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无论走多远,别忘记最初的自己

    光的赞歌,王者归来

    要是我们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对世界还有什么留恋?

    -《光的赞歌》

    2013年10月,我上大三,第一次站上齐越节的舞台。12月,凭借朗诵了一首诗人艾青的作品《光的赞歌》,我摘得一等奖。一年又快结束,但好像一切又才刚开始。

    在一个全国高校的朗诵大赛上拿奖其实没什么好炫耀的,大学期间,我林林总总也拿过不少奖,但唯独这个奖于我而言,意义非凡。

    “泽鹏,你准备的自备稿件对你的声音不是特别合适啊。你上网去搜搜《天上的草原》这个朗诵,是拿过齐越奖的作品。”

    这是艺考期间老师让我们准备自备稿件的场景,也是我第一次听说齐越节。

    回家之后,搜索齐越节,看完了《天上的草原》的朗诵,我汗毛竖立,第一次被艺术作品刺激到有****。一个朗诵,怎么能将感情表达得如此真挚,如此具有感染力?

    以前的印象里,朗诵就是大喊大叫。扯高了嗓子,用极具格式的口吻说道:“啊……多么……美丽……的故乡……啊!我思念你啊!故乡!!!啊!”因为刻板印象,自己朗诵起来一度也是照猫画虎,在高中百年校庆的朗诵节目中,用高的、最高的、更高的声音和其他同学一起歌颂!我曾以为这就是朗诵,并引以为傲地认为自己掌握了一项别人不会的技能。

    可《天上的草原》,没有高亢激昂的嘶喊,没有左手举完举右手的标准动作。舞台上,一束白光,隐约看着一个穿白衬衫的朗诵者。他稳稳地站在那里,略微扬头,音乐先铺垫起来了,白光开始转到他的脸上,他闭着眼,用一段蒙古语的低声独白让人们进入语言描述中的天上草原。

    没有茫茫草原,没有黑色骏马,没有白色毡房……他朗诵的内容在舞台上统统都没有,可是我分明从他的声音里看到了一望无边的草原、成群结队的牛羊,甚至闻到了一丝青草的芳香,感受到了那股浓浓的思乡情。突然间,我也有些思念儿时奔跑在麦田间的场景了。

    我想,这才是真正的朗诵吧,能够将人带入一种环境,能够勾起人们无限的思绪,我第一次真正爱上了一门艺术,它叫朗诵艺术,也因此我迷上了齐越节。阿木古郎《天上的草原》的视频我看了不下30遍,每一遍都会为之折服。我使出全力在网络上找到了齐越节其他的作品:《***》《我的南方北方》《青衣》,可终究没有找齐。

    当我竭尽全力想找齐所有齐越节的朗诵作品时,老师告诉我,也许中传的书店里有卖。爱一件事情也许和爱一个人是一样的,你必须有那种竭尽所能的冲动。

    我来到北京集训,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齐越节的光盘,却寻而未果,可上天总是垂怜那些有爱的人。

    在一堂作品赏析课上,周老师给我们看了另一篇齐越节的作品-金北平老师朗诵的《最后一只藏羚羊》。这篇朗诵让我越发向往齐越节的舞台。

    大屏幕上,金北平老师缓缓走到舞台中央,四周的灯光暗下,一束白光从他头顶打下,影影绰绰看清他的身形。如此的一种意境,瞬间将人拉到静谧的氛围里,静静地听着金北平老师“讲述”《最后一只藏羚羊》。

    “我们常常悠然地卧在雪中,或是在猛烈的冰雹中嬉戏。那时的可可西里只有我们,无异于世外桃源。那梦一般的世界曾经是多么美丽……”

    金北平老师嘴角带笑朗诵着这段,而我也不自觉地跟着嘴角上扬,像是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幸福、欢乐的场景。

    “人类早已准备好了一杆杆猎枪,使产子的圣地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我同伴的尸体几百只、几百只地跪在地上,他们的皮被全部剥光……”

    忽然节奏加快,音乐低沉了,金北平老师面部表情开始悲伤、狰狞,仿佛他就是那只仅活着的藏羚羊,仿佛这就是他的自述一般。

    “枪响了,我大睁着双眼倒在地上,嘴角仍挂着微笑,而眼角却流下一颗浑浊的泪滴……”

    枪响时分,我已傻在那里了。看见的不再是那个屏幕,看见的不再是周边的同学,而是在藏北,我看着那只藏羚羊嘴角挂着微笑倒在血泊之中。

    一切结束了,所有人都沉浸在那血泊的悲伤之中。金北平老师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往后退了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下舞台。几秒之后,所有人才从那股悲伤中走出来,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原来声音可以有如此厚度,可以如此洗涤人的心灵。

    课后,我冲到讲台上,问周老师哪里可以买到齐越节的所有光盘,周老师悄悄告诉我,齐越节的光盘不好找,他这里也只有一套,让我去学校家属楼的金泽园书店看看。连声对老师说完谢谢,我拔腿就向金泽园书店跑去。

    刚踏进金泽园,我就闻到了一股独有的旧书味道,这里全部都是二手书,散发着历史的气息,也激荡着当年的青春。和老板说明来意后,老板翻箱倒柜终于找全了一套齐越节光盘,那是从第五届到第十届的光盘,每一盘都好像发着光,拿着光盘的我如获至宝。

    回到长治,老师居然组织了全班同学一起观看我带回来的光盘,那种感觉就像是玄奘从西天取了真经回来。信息传播不畅的年代,看齐越节视频就像是朝圣一般。但也许只有这样的忠诚,才能真正对这个舞台爱得深沉吧。现在,大家看齐越节视频越来越容易,网上搜索便能下载,但各界却总觉得现今齐越节的作品不够味,也许就是缺了那份对朗诵艺术的朝圣感。

    齐越节,最开始只是北京广播学院播音系的一个汇报演出。那时

    ,朗诵作品没有声光电乐,没有争名逐利,是一片净土。一个作品的选定,也许是原创,也许是名着,但都是同学们花了百般心思选出来的能够打动自己的作品。同学之间相互切磋,老师给同学用心指导。最后的结果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过程中学到了什么是朗诵,如何朗诵,学会了尊重舞台、尊重艺术。这才是齐越节的本质,而这也是我们渐渐丢掉的东西。

    进入大学之后,我终于有机会接触到齐越节。大一,我帮老师负责齐越节的票务。这份工作是一个香饽饽,但也让我看到了人们对于齐越节的不同态度。齐越节的票是免费的,所以向来一票难求。不知道是谁透露了票务办公室在二楼,一天大早,我刚准备开门,就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爷站在门口,想和我们要两张票,说自己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喜欢朗诵,要不是声音不好,一定也要上一下齐越节的舞台。我暗自笑着老先生不知道齐越节是大学生的朗诵舞台,老人家是参加不了的,却被老先生的执着打动着。

    和老师沟通后,我终于匀给了老先生两张二楼耳座的票,那不是一个好位置,但老先生却高兴得像个孩子。票务发放陆续开始,校内学生中,大一新生的热情、大二大三参赛的躁动、大四找工作时的不在意相映成趣。而校外进入决赛的同学们尽量多地要着票,没进决赛的部分同学则毫不在意决赛会有怎样的表现。

    那一周,我每天都在老学院楼处理票务,凌晨一两点结束,我和老师就从北门穿过不大的校园到达南门,而这短暂同行的话题也离不开朗诵。我曾问:“朗诵是怎么来的,和戏剧独白有什么区别呢?”老师笑笑不语,而后说:“你可以去看看齐越老师的《朗诵学》,这是他翻译苏联一位戏剧大师的书。”

    后来这本书被我有幸看到,解惑答疑,让我对朗诵有了溯源的了解:朗诵源于戏剧,却在发展中独立成派,而最本质的,就是用真情实感打动人,任何技巧花招都会被观众一眼识破。

    到了大三,和老师终于可以凭实力参赛。我的朗诵水平并不是很高,但一想着齐越节是心中的圣土,应该到其中感受一番,我就抱着“重在参与”的想法报了名。

    初赛可以报一个个人作品与一个团体作品,个人作品准备好之后,我本想着团体作品就拿以前的《秦腔》参赛。可是有一天,机缘巧合,李春霖来我们宿舍溜达,和室友商量齐越节参赛的事情。

    “哎,现在拉不上人朗诵啊。”

    室友忽然看着我,说:“可以叫泽鹏啊,泽鹏专业好!”

    李春霖也点点头:“对呀。泽鹏你现在有没有团体作品?”

    我如实回答:“倒是有准备《秦腔》的想法,但到现在也没确定。”

    “哎呀,

    别朗诵《秦腔》了,跟我们组一队吧……”

    “你准备了什么作品啊,春霖?”

    “《光的赞歌》。”

    当我看到稿件,就深深地被吸引了,这篇作品太适合朗诵了:向往光明的主题,就像是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的蹉跎;抑扬顿挫的韵律,就像是听到了当年金北平的声音;时光流转的画面,就像是看到了天上草原般的故事。

    我加入了他们,6个人的“光赞”组合初步成立。

    组团、磨稿、配乐、练习,每一个阶段都有不小的问题。对于一个团队作品而言,不仅需要每个人扎实的语言功底,需要大家对艺术共同的追求,还考验着团队管理的水平。还好,每一步我们都克服了过来,到配乐阶段,我们找到录音系的师姐出马,帮我们打磨音乐;找到老师调整节奏,使作品更有力量;每周三次的练习时间甚至开始计入考勤。

    终于到了呈现阶段,初赛时,学院安排了一个演播棚,蓝色的背景布从天而降,6个大小伙儿往前一站,穿着中山装,像极了20世纪80年代的汇报演出。加之,话筒只有两只,在我们6人之间传来传去,录出来的效果很差。

    “咱为了这个作品花了这么大心血,不能让它败在呈现上面。这样录出来的效果太潦草了。”出了演播棚,春霖说。

    确实,我们每隔一天就要一起磨一次作品,私底下各尽其能地去搜索了解艾青以及这个作品每一句话背后的意义。如果败在录棚上……

    “对啊,咱出去租棚录吧。”小伍说。

    “租什么棚呢?”慧鑫说。

    “小剧场吧,然后咱用蒙太奇的手法,用全黑的背景,几个光‘啪啪啪’打出来的感觉。”

    韩景合的提议,获得大家的一致赞同。

    在小剧场录出来的效果确实不错,作品上交后,我们组顺利进入了复赛。但更让我们兴奋的是,居然幸运地分到了金北平老师组,由朗诵男神指导!

    “李泽鹏,你那手是假手吗?这个时候你的手不应该抬一下来表达感情吗?”

    “李春霖,你那个八字要叉得那么开吗?”

    “韩景合,你每天摇头晃脑的要干什么?”

    “伍远博,你的声音就不能起伏跃动一点啊!”

    ……

    在一周的指导中,我们每个人都被金爷找过“碴儿”,但针对老师提出的这些问题,我们都会用手机偷偷录下来,在宿舍翻听,相互指正,逐一练习、改正。

    临近比赛,我们和金爷约了最后一次辅导。

    朗诵完毕,我们哭了,金爷眼眶也红了,他是个性情中人,不然不会那么热爱朗诵。

    “你们的作品已经很好了,我不用再辅导了,只能预祝你们比赛成功。孩子们,要向往光明,不论以后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要记住光在召唤我们!”

    我们6个抱头痛哭,而金爷却抿住嘴角,用他有力的大

    脚把我们一个个踹走。他就是这样的金爷,一个率真的好老师,见不得男孩子哭哭啼啼。

    第十五届齐越朗诵艺术节暨全国大学生朗诵大会全国总决赛开始了。我们是全场倒数第二个出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在后台的6个帅小伙儿,攥着拳头,一起低声唱起了《***》。不知从何时起,这首无产阶级的革命之歌成了我们的团队之歌,像极了延安时代的革命先辈们向往着明天的胜利。

    这次的拥抱不是最后一次拥抱,却是每个人最用力的一次,大家想用那股子劲儿告诉其他兄弟:在舞台上拼了。

    刚刚唱完,就听到前面的主持人报幕:

    “下面有请25号作品《光的赞歌》。”

    我们6个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带着数不尽的压力和紧张走上那个期待已久的舞台。

    灯光暗了,一束白光打向舞台中央。

    “每个人的一生,不论聪明还是愚蠢,不论幸福还是不幸,只要他一离开母体,就睁着眼睛追求光明……”

    我们的作品在这万籁俱寂的舞台登场亮相了,属于我们的《光的赞歌》开始了。那一刻,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见着那关于齐越节的光,关于齐越节的赞歌,关于朗诵舞台魅力的歌赞。

    将接受光的邀请

    去叩开那些紧闭的大门访问我们所有的芳龄让我们从地球出发

    出发,出发,出发!

    飞向太阳!

    我高举左手,扬起稚嫩的脸庞,享受着镁光灯打在我脸上的时刻。

    掌声没有停,还没有停,直到我流下了眼泪,灯光暗了,我们的表演结束了。

    结束了,平静又不平静地结束了。我的眼中含着泪水,上台的那一刻我还在担心着能不能拿到一个好的名次,但在结束的这一刻,那都不重要了。

    大四那年,我们6人组又作为返场嘉宾重新回到齐越节舞台上朗诵《光的赞歌》。经过一年的历练,再次回到这个舞台,已是万分感慨。

    朗诵完毕,金爷对我们说:“如果去年的你们是以这样的状态参赛,你们就是拿齐越奖杯的人。”

    我们6人憨憨一笑。因为朗诵,6人纯粹得就像6个孩子,只想表达好一个作品,用作品去感染人。也许这就是成长,这就是艺术吧。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总能以不同的感觉呈现出来。

    走到现在,齐越节对我来说,奖杯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让我懂得了朗诵的魅力,让我对舞台和艺术产生了由心而生的敬重,让我收获了比山高的兄弟情谊。

    齐越节,这支属于我人生的光的赞歌,感谢它的存在,让我明白声音的“初心”。声音是艺术,艺术得有价值,而什么才是有价值的,回归初心,一切都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