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总之,幼小的女孩子失去了生活下去的能力,不得不被孤儿院收养。那里或许并不能算个完美的“家”,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健康地长大,考上了大学,进入了社会。
然而噩梦并没有终结,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继续常伴她身边。
从进第一家公司开始,就被心怀不轨的上司胁迫,强行发生了关系。然而为了保有这仅存的安身之所,紫小姐没有反抗,就这么忍辱负重地活着。
哪怕上司为了能够拿捏她的痛处,除了入职时的岗位外再也不给予她其它嘉奖和升迁,以图永远对她作威作福,她也忍耐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像也不是不能生存下去的样子。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情又怎能长久隐瞒。随着几次淘汰与裁员,被迫离开者的愤恨让风言风语愈演愈烈,终于到了必
须做出决断的时候。
其实紫小姐什么都不要,她的愿望已经平凡到近乎卑微。
就算不得不被欺辱,只要还有个容身之地就好。
然而哪怕如此,却仍不可得。
她被迫“辞职”。
第二家公司,第三家公司,一幕幕熟悉到令她作呕的画面,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
每个男人在看到她的时候都垂涎欲滴,可却也就仅此而已。他们对她的要求十分纯粹——就只是欲望而已。只顾索取,而不是“爱”。
就因为她真的有着那么一副继承自父亲的面孔吧,妖艳而美丽,能够吸引异性,可若要谈婚论嫁,却无人能得到所谓的“安全感”。
紫小姐无论在何处都留不下来,就算再如何怯懦和自责,终于也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说到这里连我也不禁要长叹——当我在调查中隐约看到这些影子的时
候,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颜祸水,一笑倾国,此类典故不胜枚举,明明紫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硬要说的话,她唯一的错误就是美丽本身了吧。
这样充斥着自卑、绝望与自我嫌恶的人生,不扭曲,才叫奇怪。
于是终于,紫小姐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
“噢?我变了?这难道不好吗?”女人忽然打断了我的话,哈哈大笑着,却仍是一脸烟视媚行,违和至极。
“别说谎了!你也好,谁也好……你们不是都喜欢我这样吗?那很好,就如你们所愿呀!”她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瞳孔中宛如止水般的黑暗终于剥落,露出一双勃勃鼓动如火般的眼睛。
“明明只是做了你们潜意识里都觉得我会做的事,这样你们就会高兴了吧?我看上去就是那种女人不是吗?反正无论怎样也会
变成这个结果的,那为什么不让一切变得更戏剧化一些。”
我看着她,其实很想驳斥,但又哪能说出话来?
……毕竟,从初见的时候开始,我也沉沦在了她的魅力之下。既然如此,我又怎么有立场批判其他人的沉沦呢?
实际上也正如她所承认的,紫小姐在那之后就变了个人。
她仍然没有落脚之处,或许也认命地习惯了。但人活着总要有什么目标,既然人人都觉着她是“杜鹃”,那她却之不恭,也就只好受了。
——就算没有自己的家,却不妨碍破坏别人的家。反正这种事情,无论有意无意,她早已驾轻就熟。
她辗转于各处,翻覆着所有人的巢穴。用不了多久就不能继续在某处待下去,可她也不介意,毕竟自己离去的时候,那个待过的地方本身也已经被破坏得千疮百孔了。
毕竟,她是真的那么美,美到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其实我也希望或许能碰到一个真正坚固的不会被我颠覆的巢穴吧。能够拒绝我的诱惑,从一而终呵护爱人的男人……”紫小姐自嘲地笑着,“你大概也猜到了,许多年来……一个也没有。”
“这样的生活,恐怕永远和幸福无缘。”我喟叹,“别人的巢穴毁灭了,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啊?杜鹃只有雏鸟才需要这样,你已经长大了,没必要了啊。”
紫小姐的唇角动了动,难得的没有笑,而是更加……微妙却难以形容的一种表情:“是啊,我没什么好处。”
“可是除此以外,我又有什么更有意义的事可做呢?”她问我,“……除此以外。”
望着这张美丽却又难掩憔悴的脸,我终于无言。
或许,不得幸福的祸人者……这就是杜鹃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