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丑陋文身
一阵急促而莽撞的脚步声沿着走廊一路由远而近，到了刑警队办公室的门前也没有停顿—有人直接破门而入。
“头儿，技术科那边有了结果！”刚刚离开的胡桃拿着粉色的平板电脑又兴奋地回来了，她大口喘气，脸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有什么话慢慢说。”因为思路被打断，尹禹干咳一声，对胡桃低声训斥了一句。
“是，对不起，头儿。”胡桃四处打量一圈，乖巧地放低了音量，“头儿，技术科那边说何后今的笔记本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但是平板有问题，那不是何后今的，而是第二名死者戚美美的平板电脑。”
“哦，他们有什么根据吗？我记得那个平板里几乎没有什么文件。”听到这个新的线索，尹禹追问。
“没错，平板里的文件虽然被删除了，但浏览器的历史记录还在，技术科的王树对此进行了搜索，发现除了云端空间之外，用户浏览的都是一些女***的时尚网站。他还登录电脑主人的邮箱，找到了多封应聘邮件，其中附件里的简历就是戚美美的……”
对此，尹禹其实心里并不惊奇。像何后今这样生活简约的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把自己的平板装饰成那种幼稚的风格。
“可是……戚美美的平板怎么会在何后今的家里？照常理，戚美美使用电脑的频率很高，而且这台平板还有通过外部精心的装饰，可以看出戚美美对它十分喜爱，所以不可能随便送人。”没等胡桃继续说下去，安琪卓就先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说不定是何后今从戚美美家里偷来的……”胡桃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随口一说。
“偷？嗯，很有可能！现在的问题是何后今是怎么把平板电脑偷到手的！”严熙看一眼胡桃，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之后，突然自己转动轮椅，向大门而去。
安琪卓一愣，连忙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刑警队的办公室。
“什么情况啊，严医生这是怎么了？”胡桃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
尹禹却微微一笑，他已经大概明白了严熙的想法：“这台平板从戚美美的手上到了何后今的家里，这也许就是这两个人之间的联系点。现在只有把平板转手的经过弄清楚，才可以查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胡桃非常聪明，一点就透，顺口把尹禹下面的话接了下去：“哦，头儿，我明白了，查清他们的关系，或许就可以弄清楚凶手的作案规律了……”
“嗯……”尹禹点点头，对周布籁道，“小周，还记得戚美美家外面的水泥地上的半个脚印吗？何后今身高一米七四，从身高上判断，他的鞋码也在鞋印的范围之内。你再去一趟天和小区，把何后今的鞋子全部带来，然后去法医室，和之前的鞋印照片比对一下，看看有没有符合的鞋底花纹。”
“是！”周布籁马上穿上外套，跑了出去。
尹禹又转过头，看向胡桃：“小胡，继续说，何后今在戚美美的平板上登录的那个云端空间查得怎么样了，密码破译了吗？”
“破译了，”胡桃打开平板示意给尹禹看。一想起空间里面的内容，她就感到有些怒意，“里面都是何后今在给宠物实施手术时的视频，内容从他注射麻药开始，到动物心脏停止为止。其中还有些照片，也是从视频里截图下来的。不过视频拍摄的质量很差，像是从电影院里面偷拍的那些枪版。”
尹禹凑近看了看：“不错，只不过何后今的拍摄环境比那些观影者更差，这应该是他把拍摄设备放到了口袋里，把手术过程偷偷录了下来。”
“不过奇怪的是，何后今开始录制手术是从去年10月开始的，但从12月份中旬才开始发到私人云空间里，这里为什么会有个时间差？还有我想不通，何后今为什么要把手术录下来，还放到网上去，难道他不怕自己的行为败露，留下证据吗？”对于何后今这种奇怪的行为，胡桃不能理解。
“这个也不难解释，何后今无非就是想把自己杀害动物的场景录下来，以供日后反复观看。而那个时间差的存在正说明何后今的心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不再只满足于自我娱乐，就像王阅枚下载的戚美美的虐待视频一样，他也像戚美美一样，希望自己的行为获得认同和欣赏。而且通过多次杀害动物，他的胆子也在慢慢变大，不再胆怯和惶恐，也不害怕公之于众了。不过由于何后今本身很谨慎，所以他只放到了私人空间里，并严格限制观看的人群。”尹禹耐心地讲解起来。
胡桃听后若有所思：“看来何后今也在杀害宠物的路上经历了成长……”
“是的，不过放到私人空间除了安全性考虑之外，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入道无门，还没有找到与此类人交流的渠道。”
“头儿，你说得没错。何后今针对浏览用户设置了严格的审查，比方说，必须居住在卫市，还有学历
、年龄、职业等等的要求。只有通过他的考核，才可以浏览那些血淋淋的手术过程，所以浏览记录里只有特定的少量人群。”
“技术科查到那些浏览者的资料了吗？”
“还没有……”胡桃无奈地摇摇头，“王树查了那些人浏览空间时的IP，但毫无用处，他们使用的是公共无线网络或手机流量上网，这两种情况显示的要么是根据路由器分配的动态IP，要么是当地运营商的公共接入IP，都范围极广，没有任何指代性，不能具体到个人地址。”
“那这么说这条线又断了？”尹禹蹙紧双眉，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那个云空间是一个实名注册的平台，用户注册的时候需要上传身份证照片。王树把那些浏览用户的注册名列了一个名单，打算联系空间的技术人员，从后台调出那些人的注册资料，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我离开技术科的时候，他已经着手调查了，现在应该差不多弄完了吧。”胡桃说完，拿起桌上的固定电话，用内线给技术科拨了个电话。
尹禹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他有一种直觉，调查的关键也许就在那些观看视频的人之中藏着。
但是胡桃挂断电话，转过头脸上灰蒙蒙的：“头儿，王树说，他已经做了全面排查，但一无所获。那些浏览的用户要不就只是单纯地对空间里的内容好奇，没有任何嫌疑，要不使用的是伪造的身份证，身份证号与姓名不符。”
尹禹用力揉了揉眼角。
***
这时，安琪卓推着严熙，和周布籁一起走了进来。与屋内的尹禹和胡桃的表情正相反，这三个人都一脸轻松。尤其是周布籁，还吹了声口哨：“队长，有重要线索，严医生那边已经找到戚美美与何后今之间的联系了。”
正如尹禹所说，那半个脚印的确是何后今留下的。周布籁比对了脚印照片，果然发现了一双皮鞋的右后跟花纹和照片上的图案吻合，而且这双鞋明显被仔细清理过了，后跟的花纹还被一块印有图案的胶皮盖住了。要不是周布籁多个心眼扯掉了那块胶皮，说不定这个线索就又溜走了。
除此之外，戚美美大门上的半枚指纹也是何后今留下的，经过法医这边的比对，两者达到了95%以上的相似度。
严熙先给大家展示了这个结论，然后再一一解释：“凶手杀害了戚美美之后，曾经将现场内外打扫了一遍，包括大门门把，所以当时没有从门把上找到戚美美的指纹，只找到了五枚连有掌印的指纹和半枚模糊不清的指纹。其中掌纹已经被证实是穆雷留下的，而剩下的半枚指纹经过比对，可以确定是何后今的。”
“也就是说，何后今是在凶手清理完现场之后才在门把上留下指纹的，难道说他……”严熙刚一说完，尹禹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嗯……”严熙目光炯炯地轮流看了看众人，说出了重点，“何后今很有可能目睹了整件凶案的过程，然后等凶手清理完现场离开之后，他又进入现场，拿走了那台平板电脑……”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这个分析确实有些离奇，就连一向发散性思维很强的胡桃都难以接受。
“胡桃姐，我当时听到这个结论之后也不敢相信，但这是将何后今的鞋印和指纹结合起来唯一能够得出的推论。”安琪卓看着胡桃，笃定地点了点头。
“不错，确定了鞋印和指纹之后，我又查看了一遍案发现场的照片，发现留有脚印的水泥地上方就是戚美美家的窗户，而窗户里面并没有拉上窗帘，那个位置刚好对着戚美美家的客厅。何后今大概就是在那里偷看，然后误入水泥，留下了脚印。”没等胡桃感叹完，严熙就继续说了下去。
胡桃也想到了这个答案，但脸上却有些迷惑：“头儿、严医生、周哥、小安，那你们说，何后今怎么会这么巧就在案发日躲在了外面偷看，他是一直在跟踪戚美美，还是尾随凶手到了戚美美家，遇到了凶手行凶呢？”
这个问题把大家都难住了，不过戚美美与何后今都是被凶手选中的杀害对象，再加上这两案的现场都没有破门而入的迹象，至少可以确定这两个人都和凶手有过接触。
见大家都没有回答，胡桃又问出了第二个疑点：“可是就算何后今偷看了戚美美被杀的经过，那也不能证明他进到戚美美家拿走了平板啊！别忘了现场已经被凶手清理得干干净净，我们并没有找到何后今留下的痕迹！”
“没有痕迹也不能代表何后今没有进到现场，他可是看见了凶手清理现场的画面，再愚蠢的人都会受到提示吧。我想他大概是脱掉了鞋子，也没有靠近戚美美的尸体，只是拿走了那台平板电脑……”周布籁沉吟了片刻，试探性地说道。
“这种谨慎倒的确符合何后今的性格……”这时，始终在思考的尹禹终于发了言，“不过根据严医生的推断，我发现了两个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两个
不合常理的地方。第一，戚美美家中还有其他更贵重的物品，何后今为什么只拿走平板电脑，以何后今的生活条件购买那样一台平板不算难事，更何况他自己的家中也有电脑……”
尹禹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等待大家发表意见。他轮流看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把视线落在了胡桃身上。
这个小女警果然没出他所料，第一个开口道：“因为戚美美的平板里有何后今想要的东西！”
“没错，”尹禹在赞同的同时，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是何后今认为戚美美的平板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说完之后，他就微垂着头，陷入了思考之中。
胡桃却显得很急躁，连忙追问起来：“头儿，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啊？”
“嗯……第二，何后今发现了屋内的命案，为什么没有报警？正常人看到尸体的第一反应不就是报警吗？”尹禹抬起头，瞬间回到了分析案情的状态之中。
“除非他心虚？”胡桃转了转眼珠，瞬间答道。
“还有可能是因为何后今不希望凶手被追查。”安琪卓歪着头想了想，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何后今一定在现实中和凶手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
听了这个结论，胡桃不由兴奋起来：“这么说，不管何后今是和戚美美有联系，还是和凶手有联系，那接下来我们都可以去调查何后今的人际关系了？”
尹禹点头应道：“可以先去调查，但我觉得凶手未必会是何后今在现实中结识的朋友，就像小安之前说过的，凶手一步一步接近受害人，为了避免露出行踪，会选择先从网上接触。”
“网上……”听到这两个字，胡桃的情绪又沉寂下来，“刚才说过了，技术科那边查到浏览何后今云空间的用户了，但除去不相关的人之外，有几个人使用的是假身份，无从查起。”
“即便是假身份，也是可以利用的。”尹禹轻轻地抚了抚下巴，“越是谨慎的人就越会露出马脚，他们善于隐藏自己的秘密，动不动就用假身份来掩盖真实身份，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对啊！这些假身份证就是突破口，只要我们深入调查，就可以获得那些人在网络上的各种活动。他以为自己匿伏在假身份证之后，其实这样反倒暴露了他们的讯息！”尹禹一语点醒梦中人，胡桃眼前一亮，脱口而出，“果然还是头儿厉害，想问题想得透彻！”
“少拍马屁了！”尹禹哭笑不得，对准胡桃的脑袋敲了一记。他环顾四周，发现其他警员都去吃午饭了，整间屋子里只剩他们四个人了，连忙摆了摆手，“大家先去吃饭吧。饭后，小周，你带着小胡去技术科，和他们一起从网络上搜寻一下假身份的使用情况。至于严医生和小安，你们都忙了一上午了，下午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小安你去吃吧，我不吃了，我还要再去看看尸体……”说完，严熙慢吞吞地转着轮椅离开了。
安琪卓应了一句，跟着周布籁和胡桃一起走了。
此时，办公室就只剩下尹禹一人，四周忽然寂静下来。他习惯性地望向田骁渡的办公桌，发现田骁渡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他的心里不禁有些落寞，忍不住忆起了当初跟这位前辈一起破案的经历……
***
午饭后，周布籁和胡桃进到技术科，和王树一起逐个排查假身份。他们找到对外租用服务器的网站，获得了进入后台的权限，然后在服务器中搜索那些伪造的身份。
在电脑进行自动搜索时，胡桃不停地偷偷打量周布籁，似乎欲言又止，和她往常大大咧咧的性格简直大相径庭。
周布籁最初还一言不发，后来实在忍受不住，便开口问道：“胡桃同学，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不好？”
胡桃立刻神神秘秘地凑了过去：“周哥，我想问你，咱们头儿和田骁渡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不愿意告诉我。你要是也不说，我就直接问咱们头儿去……”
“千万别！”周布籁脸色瞬间变了，急忙拉住了胡桃，“这是禁忌话题，不能说！”
不仅周布籁变了脸色，就连坐在一旁的王树也神情古怪，这更引起了胡桃的好奇：“那你就告诉我嘛，你们总跟我打哑谜，我都快受不了了！”
“唉……”在胡桃的要挟下，周布籁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可以告诉你，但以后你不许再提这件事了，听见没有？”
“放心吧，周哥，我一定保守秘密！”胡桃连忙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一个在嘴唇拉上拉链的动作。
周布籁无奈地摇摇头，这才讲出了整件事的原委，这件事要追溯到一年之前的一件任务……
胡桃认真地倾听，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听完，她吸了吸鼻子，刚想说话，电脑里忽然响起了提示音。
三个人立即将注意力转向电脑—通过条件排查，系统从后台里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假身份。这个人不仅在何后今的云空间里主动联系观看宠
物手术的人，还使用这个身份租用云服务器做了一个动物保护论坛。
虽然这名租用者使用的是假身份，但他却反过来要求论坛的注册者全部使用实名注册。和何后今一样，这个人也要求注册人必须在卫市，而且还要住在东河区。从这一点分析，这名租用者的舒适区应该就在卫市东河区。
王树从后台获得了租用者的操作记录，发现他对注册论坛的人要求十分严格，不仅列出了很多问题考查注册人，还会调查注册者身份的真伪，一旦发现有人造假，立刻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其除名。他们发现王阅枚和戚美美都是获准进入论坛的人员，然而何后今却不在名单之列。
不过虽然申请的条件极其苛刻，但申请注册的用户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这些人在面对进站问题“是从何处得知本论坛的？”时，大部分都回答是从朋友处得知。而经过身份排查，那些人—就像安琪卓之前说的那样—几乎都是白领。看来这个论坛在高级上班族之间的确广为推崇。
他们进入论坛，发现这明显是一个地下论坛，游客只能看到帖子的标题和发帖人，无法看到正文，但从那些带有虐待意味的标题就不难猜出，里面必定充满了极其不堪的内容。
这不是和论坛的性质完全相违背嘛，看到那些标题，王树连忙使用管理员的账号登录了论坛。看到里面的内容，他整个人呆住了。站在他身边的周布籁和胡桃也是如此，神情严肃、眉头紧皱，似乎都忍受着视觉和心理上的双重冲击。
胡桃没有多看，立刻使用内线向尹禹进行了报告，没过一会儿，尹禹也赶到了技术科。
“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啊！”尹禹依次打开帖子，看到里面充斥着很多人虐杀动物的照片和视频，原来这都是那些成功注册的人发布的帖子。他眯起双眼，仔细查找发帖人，果然在其中看到了戚美美发布的帖子，“看来王阅枚就是从这里下载的戚美美发布的虐杀视频。王树，你马上查一下这个网站！想办法查到那个管理员登录时的IP！”
“队长，我刚才就试过了。这个管理员很狡猾，在每次登录后都删除了他登入论坛的痕迹。”
“嗯……”尹禹站起身，“那就把所有用户的IP都查一遍，挨个确认地址。”
“是！”王树应了一声，刚要开始操作，忽然发现他的管理员账号掉线了，系统显示有人在异地登录了这个账号。他连忙兴奋地对尹禹招了招手，“队长，那个管理员登录论坛了。这样一来，只要我马上再使用这个账号登录，他就来不及删除痕迹，我们就可以获得他的IP了！”
“好！”尹禹听后俯下身，近距离观看王树的操作。
然而王树的登录却没有成功，他输入了用户名和密码之后按下回车，论坛应有的画面没有出现，却显示错误代码。王树一愣，又登录了一次，还是这样，接着他又换了其他人的账号登录，结果依然如此。
“糟糕！”王树大叫一声，立刻给论坛服务器的工作人员打了电话，这才得知，论坛已经被租用者关闭了，所有的数据也都被删除了，时间就在刚才。
在场的四个人都十分沮丧，所有的线索又在一瞬间断了线。还好王树提前将那些人的实名资料保存了下来，总算是保住了一些东西。虽然资料里方便采用的信息不多，但只要有身份证，就可以从派出所内调阅那些人的其他资料，到时再逐一排查，一定可以获得相关线索。
虽然办法笨了一些，花费的时间也会很长，但眼下也只有先这样了……尹禹怅然地叹了口气，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看到是安琪卓给他发过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泛着诡异的紫蓝色光芒，而从画面上可以看出，是一块人类的皮肤。
尹禹二话没说，立刻冲出了技术科，向法医操作间跑去……
***
和技术科相比，法医组这边显然是有一个重大发现—他们找出了这名凶手的个人标记！
严熙回到法医组之后，坐在轮椅上盯着尸体冷冻柜，飘远了思绪。
在已经发生的三起案件中，何后今是唯一死前没有经过太多折磨的受害者，到底凶手为什么会对他手下留情，难道仅仅因为他并不像王阅枚和戚美美那样对小动物行事凶狠吗？想到这儿，严熙架着拐，又拖出了何后今的尸体，准备再做一次细致的检查。
严熙认真端详何后今左臂手肘内侧的针孔，果然没有什么稀奇的。他又转动何后今的手臂仔细检查，却因为站立不稳，没有撑住拐杖，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就是这一摔，让他碰到了操作台上的紫外线手灯的开关，歪打正着地获得了重要的信息。
这种紫外线是一种特殊的灯光，可以照射出人体分泌物造成的痕迹以及肥皂、糨糊斑、某些药物和化学纤维制品等物质，并会让这些物质显示出一种带紫蓝色边缘的银白色荧光。
何后今的身体表面干净异常，并没有显现出体液或是其他物质的斑痕，但他的皮肤在这种光线下却呈现出了另一种状态。
对此，严熙着实吃了一惊。而吃完午饭回来的安琪卓见状，也十分惊讶。
何后今的左臂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文身，一种特殊的隐形文身。这种文身在正常的光线下是无法被看到的，但是在紫外光下却一览无遗。
文身的图案是一只垂死的小狗，在狗脖子的斜上方还文着一支注满了液体的针管，而何后今皮肤上留下的那个针孔正好在小狗的颈动脉前端。
文身的图案设计得很巧妙，恰巧和针孔结合在了一起，明显带有某种告示性，像是在对何后今进行宣判。但这位文身师的技艺却并不精妙，图案毫无生动可言，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丑陋，不过这也可能是时间和环境造成的。
凶手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文好这个复杂的图案，还要清理现场，即便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再高，也难免会手忙脚乱。
安琪卓赶忙把摔在地上的严熙扶起，然后按照这位法医的指示，用紫外线灯扫描了何后今的全身。在确定了只有左臂那一处文身之后，她用手机拍下来，发给了尹禹。
在安琪卓拍照的时候，严熙一直在盯着何后今身上的文身。他扭头看向尸体冷冻柜，突然说道：“小安，你把王阅枚和戚美美的尸体也拉出来检查一下。”
安琪卓瞬间明白了严熙的意思，连忙走到冰柜前，拉开了托板。她高举紫外线灯，先后照在两具尸体上，文身显现了出来……
这时，尹禹刚好冲进法医操作间：“严医生、小安，这是什么情况？”
王阅枚的身上文着一只大型犬，四肢的关节错位的位置，刚好对应在王阅枚被敲断的手臂和腿部的关节上，显得十分扭曲，看上去就像是这只大型犬也被敲断了骨骼一样。
而戚美美身上的文身更加触目惊心，凶手在她的身上文了一只仰躺着的大猫。猫的腹部小了一号，但恰好文在了戚美美的腹部上，看上去就像两个同心圆。凶手将戚美美的腹部剖开，也就意味着戚美美也遭到了和那只猫一样的结局。
由于戚美美的伤口已经被安琪卓缝合了，所以文身的图案有些变形，不过仔细观察的话，依然可以分析出是这样的形状。
尹禹走到尸体旁，仔细观看那几个文身：“严医生，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的？”
“我无意中打开了紫外线灯，结果就成了这样……”严熙答道。
尹禹点了点头，虽然有一些巧合的成分，但这无疑是一个重大发现，为案件的侦破开辟出了一片新天地！因为之前他虽然把案件都联系了起来，但毕竟没有直接证据，只是根据凶手动机而将案子挂靠起来，有了这三具尸体上的文身，这必是连环案无疑了。
“严医生，那赶快开始检验这些文身吧！”尹禹道。
严熙将轮椅移动到解剖台边，开始口述指导安琪卓实时操作。
安琪卓虽然紧张，但还是按照严熙指挥的步骤，拉过手旁的放大镜，查看那些文身，随后还提取了一些药液做了化验。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安琪卓终于得出了初步的结论：“尹队长，我已经通过液相色谱仪对文身药液做了分解，可以确认凶手使用的就是普通的荧光文身色料，并没有掺加其他的成分。这三个文身从风格和手法来看，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所为，而从皮肤反应来看，凶手在文身的时候这三名死者都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也就是说他们是死后才被文上这些图案的。”
“死后文身，嗯……”
安琪卓道：“凶手这么做也太冒险了，杀人之后，又要文身，又要清理现场。他就不担心时间这样耽误下去，会被别人发现吗？”
“但是……”尹禹摇了摇头，“凶手应该认为自己必须这样做……”
“你是说，这对凶手来说是一种仪式？”
尹禹微微一点头：“没错，对于那些不是单纯以杀人为目标的凶手来说，这种仪式感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这次的连环案，凶手可以说是一个披着‘惩罚者’外衣来实施杀戮的人，这样他必然会留下独特的标志，不然他会觉得所谓的‘惩罚’没有意义。”
“小安，你看第二名死者戚美美，她皮肤上的创口很多，剖腹的伤口又是血肉模糊一片狼藉，在这种状态下，凶手仍然坚持在戚美美的身上文上了猫的图案，可见那些文身……确实是他犯案中不可缺少的环节。或者说，这些文身不仅是他犯案的签名，还是他将犯罪仪式化和艺术化结合起来的一种形式，是对他理念的传承和性格的一种演化，他认为自己在‘惩治’邪恶的‘罪犯’……”听了尹禹的话，严熙也发表了自己类似的观点。
安琪卓轻叹一口气，喃喃地说：“我看这凶手对文身的执着甚至已经超过了犯案本身……”
“是啊……”严熙面色沉静，语气淡然地应道，“这个凶手的执念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