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呈现等于零

    和大多数人一样,央视于我而言,曾经遥不可及,即便是身为广院播音系的学生,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进央视。2010年以后,“大学生就业难”成为一个热门社会话题,2011年刚入学的我就感受到了这种氛围,曾经的男神同乡师哥,在几个台之间辗转实习,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机会。打印店里,排着长队打印简历的师哥师姐们,将我们的骄傲击得粉碎。

    似乎从2010年开始,每一年的大学毕业季都成了媒体口中“史上最难就业年”。激烈的社会讨论让我这样一个刚入学的新生,也不禁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忧虑了。一个农村来的孩子,入校排名32,普通话还有很大的问题,长相和声音都不是最好,4年后毕业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能不能找到工作?会不会给家里添麻烦?7月校园内躁动不已的毕业季让我产生了一股莫名的紧迫感,在这样严峻的就业形势下,想要在偌大的北京城扎根怕是不易,毕业以后只要不做“啃老族”,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足够养活自己就算是很好的结果,哪怕是回到老家的市台谋得一个职位,我也应该知足。

    但央视,那个矗立在三环边的北京的地标建筑,是每一个播音学子的梦想。央视新址大楼从不对外开放,不到里面工作,连瞻仰梦想的机会都没有。大二以前,我从未想过会与央视有任何交集,那只是电视上常驻的一个画面而已。

    但这一切,都在2012年的初夏改变了。

    三年没联系的高一同桌忽然打来电话,小女生的尖叫在手机中炸开,彼时的我正在操场跑步,满头大汗。汗水加上尖叫声让永远塞不牢的耳机从耳朵里掉出来,耳机里同桌已经“哇啦哇啦”开始说话,我赶紧慌乱地捋顺左右,重新塞进耳朵。

    “太帅了,我的天哪,好像年轻版的韩庚,你认不认识啊,能不能给我要一个签名啊?”

    要签名,这样的要求,从我到大学报到的第一天就开始见怪不怪,高中同学以为上了中传就能认识所有明星并要得他们的签名,白岩松的、**的、董卿的、赵薇的、范冰冰的,甚至还有要韩国组合的。面对这样的要求,我们自然有应对的办法。

    “要签名啊,可以啊,你把名字写给我,注明草签还是普签,我待会儿跑完步回去就签。大姐,你真以为我是‘着名主持人李泽鹏’啊,我上哪儿认识那么多明星大腕啊?”

    “什么明星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的是你们中传播音的在校师哥,胡悦鑫!”

    “啊?胡悦鑫?我们师哥?不是明星啊?那我明天帮你问问,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师哥啊?”回过神来的我反问道,心想要在校师哥签名还是比较容易的。

    “天哪,你居然还不知道胡悦鑫?他现在可是比明星还火,喂喂喂,你可是答应帮我要签名了啊。不过我觉得啊,你也很帅啊,你们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都很帅,说不定以后你也能上央视呢,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先留点你的签名,到时候卖钱!嗯,机智如我啊,明天你顺便也给我签一些,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的同桌让我不禁觉着,她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虽然高中时我就知道她追星,却不理解她现在居然追到我们学校。挂断电话,一个媒体人的“基本素养”让我对这个明星师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再次打开手机,点击人人网,搜索“胡悦鑫”,这才把人和脸对上号。网页上显示最多的照片是他在央视新闻频道出镜的截图,确实很帅。不过不是说央视现在不进人了吗?为什么胡悦鑫师哥可以去实习?回宿舍的路上我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两个问题。

    不久,胡悦鑫师哥和其他六个实习生出镜的官方宣传强势来袭,学院和央视重点报道。原来这是中国传媒大学播音学院和央视新闻中心播音部的校企合作平台,学院负责挑选优秀的大四学生到央视实习,央视负责对学生进行业务培训。而胡悦鑫的意外走红也让这样的校企合作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于是一个响亮的名字便刷爆了人人网等各大社交媒体-“央视七小福”。

    3个月后,“七小福”终于要毕业了,为了帮同桌要到胡悦鑫师哥的签名,在学生会负责参与2012届毕业晚会的我谋到了一个好差事,在签名板旁边递笔,用这样的方式等待着胡悦鑫。

    “走红毯”的环节都快结束了,被“华姐”艾楚仪挽着的胡悦鑫终于出现了。他穿了一件最简单的黑色T恤,一条黑色西裤和一双圆头黑皮鞋,让人看来很不搭调,和镜头里的他相比,现实中的胡悦鑫有点胖了,但帅气依旧。一出场就被媒体包围,我没有一点近身的机会,要签名的想法宣告失败。

    毕业晚会上,我得知“七小福”中有四个签约了央视,还有一个签约了央广,其他几位也都由省级电视台挖去重点培养。本来就有就业紧迫感的我,扭头看到被各大媒体闪光灯包围着的胡悦鑫师哥,恍惚间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我也要进入央视实习。是的,心里的那颗种子种下了。

    想要获得央视的实习机会首先需要过硬的专业能力,到大三时成为班级专业的佼佼者,然后通过学院和央视的层层选拔,最终才能进入央视实习。这一切在我看来需要的是坚定的信念和持续的努力,而这两点正是我所擅长的。

    从男生32的排名到班级专业的佼佼者,这是一条漫长的路,我不敢与别人说,怕被嘲笑,但我也知道全班同学都有进央视的目标,区别只是信念的坚定与否。逆袭,成为别人眼里的不可能,我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艺考的成功让我对自己充满信心。

    经过一个盛夏丰沛的雨水灌溉,我心底的那颗种子似乎快要破土而出了。大二的专业大课,王明军老师正在台上唱黄河小调,他总是这样,用各种各样的艺术形式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唱完歌,他告诉我们,这就是节奏,文章同样有这样循环往复的节奏,而他的课也有节奏。末了,他把节奏从歌曲类比到播音,再从播音隐喻到人生:

    “人生也有节奏,起起伏伏,有成功,有失败,但我们的专业却容不得失败。一旦失败就没人看得到你之前的努力,播音专业向来就是被挑选的命运,没有你

    主动选择的权利。从艺考到将来工作,如果没人选择你,出不了镜、发不了声,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那么专业学习也就失败了。这就是‘不呈现,等于零’,即使你在台下做了百倍的努力,但如果在台上呈现不出来,也就等于零。”

    听完王老师的这一段比喻,我整个人像是醍醐灌顶,激动不已。呈现是最后一关,却是最难的一关,我们努力到最后的那“一哆嗦”,太重要了。

    下课后,在后面摄像的师哥说:“老王的这节课,我都听了十遍了,每遍都能一模一样也是厉害,他的套路就是先讲理论,再唱歌,最后告诉你人生道理‘不呈现,等于零’。”原来这是老王的套路,而我,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不呈现,等于零”给套住了。

    呈现结果少不了努力的过程,虽然我从大二开学起就已经开始为央视而奋发,但上半学期的成绩却十分差劲。一个寒假回来,老师当着全组同学批评我的专业。有时候,在熟悉的人面前,我反而更要面子,痛定思痛,了结了所有与专业学习无关的事情,重拾大一对练声的热情。

    我并没有做更多的尝试,只要一心一意就够了。我总说自己的大学是最无聊的大学,比起别人看了很多课外书、旅行了很多地方,我的大学就是在练声、看专业书、上专业课中度过的,唯一的爱好就是睡觉,恰好睡觉是最养嗓子的方法,能让声音越来越好。

    大二下半学期,我成了班里的一匹黑马,直接冲到了班级第二;大三上半学期,我冲到了班级第一。同学们都很惊讶,老师也很好奇,问我是如何脱颖而出的。回想起来,大三上半学期的我,除了准备齐越节的比赛,就是在教室上专业课,比起去全国各地参加比赛的优秀同学,我能专心上课的时间多出来一大块,这个第一要感谢那时笨笨的我。

    大三下半学期的到来,让同学们的“央视梦”重新燃起来,大家都铆足了劲儿准备面试内容,而我大三下半学期的学习却跌跌荡荡,起伏不定。很快,就到毕业考试了,这是检验大学学习成果的最后一次考试,也是央视新闻频道选拔的第一轮面试。这是三年前我梦想的平台,也是我感觉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考试开始,在熟悉的上镜教室,老师操作着摄像机,所有同学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主播服,脸上化着最漂亮的妆容。候考走廊上充斥着年轻的荷尔蒙气息,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我们每两个人一组,进入考场,进行稿件对播。

    这是大学四年最后一次与班级同学之间的专业较量,在这之后,我们就将走上社会和全国的播音生进行较量,四年前的胜利并不意味四年后依然是最强者,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让“不呈现,等于零”的利剑隐约地悬在我们头上。

    虽然此刻还是竞争者,但走下这层楼梯,同学们会成为求职路上最亲密的战友。大家惺惺相惜、互相鼓励着,用最标准的普通话告诉对方,“这是你播得最好的一次”,这是一句温情的谎言。

    现实是残酷的,工作的抉择这就开始了。很快,成绩出来,央视选拔也如约而至。第一轮考核淘汰了近一半人,这些人再没有机会到学院楼里展示专业了。我正常发挥,以并列的最高分进入下一轮面试。

    “下一组,你们六个做准备。”

    进入第二轮考核的同学,在学院六楼的会议室外有序地排起了长队,大家紧张得就像三年前准备参加广院播音系招生考试的艺考生。但毕竟经过了三年最顶尖的专业训练,早已没有了高中时期神情之间的慌乱,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掩饰着内心的重视。我明明早已将稿件烂熟于心,却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手里的稿件,我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期末考试的加试罢了。很快,前一组的同学出来了,我们打了照面,刚问完他们考得如何,正想打听里面的情况,就听到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高声叫我们这组人的名字。

    一张熟悉的棕色会议桌,唐朝、**、翁佳、卢静、刘鹏这五位老师坐在我们对面,低头记录着上一组的成绩,偶尔两两交流。我从来没觉得那张会议桌有那么大,安静的现场,氛围有些严肃。

    五位老师,人手一份一样内容的播读稿件,稿件内容都不难,但在这种稍显严肃的正式场合下,我们都紧张了。老师看出了我们的不知所措,让我们放松,拿出最佳水平,说罢便招呼我们坐下。那是一排又笨又重的皮椅,我旁边的春霖搬椅子还挤到了手,脸一下子就红了,也没敢叫出声来。对面的老师见状笑着说:“疼就叫出来啊,当练声了,我们还能给你考前辅导。”这样的笑话并没有让大家轻松起来,反而显得更加紧张了。

    考核正式开始,老师们给每个人指定了要播读的几条新闻。

    “我市春节黄金周……周……旅游……旅游总收入达20.99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1.23%……”

    卡壳,不知怎么就成了我们这组的通病,全都没读完就被老师打断了。我也不例外。

    从会议室出来,我的心情一落千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走出学院楼,心跳扑通扑通地加速起来,担心自己过不了。这可是三年前我梦想的平台,应该是我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正郁闷着,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是二姐打来的电话。

    “考完了吧?你猜我在哪儿?”电话那头的二姐言语之间透着一股兴奋劲儿。

    我却提不起兴致,只是淡淡地问:“嗯,你在哪儿呢?”

    二姐并未察觉到我低落的情绪,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

    “看你的左边!”

    我侧头向左边望去,远远地看着二姐踮着脚冲我使劲招手,满脸笑容。

    “知道这次的新闻频道面试对你很重要,姐过来给你加油。”姐姐攥着小拳头,把五官挤在一起,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给我鼓劲。

    人生失落时,看到最亲的人,总会有要落泪的冲动。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看着最亲爱的二姐,有液体在眼眶打转。最失落的时候,第一时间见到自己最亲的人,身上的所有铠甲都自动脱落了,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就落了下来。

    二姐走了过来,我赶快把眼泪擦干。

    “姐。”

    我低着头低声喊着她,却不知道下一

    句话该怎么说。

    “这轮面试如何?是不是特别棒?”

    二姐的兴奋劲儿还没过,抄起我的手就搭在她的肩上,很是期待地问道。

    我摇摇头,表情有些苦,说:“姐,我紧张,卡壳了,没发挥好。你可能白跑一趟了。”

    二姐这才看到我发红的眼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装作很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说啥呢,什么叫白跑一趟?我只是想着你很久没吃到家里的饭菜了,来给你做顿饭。看你考试只是顺便的事。”

    “走,回家去,姐给你做好吃的。”

    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任何感情都替代不了的一种存在。

    回到家,在二姐为我做一桌好饭的空隙里,我还是鼓起勇气给**老师发了一条短信,询问考核结果:“老师,我知道我这次表现不是特别好,但我真的很重视这个机会,现在心里特别忐忑,您可不可以帮我看看我有没有进下一轮?学生泽鹏。”

    短信发出后,整个下午我一直盯着手机,等待**老师的回复。

    从艳阳高照等到夜幕降临,手机迟迟没有动静,心脏忐忑得一颤一颤的。两年时间的准备,就为这次面试,如果第二轮就……心里正打鼓的时候,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没等到第二下的振动,我打开一看,是100**的天气预报,顿时一股无名火就从心头蹿了起来。

    大约晚上10点,**老师回复我了。

    “嗯,今天大家确实都很紧张,你觉得你今天表现怎么样?”

    “我卡了两次壳,但我觉得感情和状态都有,稿件也是按照课上老师教的方式去处理的,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怎样。”

    “先恭喜你,你进入下一轮了,但你今天发挥有点失常,估计还是太紧张了,能看出来你很重视这个机会,可是要记住,越重视越要把它放下,记得我说的那句话,当你竭尽全力,神明自然降临。继续努力吧!”

    “谢谢老师,我爱您!”**老师是我最尊敬的老师,为人师表,以身作则,我作为小课组的组长,平时帮着老师处理一些事情,也就多一些机会和老师聊了很多心事,**老师总能帮助我在迷茫的时候重新点燃内心的火苗,总能在我失落的时候给我前进的动力,但也会在我骄傲的时候敲打我的气焰。

    就这样,因为整体状态还不错,我进入了第三轮的选拔。可这次好悬,平静下来的我告诉自己必须调整心态,稳扎稳打,一步也不能错。

    “姐!我进第三轮了!”

    结束和**老师的聊天,我满血复活地冲着二姐喊着。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阳光再次光临我的世界。

    第三轮考核是交样片,自备四五条新闻的录像。学院给我们安排了录像的教室,但录像时间却在上午。

    我向来是上午不出活儿的那类人,那天也不例外,录像的时候脸肿得像个大南瓜,声音状态也差到极点,声音有些沙哑。录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一个最好的状态,后面同学都排队等着录像,这让我更加慌张,尽最大努力录了三遍之后,我就把棚让给了下一个同学。

    本以为调整了三遍以后录像应该基本能用,可回到家和二姐一起回看视频,才发现自己的状态比想象中还差。

    面容很憔悴,声音更是糟糕到不行。我开始慌了,心里有一万种自责的声音。

    “明天在外面租个棚重新录吧。”二姐看出了我的焦虑。

    “后天交样带,在外面租棚,时间肯定来不及。”

    “那就交这个吧,你的专业基础老师肯定能看出来的。”二姐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安慰我。

    这一轮已经只剩24个人了,全部都是当年从10000多人中考上来,经过层层选拔的佼佼者,更何况这24个人还有比我们大两三岁的研究生和双学位。高手过招,毫厘之间,我绝对不能大意,因为这是我离梦想最近的一次了。

    心里焦急如焚的我,打开手机的通讯录一页一页翻过,希望可以找到能帮我借录像教室的老师。

    我首先找到的是班主任,但因为他不管教学,所以借不到专业课的教室。

    再翻,突然看到王老师,只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询问,却没想到很赶巧,明天是双学位班的录像,而王老师恰巧是他们的班主任。

    再三恳求下,王老师答应让我插空跟着他们班再录一遍,只录一遍。

    这天晚上,我早早地睡下了。第二天起来,状态极好,稍稍给自己做了一个造型,就去录像。

    录像时整体状态还不错,而且有王老师的定心丸,对于最后呈现出来的样带我们都很满意。

    样带提交到央视之后,又刷了一半人,最后只有包括我在内的13个人进入到第四轮考核,这13个人中只有一个双学位的同学,其余全是我们班同学。其中3个和我关系要好,学播音的有一个通病,在不熟的人面前可以张牙舞爪,尽力表现,但在熟人面前却总因为怕露怯而束手束脚。但这一次我必须放开手脚,因为这确实是我离央视最近的一次了。

    面试的时间又定在了早晨。通知9点开始考核,我6点半起床,梳妆整理自己,7点半出发,8点半准时抵达央视老台。

    这不是我第一次到央视,大二的时候因为央视公益晚会,作为节目演员的我到过央视老台。在有名的春晚一号演播大厅极其无聊地待了一天,不能出门,因为出去就进不来了。吃了央视的盒饭,看了董卿和鲁健的主持,一天时间下来也觉得闷得慌,特别想出去透透气。

    可今天迈进了这个大门,却想着再也不要出来了。

    翁佳老师在台门口等我们集合,意料之中,还是有人迟到了。还好时间不长,翁老师简单说了两句,就让我们把身份证交给她,找台里的人开了接人条。我们排好队,跟着翁佳老师穿过大门武警岗楼前的铁栏杆,武警清点完人数,一共14个。又来到大楼前的武警岗,我们依旧排好队,按顺序进门。

    穿过大厅,来到楼上新闻中心,每个人都兴奋得到处张望。这是白岩松、崔永元、**战斗过的新闻中心,这是罗京、李瑞英、康辉奋斗过的新闻中心,这是“七小福”出过镜的新闻中心!这是我梦想中的新闻中心!穿过狭长的走道,我们和编辑们错身而过,看着他们手里的稿子,真想抢过来看看又发生了什么新闻,这可是全中国最及时的新闻中心

    啊!

    但崔志刚、何红梅的出现一下子把我拉回到了考场的紧张中:

    “同学们,首先恭喜你们进入到了这一轮的面试,我们非常荣幸能够见到大家,其实我们对你们都很熟悉,大家的录像我们看了无数遍,好多同学的名字都能叫上来。”

    “一会儿,我们会给大家安排一个小测试,大家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在座的你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专业上没有优劣,这次主要是听听感觉,顺便问问你们的情况,看看适不适合在这里实习。”

    “大家现在所在的,就是我们新闻中心播音部的化妆间,也是休息室。老台比较局促,不过马上搬新家了,搬后环境就好多了,不过大家以后工作啊,也还是会来这边休息。对面是几间配音间,一般编辑会把稿子给我们,我们自己来配,待会儿你们考试就在那里。”

    “等一会儿康辉老师也会过来看你们,现在他在配稿子。你们先排个顺序,看谁先来,我们去对面配音间等你们。让这位老师安排你们抽取稿件。”

    在考核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我们开始了有序而焦急的备播等待。第一个同学终于进去了,大家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的开始做口部操,有的开始发气泡音,有的直接拿着手机里的新闻读起来了。

    “哎,怎么样,怎么样?稿子难吗?”

    “老师有问你什么问题吗?”

    “你发挥得怎么样?能进吗?”

    每个同学从配音间出来,还在苦苦等待的同学都会上前急切地询问。

    但同学们的回答几乎都一致:“没说什么,就问我平时有什么体育爱好,喜不喜欢打羽毛球,还说要是能来实习,现在的实习单位怎么办……”

    一说到实习情况,大家都异口同声说:“你没问题的!都让你把以前实习单位推掉了,一定没问题!”

    焦急等待之后,终于轮到我进配音间了,调整好心态。我告诉自己无论抽到什么稿件,只要正常发挥就没问题,于是随手抽了一份。

    可打开一看我就傻了。

    一篇关于欧乌俄(欧盟、乌克兰、俄罗斯)三方的新闻。稿件有难度,很拗口,满篇全是欧乌俄三方如何如何,O……U……E……,我使劲做了几次口部操,想着这里一定不要卡壳。刚念了两遍,前面的同学就出来了,完全没准备好的我就硬着头皮进去了。

    屋子不大,分里外间,里面是一间三四平方米的配音间,放着一盏老式台灯,放着一本最新的《现代汉语词典》,字典上放着话筒,话筒旁边还细心地备了一支笔。外面这一间是编辑用的电脑和调音台,也不大,四五平方米的样子。几位老师倚着墙站着,把空间压缩得更小了,我一进门就感到了无形的压迫感。

    刚进门,贺红梅老师就说:“坐吧,门不用关紧,直接开始播就好了。”

    我努力把气息沉下来,一出声才发现,外屋的音响是开着的。老师为了听清楚,把音响声音调得很大,加之门没有关,这样一来,在播稿子的时候就能听到一个延迟一秒的回音,这种感觉我实在是太不习惯了。

    结果显而易见,我没播顺,稿件的意思也没传达清楚。

    出了配音间,看到狭小的屋子内站满了老师-翁佳、康辉、贺红梅、崔志刚、长啸。

    崔志刚先说话了:“有失水准啊,录像里播得挺好的啊。”

    “呃……确实是,稿子没有念熟。”

    “你这,播得不行啊。”康辉说。

    只有康辉老师针对我这次的考核做出了直接评价。

    虽然我自己也知道播得不好,但被老师这样直接评价的时候,心里像是被判了死刑一般绝望。但我不能绝望,我必须给自己争取机会。

    “老师,我能不能再播一遍,用说的方式再来一遍?”

    我看着康辉,祈求道。

    康辉犹豫了一会儿,点头,说:“那你再来一遍吧。”

    重新回到演播室播读,状态比之前好了一些,但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你今天播的与样带里呈现出来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啊。你这播得实在太……”

    康辉老师再次委婉地对我说。

    “哎呀,一看就是孩子紧张嘛,这么难的稿子,孩子播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一旁的崔志刚老师为我打圆场。

    “平时喜欢什么运动呀?喜欢打羽毛球吗?”长啸老师问。

    “现在在哪儿实习?如果在我们这儿实习,能把那儿的实习辞掉吗?”贺红梅老师问。

    “我在北京电视台实习,可以辞掉,如果能实习我一定全心全意在台里好好干!”虽然心里很忐忑,但还是尽最大的努力向老师们表达了想到央视实习的决心和态度。

    从演播室出来,同学们迅速围上来询问我怎么进去了这么久,是不是老师对我印象特别好,我强颜欢笑地应付着大家的问题,对稿件播读的事情只字未提。

    不一会儿,所有同学都播读完了,老师们在里面待了很久,我们担心着,不会现场就给结果吧,这样也太残忍了。不久,几位老师一起出来,康辉先发话了:

    “今天真是辛苦大家了,大家表现都不错,我们对所有人都很喜欢,很想把大家都留下来,但名额有限,不能都留下,我们会争取更多的名额。大家也不要担心,我们会综合考虑学院老师的意见和大家现在实习的情况,决定让谁来实习。可能有些同学最终没能来实习,但是不要难过,因为这件事情的结果不能说明你不优秀,而只是不适合,所以大家千万不要灰心,好,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其实从老师们给的反馈中,我已经猜到可能会是一个很坏的结果,但是从贺红梅老师的提问中,我又安慰自己也许是个好结果,这样的心态就像是掰着玫瑰花瓣在问“他爱我、他不爱我”一样纠结。

    整个考核结束后,几个和我要好的小伙伴随我一同回家吃饭,尝了二姐做的山西焖面。那天,所有人都像凯旋的战士一样,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可我却像丢了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强撑着精神。把小伙伴送走后,家里只剩下二姐和我,所有的情绪顿时像山洪一样毫无预兆地爆发,我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二姐抱着我,直问怎么回事。情绪没有丝毫缓解,我呜呜哇哇含糊不清地跟二姐说今天表现不好,感觉自己进不了。越说哭得越大声,因为我知道梦碎了,一场做了两年的梦终于碎了。

    二姐见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问:“其他人都怎么样?”

    “我不知道大家怎样,大家都说状态不理想,可我在考场上就已经被否定了。付出了这么多,结果一无所有,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啊,我知道你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老弟你已经很棒了,你是姐姐的骄傲,不管别人相不相信你,老姐永远支持你!”

    就这样,在等待结果的日子,我第一次体验了什么是六神无主,莫名其妙地痛哭流涕,完全止不住地流泪,心里告诉自己也许不是最坏的结果,可总有另一个声音站出来说,不管结果如何,你没有呈现最好,你对不起自己之前的努力,你是个loser!我,得了抑郁症。

    “落榜!”面试结果终于正式宣布。我的心情就像失恋一样,甚至比失恋还惨,毕竟这是单恋的失败。如果把央视新闻比作一个姑娘,我用两年多的时间争取让自己变得更好来配得上她,这样深沉的爱,换来的却是姑娘的一句:“对不起,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一个人轰轰烈烈的暗恋被戳穿、被拒绝时,那感觉不是心如刀割,不是多么深刻的疼痛,而是丢了魂的迷失感。

    接到落榜通知后的每一天,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过了。一直渴望的人生,突然就没戏了;一直奋斗的目标,突然就没影了;一直做的梦,突然就消失了;一直用心呵护的小树,突然就被折断了。

    无力又无助的感觉,痛苦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出门买水果,把钱给老板,拿着水果就走。

    “嘿,小伙子,还没找钱呢!”

    老板叫住我,我迷迷糊糊地接过钱,道了声谢谢,又把水果给落下了。

    在家里,我刷着微信朋友圈,寻找着与央视新闻频道相关的一切。

    “耶,终于走进央视了。”各种带着CCTV LOGO的照片。

    “贺老师对我真好。”和贺红梅老师在央视的合照。

    “今天见到了欧阳夏丹老师,本人好女神。”和欧阳夏丹老师的工作照。

    关注着自己爱的姑娘和她合适的人发生的一切。我默默抱着二姐,开始痛哭。

    “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差劲,别人都进了,我怎么就没进呢?”

    “姐,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干什么了。”

    “姐,大家这个暑假都找到实习的地方了,就我没有。”

    “姐……”

    每天,我就这样不知所措地活着。二姐心疼我,却也无能为力。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无助的一段时间。

    经历了央视的失利,本想回家寻找温暖,可一到家里,妈妈就开始嫌弃我每天无所事事。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只是想睡会儿。”连跟她辩解的力气都没了。

    “别人都有实习单位了,就你没有,你不赶快去找,天天在家睡觉,睡觉就能找到工作吗?在梦里就有人给你工作了?”

    “同学的实习都是父母找的,我没有关系,你让我去哪里找?”

    “不是有人凭本事去央视实习了吗?天天吹自己多牛,考试成绩第一,老师夸你,第一怎么就考不上央视呢?还是你没本事,人家进了七个都没有你,没本事就别吹嘘自己,天天在家睡觉,不出去找工作,起来!找工作去!”妈妈把我从床上拽起来。

    家里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了,当初艺考失利也是如此。彼时对生活都失去信心的我并不理解家里人的态度,难道家庭不应该是最温暖的避风港吗?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戳痛我的伤疤?成功时分享的喜悦被当作是吹嘘,得到好成绩一起分享快乐被当作是欺骗。至于落榜,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太想证明给家人看,得失心太重反倒影响发挥?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没有伞,你只能奋力奔跑”的道理。

    “不呈现,等于零”,家里的反馈让我更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对我而言,家从来都不是一个避风的港湾,每次落难的我都会被父母狠狠浇一盆冷水,只有二姐在我变成落汤鸡的时候还不嫌弃我,抱紧我,温暖我。这更让我明白了“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多”的道理。

    回家没有找到想要的温暖,我硬着头皮回到北京这个伤心之地,每天以睡觉来打发时间。直到有一天,一位老师帮我争取到了央视财经频道上海站的实习,我才渐渐从低谷中走出来,开始直视新闻频道的失败。

    后来,我与家里赌气离开了北京,只身前往央视财经频道上海站实习。

    第一次生活在南方的城市,很不适应。临近冬天,南方的室内很潮湿、很冷,在一个窄小的宿舍里我展开了“沪漂”的生活。

    没有北京舒适的房子,没有相识可说话的朋友,没有熟悉可去的地方。在上海这座陌生的城市,我觉得孤独。这种孤独让我沉寂,可起码我有了一份实习。

    我让自己忙起来,除了规定做的配音任务,每天还和前辈们出街采访;用自己电编双学位知识学着使用对编机,用对编和索贝非编来编辑片子;跟着主编报选题、给北京回选题、做任务表;给主播推提词器,看导播切信号……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忙,但忙起来以后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

    逐渐抚平心底那道关于新闻频道的伤疤后,我站在上海地铁站匆忙的人群中,忽然明白,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们是很容易迷失而随波逐流的,想要取得成功,我们应该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坐标,沉下心去过一段努力的时光。

    上海站的实习就是我沉心努力的一个阶段。在这里,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站在外滩抬头仰望黄浦江的上空,没有北京那让人窒息的霾;吹着江风,看着波澜不惊的江面,听着民谣老歌,我想和这个世界静心地谈谈。

    回望为央视新闻频道选拔而努力的岁月,我很欣慰自己的勇敢,在大一大二那样的年纪,明知道自己的差距很大,却依然勇敢地去追赶。尽管最终还是失败了,也至少逆风飞翔过。

    我的央视梦虽然破碎了,但那些拼尽全力的瞬间,成了我最难忘的记忆。

    央视于我,从来都不是触手可得的梦想,它曾经离我很远很远,我们失之交臂过,也曾真正相遇过。

    北京,在阴霾天空笼罩下,我们不容易看清最初的梦;在人潮拥挤的街头,不知何去何从时,就奋力奔跑吧,不停地奔跑,你就不会被迷茫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