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物质不灭，能量守恒。

    物质不灭其实也即是物质守恒，能量守恒则是最基本的热力学第一定律。它们的内容都属于初中教材，浅显到几乎可以算作是认识自然科学的基石。

    换句话说，只要还是个稍有文化，能讲道理的受过教育的人，这两条定律都可以算是“常识”且不需要解释的范畴。

    而这一点，无论是我亦或红小姐，无疑都是符合的。

    于是对话继续了下去。

    “不必复习了，这两个我都懂。你想说明什么？”我稍有些不耐烦了——任谁被当作小学生一般对待，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耐烦的。

    “很好。既然你都懂，那么想想看，为什么生命必然有终点结束的一刻？答

    案其实也很简单了，因为所谓‘生命’的本质，也只不过是一团‘火’燃烧的过程，一场剧烈的化学反应。当反应物全部反应完成时，反应自然也就结束。不再能发生名为‘生命’反应的残存肉体，自然也就‘死去’了，变成了反应结束后名为‘尸体’的新物质，就仿佛烧尽后的灰烬。”

    唔。

    我不禁托着下颌，陷入了思考。

    生命的本质就是活着的火……吗？

    如果肉体本身是反应物，那这一定是一场极其复杂而持续许久的精巧反应——除了哇哇大哭着降生的婴儿这个最基础的、盛满原料的反应器皿，生命在成长的过程中还要不断摄入各式各样的食物、饮水以及呼吸空气

    ，一系列复杂的生物作用与化学反应造就了新陈代谢，让我们的身体持续成长。随着少年、青春期的到来，反应速度进入狂飙突进的最**，而当这一阶段结束后的人到中年，就仿佛干燥的木柴烧成了安稳闷烧的炭火，这股名为“活着”的火焰慢慢稳定了下来，就仿佛炉膛里的火焰达到了缓缓走向下坡路的平衡。它还会漫长地燃烧下去，直到最终的熄灭，但火苗已经永无可能如当年那般直冲天际煊赫逼人了。接着，人们走过中年，一步步衰朽变老，直至无可避免地死亡——当火焰烧尽了所能燃烧的一切，那么同样无可避免的结局当然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熄灭”。

    这是人的

    一生，也不过就是一场燃烧的火。

    我不得不承认，如果只是从比喻义的角度来看，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然而文学意义上的“合理”，与自然科学意义上的“合理”，又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犹疑之际，我的目光重又落到红小姐头上，和刚才比起来她又更加兴奋了一些。或许难得地能够跟其他人说起这些东西，对她而言也是一件能舒缓压力的事情吧。

    于是我又不禁释然。

    ——无论是否接受这荒谬的解释，从一开始，或许就不该以严谨、科学的思维去考虑这些妄想的可行性。

    毕竟红小姐还是位精神病人，而且是因犯罪事实而被收押的精神病人。

    于是我试着给对话

    换了个切入角度：“好吧——姑且我就相信你的说辞好了。不过……你看，说实话我很好奇，究竟是何种契机，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认识呢？毕竟，黑暗恐惧症的表征是怕黑，这和你引申而出的‘烧灼成瘾’之间似乎并无因果——它最多只能解释你莫名高涨的纵火冲动而已。我想你大概还有些事情……没有告诉我。”

    “啊，这个。”红小姐眨眨眼，笑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那就让我们从头开始？”

    “从头？”我还以为之前就已经是“头”了，原来还只是背景知识吗……

    “是啊，从‘头’。”红小姐点点头，“从我生命的源头——深埋心底的恐惧与痛苦……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