地毯都没能抵挡得住，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声呼痛声脱口而出，当胳膊上、腰背上以及屁股都传来一阵剧痛，楼伽若这才回过神来——她竟然——化形了！！！
她瞪着一双好看的凤眸，目光呆滞的瞧着自己的双手——什么鬼！！！
愣住的人，可不仅仅是她！
那少年被扰乱了修炼，原本顺着经脉游走的灵力像是脱缰的野兽一样到处乱出，胸前一阵剧痛传来，他皱紧了眉头，一口鲜血自唇间溢出后，他才感觉好受了几分。
那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划过下颌，滴落在光洁的锦被上，绽放出一朵朵妖异的血花！
突然瞧见自己房内竟多了一人，他的眼神暗了暗，一股无形的威压自他身上传出，瞬间充满了小小的耳房。
楼伽若被这股威压猛然惊醒。
她修为不算很高，学业也一塌糊涂，也许是老天垂怜，给了她一个让她在关键时候可以保命的技能——她大概可以看出别人的修为！
古往今来，这项能力只有法力高于对手强者才有的，可她却是天生自带的。
当然，这也仅限于灵力不能高于她太多的人身上，若碰上的是踏入神阶的仙者，她还没来得及打探呢，肯定就被对方一掌拍成肉泥，不知陷在哪面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正是这项技能，多次让她死里逃生，可这次，她竟有种要去黄泉走一遭，好好找冥王聊上一聊的感觉！
楼伽若运转灵力试图抵抗这股威压，可气海里胡乱翻涌的灵力差点儿让她也喷出一口血来，随即的，她便乖了，安安静静的趴在地上，不再言语，想起过往多次死里逃生，她不禁哀叹一声，看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初识这个少年的时候，仅仅一个会面，楼伽若便知晓他的实力不是自己能比拟的，甚至说句不大好听的话，凭自己此时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人家一根手指头都能戳死她，所以这几天，她一直躲着他，尽量不往人家跟前凑，可谁知这位爷性子竟如此怪异！
不管天上地下，凡是有点儿权势的，没有哪一个的住所不是富丽堂皇的，原本以为他的居所肯定也很华美，特别是知道他是龙族之后，楼伽若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所以找到这里之后，她便放心大胆的睡下了！
可他呢，偏偏挑了间这么不起眼的耳房！
“你是何人？”那少年眼眸幽深，浑身气势勃发，楼伽若只觉得这冷冰冰的语气和那万年寒潭没什么区别。
她瑟缩了一下，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生怕对方下一刻就要动手将她人道毁灭，连忙开了口：“别杀我，我是那条蛇灵。”
那少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眯了眯眼睛，“你是妖族？”
不对！
她身上没有一丝妖气，也没有一丝别的浊息！
要不是两方实力过于悬殊，楼伽若恨不得抓着他一通猛摇！
都说了自己是蛇灵，是灵，是灵啊！！！
她垂下了脑袋，掩去眼中的快要暴走的冲动，低语回到：“我不是妖族，我是灵，集天地精粹凝结而成的灵！”
那少年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忿，瞧着她的后脑勺，只是挑了挑眉，暗道一句：怪不得！
他想，他大概能明白过来为何楼伽若会出现在这结界里了。
集天地之气而生的精灵，天地多少会给予一些特殊的照顾吧？
看着那颗垂着的脑袋瓜，他眯了眯眼，道：“本尊的地毯上可是由百变灵猿的皮毛制成，毛发都快被你薅没了！”
他的话音刚落，楼伽若手上的小动作顿时僵住了，然后像是掩饰般，一边把那被她揪得乱七八糟的毛发理顺了，一边痛心一边在心里吐槽道：败家子啊败家子！
百变灵猿正如其名，拥有百变之力，族群生活与隐世仙山之中，体型较小，却无比聪慧，其踪迹之难觅程度，可不比神兽小半分，再加上通体雪白的皮毛，深受仙门之人追捧，不论是豢养，还是当灵宠，可都是倍儿有面儿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近万年来百变灵猿越发的稀少，可这人竟说，这么大一块儿地毯，尽是用灵猿的皮毛制成，竟还放在地下踩踏，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楼伽若原本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算是奢靡，可想着这几天自己所见的这一切，无力的叹了一口气，算了，人比人，气死人，她已经不想继续追究了！
这打击，太伤人了！
那少年像是瞧出了她的心里活动，不由微微抿了抿唇，眼角眉梢带了点点笑意。
“起来吧。”
楼伽若连忙站了起来，宛若小侍女般，规规矩矩立于一旁。
瞧着她如此拘禁，那少年皱了皱眉——这不是她的性子，他不喜欢！
“你在怕我。”
这是一个陈述句！
“哈？”楼伽若连忙抬头，瞧着对方不悦的神情，一时有些为难，不知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你不用怕，我不会对你作甚。”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仅自己的声音放柔了，连称呼也变得从‘本尊’变成了‘我’！
察觉到他身上的善意，楼伽若终于没有那么紧张，慢慢放松了下来，干干一笑，道：“呵呵，其实也不算怕吧，就是您老人家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质，忍不住让人敬仰！”
“老人家？”那少年轻轻呢喃的一句，随即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了笑，反问道：“哦，是什么？”
他这一笑，笑得楼伽若魂儿都没了，呆呆回到：“威严。”等话出口了，她才惊觉自己说了个啥，又忍不住‘呵呵’尬笑了两声。
不过她这两个字到让那少年愣了愣——威严？
这两个字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可转而一想，这结界内除了麟啸狮和梓楠外，就是一些精兽，而麟啸狮和梓楠与他相处几千年，早已习惯他的一举一动，而那些精兽也是从不敢近他的身，谁会告诉他？
也许，还真如她所说。
“你是蛇灵？”
据他所知，灵生而无形，除去那些早已定性的低品级灵之外，真正的灵只有在化生时期才会择形。
那少年瞧着楼伽若，她灵体纯粹，不染一丝浊息，怎么看也不像是低品级的灵啊！
再说了，灵集天地精气而生，万年难得一见，是超脱于六界之外的物种，一般情况下，没有哪个灵会选择蛇这一化形吧！
“不是，我不是蛇灵，是玉灵。”楼伽若当然知道他在疑惑些什么，想了想，接着解释道：“娄灵婆婆说，我许是在化生时受了蛇的恩惠，大概受了影响，所以才化形为蛇的，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
“娄灵婆婆？娄灵？”那少年轻声呢喃了一句，这名字，为何莫名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是啊，娄灵婆婆是养育我长大的婆婆，是天底下最疼我的人。”想到了那满是慈爱的脸庞，楼伽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迷沉了一条线，嘴角也挂上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你叫什么名字？”说了这么久，那少年恍然惊觉，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楼伽若。”楼伽若脱口而出，说完后，她才反应过来。
想自己‘纵横’十方之界这么多年，都是以化名游世，可面对这么个相处不到一个时辰的人，她竟这么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真名告诉给了他！
“楼伽若...”那少年细细品来，倒是个好名字。
本这一日，他还在想着要给她换个名字来着，这下，倒是用不着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结界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