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明惊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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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督师出关辽东筑梦

    兵变未平,王之臣、满桂相继被撤,而新任的督师袁崇焕不知哪日可到,这让何可纲感到绝望,这个时候让他找哪个商量去?

    左思右想,也只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去找当地的商人筹借。无论是商量也好,拿着他这个中军的头衔威逼也罢,总之得拿到银子,解了燃眉之急。

    辽东的商人其实并不好过,宁锦之地,人心不稳,生意自然也难以开展,能拿得出银子的,大多是与官府有些来往的官商。何可纲开口时,他们虽有推托,却因顾忌官府,见何可纲言语不善时,只得应承。

    如此走了三五家,总算是筹到了三万两银子。何可纲拿着这些银子,再带上先前的两万之资,合五万银,去与杨正朝交涉。

    杨正朝闻言,兀自不依,冷笑道:“五万两银子,分给此番起事的兄弟,倒也可过几天日子了。可你想过没有,欠饷的何止闹事的四万兄弟,如果参与闹事的都拿了银子,其他兄弟会作何想?届时三军悉数**,莫要怪我。”

    何可纲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这五万两银子发下去后,就是给了没有闹事的将士一个错误的信息——只有会挑事的才有饭吃,既然如此的话,何不一起举事呢?

    杨正朝的话绝非危言耸听。但是何可纲没有办法,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至于接下来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只能听天由命。当下道:“你先把这些银子发下去,把抚臣放出来,以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毕自肃被放出来了,被关了两天受尽折磨,总算是重获自由,无须再受凌辱了。他的人身虽获自由,心却被永远地束缚了。他是辽东巡抚,从二品的地方大员,本是管理一方民政的最高长官,却被提到城上,当着数万军民被殴打凌辱。更让他感到羞愧的是,底下将士打他的原因是为官不作为,不管将士之生计。

    当官为何?在读书的时候,想的是光宗耀祖,跳出寒门士子之门槛,享受国家朝廷之俸禄;进入仕途的时候,身着官服,想的是从此之后,管理一方,为民谋福。可如今呢,不仅读书人的尊严扫地,他还给朝廷丢尽了脸,不仅没有造福一方,还被那一方的军民所唾弃,无论是做官还是为人,走到这一步,还有何脸面立于天地之间?

    毕自肃越想越是心伤,被放出来后,也没回被砸烂了的巡抚衙门,牵了匹马出来,想去山海关向王之臣请罪,可刚到前屯,才听闻王之臣已然被革职回京了。

    是天意吧?毕自肃向着苍天幽幽一叹,连王之臣都被革职了,如他这般的罪臣,倘若是等待朝廷判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与其如此,倒不如留得读书人的最后一丝尊严,自行了断。

    走入前屯卫,将士与他打招呼时,他也只是淡淡地应答,整个人似失了魂一般,找了间房子,将门关了,扑通往东南而跪,伏额于地,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皇上,臣无能,枉居巡抚之职,未能尽抚臣之责,致辽军**,被缚于军前,有失朝廷之严威,官员之体面,愧对皇上之厚爱,臣自知无颜面圣,唯自裁而谢罪!”

    叩拜毕了,起身找了条绳索,悬于梁上,自尽而亡。

    诚如杨正朝所言,那五万两银子发下去后,三军哗然,形势较之前更为紧张,各营将士皆欲起事,以争取权益。

    袁崇焕就是在这时入关的。到了山海关后,也不歇脚,只换了马后,继又往宁远赶。一天的路程,大半日间便到了,经衙门而不入,直驱军营。

    看到袁崇焕时,何可纲宛如见了救星,道:“袁督师,你可算是来了!”

    袁崇焕也不与他客套,径直问营中的情况。何可纲连同毕自肃自杀等大

    事简要地叙述完后,袁崇焕眉头一动,痛叹道:“毕抚臣竟自杀了!他虽有失职之责,却无杀头之罪啊,何至寻死!”

    转念一想,读书人重气节,毕自肃既已失职,又遭凌辱,这才轻生,也是在情由之中。思忖间,袁崇焕问道:“你的意思,此事可能与推官苏涵淳、通判张世荣两人有关?”

    祖大寿道:“苏涵淳借推官之职,平时为人颇是严厉,军中士卒但有过错,无论过大过小,俱施以刑,素有酷吏之名;张世荣好贪便宜,估计在钱粮等事上少不了问题。将士们一则未曾发饷,二则又受那一酷一贪之官的气,怒上加怒,忍无可忍,这才酿至兵变。”

    “祖大寿听令。”袁崇焕厉声道,“把苏涵淳、张世荣速予本部院抓来!”

    祖大寿应声出去,袁崇焕则带了何可纲、吴三桂等人出了营帐,走到校场的高台上,命何可纲将营内三军集结起来。

    不一会儿,三军集合完毕。袁崇焕看着数万将士,迎风吸了口气,他在云台之上,向皇上许诺五年平辽,如若不能让将士俯首听命,令出即行,漫说是平辽,自保都是可望而不可即之事,当下大声道:“诸将士,还记得我袁崇焕吗?相别一载,春秋易数,好在江山未移,军容未改,令我欣慰。今奉我皇旨意,持尚方宝剑,督师蓟辽。然而在京师,与皇上奏对时,便闻辽东兵将**,皇上震惊,本部院更是心悸。我三军将士,曾与本部院一道,在宁远、锦州连挫后金,何等威风,何等的忠君爱国,怎会**,杀自家兄弟?因此,匆忙拜别皇上,急赴关外,才知是数月不曾发饷,令众将士难以维持生计。也罢,事出有因,本部院不想追究,更不想为难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本部院只问哪个起的头,有种的自己站出来!”

    话音刚落,杨正朝、张思顺昂然出列,行至将台下。袁崇焕眼中寒光一闪,厉问道:“尔等可知罪?”

    杨正朝道:“我等绑了毕自肃,以下犯上,固然有罪。但督师方才也说了,事出有因,我等只是替弟兄们讨个说法。”

    袁崇焕喝道:“毕自肃死了!”

    杨正朝浑身一震,脸色大变。袁崇焕看着他,倏地又是一声喝:“绑了!”

    底下将士上去拿人,杨正朝倒也没有反抗。张思顺蓦地抽刀在手,大喊道:“想要拿老子开刀吗?我等本无反意,毕自肃也非我等所杀,凭什么拿老子!”

    “敢不听二哥的话,让我揍扁了你!”二宝眼疾手快,霍然跃下台去,犹如天神降世一般,铁拳挟风,未及张思顺反应过来,“砰”的一拳落在他头上,直击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士兵趁机将其拿下。

    袁崇焕委实没料到二宝会突然出手,发现时早已经晚了,因念其心思单纯,一路上嚷嚷着要揍坏人,这张思顺受他一拳也不算冤枉,故未训斥。拿下二人后,袁崇焕表明皇上的意思,说所欠兵饷已责成各部筹集,很快就会拨下来,众将士听闻,再无话说。

    这时,祖大寿已将苏涵淳、张世荣带到。袁崇焕目光一扫,问杨正朝道:“你曾说要将此二人杀了,为何?”

    杨正朝道:“此二人一酷一贪,军中将士存怨久矣,不发兵饷也就罢了,兄弟们去找他俩讨个说法,苏涵淳仗着官威,殴打士兵,凶恶之极。”

    袁崇焕转头看向苏涵淳,脸色已然不善,问道:“可有此事?”

    苏涵淳看到袁崇焕的样子,再无恶吏之状,吓得冷汗直冒,不敢说话。袁崇焕有意整肃辽东官场,喝道:“推下去,斩了!”

    张世荣闻言,整个人都吓软了。苏涵淳喊道:“我等虽有劣迹,可罪不至死,何故斩我?”

    袁崇焕阴着脸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他俩罪不至死,可他身负五

    年复辽的重任,如果不立威,拥有一批令出即行的将官士兵,谈何复辽?他向死而生,没给自己留退路,那么也就不会给别人留下转圜的余地。

    两个人头先后落地。夏末秋初,天虽炎热,可此时在每个将士心中,却莫名地起了股寒意。特别是杨正朝、张思顺两人,带头起事,铸下大错,焉有活的道理?不想袁崇焕却突然问道:“你俩想活命吗?”

    天下哪里有不想活命之人?杨正朝急忙道:“我等想活!”

    “好!”袁崇焕道,“你俩敢带头起事,想来也是铁骨铮铮的血性男儿,本部院不杀尔等,差尔等去前锋杀敌,可好?”

    张思顺没想到还能捡回一命,喜出望外,道:“多谢督师饶我等性命,我等定当杀敌以报督师之恩!”

    祖大寿看着这一幕,心头不由暗暗叹服:杀官不杀兵,兵饷又能很快落实,底下将士自然是人心振奋,有这么一位为他们着想的督师,三军将士焉有不服之理?

    回了宁远的衙门时,暮色四合,袁崇焕走入书房,想起刚才军营里的事以及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时又激起书生情怀,取过纸砚,正要研墨,忽见门外人影一闪,进来一个人,着一袭素色的襦裙,端着一只盘子,在门边一站,初生的月华恰好落在她的身上。袁崇焕愣了一愣,道:“阮……阮氏!”

    阮氏道:“老爷刚从军营回来,定是饿了,奴家准备了碗粥,给老爷送来。”

    说话间,端着盘子过来,至桌前时,把盘里的粥端了出来:“老爷请用。”

    袁崇焕道:“不忙,你予我研墨吧。”

    阮氏称“好”,手指捏了墨锭,低垂螓首,细细研墨。袁崇焕提笔细想了一想,在纸上写道:

    隔别又经年,今来再执鞭。相看人未老,忆旧事堪怜。兵法三审罢,军容万甲前。诸公同努力,指日静烽烟。

    阮氏凑上去看了一看,幽幽一叹道:“老爷起起落落,真的是不易。”

    袁崇焕没想到她竟然识字,微微一怔,继而一声叹息,说道:“朝局俨如风云,变化难测,我虽手握权柄,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处理完**后,落在袁崇焕心里的,还有两桩大事。一是军纪,辽东的将士,特别是担任有官职的老将,真的完全听命吗?就拿身边的祖大寿来说,此人颇有些心机,表面上服从,一旦真的出了事,未必真能托付,还有皮岛的毛文龙,此人桀骜不驯,刚愎自用,向来在东江一带独来独往,想要节制此人,难之又难;其次是军饷,在他去职的将近一年时间内,后金曾多次出兵骚扰,虽没大的战争,但宁锦一带,松山、杏山、塔山等镇堡,多被破坏,宁锦之战后,宁锦两座城池,亦未得到全面修缮,要想再把宁锦防线修缮稳固,尚需大量的银子。要实现五年复辽,无论是城防还是将士,都必须是一块铁板,上下齐心,哪里出现问题,都会使计划破灭。

    第二日,袁崇焕召集主要将领首先要落实军纪,并制定了详细的赏罚制度,被将士们称为史上最严军纪。其次是安排逐步修固宁锦防线计划,言在今年一年之内,必须将宁锦一线全部修缮完毕。

    落实这两项之后,又上疏请饷,奏请朝廷两件事。一则是稳固关宁锦防线,务必请朝廷拨饷,以使边关无忧;二则是重提派文臣监督毛文龙一事,凡解往皮岛之饷银、粮草,不再从山东登莱一带直接入岛,须经山海关,挂蓟辽督师号后,再由觉华岛入海,运往皮岛。实际上是想通过这种手段控制毛文龙,使他臣服听命,同时也是一种试探,看毛文龙有何反应。

    毛文龙一直在关注着辽东局势,听闻袁崇焕不仅重返辽东,还被任命为蓟辽督师,全面掌管辽东全境的军政大

    事后,便觉得不妙。

    在袁崇焕被卸职之前,毛文龙就曾屡次上疏,对其表示不满,甚至认为当年东江被袭,后金军席卷朝鲜,使朝鲜被迫与后金签下“兄弟之盟”,全是袁崇焕与皇太极议和引起的。两人可谓是存有宿怨,谁也不服谁,此番袁崇焕卷土重来,岂能放过他?

    毛文龙与袁崇焕,无论是政见,还是性格,可谓是水火不相容。袁崇焕是书生脾性,做事一板一眼,极为固执认真,对治理辽事以实现理想待之;而毛文龙则是兵匪脾气,行事放荡不羁,不拘一格,为了生存,为了治理东江,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反正能教他好好地生活下去便好。

    一个是理想派,一个是现实派,一个把辽东视作筑梦之所,一个则当作生存之地,如何容得下彼此?

    听说袁崇焕上疏要派文臣来监管,且皮岛的粮饷要经山海关审验再运出来,毛文龙气得火冒三丈。本来在这种苦寒之地,冒领些军饷,贪些小便宜,是公开的秘密,人所共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一来就要把这福利剥夺了,还让不让将士们活了?

    恰在此时,后金的皇太极来书信,请求议和,而且语气十分谦恭,说是只要毛文龙不在后金的屁股后面扰事,皆可商量。

    毛文龙只要有好处可捞,便没有放过的道理,再说在这节骨眼儿上,他也想给袁崇焕些颜色看看,你想断我财路?也罢,老子自己想办法。于是就给皇太极回了书信,说是条件满意皆可谈。又向朝廷上疏叫苦,皮岛本是苦寒之地,将士们听说袁督师要严控粮饷,群情沸腾,欲以三军将士的情绪,来堵朝廷的嘴,以掣肘袁崇焕。

    如此,奏疏往返,一来二往,两人间的成见更深。袁崇焕身负五年复辽之大任,岂能容得此等傲慢的将领存在?决意会一会此人,送了封书信去皮岛,让毛文龙来见。毛文龙正好也想会会他,收到书信后,便即启程。

    一叶扁舟,从皮岛扬帆,毛文龙立于船头,心中尚想,一介书生,妄谈复辽,老子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能耐。他决计想不到,此时的袁崇焕已非往昔的那位书生,他既然在崇祯帝面前放出豪言,无疑是把自家性命与辽东的安危放在了一处,此刻,哪个胆敢挡他的路,便是遇神杀神,见鬼杀鬼。

    在接见毛文龙之前,袁崇焕亦收到了皇太极的议和书,由于有了前车之鉴,袁崇焕此番长了个心眼儿,对皇太极的求和意向置之不理。他心里清楚,朝廷忌谈议和,如果再遣使者往来,恐遭非议。此外,皇太极此时求和,不过是关外旱情严重,他想借此修整罢了,一旦恢复元气,还会起兵。再者,既然决意复辽,还与你议和做甚?

    此后,皇太极又给袁崇焕写了六封议和书,袁崇焕回了四封,与之周旋,并无差使者前往。

    言归正传,却说崇祯元年年底,毛文龙抵达宁远,拜谒袁崇焕。袁崇焕欲通过此次会面,缓和两者关系,因此亲自出城迎接。二宝远远地望着毛文龙,见那人长得粗犷,一身的匪气,问道:“二哥,那是坏人吗?”

    袁崇焕怕他胡来,闹事出端,道:“他是帮我们来打坏人的。”

    二宝“哦”一声,眼里依然保持着警惕,他虽相信二哥的话,但总觉得此人长得凶悍了些。

    毛文龙初见这位传说中的袁督师,不过是个面色瘦黄,身材中等,且胡须疏黄的中年人罢了,并无独特之处,与心中想象的相去甚远。他本是个桀骜之辈,对书生向来没放在眼里,一时以貌取人,没了敬畏之心,哈哈一笑,拱拱手道:“平辽总兵毛文龙见过袁督师!”

    袁崇焕见他嘴上虽作如此说,眼里却是一副傲慢之态,心下略感不悦,却挤出一

    抹笑容,拱手道:“久闻毛帅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气概不凡,乃大勇之人也。”

    毛文龙又与旁边的祖大寿、何可纲等人见了礼,一行人往衙署而来。入了内厅,袁崇焕道声“请”,手指向坐西面东的那个位置。

    毛文龙虽是武举出身,但基本的礼仪他是知道的,一般的待客室内,东西长而南北窄,那么最尊贵的位置便是袁崇焕所指的坐西面东位,这是在试探,还是刻意相让?无论是哪种情况,总兵官拜谒督师,都不应坐那个位置,偏生毛文龙心高气傲,也不礼让,哈哈一笑,大马金刀地往上一坐,并习惯性地把背往后一靠,好似在场的都是他的下属。

    袁崇焕读书人出身,自然十分在意这一套礼仪,他本是试探毛文龙眼里到底有没有他这个督师,没想到这厮果然顺水推舟,坐了上去。在场诸人见状,均是变了脸色。袁崇焕见此人果然傲慢无礼,目无上司,心中十分不快,但毛文龙毕竟是平辽总兵官,节制东江,窥视后金,位置十分重要,便决心再试他一试。

    诸人落座时,阮氏出来献茶,毛文龙瞄了眼,见此女子颇有姿色,不觉转身朝袁崇焕道:“这是督师的偏室吗?”

    阮氏正给他奉茶,听了此话,俏脸绯红。祖大寿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毛总戎,这是在督师府,请自重!”

    毛文龙丝毫不以为意,笑道:“这可就怪了,在督师府中出现的女人,不是正室便是偏室,我看她年纪尚小,因有此说,莫非错了不成?”

    袁崇焕隐忍着不快,解释道:“此女阮氏,其夫于宁锦之战时为国捐躯,大家照顾她,因而到了府上,做杂役以养生计。”

    毛文龙“嘿嘿”一声怪笑,虽没再说话,但大家都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依然心里存疑——战死的那么多,何以阮氏便入了府?

    袁崇焕无心与他在这些琐事上纠缠,待阮氏走后,索性单刀直入,问道:“毛帅,本部院有意派一名文臣去皮岛,协同你治理,乃是念你独立经营东江不易,不想你却上疏朝廷,驳斥了本部院的折子,却是为何?”

    毛文龙呷了口茶,转首看向袁崇焕,冷冷一笑,道:“袁督师,你在朝为官也有些年了吧?不瞒你说,我经营东江八年了。你我既是了解官场的人,何不打开天窗说几句痛快话?你在皇上面前说下大话,要五年复辽,并非是我要打击督师,五年复辽,不过梦话罢了。君前无戏言,你既然说了,自然就要履行,不然就是欺君,你吃罪不起,因此你想要节制辽东的所有力量,为你所用,可是……”

    袁崇焕也不避讳,道:“本部院乃皇上钦定的蓟辽督师,节制辽东的军队,莫非有错吗?”

    “倒是没错,说到底我等皆为督师部下,受你节制,当然心甘情愿。”毛文龙道,“不过,末将也想问督师一句话,皮岛是不毛之地,将士们在那儿生活本就不易,你为何既要差文臣去看管,又要严加查验来往粮饷,这岂不是在将士们嘴里夺食吗?说到底督师对末将还是不信任,既然不加信任,就算是受你节制,也是将帅异心,徒有何用?当初熊廷弼丢掉辽东半壁,皆因督抚不和所致,这样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何可纲见袁崇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插嘴问道:“那么依毛帅的意思,要如何才能甘心受督帅节制,使之统一调令?”

    “这也简单。”毛文龙道,“大事听凭调遣,小事放任自由。”

    何可纲看了袁崇焕一眼,只见他站起了身,负手面向门外,脸色阴沉。如今他已彻底明白,这厮决计不会俯首听命,那么对于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支军队,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他五年复辽的计划来说,都无甚价值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