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逝

    题解:

    “远逝”,远行、远去的意思。

    《远逝》和《怨思》算得上是姊妹篇,都以“愁”起笔,让读者一看就愁绪满怀;然后却又笔锋一转,写起了飞上云天和神灵神游的欢娱场面;随后再次回归现实,想起了自己的坎坷命运,悲凄人生;最后,又回归到了思恋君王、思念故土上,无奈自己有家不能回。

    全篇在结构处理上,模仿了屈原的《惜诵》,召集“上皇”“五岳”“八灵”等众多神灵,向神灵们倾诉心事,希望神灵能为自己排解忧愁,于是神灵们教他成仙之道,最终他也和神灵们一起化羽升天,遨游四海。

    【原文】

    志隐隐而郁怫兮①,愁独哀而冤结②。肠纷纭以缭转兮③,涕渐渐其若屑④。情慨慨而长怀兮⑤,信上皇而质正⑥。合五岳与八灵兮⑦,讯九鬿与六神⑧。指列宿以白情兮⑨,诉五帝以置词⑩。北斗为我折中兮,太一为余听之。云服阴阳之正道兮,御后土之中和。佩苍龙之蚴虬兮,带隐虹之逶蛇。曳彗星之皓旰兮,抚朱爵与。游清灵之飒戾兮,服云衣之披披。杖玉策与朱旗兮,垂明月之玄珠。举霓旌之螮翳兮,建黄之总旄。躬纯粹而罔愆兮,承皇考之妙仪。

    【注释】

    ①隐隐:忧愁。郁怫:心情郁闷不舒畅。

    ②冤结:忧思郁结。

    ③纷纭:纷繁杂乱。缭转:环绕旋转。

    ④若屑:像屑末。这里指眼泪多,

    像碎末一样掉下来。

    ⑤慨慨:感慨。

    ⑥信:同“申”,申诉。上皇:上帝。质正:评定是非。

    ⑦五岳:五大名山的总称。五大名山为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八灵:掌管八方的神灵。

    ⑧九鬿(qí):北斗九星。六神:掌管六宗的神灵。

    ⑨列宿:众星宿。白情:表述真情。

    ⑩五帝:五方之帝。五帝为:东方太嗥帝、南方炎帝、西方少昊帝、北方颛顼帝、中央黄帝。置词:陈词。

    折中:使其适中。

    太一:星宿名。

    服:遵循。

    中和:中庸。

    蚴(yòu)虬(qiú):蜿蜒曲折移动的样子。

    隐:借为“殷”,赤色。逶蛇(yí):弯弯曲曲,绵延不断的样子。

    曳:拖。皓旰(hàn):光亮的样子。

    朱爵:同“朱雀”,神鸟。(jùn)(yí):神鸟。

    清灵:清天。飒(sà)戾(lì):凉爽的样子。

    服云衣:穿着云彩做的衣服。披披:长衣随风飘动的样子。

    玉策:用玉做的鞭子。朱旗:朱红色的旗子。

    垂明月之玄珠:这里指明月珠。

    墆(dì)翳(yì):隐藏。

    建:树起。黄(xūn):熏黄色。总旄(máo):集合牦牛尾做的旗子。

    罔愆(qiān):没有罪过。

    皇考:祖先。妙仪:美好法度。

    【译文】

    心中忧愁郁郁寡欢啊,独自悲伤满腹冤

    屈。愁肠百结心乱如麻啊,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慨然叹息长念不止啊,想向上帝申诉讨还一个公道。集合五岳、八方神灵啊,向九鬿、六宗众神灵来讯问。我指着众星来表清白啊,向五方天帝来陈词。北斗星可证明我中正不移啊,太一星可为我辨别善恶奸忠。我遵循天地阴阳正道啊,应用大地的中和真谛。驾驭青龙蜿蜒飞行啊,带着绵延不断的绚丽彩虹。拖着一片光亮的彗星啊,抚摸朱雀和。遨游在清凉的天宫啊,我身披飘逸的五彩云衣。手持玉鞭和朱红旌旗啊,身佩璀璨的明月珠。高举霓旗遮天蔽日啊,竖起熏黄色牦牛尾做的旗子。我品行纯正没有过错啊,承袭了祖先的美好法度。

    【原文】

    惜往事之不合兮,横汨罗而下①。椉隆波而南渡兮②,逐江湘之顺流。赴阳侯之潢洋兮③,

    下石濑而登洲④。陵魁堆以蔽视兮⑤,云冥冥而暗前。山峻高以无垠兮,遂曾闳而迫身⑥。雪雰雰而薄木兮⑦,云霏霏而陨集⑧。阜隘狭而幽险兮⑨,石嵾嵯以翳日⑩。悲故乡而发忿兮,去余邦之弥久。背龙门而入河兮,登大坟而望夏首。横舟航而湘兮,耳聊啾而慌。波**而周流兮,鸿溶溢而滔荡。路曼曼其无端兮,周容容而无识。引日月以指极兮,少须臾而释思。水波远以冥冥兮,眇不睹其东西。顺风波以南北兮,雾宵晦以纷纷。日杳杳以西颓

    兮,路长远而窘迫。欲酌醴以娱忧兮,蹇骚骚而不释。

    【注释】

    ①:渡水。

    ②椉:乘。隆波:很大的波浪。

    ③阳侯:古代传说中的波涛之神。潢洋:水大而深。

    ④石濑(lài):水和石头形成的激流。

    ⑤陵:土山。魁堆:高高堆起的样子。

    ⑥曾闳(hónɡ):高大。

    ⑦雪雰雰:雪飘落的样子。

    ⑧云霏霏:云雾堆积。陨集:低垂。

    ⑨阜(fù):土山。

    ⑩嵾(cēn)嵯(cuó):同“参差”。高低不平的样子。翳(yì)日:遮住了太阳。

    背:离开。龙门:郢都的东门。

    坟:水中的高地。

    :同“济”,渡过。

    聊啾:耳鸣。慌:内心慌乱,忐忑。

    鸿溶:水势洪大的样子。滔荡:浩瀚。

    容容:纷乱的样子。无识:没有记号。

    极:北极星。

    须臾:暂时。释思:解除忧思。

    眇:高远。

    宵晦:像晚上一样昏暗。

    西颓:向西方坠落。

    酌(zhuó)醴(lǐ):酌酒。

    蹇:不顺利。骚骚:忧愁的样子。

    【译文】

    可惜从前与君王政见不合啊,只好横渡汨罗江漂荡。乘着滚滚波涛向南行进啊,顺着长江湘水追波逐流。奔向浩瀚的巨浪中啊,穿过急流险滩登上岛屿。巍峨的大山遮挡住了视线啊,浓云层层眼前一片昏暗。高山峻岭连绵不绝啊,山势峥嵘近在面前。大雪纷飞落在了树上啊,乌云

    密布一点点下沉。山高谷狭阴幽险峻啊,怪石林立遮住了阳光。想念故乡心里怨恨啊,离开故国已很久。走出郢都东门进入大河啊,登上高地就把夏首眺望。掉转船头横渡湘水啊,阵阵耳鸣心中怅然忧伤。波涛打着漩涡上下翻滚啊,水势汹汹奔涌不止。道路漫长没有尽头啊,四周纷乱没有标识。依靠着日月北极来指引啊,暂且消除心头忧伤。流水深远无穷尽啊,碧波浩渺不辨方向。乘风破浪漂南荡北啊,大雾弥漫像深夜一样黑。太阳渐渐西下啊,路途迢迢处境艰难。自斟自饮借酒浇愁啊,愁绪满怀难以消除。

    【原文】

    叹曰:飘风蓬龙①,埃坲坲兮②。木摇落③,时槁悴兮④。遭倾遇祸⑤,不可救兮。长吟永欷⑥,涕究究兮⑦。舒情敶诗,冀以自免兮。颓流下陨,身日远兮。

    【注释】

    ①蓬龙:像龙一样盘旋,这里指旋风肆掠的样子。

    ②坲坲(fó):尘土飞扬的样子。

    ③:草的古字。

    ④槁悴:枯槁憔悴,这里形容草木凋零的残败情形。

    ⑤倾:困难、危险。

    ⑥欷(xī):抽泣。

    ⑦究究:涕泪不止的样子。

    【译文】

    尾声:旋风盘旋肆掠,尘土飞扬啊。草木随风摇摆,枯叶凋零落残啊。遭难遇祸,无可挽救啊。悲吟长叹抽泣不已,泪水滂沱流泪不止啊。舒展情怀写诗,希望能消灾免祸啊。顺流而下,身影远去难以回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