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事不宜迟，房间里的贝尔索普和孟吉尔回到车库，他们担心自己的同伴无法拖住霍特林，因为他尚不清楚这些惊人的发现。如果让嫌疑人跑掉，那麻烦就大了。
霍特林太太面对突然返回家中并提出要求的警察，也感觉到些许害怕。她努力地让自己镇定地回答他们的提问，积极地配合他们的行动，而后任由他们戴着帽子和外衣，急匆匆地返回车库。
贝尔索普开口道：“我们很抱歉地告诉您，霍特林先生，您恐怕不得不跟我们回警察局，不过我想，这大概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贝尔索尔的话一说出口，霍特林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反应，倒是一直与他闲聊的托马斯·卡林露出异常震惊的表情。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长老居然真的与案件脱不了干系。
“嗯？你们是什么意思？”此时的霍特林已感到惊讶，但仍然保持平稳的语调，“我为何要跟你们回去呢？”
“桃乐丝被杀害的案件，我们已经有所发现，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贝尔索普已经不想再拐弯抹角。
看得出，霍特林长老开始有点慌张了。尽管他没有为此做任何的辩解，也没有反抗，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棉质的手帕在前额上来回擦拭着。谁都看得出，这条手帕与当时在布伦特湾的灌木丛中的雪地里找到的那条棉质的、廉价的、带着血渍的男用手帕款式相同。
孟吉尔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手帕抢夺下来，他可不想错过又一个鲜明的证据。
霍特林在警察的陪同下，回到房间去跟妻子道别。他雕塑一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贝尔索普干脆利索地说：“太太，我们要带你先生回警察局协助调查桃乐丝被杀的案件。所以，他可能不会很快回来。”
霍特林太太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先生，然后点了点头。当然，警察们也不愿意相信，霍特林是五个孩子的父亲，可能还做了祖父，又是镇上教会中虔诚的信徒和德高望重的长老，可是现在居然成了凶杀案的嫌疑犯。这么一个戴着双重面具生活的人，该是多么恐怖和变态。
霍特林太太和两个女儿一直跟到大门口，他们很难接受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绅士，受人敬重的男主人，会与当下最棘手、最残暴的杀人案件有关。
“阿道夫，别紧张。”霍特林太太对他说，“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
他们吧。不要隐瞒，说明白就好了。”
道别的场面触动了警察们的内心，为了掩盖尴尬，他们急急忙忙将霍特林带上警车。自始至终，霍特林都没有回头，他显得像往常一样平静，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或者狼狈。开车的是托马斯·卡林，贝尔索普和孟吉尔在后座上，一左一右地夹着中间的霍特林。因为事件爆发地比较突然，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要去检查一下霍特林的身体。一路上，他们也多次向他提问，但霍特林只是以沉默来对抗，他们也就没有再试图采用其他方式让他回答。
三位警察的内心也并不平静，他们各自思索着，沉默着。狭窄的车厢里，一片凝重的气氛。假如霍特林不是凶手，那么他们三人或许会惹来些许麻烦。毕竟以霍特林的身份，当地的教会恐怕不会轻易罢手。
警车快速行驶在奥沃索通向弗林特的路上，行驶到中段的时候，霍特林突然有所动作。他瞅准机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折叠小刀，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咽喉部位刺过去。幸好贝尔索普和孟吉尔反应迅速，一下子将小刀抢夺下来，又立刻将他的双手铐住，真是惊心动魄的一瞬间。
自杀失败的霍特林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整个人很松弛，没有多余的举动，且双眼发直，漫无目的地朝前看。
贝尔索普端详着手中的小刀，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刀刃上残留的已经发乌的血渍，刀刃与刀柄连接处的夹缝里，还能看到一小块破碎的布片，与桃乐丝被杀那天所穿的衣服颜色相同，上面隐约可见黑色的血污。
如此一来，贝尔索普认为案件应该已经毫无悬念了，他们身边的这位霍特林先生，就是残杀少女的狂暴之徒了。
“我说，霍特林先生，尽管我们从心底里不想将你当成凶手来看待，不过我劝你还是早点说出实情吧。”贝尔索普直截了当地说。
霍特林似乎不再有力气抵抗，显露出放松的神情。面对警察的摊牌，他目光变得茫然，喘息的声音明显加快了节奏。他就这样扫视着车内的三位警察，什么话也没有说。窗外风沙肆虐，孟吉尔让开车的卡林将车窗全都关闭了。孟吉尔的车开得很快，完全没有管什么交通法规。途中，他们还经过了修纳易达家门口的那条路，然后拐上迪克西国道，一直开往弗林特市的警察局。
霍特林被
临时关押在介雷西县的监狱里，而且一直在找机会自杀。所幸他的目的没有能达成，锐利之物只是划破了他脖子的皮肤，血流到衣襟上。
弗兰克·格林警官在办公室见到了霍特林，他被几位警察严密看守着。此前格林警官已经派人去通知案件的重要证人，那位见过凶手本人，那个记忆力特别好的阿奇·培根先生。自从案件发生之后，他一直待在家里，随时等待警方的通知。
很快，桃乐丝案件的嫌疑人被逮捕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弗林特市，得知这一情况的民众不顾冬日寒冷，全都涌到监狱门外来。当培根先生气喘吁吁地跑进格林警官办公室时，他差点因快速奔跑带来的惯性摔到地面上。而后，他抬起头，环视整个房间里的所有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警察中间的霍特林。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突然，培根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霍特林，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精神异常振奋，指着霍特林大喊：“是他！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凶手！没错，就是他！”
培根边喊，边跃跃欲试，似乎是想要上前把霍特林揍一顿。
面对培根的指证，霍特林的精神彻底崩塌了。周围的警察立刻制止了他可能采取的任何行动，几个人围上去将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很快他就放弃了抵抗。
“没错，凶手是我……”他喃喃自语式地讲道，“凶手是我……”
霍特林神经质一般地重复着自己的话，语调不断地升高，甚至越来越像嘶吼。他整个人特别激动，仿佛要告诉所有人他所犯下的罪行。反抗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周围的人听着他犹如怪兽一般的嘶哑的声音，感到浑身都不舒服。
“我的车从加油站出去，开上迪克西国道不久，看到那个小女孩独自走着。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我心生同情。这么冷的天气，她却一个人孤身在外。我家里也有孩子，我爱孩子们。所以我想载她一段路，让她安安全全地回到家里。然而，我身体里的那个恶魔，在看到这个清纯的小女孩时便开始失控了。它想要留下这个女孩，我拼命阻挡，但没能成功。我依稀还有印象，经过格林街的那个路口时，我原本想拐弯，可是不行，我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它阻止那个女孩下车，指引着我继续朝斯坦雷街道开过去。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样，我完全不知道自
己在做什么。看着身旁哭泣的小女孩，我无能为力。她哭着要找妈妈，要回家，她求我不要带她走……”
霍特林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被自己划伤的脖子，手指抖动着。那一瞬间，他忽然不再说话，而是歪着头倾听。楼下大门口已经聚集了前来声讨凶手的民众，他们高喊着充满愤怒的口号，挥舞着手臂。
霍特林像是呼应般地举起手臂，声音中带着些许呜咽。
“我分明已经听见了那个女孩的哭声。是的，她的哭声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她想回家，她渴望回家。”
在场的人都保持着沉默，不管是警察还是记者。他们用心地看着霍特林的表演，他忏悔着，无望地挣扎着，就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不知道接下来会经历什么样的结局。
随着声音的减弱，霍特林的唇角开始有白色的泡沫渗出，他无力地蹲下来，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部。
格林警官缓慢地站起身，拿起一杯水，朝他走过去。
“霍特林先生，你的情绪实在太过激了。不过，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是另一个你，也就是所谓的恶魔劫走了桃乐丝，然后又对她进行了残暴的虐待，然后用刀将尸体切割得残破不堪，之后将尸体丢进河里。当然，事实或许真的如你所言，不过，霍特林，你将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
霍特林渐渐清醒起来，露出讥讽的神情，他笑了笑，说道：“当然，我明白。我已经无路可走，很快整个美国都会知道这个消息，你们不用再跟我说什么了。”
聚集在警察局附近的民众人数越来越多，当他们得知凶手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时，更加愤怒，局面变得紧张起来。房间里的一个警察面对霍特林忍不住吼道：“听见楼下那些愤怒的声音了吗？你还能安稳地躲在这里吗？”
霍特林慢慢地站起来，越过窗户，看见外面人头攒动的场面。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才真正感受到了恐惧。他小心翼翼地问格林警官，自己是否能继续待在拘留所。最终警察们打算先让一小队武装警察从侧门送霍特林上车，避开聚集的人群，然后直接将他送到总局。
门口声讨凶手的民众已经群情激昂。他们的人数仍然在增加，全市各个地方的人都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汇集到这里来。为首的头领与警方谈判，要求警方交出凶手。粗略估算，在场人数大约有15
00人左右，其中不乏女人，特别是那些已经做了母亲的女人。他们在通向监狱的必经之路上摆开阵势，想要从警方手中抢夺凶手。在他们看来，对待凶手必定要以牙还牙，才能真正算是为桃乐丝报仇。
正在此时，那位贝尔索普警官以没有及时报告梦境为由，将那个名叫哈罗德·洛思里奇的青年也抓进了警察局。他给出的解释是，洛思里奇在被梦境纠缠的日子里，没有向警方反应情况，而是试图独自思索，或者掩盖这一事件。并且在警方找到他，询问梦境细节的时候，他还吞吞吐吐，没有立即表述清楚。
“我看你才应该被送出去交给那些愤怒的暴徒！”贝尔索普暴躁地吼着。
最终，经过抗争，洛思里奇还是被释放了。但暴徒们的斗志却丝毫没有减轻，相反还在继续升温。一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敲破窗户，将拘留所里的平静打破。其他关在其中的囚犯似乎看见了曙光，他们与外面的暴徒里应外合，将拘留所的窗户玻璃一一砸碎。兰辛市州长官弗雷德·格林和保安科长奥斯卡·奥兰德的电话立刻被拨通，现场的警官简短地汇报了事态的严重性。
很快，军队开始出动，他们想要用催泪瓦斯来遏制局势的发展。然而丢向人群的催泪瓦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引爆，随后又被人扔进拘留所。这一下，拘留所内部可遭殃了。烟雾迅速在拘留所里弥漫，狭小的空间里到处都是烟雾。警察和囚犯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有毒烟雾的影响，再这样下去，局面很可能会在瞬间失控。
留守的代理警官洛伊·雷斯不得不与人们谈判，他表示，霍特林目前已经不在拘留所了，如果他们不相信，可以派代表进去搜查。为首的群众带了两个人，进拘留所里四处查看了一番，才最终作罢。
军队也适时发威，举着枪与暴徒们对峙，总算控制住了场面。
与此同时，护送霍特林的队伍以格林警官为首，正在抓紧时间向州府的兰辛市靠近。为掩人耳目，他们没有选择走正常的大路，而是奔着崎岖的小路艰难前行。
自弗林特市出发上路时，天气就开始飘落星星点点的小雨，后来又夹杂着小雪，湿滑又布满冰的路面相当难走。为了赶时间，警车司机不得不尽量保持较快的车速，有好几次车子都因为打滑，差点翻向路边，车里的人也始终捏着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