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此外,我还逮到好多罕见的铜色鱼,瞧它们的色彩,金黄银白,交相辉映,望过去很像一串串珍珠。啊!不知有多少个开春第一天早晨,我深入过这些草地,从一个小圆丘蹦跳到另一个小圆丘,从一个柳树根蹦跳到另一个柳树根,这时,荒野的河谷和树林子沐浴在如此纯洁、如此明媚的日光里,如果死者就像有人所说的,只不过在坟茔里头打盹儿,此时此刻,恐怕他们也会醒过来的。永生不朽,用不着什么更有力的证据了。万物都应该生活在这样的日光里。死啊,你的毒钩在哪里?死啊,你得胜的权势在哪里①?
我们村子周围要是没有尚待探索的森林和草地,我们的乡村生活就会死气沉沉。我们需
要原生态来激励自己——有时跋涉在潜伏着麻鸺和鹭鸶的沼泽地,听听沙锥鸟叫声;闻一闻飒飒作响的莎草,草丛里头只有一些更野、更孤独的飞禽在筑窝儿,还有水貂肚皮贴地在爬行。就在我们热切地探索和熟悉一切事物的同时,我们却要求万物都是神秘的,从来没被探索过的;要求大地和海洋处于极其原生态,是从来没被勘察过、测量过,因为它们都是深不可测。我们对大自然断断乎不会感到腻烦。我们看到无穷无尽的活力,看到巨大的提坦②般的形象,看到海岸上航船的残骸,看到荒原上活树与枯树并存,看到雷鸣雨云,看到一连下了三周、引发****的暴雨,定然会感到精神振奋。我们必
须看到自己的极限被突破,到从未漫游过的地方去自由地生活。虽说腐肉使我们作呕、泄气,但见秃鹫从啄食腐肉中获得健康和力量,我们倒是颇感高兴。通往我屋子的小道边上有一个坑,里头有一匹死马,有时候,我只好绕道而行,特别是在阴沉沉的夜间,但它却使我深信,大自然的胃口挺棒,而又非常健康,这就算是我从中得到的补偿吧。我爱着大自然充满了如此众多的生物,甚至还经受得住无数生灵之间相互捕食与残杀牺牲;我爱着纤嫩的生物像果肉似的,一气不吭地给压榨掉了——苍鹭一口吞掉蝌蚪,乌龟和蟾蜍在大路上被车轮碾死,有时候,简直血肉横飞!既然这么容易碰到意外事故,我
们必须看到乃是人们对此不大重视。聪明人得出的印象是:世间万物天真无邪。毒药到头来不见得有毒,创伤也未必会致命。怜悯是很靠不住的。它必定是转瞬即逝。它所恳求的断断乎不会是一成不变。
五月初,橡树、山核桃树、槭树以及别的树木,才从湖周围的松树林里发芽抽枝,它们像阳光似的使湖光山色显得格外光艳,特别是在阴天,仿佛太阳穿透了迷雾,给满山坡洒下了淡淡的亮光。5月3日或者4日,我在湖里看见一只潜水鸟,在这个月的头一个星期里,我听到了三声夜莺、棕嘲鸫、威尔逊鸫、美洲小鹟、棕雀,以及别的鸟儿的鸣叫声。歌鸫的鸣叫,很早以前我就听见过了。东菲比霸鹅
频频来到我的窗门前往屋子里窥探,看看好不好在我的小屋子里筑窝儿;它一边在查看我屋里头情况,一边在空中扑棱着翅膀,收紧爪子,仿佛它全身让空气支撑住似的。没有多久,北美油松硫磺似的花粉,就铺满了湖面,以及岸边乱石堆和朽木林,因此,你可以毫不费劲地收集到满满一桶花粉。这就是我们听人说起过的所谓“硫磺雨”。甚至在迦梨陀娑的剧本《沙恭达罗》里,我们就读到:“莲花的金粉染黄了小溪。”就这么着,四季更迭,到了夏天,我们可以漫游在越长越高的青青草丛中。
我第一年在林中的生活就此告一段落,第二年跟它如出一辙。1847年9月6日,我最终离开了瓦尔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