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廿年番外

    “魏王!大喜!”

    魏王府司马, 苏勖大踏步走进园子里。

    夏日炎炎,墨树与绿竹深浅交织,阳光将竹管透发翠, 花草种植在径旁, 草木深处水榭,流水滑过水车,溅过瓦顶, 形小瀑布垂下,魏王李泰坐在水榭里, 瀑布旁, 享受阴凉, 面前石桌摆了一盘围棋。

    听苏勖言语带笑, 他不慌不忙地拈着玉棋子, 往棋盘放, “嗒——”一声后,才站起来,迎去,“慎行,快坐。”挽着对方手热情地将带到座位, 方问:“能令慎行如此喜形于『色』,究竟何事?”

    “杜如晦死了。”

    李泰震住, “……什?”

    苏勖『摸』了『摸』自己须髯, 笑胡子都翘了起来, 一字一顿地重复:“杜如晦,他死了。”

    苏勖和杜如晦无冤无仇,他们还曾一起任职秦王府十八学士,在李世民手下干活。但, 谁叫杜如晦了太子之师呢。杜如晦太子李承乾的政治资,而现在,他死了。

    李泰眼眶瞬间红了,抬手去拭眼尾不存在的泪水,“杜公……杜公怎就去了呢,大兄该多伤心啊。”

    苏勖贴心地给自己主公递手巾,“魏王切莫哭了,伤身。”

    李泰捏着手巾,红着眼眶,“杜公『操』劳半,寡要去拜祭他。”

    *

    杜府布置了灵堂,门口牌匾缠绕着白幡,凄凉的泣声从室内传来。

    一辆马车停在杜府门口,李泰从帘后扑了出来,“杜公……”他穿一身素服,嘴唇颤抖着:“杜公啊……”

    行清泪落下,他掖着眼角走了进去。杜如晦长子杜构跪在灵堂前,哭眼眶红肿似桃,看到李泰进来,些惊讶,也些感激。

    李泰哽咽地说:“在下敬仰杜公已久,不能否一柱香。”

    杜构连忙捧了香过去,李泰将其点燃,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插』|进炉,语气充满诚挚:“杜公千古,如石峩峩,英风卓绝,远迈圣贤。”

    完一香,李泰眼角已将屋内扫视一圈,杜家伤心难过之余,也夹杂着惶恐不安,家顶梁柱轰然倒塌,长子杜构才华平庸,次子杜荷……

    李泰瞅见杜荷眼珠滴溜溜转,目光时不时偷偷投向门口,心冷笑一声:次子杜荷便虎父犬子,可怜杜如晦在朝流砥柱,留下来的子嗣却如此不堪大用,满屋子里,也没几个全心全意伤痛于杜如晦过世,要忧心忡忡杜家将来,要心怀鬼胎。

    ……但,这真太妙了不吗?若杜家二子英果类父,又站在太子边,他恐怕要睡不安稳了。

    噢,瞧,“鬼胎”也来了。

    李承乾步伐稳重地踏过门槛,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杜荷便去扶着,仿佛之前积蓄着泪水,就等这时候落下。“殿下……”杜荷泣泪,“节哀啊,耶耶若还活着,也不殿下如此难过。”

    李承乾步幅小了一些,“我……我晓的……”他身体晃了晃,好似心积压着巨大悲痛。

    长子杜构已面『露』动容。

    李承乾泪眼婆娑地望过灵堂,视线在李泰身停了一下,又移开,前敬香,眼泪哗啦流下来,以袖遮面,“抱、抱歉,吾失态了,杜师……杜师……”

    杜构好感值直接被刷满,李承乾哭气不接下气,杜荷抽抽噎噎,搀扶住李承乾,“阿兄,我带殿下去厢房休息。”

    “好……”杜构看着二背影,了片刻安心。不由内心感慨:经过此事,阿荷也长大了,懂看情形行事,耶耶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吧?

    耶耶放不放心,杜荷不道,到厢房之后他就给李承乾倒了杯水,“殿下,润润喉。”

    李承乾没接杯水,反而问:“杜师夜里去的,他……”微微抿了抿唇,声音微哑,“怎样?”

    杜荷沉默了,垂眸盯着个水杯边缘,纯黑的眼眸又通过水面倒影回视,看见他脸难受之『色』,“挺好的……”好半晌,才听见杜荷这说,“没痛苦,也非病逝,或许,就寿命到了。”

    李承乾沉默了几个呼吸。他当然很难过,杜如晦这些年教了他不少东西,今日痛哭也非仅仅惺惺作态,然而,除了难过,他脑子里还装了其他事情。

    如今贞观二十年,李泰已二十六岁,对他越『逼』越紧,朝堂没少使小绊子,他耶耶没让魏王府超越规格,却也对李泰宠冠诸王,杜如晦这时候逝去实在不巧,这代表他少了一位问策对象。

    杜荷:“耶耶临去之前,将我叫过去,让我给殿下带个字。”

    李承乾:“什话!”

    杜荷:“装病。”

    李承乾心里瞬间敞亮了。

    自己怎把这事给忘了!耶耶对杜如晦很看重,他若念恩师念到卧床,耶耶定会很欣慰。

    着着,又能地些失落。

    杜师终究还忠于他耶耶,没为他留下对付兄弟的良策,如以往般,仅仅让他巩固自身。

    “对了,我耶耶呢?他接到消息不一早就到了吗?”

    “陛下?陛下在灵堂哭晕过去,被扶进厢房里休息了。”

    李承乾脑子里此时还一团浆糊,听到这话,脱口而出:“真哭晕了?”

    杜荷纳闷地看着他,不道他为什会诧异这事,“对,我府医师说,哀伤过度,如今还未醒来,奴仆照看着,往唇时不时沾水。”

    李承乾通过厢房窗户,看见圃里一丛丛娇艳的花,这座府邸男主死了,这些花却还长在土壤里,汲取着阳光,机勃勃。

    看着花,他隐秘而羞愧地着:这满朝堂,满杜府,或许只阿耶他,不参杂丝毫外物地为杜如晦死去而悲痛。

    ……

    “克明!”

    李世民从昏沉惊醒,看了看眼前床帘,又扭过头去,望向急步过来的奴仆,“我不喝醉了,在发臆症?”

    发觉奴仆一头雾水,他便又加了一句,“克明他如今在哪?”

    奴仆惊奇地,诧异地,谨慎地回答:“郎君卒了,如今尚在灵堂。”

    李世民面『色』一白。

    噢,原来不梦啊……

    他怔怔坐在床,又泣泪数行。

    奴仆从未见过一个皇帝这能哭,之前灵堂便没顾及皇帝身份在恸哭,杜府的怕皇帝身体出问题,请求他不要哀过度,却只能听他悲不自胜哭啼:“情之至痛,莫过乎丧亲也。我视克明若亲,此时唯掩泣。”

    而如今,他也不管身旁什,感而泣下:“吾失克明,如失一臂。”

    贾宝玉说女儿水做的骨肉,若不说它真意,只开玩笑说这句话指女儿家重感情,易哭,青霓便觉,李世民才真真水做的骨肉。

    贞观二十年,杜如晦死时,他径直在灵堂哭晕过去。

    贞观二十一年,岳舅高士廉去世,他不遵医嘱,哭长孙无忌强忍悲痛,拦路请求他不要到高府哭灵,应当保重身体。李世民被拦下后,返回东苑,望着南方痛哭流涕。

    贞观二十二年,房玄龄病重,死于七十高龄,李世民与他握手辞别,在房玄龄床前痛哭许久。

    连着三年,李世民送走了三位亲,动不动就数日不食,少食,悲痛骨瘦形销。他已经五十岁了,这糟践身体,又怎能不病倒,青霓已经不止一次偷偷潜入皇宫,给他施加幻境,硬塞食物进他口,免这伤心坏了身体。

    到了贞观二十三年,就连李靖也去了,临终前,李靖握着李世民的手,苦苦哀求他:“陛下,莫要为臣忧悴,臣快八十岁,已喜丧了。臣先行一步,而这大唐,还需要陛下为它保驾。”

    李世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反握着李靖的手,泣涕涟涟,“『药』师安心去罢,莫要挂念,莫要……挂念……”

    相比较他些大臣年岁而言,李世民小了他们至少二十余岁,若玩笑话称之,说幼主了,于,出了李府后,他泫然下泣,抬起衣袖,不顾在街头便一直拭泪,神情恍惚间,他来到了滋味楼里,见到山鬼后,如半梦半醒,问出声来:“足下,我不要……一个个送走我些大臣们?”

    历史,李世民该今年,也就贞观二十三年死去,然而青霓一直在偷偷为他调养身体,增加寿命,他活必然会比历史长久。

    山鬼坐在枝桠,垂眸凝视着唐皇,他彷徨若孩童。

    他很痛苦,可很多政策仍在起步。世家在被打压着,二十年来,科举出现了不少寒门学子,各地官学已在逐渐替换免费学府,招收布衣子弟,其便女学。费用全免,包吃包住。

    还给百姓的各项福利。

    对于鳏寡孤独,官府给予房屋居住,每月发放米豆,便病了,也免费医『药』。

    对于普通百姓,朝廷设立平价『药』店,『药』价比其他地方低了三分之一,每年国库都要为此支出至少数十万钱。

    贫死后无棺,由官府与棺,收尸掩骼,使葬埋。

    而些被遗弃的小孩,朝廷也相应的福利院,雇『乳』养,给饮膳,给衣被,给帷帐,年岁大了就送去学堂念书,不分男女。

    青霓清楚,皇帝还不能死去,一朝天子一朝臣,所变法,都依赖于执政。换了李承乾在位,政策会不会变,尚且说。

    祂冷酷且残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