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张松!突然降临的西方使者

    就在刘备与周瑜貌合神离之际,荆州的曹操,也迎来了一位来自西蜀的客人,他便是张松。

    《三国演义》中将张松访曹这一段,安插在赤壁之战后许多年,无非是为了叙事方便,但结果便是导致光阴错乱。张松访曹,事实上就发生在这一年,发生在赤壁之战前夕。

    实际上,益州的主人刘璋选在此时派出使者,意图也是很明确的,那就是看看拿下荆州的曹丞相,究竟会不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倘若是,早点投靠总归要比最后打上门来再投降要好太多。

    所以说,刘璋派出使节的时间,大抵上还是正确的。

    可问题就在选人上,益州派出的使者,居然是一个又矮又丑,额头像农民刨土用的?头,头儿尖尖、鼻子塌塌、牙齿外露,身长更是不满五尺(武大郎也是这个规格,大概也就一米六),说话声音则像一面铜锣。简单说吧,这就是一个相貌丑陋、身材矮小、话音难听的土包子。

    可为什么偌大一个益州,会选这样的人来做使者呢?

    这就要问益州的主人刘璋了。大概他以为,堂堂中原之主,一定不会把样貌丑陋放在心上,尤其是曹操,据说他的个头也不高,至少在这一点上两人会有些共同语言吧!

    而当张松抵达荆州之际,初见的便是时任相府主簿的杨修。

    老实说,这两位的相逢颇有些意思,一个是四川大山里走出来的,看似小矮丑,腹中却藏大乾坤,而另一个虽年纪轻轻,却见多识广,甚至在某些小地方有比曹操更聪明的传说。

    那么,张松究竟有没有在杨修面前展示出自己的大学问,譬如对时下形势的独特见解呢?

    很遗憾,没有只言片语,所有的夸饰,只在表现他的口才似乎还不错、记忆力很是了得,如此而已。这样所谓的“人才”,大概在时下的背书式教育环境下会是个考试成绩不错的“好”学生,别的就实在是没什么了。

    倘若曹操用他的话,似乎也只有速记员一职最适合他!

    不过,张松虽然没什么具体才能,对于曹操还是有价值的,因为据说他携带了益州地图,入蜀的道路,远近阔狭、山川险要乃至何处有钱粮,都在这图上。曹操但凡得了这张图,取益州那就是易如反掌。

    可惜,曹操没注意到这一点。

    而张松,也很独特,他显然是要先暴露自己的短处与不足,倘若你能接受再献出真宝,可你若是因为那些短处与不足便加以嘲笑乃至鄙视,他便愤然转身而去了!

    这样的人,若是放在前几年,说不定曹操还真有耐心来容纳他、挖掘他身上的闪光点。可是现在,形势已然完全不同,在曹操看来,天下统一得差不多了,大业将成,打完荆州打扬州,等搞定了扬州回头收拾你这益州就跟玩儿似的。

    心态不同,反应迥异。

    于是,张松自然是兴冲冲而来、灰溜溜而去。

    《三国演义》说,就在这时,刘备与诸葛亮却很热情地欢迎、接待他,好酒好茶尽意奉迎,却不提川中半点事。张松便感动了,从袖子里拿出益州地图,献与刘备,并邀请他兴兵入川。

    可以说,张松这人确实不地道,是个标准的**贼--严格而言则是“卖州贼”,谁对他好些就卖给谁。正是因为他的地图,后来刘备便按图索骥,尽知益州虚实。

    不过,《三国演义》的时间有些错误,使这件事多少有些颠倒,要知道此时的刘备正在江夏失魂落魄,又如何会出来好客相迎呢?

    事实上,张松此时很可能只是在曹操那边受挫而已,至于与刘备搭上关系,那是许久以后。

    这,只是赤壁大战前的一段小插曲而已。

    那么,无空搭理张松的曹操,此刻又在忙些什么呢?

    他的水军--也就是以荆州水师打底新筹建起来的那帮人马,正乌泱乌泱杀过江来,目标正是长江南岸的赤壁,恰好遇上周瑜的江东水师,这便发生了第一场遭遇战。

    这一仗发生在建安十三年的十月初十,曹操新练的水军,一半还晕晕乎乎的,适应不了这战船的振荡摇晃,另一半则更惨,直接患上了流行病(按流行的说法,这病便是瘟疫),如此一来,这支新编水军的战斗力便可想而知了。

    可虽然明知不行,曹操还是决心拿这支新编水军与江东的水战熟手试试,为什么?就是要尝尝水战究竟是何等滋味!

    于是就如《三国演义》中描述的那般,大江之上,战船一摆,曹军那些在平原与山地上耀武扬威的北方大兵们,都成了晕船的旱鸭子,立脚不稳,更无法施展平地冲锋与山地居高临下放箭的优势。

    毫无疑问,曹操的长江第一战是以失败而告终的。

    失败是成功之母,这是一句再烂熟不过的话。可显然,曹操要扳转战局,实在没那么容易。所以,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承认自己的失败,向北岸撤退,屯驻在江北的乌林。

    北岸的乌林、南岸的赤壁,由此形成了曹孙对峙的局面。

    曹操在水上暂时不占优势,眼下也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便是就此打住,转移兵力到别处去;第二则是训练一支更有战斗力的水军,以求在未来能打败周瑜。

    其实,寻求别处做战场是个更好的选择。比如到东北去,在丹徒、京口一线渡江而下,是攻打东吴的另一选择。自然,最佳的战法,就是两边齐举,孙权的兵力毕竟有限,他若重点守京口,你就攻赤壁;重点在赤壁,你就取京口。

    两边齐举,就意味着你必须拥有至少为对手两倍的兵力。而此时的曹操,显然兵多将广,做到这一点难度不大。

    曹操这边齐头并进,孙权那里就必须有相应的应对,而此时的江东,主力也就周瑜这三万人,东线其实薄弱得很。

    问题是曹操偏偏就要在这赤壁与周瑜

    厮杀一番,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训练出一支能与江东水师抗衡的舰队。

    而被指派去训练新水师的,竟是蔡瑁、张允二人。为什么不挑别人呢?很简单,别的都是旱鸭子,只有这俩懂水战。

    事实上,这也是周瑜此刻最担心的。

    眼下曹操的水军固然还不像样,可是假以时日,在蔡瑁、张允两人的训练之下,说不定就能接近江东的战术水准。而刘表时代一直出工不出力的蔡瑁、张允二人,此时居然很是卖力,远远胜于寻常,因为此刻的老板是曹操,一旦发现没谱儿就会定斩不饶!

    其实,蔡瑁的家族很不一般,他的姑妈,据说是汉末太尉张温(就是被董卓杀害的那位)的夫人,而大姐则嫁给了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二姐则入为刘表之后妻。

    而蔡瑁,实际上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他在年轻时代就曾与曹操有过交情,据说关系还颇不错。所以,曹操一到荆州,便到蔡瑁的私宅拜访,甚至还不忘和蔡瑁提起两人年轻之际共同拜望过的一个着名人物,那便是梁鹄。

    梁鹄又是谁?

    诸位还记得否?曹操初举孝廉之际,想做洛阳县令,而当时主管人事任免的又是谁呢?正是这位梁鹄。当初正是他大笔一挥,最终将曹操的第一份工作定格在了洛阳北部尉的位置之上。

    据说,当时的曹操,就曾与蔡瑁一起拜访过梁尚书,只不过被拒之门外了。而后来,当天下大乱之际,梁鹄却厚着脸皮躲到了荆州,做了刘表的宾客,而眼下又成了曹操的俘虏。也正是因为这桩往事,曹操对蔡瑁笑言:

    “这位梁选部,怎么会有脸躲避到你这边来呢?”

    虽然如此说,可曹操实际上对梁鹄还不错,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老梁的书法实在是出神入化,曹操大概是因为这一点才特别宽待他的吧!

    回到水军训练一事,倘若曹操能给予蔡瑁和张允更宽裕的时间,这支新军说不定真会大有起色。

    事实上,这也正是曹操迟迟不动兵的原因。

    曹操不急,周瑜可有些急了,于是就坐船去偷看曹寨,看见曹方水师训练得有声有势,便更加坐立难安了。

    怎么办呢?比人数,他们多上十倍都不止;比质量,他们的文臣武将显然远比江东的人要盛得多;而此前江东的唯一优势,就在于这水战之上,现如今他们若也学了去,这该如何是好呢?

    所以,原本处之泰然的周瑜,也着急起来。必须在曹营水师训练完成之前,抢先一步将其击破!

    可要做到这一点,实在太难,因为曹操的水军虽然出战的本领还不够强,但营垒已然建设得很是严密,大船在外一字排开,仿若高墙城垒,而小船在其中来回穿梭,到晚上把灯火点起来,更是照得江面一片通红。

    火!?

    周瑜想到这一字,若有所思。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

    有人进来了,他便是黄盖。

    黄盖不是一般人,他是孙氏阵营的老员工,一直可以追溯到孙权的老爹孙坚时代,从某种意义而言,他比周瑜乃至孙权的资格都要老些。

    周瑜自然明白这一点,他执掌江东兵权以来,素来也颇重视与这些元老级将领的相处。譬如程普,他是第一代中的老大哥,为人慷慨激昂,又喜欢结交士大夫,所以口碑极好,可偏偏对这周瑜很是不屑。

    为什么呢?

    其实,也好理解。在孙坚那一代,程普是首席武将,孙坚本人又喜欢冲锋陷阵,是个敢打敢拼的铁汉子。到孙策那时代,虽然周瑜与他关系极好,可孙策也和他老爹一样,一听见号角就兴奋,所以程普几乎还和以往一样,跟随着大将一起驰骋疆场。

    问题就出在孙权接班以后,这小子与他爹、他哥都不一样,不能打也不能谋划,只能坐镇幕后而已。如此一来,军事大权便不得不交到了周瑜手里,程普这便郁闷了。

    为嘛不给俺呢--程普左瞧右算,看不透也想不明白,这周瑜究竟比自己胜在哪里?

    甚至,老程很想和小周干一仗,兵刃、肉搏,哪怕就是比比腕力也行啊!所以,程普一直有事没事地去招惹那周瑜,比如说点惹火的话,搞点让人憋气的小动作。

    周瑜是何等人物,岂会不懂程普的心思,可是他更懂江东眼下的形势。所以,凡事他都有所忍耐。这与他在刘备面前的那种嚣张态度是何等的不同,可是细究起来,其实,这嚣张、这忍耐,都是一回事。

    所以说,周郎非寻常人也!

    问题是,这时的诸葛亮又做了些什么呢?他已然赴江东许多时日,应该回来了吧!

    依照《三国演义》的描述,诸葛亮在江东忙得很,先是舌战群儒,接着是智激周瑜,最后又来个“草船借箭”,那简直就是连放大招,功绩非凡。

    第一场便是与江东主降派的辩论。出场者陆续有张昭、虞翻、步鹜、薛综、陆绩、程秉等,说了一大摊话,其实无非两层意思:

    第一是关于曹操的。张昭他们都说曹操南下,有名有力,论名,他是大汉丞相,代表的是中央政府,属于平定叛乱组织性质;而论力,他兵多将广,又善于谋略,天下多少豪杰都败在他手下,你又如何能扛得过他?

    第二是关于刘备的。以张昭等人的眼光看来,刘备这家伙实在没什么本事,以前老吃败仗,好容易有刘表愿意收留他,他却又请了你诸葛亮出来。你诸葛亮口气大得很,大家都以为这下一定能给曹操点儿颜色看看了,结果却是一败再败,如今连块容身之地都没了。这是实的,另一个便是虚的。你刘备老是自吹自擂说是什么皇叔,可家谱上却查不出你的名字,说到底只是一个卖鞋织席的个体户而已,我们干吗要帮你呢?

    而诸葛亮回答的那些话,其实也就是老一

    套:什么曹操是汉贼,怀篡逆之心,是无君无父之人;刘备则是如假包换的汉室宗亲,且大仁大义……

    说实在的,其实就连《三国演义》都没说诸葛亮真的把群儒都给说服了,张温、骆统尚未发话,而张昭等人也不服,所谓“舌战群儒”,事实上只是“舌战”而不是“战而胜之”。

    关键还是在孙权那里,诸葛亮又是如何游说这位江东之主的呢?

    其实也没别的,无非是先来一下激将法,说孙权你降不?早点儿投降也好啊!曹操横扫群雄,就连刘备也遁逃至此,你一定要量力而为,不要硬撑啊!若是继续表面服从、暗地里却自己搞一套,恐怕曹操是不会放过你的!

    孙权的内心又是如何想的呢?自然是要抵抗的。正如荆州的刘琮,一开始也不愿意投降,只不过大家都说打不过,不愿死拼,这才做出了投降的决定。孙权的心态,也是这般。关键是他在考虑,若是应战的话,能有几分把握,把握高点儿那便可一战,若是把握太低,则还不如早日投降,说不定还能混个不错的位子呢!

    所以,《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的这些空话,实在不是什么有价值的游说之词,估摸着也就是说书人的杜撰,根本就与真实的诸葛亮无关,所以也就体现不出诸葛亮如《出师表》中那般的语言水平。

    真正说服孙权的,还是周瑜。所谓“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据说周瑜是这么说的:

    首先,曹操只是名义上的“汉相”,实际上他是个汉贼,整日里想着谋朝篡位--这在当时自然属于政治上的诽谤,但因为后来曹操的儿子曹丕确实篡夺了大汉帝位,所以这项指责,已然落实。而孙权你呢,应该为国家除残去暴,为什么还要投降呢?

    好嘛,这句话厉害!首先在政治层面上就将孙权拔高了,你甭以为他是什么丞相,实话告诉你,那就是一贼人而已。

    其次,曹操这次南下,犯了好几样兵家大忌,归拢起来无非两个方面:第一是出征之时,后方还没完全平定,西北面还有韩遂那些人呢;第二是曹操的军士大多数是北方人,不适应南方的气候,容易生病,骑兵也无法在水域发挥特长,寒冬酷寒中战马也没草吃,而战船则显然江东占优。

    所以,周瑜向孙权保证,只要给几千精兵,就能把这号称数十万的曹操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老实说,周瑜真的是决定汉末是否有三国的关键性之人,若无他,江东必降、刘备必亡!《三国演义》中却偏偏拼命贬低他的才能,用于抬高在这一战中全无所用的诸葛亮,这便是演义与“真”史的极大差异。

    请注意,我用的是“‘真’史”二字,而非正史。因为正史,虽然有着演义难以比拟的官方优势,可也正因为这种官方色彩,往往会在一些事件的表述上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