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覆灭和流放在亚述和巴比伦的长期流亡使犹太人意识到他们做了什么,又本该做什么。此前,他们一直不肯听话。他们远离老家,散落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城镇和乡村之间,开始了对古老律法和早期编年史的精心研究,这会在适当时候,使他们回到对***的更为诚挚和热切的崇拜上来。

    犹太人的新主人属于一个非常杰出的种族。

    早在汉谟拉比时代,(汉谟拉比是伟大的法典制订者,他所颁布的法典比摩西及其《十诫》要早1000年。)巴比伦人就已被公认为是西亚平原上最文明的民族。

    庞大的巴比伦帝国的首都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双层高墙,防护着墙内占地约为100万平方公里的房屋、街道、花园、庙宇和集市。

    城市布局合理,街道笔直宽广。

    房屋用砖砌成,非常宽敞,有的房屋有两三层高。

    幼发拉底河横贯城市中心,奔流而下可以直抵波斯湾和印度洋。

    在城市的心脏地带,一个不高的人工小山上,矗立着着名的尼布甲尼撒宫殿。

    因为楼台层叠,王宫宛若悬浮在半空中的大花园,并享有神秘的空中花园的美誉。

    那时这座城市就像今日的纽约一样,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

    巴比伦商人非常精明能干,他们和埃及、遥远的中国都有贸易往来。他们发明了一种文字,经腓尼基人改进,成为我们今天所使用的全部字母。他们非常擅长数学,最早提出了世界上关于天文学的科学概念, 并像我们今天一样,把一年划分成若干月,又从一月中划分出若干星期。他们还发明了现代商业所依据的度量衡制度。

    他们最先制订了后来被摩**入到《十诫》中的道德法典,成为我们建立现代教会的基础。

    他们具有非常的组织才能,持续稳健而有意识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地。但是,他们对犹太土地的征服却完全是个意外,这跟他们的扩张策略没有任何关系。

    巴比伦的统治者想要征服亚兰和埃及,而犹太这个小小的独立国家,正好处在南北大道与东西大道的交通汇集点上。

    征服纯属军事的需要。

    仅此而已。

    对于尼布甲尼撒时代的巴比伦人而言,他们是否确实意识到犹太人的存在,我们对此深感怀疑。或许他们看待犹太人就像我们看待普韦布洛的印第安人一样。我们知道,有一个土着民族生活在美国西南部的某个地方,过着一种半独立的生活。但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生活的确切地点,对此也并不非常关心,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印第安事务局或者内务部的某个官员会照顾到他们的需求。因为,对我们来讲,生活被各种各样的事充满着,我们每日只顾忙于自己的事情,不会为一个除了只知道名称和记忆中的几个宗教舞蹈的图片而其他知之甚少的小小少数民族而费神。

    你必须清楚地牢记巴比伦人的这种态度,这将有助于你理解接下来发生在犹太人身上的事。

    早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和以撒人的后裔最终会在人类历史上充任如此重要的角色。

    最早的世界历史作者对于犹太人只字未提。比如希罗多德①,他力图使大洪水时代以后发生的每件事都有可靠的记载。当然,他所说的大洪水是希腊的洪水,而不是古巴比伦传说中诺亚方舟经历的洪水。像多数的雅典人一样,希罗多德既宽容又好奇,他想了解一切他的邻居们曾经说过、想过或做过的重要事情,以便在日后写进自己的书中。

    希罗多德没有种族偏见。他四处旅行,以期获取第一手资料。他告诉我们关于埃及人、巴比伦人和其他许多在地中海沿岸生活的人民的重要情况,但是

    ,他从没有听说过犹太人,他只是含糊地提到了在****平原上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遵从奇特卫生习惯的无名部落。

    而与这些流亡的犹太人同时代的迦勒底人,他们看待这些可怜的流亡者,就像我们今天看待一小群被遗弃的俄国人或亚美尼亚人,正穿过我们居住的小镇,去向一个西部不知名的地方。

    因此,我们只能将****作为了解犹太人的主要信息来源了。

    那个伟大民族历史的编纂者们(就像我在前文曾告诉过你们的),并不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历史学家。他们并不关注外国统治者的姓氏的拼写方法,对于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也很模糊。没有人能够确定他们在史书中时常提到的一些地点的确切地理位置。

    此外,他们还经常刻意地掩饰自己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使用一种奇特的象征手法。他们谈到一条鲸鱼,吞下了一个沉船落水的水手,几天后又把他吐在陆地上--当犹太人想要告诉人们,强大的巴比伦帝国是如何征服小小的犹太王国,而且在半个世纪后又不得不释放了俘虏时就这样表达。这种方式,对于2500年前的人来说当然很好理解,但对于我们这些只知道巴比伦是一堆堆废弃的石头与垃圾的人来说,却不能知道得那么清晰了。

    尽管如此,****的后二十卷虽然不是多么准确,但篇幅却不短,还是有可能相当准确地再现公元前5至公元前3世纪的真实历史。

    如果你们想要理解以后不久发生的伟大的戏剧性精神,那么在这样一些不太靠得住的资料的帮助下,我们现在将尝试向你们讲述应该知道的事情。

    流亡,对犹太国的人民而言,并非意味着受奴役。

    以纯粹世俗的观点来看,从****到美索不达米亚所带来的改变,对绝大多数犹太人来说是一种改进。一个半世纪以前,以色列人被广为分散在四五个相隔较远的村镇中,淹没在他们的巴比伦邻居中。但是到了公元前5**年,流亡的犹太人被允许聚居在同一地点,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犹太人移民区。

    实际上,他们是一群真正意义上的非自愿移民,从****拥挤的贫民窟迁移到开放宽阔的迦巴鲁。他们离开迦南人的故土,那贫瘠的土地和山谷,并在巴比伦中部找到了有着良好的灌溉系统的牧场和花园中的新家园。

    他们无需再忍受祖先1000年前在埃及所遭受的外国监工的无端暴力。

    他们被允许保留自己的领袖与自己的祭司。

    他们的宗教习惯与仪式不受干涉。

    他们被准许与留在****的朋友通信。

    他们得到鼓励操持那些在****就早已熟悉的古老技艺。

    他们是自由人,被授予可以拥有自己的仆人和奴隶的权力。没有任何行业或交易对他们是有所限制的。不久,在巴比伦首都富商的名单中就开始出现了一大批犹太人的名字。

    最后,甚至国家的最高职位也向有能力的犹太人开放,连巴比伦国王也多次向犹太族女子求婚。

    简言之,除了不能自由来去之外,流亡者享受着人间的所有乐趣。

    因为从****迁移到特尔-哈沙,他们丢掉了很多在故国时的坏毛病。

    可是现在,唉呀,他们又得忍受一种新的痛苦。

    --它叫做思乡病。

    这种痛苦,自古以来就对人类的灵魂有着奇特的影响。它给故国染上了一丝愉快回忆的亮丽光辉。它让以往所有的伤害和痛苦的记忆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它无可避免地将“旧日时光”变成“美好的旧日时光”,并赋予过去旧日环境中的岁月以“黄金时代”的尊称。

    当一个人染上思乡病,他会拒绝看新家中所有好

    的东西。他的新邻居远不如旧邻居(其实,说真的,事实上他总是与旧邻居在吵架);新城市是一个简陋的低等小村庄(尽管比他从前的老村子要大10倍,漂亮20倍);而新的气候也只适合于野蛮人和原始人居住。

    一句话,每一样“旧的”都突然变成了“好的”,而所有“新的”都是“坏的”、“差劲儿的”和“让人厌的”。

    一个世纪以后,当流亡者被准许返回****时,却只有很少的人抓住这个机会。但只要他们一待在巴比伦,****就成为他们失去的乐园,这种态度影响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和做的每一件事中。

    总的来说,半个世纪的流亡生活对犹太人而言是枯燥乏味的,没有值得称道的重大事件。流亡者们做着他们的日常事务,也在等待着。

    开始时,他们充满渴望地期待着“突然”事件的发生,伟大的先知耶利米关于恐怖灾难的预言,还在他们的耳畔回响。

    但是耶利米已经死去。没有人能够完全取代他的位置。

    在前面的几章中,我们曾提到了一些关于犹太先知的特性。自远古时代始,他们就是犹太人民的道德精神化身。在某些场合下,他们就是民族道德良知的具体表现。

    但是,时代不同了,犹太人再也用不着依赖口口相传的方式而得到他们的宗教指导了。他们有了自己的文字,并且他们的语言也已经具有了正规的语法。

    一开始,那些字母相当粗糙。它没有元音。它给人们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

    书面语中的句子结构规则也是这样。完成时态与未完成时态之间没有明确的区别,同一个动词既可以表示已经发生的事情,也可以表示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们不得不从句子的内容去猜测其真正的含义。

    这样的一种表达形式很适于写诗。因此他们有很多优美的赞美诗。但当作者不得不处理一些具体的思想或试图对过去的事情做出解释时,这种表述方式就不那么得心应手了。

    它不能清晰地告诉我们哪些是先知的预言,哪些是真正历史的开始。

    但在当时,犹太人只能达到这种程度。直到后来,他们从邻居那里学会了当时通行的阿拉米字母。尽管亚兰人使用的这种文字仍然很粗糙而且很不完善,但已足以使表述相当出色了。

    这样就为那些先知们能够将新思想传达给那些无论是住在埃及、巴比伦还是爱琴海中的岛屿上的犹太国同胞们提供诸多的可能。这还使得先知们有机会将古老而含糊的礼拜仪式理顺,使得****和《犹太法典》中所见到的宗教法典和民事法规的庞大成文体系有可能建立。它也使先知们的职责变得和以往大不相同了。他们开始为新一代的孩子们阐释古代先知的着述,他们从活动家变成了一个终生钻在书堆里沉思的圣哲。现在,我们偶尔还能听说有的先知在同胞间奔走,在集市上演讲。但随着培训先知的学校数目的逐渐增加,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们的影响力却在相应地减弱。

    ***再也不是像风一样掠过平原和丘陵的***了。

    他变成了一整套戒律和规则。他不再通过荒漠上震耳欲聋的雷声与亲人们交谈。从此以后,他的声音只能在幽静的图书馆里听到了。先知们变成了拉比,成了教士。他们解释、详述、说明和阐明神的意志,并在此过程中一天天地把上帝意志的精髓渐渐埋葬在文献学的垃圾堆下。

    这种新的发展变化(像其他相同的变化一样)并非突如其来。并且在流亡期间,产生了几位比全民族公认的先辈****还要优秀的杰出人物。

    其中有两位先知在他们之间最为突出。

    其中一位就是

    以西结。

    另一位,(非常不幸)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先知中的福音传道者”。他讲的是一种全新的语言,在以色列和犹太都从未听到过类似的语言。你会发现他的着述被收存在****第二十三卷中的后半部分,被称作《以赛亚书》。

    这本书有66章,前面的39章可能是先知以赛亚的着述。先知以赛亚生活在约坦、亚哈斯和西底家在位统治期间,并早在西拿基立和尼布甲尼撒时代之前就预言了两个犹太国家的命运。

    后面的26章显而易见地是生活在几个世纪以后的人的着述,因为使用了不同的语言和不同的语言风格。

    两个完全不同的部分不加任何解释就放在一起的做法并不能让我们感到奇怪。****的编纂者(正如我们在前面一再说明的那样)并非编书的行家。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他们发现自己喜欢的书卷,就会拿来粘在一起,而根本就不会像我们现代人一样进行所谓的“编辑”。

    这样一来,《以赛亚书》第二部分的真正作者就这样被淹没在着述第一部分的先知的名下,但是这无所谓,因为这位“佚名的诗人”已经赢得了比他许多同时代人更高的声誉,尽管那些人的家谱被写进了****之中(而那些是全书中最枯燥乏味的部分)。

    他提出的全新并且独特的对于***的权能与人格的见解,使他的着述极具价值。***,对他来讲,不再是一个小小闪族部落的族神。他的名字被书写于所有大地的上空。

    他是全人类的主宰。

    甚至连不可一世的巴比伦国王和比他丝毫不逊色的波斯国王(犹太人曾经暗地里把最终解放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也都不知不觉地成了唯一真神的仆人,尽管他们并不清楚上帝的意志就是所有人的法律。

    然而,这个上帝,并非一个仇恨对他一点都不知道的凶暴的上帝。恰恰相反,即便是对于那些生活在黑暗中、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的人,他同样给与他们爱和同情。

    他并没有让自己的完美隐藏在神秘莫测的云彩后面。凡是有眼的人都可看到他,凡是有耳朵的人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他是所有人的慈父,他是设法把无知的羊群赶到和平与正义的安全港湾的牧羊人。

    这样的语言是远远超前于那个时代。

    一般的流亡者对此却深感不安。

    关于上帝仁爱所有生灵的说法,对于流亡在巴比伦的犹太人的这样一个人数有限的小社团是没有吸引力的。他们似乎没有仇恨就不能度日,就像每日需要面包一样。他们每日不停地祈祷着复仇的日子尽早降临,期望***会消灭可恶的巴比伦掳掠者。

    因此,他们急切地转向寻求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必须细心地信守旧日的严格教义;必须相信***选定****和雅各的后代作为他圣谕的(并且是唯一的)传达者;还要必须不停地预言所有其他民族匍匐在胜利的新****主人的脚下的日子。

    在备受流亡者欢迎的先知中,以西结以岩石般的实力位居前列。

    他生在故国。

    他的父亲是个祭司。他在****浓厚的宗教气氛中长大。在那儿他无疑曾听过耶利米的布道。

    后来,他也成了一位先知。

    在他所在的聚居区内,他似乎是个相当重要的年轻人,因为在大规模流亡开始的前几年,当巴比伦人刚刚征服犹太国时,他就在最先被赶出首都的人群中。

    他在(幼发拉底河南岸)的提勒亚毕村得到了****陷落的确实消息,他在那里安了家。

    他一直住在那里,直到老死。

    他的着作的文学价值远不如无名作者的《以赛亚书》中的后半部分。他的文风

    刻板生硬,为人也缺少许多老犹太领袖吸引我们的那种品质,他还很不谦虚。

    他常常有意进入一种亢奋状态下的精神恍惚,此时他可以看到异象,听到神秘的声音。

    但总的说来,他还是一个具有大量现实感觉的人。

    像耶利米一样,以西结从未停止反驳那些误入歧途的狂热分子。这些人相信****恰恰是“上帝选民的首都”,是注定坚不可摧的。

    他警告他们。他告诉他们,只有信仰没有行动,永远不会拯救一个国家。

    当****城被攻陷,许多信心不足的人对民族前途顿感绝望时,以西结以更好的未来会成功的辩护人的角色挺身而出。

    他永远都在预言好日子注定会到来,预言圣殿将会重建,公牛的血会再次洒在***的祭坛上。

    可是,(根据他的观点)重建的国家还将会灭亡,除非这个犹太人的国家真正愿意进行一些实际的改革。之后,以西结对这种改革进行了详尽的描述。

    在这里,他一度扮演了他的希腊邻居柏拉图的角色。

    他根据自己对生活的看法,给我们描绘了一个“理想国”的图景。他要加强和重建《摩西律法》中的有关内容,清除那些夹杂在***的神圣仪式中的几种异教形式。

    总的来讲,他主张重建大卫和所罗门的王国。

    但在他的新国家中,圣殿,而不是宫廷,必须成为国民生活和活动的中心。

    按照这位先知的说法,圣殿是“***之殿”,而宫廷只是君主的住所。

    这一区别应该被深深烙在人民心中。

    此外,普通老百姓必须对上帝的神圣怀有深切的崇敬,并必须被教导要懂得上帝是远离普通人生活而存在的。

    因此,在以西结的理想王国里,圣殿应以两面半环形高墙围绕,矗立在广阔的庭院之中,这样,那些处于高墙入口处的群众便始终能对圣殿保持一个表示尊崇的距离了。

    所有与圣殿有关的事都是神圣的。

    任何一个外国人都绝不允许进入这个圈子的。

    即使是犹太人,除了祭司以外,其他人也只能在少数情况下被准许进入。

    祭司们组成了组织严密的公会或行会。

    只有利未人撒督①的后裔才有资格获得这一特殊的荣耀。

    就像摩西曾经设想的那样,他们的影响力将越来越大,最终他们将成为国家真正的统治者。

    为了加强对老百姓的控制,应当大量增加节日的数量,并把重心放在赎罪的奉祭上。

    要在公民的心目中牢固树立“人终生有罪”的信念。

    设立私人祭坛被禁止。

    与“至圣所”的祭祀仪式有关的一切事情,都应当以整个民族的名义进行。

    在这种场合下,国王将作为国家的代表主持仪式。

    除此以外,国王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摆设,没有任何实际权力。

    在过去的年代中,大卫和所罗门都曾被授予任命所有祭司的特权。

    现在的国王则被剥夺了这种特权。

    祭司阶层将成为一个自身永存的实体。国王如同它的仆人,而再不是它的主人。

    最后,****周围乡村最好的土地将献给祭司们,以确使他们有丰厚的收入,而不必借助任何法律或法规来加以保障。

    这里所说的确实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方案。

    但对于以西结同时代的人来讲,这项计划听起来却相当合乎情理。而且一旦圣殿被重建,流亡者获得准许回到他们的故国,他们就会设想建立这样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神权国家。

    这个日子的到来比大多数流亡者所预期的要早。

    在东方遥远的山区,一个年轻的蛮族首领正在训练他的骑士们。他将是把犹太人从外族枷锁下解救出来的大救星。

    他的波斯臣民叫他库鲁斯。

    而我们则叫他居鲁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