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纵火突袭
元旦假期的第一天早上，有人在卫市流通最广的信息网站上发布了一个帖子，掀起了轩然**。帖子里说第一案死者王阅枚有过度体罚幼儿的举动，还曾经把一名幼儿从楼梯上推下，导致幼儿当场死亡。
那件事发生在去年的11月23日，死亡的小孩正是穆雷的女儿穆晓娜，但由于没有目击证人，警方便采信了王阅枚的证词，将穆晓娜的死亡定为了意外。
如果帖子内容属实，这说明王阅枚的虐待行为已经升级，从动物转为了幼儿园的小朋友。而时间上也衔接上了，经严医生检验，那些从菜园里挖出来的动物尸骨也被证实，这些动物的死亡时间是在两个月前左右，这和升级转变的时间点完全吻合。
这是一个新的发现，因为这个消息，东河区第一幼儿园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家长们纷纷要求退学，舆论的压力也一边倒，开始指责这所幼儿园。
在这种压力下，幼儿园园长面对周布籁的再次问询也不得不说了实话。他证实之前就有很多家长向他反映过王阅枚有过度体罚的情况，听说，王阅枚还曾经把自己体罚儿童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不过为了推脱责任，当时园里一口咬定穆晓娜的死就是意外。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本来打算将王阅枚开除，但因为园中缺乏人手就一直搁置了下来，直到王阅枚被杀……
听到周布籁的报告之后，尹禹马上问道：“王阅枚把虐待视频发到了哪个网站上？”
“这个园长就不知道了，后来我又翻找了王阅枚的办公桌，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胡桃听到这儿，也凑了过来：“这还用问，肯定就是王阅枚下载戚美美虐待动物的那个网站。像这种心理变态的人，做完这些之后，肯定是要炫耀的！”
“小胡说得对，而且这些人还互相欣赏。”尹禹转过头看向胡桃，“小胡，你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查清网站的情况？”
胡桃噘起嘴，沮丧地摇了摇头：“没有查到，因为那个视频被多次复制，已经找不到最初的来源了。”
“唉……难道我们的线索又断了吗？”周布籁深深地叹了口气。
尹禹也是一脸焦虑，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田骁渡的办公桌，发现桌前空无一人，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但一转头，忽然发现田骁渡就站在了身后。
“别气馁啊，小禹，你别忘了，你们现在手上还掌握着一个关键性的人物！”田骁渡鼓励似的拍了拍尹禹的肩膀，适时地点拨了一句。
田骁渡的举动和话语让尹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脑中混乱的思绪也开始慢慢理顺：“对啊，我怎么早没想到，被王阅枚‘意外’致死的那个女孩，不就是穆雷的女儿穆晓娜嘛！我之前是把这两起案件分开调查的，如果结合起来的话……”
这个穆雷是戚美美的同事，女儿又在王阅枚任职的幼儿园内上学，他现在是唯一和两名死者都有关联的人，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线索……
他抬起头，发现胡桃和周布籁还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连忙呵斥了一句：“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把穆雷找来！”
两个年轻人急忙站起身向外跑，跑到门口的时候，还差点撞到一起。
尹禹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正对上田骁渡带着笑意的目光，脸上也不禁轻轻一笑……
***
负责审讯穆雷的是周布籁和胡桃，尹禹就站在室外的监视玻璃前看着，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前任刑警队长田骁渡。他的心里本来有些急躁，但因为有这个前辈陪在身边，所以感觉镇定了不少。
穆雷显得紧张而胆怯，他坐下之后就不停地抖腿，习惯性地扳着指关节，看到胡桃和周布籁走进了审讯室，立刻焦急地站了起来：“二位警官，我不是已经提供过不在场证明了吗，怎么又把我叫来了？”
“你先别急，”周布籁对着穆雷挥了挥手，示意他少安勿躁，“我们是想问问关于你女儿的事儿……”
“我女儿？”穆雷有些疑惑，但情绪变得比刚才更加焦急，“怎么，你们查到我女儿是怎么死的了吗？我就知道娜娜死得不明不白……”
“你少装糊涂，”胡桃打断了穆雷的话，厉声问道，“我问你，12月22日晚上11点到凌晨1点，你在哪里？”
“12月22日？那天是我女儿的生日，我白天一直在坟前给她庆祝生日，管理员可以给我证明。后来我晚上心情不好，就找了几个哥们儿一块儿喝酒，喝醉了就住在一个哥们儿家，一直到天亮，不信你们可以去查。”穆雷眨眨眼睛，一时有些发懵，但很快他的脸上就显出一片忧伤，“唉……我的娜娜才刚4岁啊，差一个月就要过5岁的生日了，我还答应要带她去游乐园，可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
穆雷说完，哀伤地低下了头，眼底也有些湿润。
听到这话，周布籁微微皱起了眉头，胡桃也不禁为之动容。
周布籁皱眉并不是在伤感，而是因为穆雷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刻意，像是提前就已经做好了安排。他对胡桃悄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接下来由我问话，你只在恰当的时候配合我就可以了”。
但胡桃没有注意到周布籁的暗示，甚至都没有看周布籁那边。她凝住心神，很快就摆脱了内心的哀伤情绪，猛然用力地一拍桌子：“穆雷，你给我老实点，别耍花招！”
屋内突然响起“啪”的一声，这一下不仅让穆雷一个激灵，也把周布籁吓了一跳。
穆雷仓皇地抬起头，战战兢兢地看着胡桃：“胡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耍什么花招了？”
“当然是你的不在场证明，其实是特意准备好的吧？”
“胡警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王阅枚说她一直被人跟踪，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吧？在你女儿被定为意外死亡之后，你开始怀疑王阅枚，进而偷偷跟踪她。在发现她有虐待倾向之后，你就认为自己的女儿是被她杀死的，打算杀了她为女儿报仇，于是你开始行动，并最终选择在自己女儿生日这天杀了她。”
“胡警官，我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不信你们去查！”
“谁说杀人就一定要自己动手了？你先雇凶杀人，然后再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你……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你上次的不在场证明里！戚美美的案发当天也是如
此，那天你在酒吧里和一个陌生男人见面，之后男人离开，你自己独自在酒吧里一直待到凌晨2点，就是为了在一个公众的场合制造不在场证明。而那个陌生的男人就是你雇佣的杀手，恐怕他从酒吧离开之后就是去杀戚美美了吧？”
“不是，我没有雇凶杀人，我没想过要杀王阅枚，更没有想过去杀戚美美！”听到这话，穆雷连忙惊慌地否认，随后垂下了眼睑，不得不坦白，“好吧，我承认，我是找人去调查了王阅枚，但我只是想搜集一些证据。我的女儿好端端的就这么死了，绝对不可能是意外！那天我和人约好在酒吧见面，真的只是个巧合，我没想到当晚戚美美就会被人杀死……”
局面一直被胡桃所掌控，周布籁始终插不上嘴，直到这时，他才抢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待在酒吧里不回家？”
“因为我不敢回去啊，其实我是借了高利贷的钱，来和戚美美做投资的，现在钱还不上，那些人天天堵在我家门口，我根本就不敢回家！本来戚美美已经答应还我钱了，现在她人死了，一切都死无对证了……”
穆雷说完，将头埋在两手之间，显得很绝望。
***
“这个人没有说谎，但是线索应该还在他的身上……”站在外面的田骁渡一直没有说话，只在穆雷沉默之后，才说了一句。之后，他也没等尹禹回应，转身就离开了。
尹禹只是看着田骁渡渐渐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此时周布籁和胡桃走了出来。
一出审讯室，周布籁就开始抱怨个不停：“队长，我请求换搭档。你也看到了，胡桃根本就是胡闹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和她一组，我审讯的步调都被打乱了！”
“怎么是我打乱的？我看你干脆别叫周布籁了，改名叫‘周很赖’算了，审讯不好也算在我的头上啊！”胡桃翻了周布籁一眼，“审讯是要抓住时机，趁热打铁的，像你这么磨磨蹭蹭的，嫌疑人早就想好托词了……”
“喂，你……”
“小周，不要急嘛，你们两个刚搭档要互相磨合。小胡，你也是，审讯就是要互相配合，步调一致，当心被嫌疑人识破，钻了空子！”见周布籁真有些生气了，尹禹急忙在两人之间相互调和。这时，他想到了田骁渡的暗示，于是下达了命令，“好了，小周，你去调查一下穆雷的前妻金丽丽。小胡，你再去确定一下，穆雷在12月22日的不在场证明。”
“是！”两个人接到命令之后，都各自去调查了……事后，就像胡桃说的那样，穆雷的不在场证明确实完美无缺，而金丽丽却有很多问题。
金丽丽在东河区第一医院做护士，根据医院排班表，王阅枚遇害当晚，金丽丽本应值夜班，但她却和别的护士做了临时倒休。
这一点十分可疑……尹禹立即下令，把金丽丽传唤到警队。
***
金丽丽心里很清楚，被警察传唤过来的人，肯定已经都被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所以她在接受审问时显得很爽快，一上来就直接承认自己曾经打扮成男人的样子跟踪过王阅枚，还在12月22日和别人倒了班，偷偷去了王阅枚的家。
胡桃注意到金丽丽的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结婚戒指，而且她在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抚弄它，可见她心里确实还没有放弃穆雷。
金丽丽解释起她那天的行为—其实她并不是想对王阅枚做些什么，只是想私底下问清楚关于女儿的事，但王阅枚很谨慎，之前为了避开她，甚至躲到了邻居的家里。
在12月22日的那天晚上，金丽丽终于发现王阅枚下班后一个人待在了家里。于是她以穆晓娜母亲的身份想进到王阅枚的家里，但王阅枚很谨慎，拒不开门。最后无奈之下，她便要挟王阅枚要去警局报案，让警察介入调查女儿的死因，王阅枚这才开了门。
不过王阅枚虽然把金丽丽放了进来，但仍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她一口咬定穆晓娜的死就是个意外，并提出如果金丽丽愿意私下解决这件事，就会赔给他们一大笔钱。
金丽丽察觉其中肯定有问题，还想再继续交涉。这时王阅枚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好像说有什么人会来拜访她。之后王阅枚整个人就都变了，情绪上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亢奋，但比起她平时冷漠刻板的样子要显得激动许多，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挂断电话后，王阅枚就急匆匆地把金丽丽轰走了，要她先回家，过后再与她联系。
金丽丽顺从地离开了，但她并没有离开荔园小区，而是藏在了王阅枚家楼下的花坛边。
一直等到了晚上11点半，金丽丽又冷又困，双腿也越来越麻。她实在熬不住，准备站起来回家。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她面前的花坛闪过，直接走向王阅枚家的那栋楼。这个人看上去很谨慎，在进入楼洞之前，还四下打量周围的动静。
金丽丽急忙猫下腰，待那人进楼后，才凑过去向里看，果然看到那人闪身进到了王阅枚的家里。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借着王阅枚家透出来的灯光，她看清了那是一个瘦小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给人一种很阴沉的感觉。
后来，金丽丽就一直等在楼外。她看到王阅枚家的灯一直亮着，不一会儿又传出了嘈杂的音乐声，接着住在王阅枚对门的住户回来了，大概嫌吵还敲了敲王阅枚家的门，之后音乐声也很配合地完全消失了。
金丽丽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那男人出来，索性就回家了，幸运的是她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当时我还琢磨，原来王阅枚是因为要和一个男人约会，才着急让我离开的。”金丽丽一边说，一边对着胡桃和周布籁眨了眨眼睛，“现在想想，那个人就是杀死王阅枚的凶手吧？”
周布籁连忙绷起脸，不给金丽丽继续发挥想象的机会：“是不是凶手，我们警方自会有定论，这个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没错，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了。”胡桃补充道。这次她学乖了，知道配合周布籁的节奏了。
金丽丽点点头，不满地撇了撇嘴，往椅背上一靠，索性不再说话了，但手上仍旧来回抚摸无名指上的戒指……
***
结束了审讯，胡桃立即展开了调查。她按照金丽丽所说，找到公交公司，查到了金丽丽乘坐的那条线
路，证实了她确实是乘坐公交车回的家。不仅因为有不太清晰的监控录像，还因为那天金丽丽乘坐的是最后一班车，乘客比较少，而金丽丽又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所以司机对这个女人的印象非常深刻。
周布籁叹了口气：“这样一来，穆雷和金丽丽的嫌疑就都被洗清了。”
“我同意穆雷的嫌疑已经完全洗清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胡桃歪着头，皱起了两道细眉，“而金丽丽的嫌疑嘛……只能说是暂时洗清。”
“怎么，你还在怀疑金丽丽呀？她也有不在场证明啊！”
“她有证明是不假，但也可以造假。如果她下了公交车，马上又乘坐出租车回到王阅枚的住处，也是有作案时间的。你们别忘了，她和凶手的心理画像很接近，而且也有动机……”
“哪里接近了，侧写第一条就不符合，凶手可是一名男性！”没等胡桃说完，周布籁立刻就打断了。
“小周，先等等，听胡桃把话说完……”尹禹拍了拍周布籁的肩膀，然后对胡桃道，“小胡，继续说。”
胡桃点了点头：“首先，虽然性别定位有些偏差，但金丽丽是一名护士，具有一定的医学知识，这一点符合杀害王阅枚和戚美美的凶手心理画像。其次是时间，金丽丽在王阅枚遇害当晚倒了班，有充分的作案时间。最后是动机，金丽丽杀掉王阅枚自然是为女儿报仇。而她一直想和穆雷复婚，为了挽回穆雷的心，替穆雷杀掉关系一直不和的同事戚美美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这个女人不知道，其实戚美美已经答应还钱给穆雷了，杀了人反倒弄巧成拙。当然，这些都还只是我的猜测……”
“可她不是还看到了范兴回家之后的情形吗？这和范兴的描述丝毫不差，都是拍了拍王阅枚家的门，然后音乐声就停止了。”这次等胡桃说完后，周布籁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如果那不是她‘看见’的，而是她‘听见’的呢？”
“什么意思，这有什么区别吗？”周布籁还是感觉一头雾水。
尹禹微微地点了点头：“嗯，我明白胡桃的意思了。她是想说，金丽丽当时并没有在楼外看到范兴回来，而是从王阅枚的家里听到了范兴敲门责问的声音。她把自己作为凶手的视角转换成了旁观者的视角。”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胡桃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可是……这只是你的猜测，我们还需要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尹禹看了看胡桃，又看了看周布籁，“而且我们还不能忽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杀人手法。如果真是金丽丽杀害了王阅枚和戚美美，动机就像胡桃说的是报仇和讨好穆雷，那她有必要采用这么复杂而残忍的方式吗？更何况金丽丽也未必了解这两名死者的虐待倾向和细节，不可能做得出这么具有象征性和仪式性的杀人举动。”
听了尹禹的话，周布籁和胡桃都赞同地点了点头，只不过胡桃的脸上还是有些失望。
尹禹将胡桃的这种反应尽收眼底，又开口补充道：“不过我觉得胡桃这种思考的方式还是很值得鼓励的。我觉得我们应该盯紧金丽丽，就算她不是凶手，也是目前唯一见过凶手样子的人。”
这时，技术科那边有了消息，他们根据帖子发布时的IP地址定位到了发出帖子的位置，地点就在东河区新湾小区底商的一家网咖。
尹禹带着胡桃赶往网咖，而周布籁则继续盯着被放出去的金丽丽，两拨人分头行动。
***
由于时间紧迫，尹禹走进网咖，直接掏出证件和写有IP地址的纸条，对网咖管理员道：“快告诉我，这个IP的位置是哪台机器？”
管理员正在看警匪电影，正巧看到主人公被警察问话。他一抬头，看到自己的面前也站着两位警察，不由一愣：“啊，IP？”
“就是这个地址。”尹禹又扬了扬手中的纸条。
管理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接过纸条查起来，然后指着网咖里的大厅：“就在那里，第三行从左面数第五个。”
胡桃连忙跑过去，看到那里坐着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正一边对着耳麦说话，一边猛烈地敲击键盘。她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个年轻人一脸疲惫，眼底还有浓重的黑眼圈，正在玩网游。
虽然直觉告诉她不可能是这个人，但胡桃还是按照规矩，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喂，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进到这个网咖的，早上的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你谁啊？”年轻人摘下耳机，回过头扫了一眼，又转了回去，手上仍旧忙着敲击键盘。
“我是警察！”胡桃说完，手用力按在了年轻人的肩膀上，“快说，早上的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什么帖子啊，不知道！”年轻人这才又回过头看向胡桃，就这么会儿工夫，显示器里的画面忽然闪过一道光亮，他连忙扭回头，接着露出一脸恼怒，“哎呀，我去，都是因为你，装备被抢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到的！”
胡桃没有理他，转身回到了网咖的服务台。管理员已经按照尹禹的指示打开了网咖里的监控录像。监控一开启，就看到一个人坐到刚才的位置上浏览网页，然后又插入U盘，发了一个帖子，之后这个人就离开了，不久，那个染了黄发的年轻人才坐过来，开始玩游戏。
应该就是这个人没错了，虽然看不清显示器的画面，但尹禹比对了一下时间，那个人发帖的时间和帖子发出后显示的时间是一致的。不过这个人像是有备而来，完全背对着摄像头，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年轻瘦弱的男人。
离开网咖之后，胡桃的神情显得有些失落。
尹禹看了她一眼，开口安慰道：“小胡，你也不用太沮丧，那个人既然敢到公共场合去发帖子，就一定是做好了避免暴露的准备。不过我们回去之后，还是要把录像内容交给技术科，看看能不能再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胡桃闻言转过头：“队长，你刚才没有过去追查那个年轻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并不是发帖子的人？”
“其实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尹禹狡黠地看着胡桃，不答反问，“从那个人的状态和打扮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沉迷网络游戏的人，不可能会关心社会热点新闻，更不会为了虐童事件而冒险发帖子。其实有时候，我们不要过分形式
化，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经验，这样做起事来才会事半功倍。你很聪明，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领悟到。”
胡桃猛地点头，眼中冒出了钦佩的光彩。
尹禹看了眼手表，四处打量了一下：“已经1点多了，忙了一上午，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
虽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但快餐店里依旧坐满了人，尹禹和胡桃点了餐，找了个角落，并排坐在一起吃饭。
尹禹点了一份火腿三明治和一杯黑咖啡，他吃完之后，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望向窗外，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嘿，桃子！”胡桃点了一份鸡排套餐，正在埋头吃饭，忽然听到周围传来一声呼唤。
胡桃抬头看到迎面走来的正是温小婉，连忙把嘴里的食物吞下，笑着招起手来：“温姐姐，快过来，我们这边有空位。”
温小婉把手中的餐盘放到桌面上，笑着问道：“没有打扰你们吧？”
“不打扰，我和头儿一起出外勤，刚办完事。”胡桃大大咧咧地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这是我们队长尹禹，这是我之前的邻居温姐姐……”
温小婉将视线移到尹禹的身上，神情不由一怔，笑容中忽然多了几分感激的色彩：“嘿，是你啊，那天在地铁站里多亏了你帮忙！”
尹禹转过头，眼睛也是一亮。但他刻意隐藏起了自己的情绪，并未多言，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不用客气……”
这位队长办起案子来雷厉风行，但和女孩说起话来却显得十分拘谨，这种差别让胡桃觉得有些好笑。趁温小婉坐下的空当，她偷偷用胳膊肘顶了顶尹禹的手臂，悄声道：“头儿，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当医生的小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这话，尹禹无奈地翻了胡桃一眼，压低声线道：“快点吃吧，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胡桃嘿嘿一笑，也不争辩，继续大口吃饭。
温小婉其实听到了他们的悄悄话，但装作没有察觉，尴尬地缓和着气氛：“我午休时，想图个清静，才特意走到这家快餐店来吃饭，没想到这里人也这么多。”
尹禹淡然地听着，又淡然地喝了口咖啡，心里却对这个女孩更加在意起来。
温小婉的声音清脆悦耳，语调悠扬委婉，让人听了会感觉整个身体都变得通透起来。他静静地想象着，如果自己是她的病人，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病大概就先好了一半吧……
一想到病情，尹禹突然回过神来，郑重地问了一句：“对了，温医生，那天你的伤……”
温小婉听后一愣，脸上微微一红，连忙答道：“嗯……已经好多了，谢谢你！”
自从失忆以来，为了寻求安全感，她主动或被动地与周围人群疏远了一些。事实上，在她的记忆中，她原本就是一个清冷的人，极少与他人保持过多亲密的接触，所以一遇到这种由衷的关切，自然就会让她的心里感觉十分温暖。
“那就好……”尹禹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认真，于是轻咳一声，从温小婉的脸上移开了视线。
那天把地铁抢劫犯送到派出所之后，他才想起还有一个受伤的女孩，当他回去时，发现那个女孩已经不出所料地离开了。后来他的心里就一直挂念着那个女孩，有时在办案之余还会想起她来。
虽然给人的感觉很柔弱，但女孩向他看过来的目光中却包含着复杂的成分，其中有面对歹徒的坚强，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以及一丝淡淡的忧伤。
后来他每每想起当时的情况，总是会怀念女孩眼中那种若隐若现的忧郁，就是这种眼神，让他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听到两人有些生硬的对话，胡桃偷偷忍着笑，不敢抬起垂着的头。她觉得同桌的这两个人就像是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而她自己则像是个电灯泡，还是功率超大的那种。
这时，温小婉已经吃完饭，准备回到医院去上班。
胡桃连忙暗中踢了踢尹禹的脚：“头儿，干脆你送温姐姐回去吧！她刚遇到过危险，心里一定很害怕！”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温小婉连忙站起来，摆了摆手，却看到胡桃对着她挤了挤眼睛。她想了想，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然后羞赧地瞥向尹禹。
尹禹没有推辞，但也没有表现得很殷勤，只是看了温小婉一眼，然后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
***
尹禹的车开得很稳，虽然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但这个刑警队长坚持要开车回去。理由不说，温小婉也猜到了几分，这个男人大概是在担心她的脚伤。
等红灯的时候，尹禹停下车，在口袋里来回摸索。温小婉以为他是想抽烟，却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粒糖果，剥开，放进了嘴里。
温小婉本能地又看向了车里的烟灰缸，发现里面没有烟头，却堆满了糖纸。这让她觉得有些意外，刑警不抽烟还真是少见，至少她是这样想的。
汽车里也十分整洁，没有任何挂件，只在储物箱里放着面巾纸、带有原子笔的皮革笔记本和一些备用的糖果，虽然单调，却也显得不那么繁乱。除此之外，车内还飘荡着阵阵薄荷的香气，还是之前闻到的那种香气，从尹禹的身上慢慢扩散了过来。
视觉上的整齐，沁入心脾的爽快香气，以及身边的这个男人，这一切都让温小婉觉得十分惬意。
“温医生，你要不要也吃一颗？”察觉到温小婉在打量自己后，尹禹这才后知后觉地掏出一颗水果糖，送到温小婉的眼前。但话一说出口，他就猛然想起田骁渡之前说过的有关女朋友和戒烟的话，不由感到一阵羞涩。
“谢谢……”温小婉没发觉到尹禹的异样，笑着接过了糖。她把糖含进嘴里，感觉这股甜味一直从口中蔓延到了心里。
下车前，温小婉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尹禹：“尹队长，作为回礼，这个苹果你拿着吧。我看你午餐吃得很少，这个可以做加餐，补充一下维生素。”
尹禹看着这个红彤彤的苹果，又看了看温小婉红润的脸颊，也不再客气，随手接过来：“好，那我就听你们医生的，好好养生，谢谢了！”
温小婉微笑着点了点头，再次谢过尹禹送她回来，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尹禹拿着苹果，使劲一闻，将那股沁人的果香印进了心里。然后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温小婉走进医院，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他才再
次启动车子。胡桃不用他管，他掉头回了警局。此时，他的心情稍稍转好了一些，脸上也慢慢闪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不过，胡桃这边的情况就没那么悠闲了……
尹禹和温小婉刚一离开，餐馆旁边的一家连锁商城就冒出了滚滚的浓烟。胡桃急忙报了火警和医疗急救，然后独自冲进了商场。
火势蔓延得很猛烈，没过多久，眼前就连成了一片火海。胡桃一边帮着商场的保安疏散顾客，一边往深处走，寻找那些没有及时找到出口的人。
她正往里走着，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呼救声，连忙循着声音向里走。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指引着她来到了女装部。
胡桃转了一圈才发现，有一个女人还待在试衣间里。试衣间周围燃起了火，高温将门锁烧裂，那个女人被困在了里面。
她安慰了那个女人几句，抓起旁边的衣杆，先是试图砸烂门锁，但砸了半天却无济于事。随后她又绕到试衣间的侧面，砸坏了隔板，这才把人救了出来。
这时，那个女人已经昏迷，而胡桃也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浓烟而感觉意识模糊。她架着女人的胳膊，迷迷糊糊地向出口走，边走边呼救，但四周都是烟尘，不仅没人回应，她还迷失了方向。
眼前的那些衣物沾火就着，四周的木质围板也在滋滋冒火。胡桃感觉自己的眼睛越来越睁不开，脚下也越来越沉，看来极限快要到了。她拖拖拉拉地拽着那个女人，女人突然被立式衣架绊倒，连带着她的脚下也是一个趔趄，身体就势向前摔去。
女人压在了身上，胡桃无力支撑，只得闭上眼睛。但让她感觉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碰到预想中滚烫坚硬的地板，而是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同时感觉压在身上的重量忽然变轻了。
她诧异地睁开眼，微微扬起头，感觉一块湿毛巾轻柔地贴在了她的口鼻处，于是本能地抬起手按住毛巾，吸了口气，感觉一股微凉而清新的空气沁入肺中，呼吸比刚才顺畅多了。
胡桃站直身体，看到一个脸上裹着毛巾的男人空降到了她的面前，不仅单手把那个昏迷的女人背了起来，还用空着的手拉起了她的手：“怎么样，可以坚持冲出去吗？”
男人的眼睛亮如星辰，声音透过湿毛巾传了出来，虽然听起来混沌，但却在坚定中流露出一种亲切感，给人以莫大的勇气和鼓舞。胡桃猛地点了下头，跟在男人的身后快步向外跑去……
跑到半路的时候，他们碰上了几个从外面冲进来的消防员，于是在他们的指引下，终于来到了商场外。
安顿好那个女人之后，胡桃想起了救她出来的男人，于是四处搜寻。但因为男人的脸上裹着毛巾，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看了一圈都觉得不是，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胡警官，你是在找我吗？”
胡桃转过身，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男人身上穿着黑色的夹克衫和牛仔裤，衣服和头发上已经落满了灰尘。他的脸上也是一片灰蒙蒙的，但却难掩他英姿勃勃的气质。
“我想起来了，你是秦警官，我和温姐姐约好见面那天见过你。我记得你是这一片的巡警，幸亏碰到你在巡逻，不然我可就走不出来了！”
胡桃说话的时候，眼中真切地冒着感激的光彩。这倒让秦观海有些羞怯，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同时那布满灰尘的脸颊中也慢慢映出了一片红晕：“其实我今天休假，路过这里看到着火就进来了……”
这话让胡桃对秦观海更加欣赏，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她刚要说话，却看到从火场又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布籁抱着一个小孩子，从着火的商场中走了出来，然后直接将小孩交给了医护人员。
“秦警官，我看到了一个同事，咱们一会儿再聊。”胡桃说完，对秦观海点点头，急忙向周布籁走去，“周哥，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哦，是小胡啊，我是跟着金丽丽到这儿的，谁知道我刚跟她走进商场，里面就起火了！”
“那金丽丽人呢？”
“我不知道啊，着火之后，商场里面就乱了，而我也忙着救人，就把金丽丽给跟丢了……”
这时，火势已经基本被消防队控制住了。几名医护人员从里面用担架抬出了几名重伤患者，其中还有一位遇难者。
遇难者的身上盖着白布，看身材应该是一个女人。胡桃心里有些异样，而就在这时，那名死者烧焦的左手手臂从担架上滑落，垂了下来。
看到无名指上的戒指，胡桃突然一愣，随后快速冲过去，一把掀起白布单。
然而那个女人的脸已经被完全烧焦，不仅面目全非，而且异常恐怖……
“你干什么啊，这人你认识吗？”见胡桃扯下白布单，又对着死者的脸发呆，医护人员忍不住问道。
“哦，对不起，我们是刑警队的，这个人就交给我们处理吧……”周布籁也赶过来，一边掏出证件，一边替胡桃解释起来。
那两名护士互相看了一眼，放下了担架，转身去照顾别的伤患了。
这时，消防队那边也得出了初步的侦查结果。他们勘查了起火点，又根据火势蔓延的速度以及燃烧的态势判断，这是一起纵火！起火点不止一处，而且纵火者还使用了助燃剂。
“周哥，”胡桃缓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布籁，“我认得那枚戒指，这个人绝对就是金丽丽！”
周布籁闻言，也觉得这场火灾有些蹊跷，连忙联系了法医严熙，让他到现场来勘验。
胡桃的脸上露出一片凝重，心里只想着金丽丽的事，而把秦观海忘到了一边。
秦观海也没有去打扰这位小女警，只站在远处望向她，眼中露出探寻和关切的目光……
严熙的速度很快，没过几分钟就开车赶到了现场。他初步检验了尸体，发现死者的口鼻内都黏附着大量的烟尘，证实火灾发生时这名死者是有生命迹象的。至于死者的身份，他还要将尸体带回去做DNA检验，才能判定。
说完这些，严熙提出要到发现尸体的现场去查看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周布籁安排了助手在现场做笔录，然后叫来护士带路，亲自跟着严熙一起回到了商场里。
胡桃则留下来整理尸体。秦观海见状，急忙跑了过来，帮胡桃将尸体放入裹尸袋，抬进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