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她疯了!
她走到她面前,眉眼弯弯地朝朝她伸出手,大气有礼,眉眼间尽是豪迈之气:“唐副将是吧?欢迎你的到来。”
唐瑜这么多年来总能想起那双眼睛,她甚至曾经隐隐地期待过,期待看到那双眼里的光芒全然暗灭的那一刻。
是的,她并不怎么喜欢尹漫。
她太过出色,太过招摇。就像未曾受过雕琢的宝石,一点也不精致,甚至带了丝土气。但她光是待在那边,就足以夺人眼球,令他人全部失色。
“我一直很好奇。”她突然就开口了:“当初朝堂突然空降了一个副手给你,你就没觉得奇怪吗?”
尹漫依然保持着靠在床边的动作,只是双眸轻抬,里头波澜不惊:“你觉得呢?”
应是有的吧。
当是有的。
“可你为何从未有过异议?”
“我自认问心无愧,为何要有异议?”
唐瑜心中骤然升起一团怒火!
为何她总是能这般自信!仿佛这世上没有事情,能难住她,让她低头!
“尹漫!”唐瑜哑声道:“事到如今,你就没有话想问我吗?”
怎么会没有。
仔细想想,唐瑜对于尹芜绮跟着江垣来到青衿院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没有半点排斥。
她当初还以为唐瑜是对这个妹妹没什么关心,现在想来,大抵是早就知道她是尹漫了。
若是如此,她大抵也知道江垣招魂的事了。
只是……“为什么不阻止她?”
“阻止谁?江垣还是芜绮?”唐瑜冷哼:“既然他们赶着去送死,我阻止又有什么用?”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尹漫,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是你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你死了,这个希望就灭了,他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怎么能把自己活着的意义寄于别人身上!”尹漫忍不住起身,激动地说道:“他们该有自己的人生!”
“尹漫!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就合该围着你转?听你吩咐,按你意愿行事?”
“我
没有…”
“对啊,你没有。你什么也没做,只是当了个拯救天下苍生,建功立业的巾帼英雄,就有大把人跪在你腿边,奉你为神。你死了,还像天塌了一样,没有了生活的期盼!”
“凭什么!这世上比你善良,比你伟大,能力比你强的人比比皆是!为什么他们偏偏要围着你转!”
唐瑜怒目而视,她就是想不通,眼前这个少女有的东西,她一样不少,为什么他就能那般绝情地说:“你永远比不上她。”
凭什么!
尹漫也不知道凭什么,她明明只是率性而为,为什么总是有大把人扭曲她的用意。
她直呼圣上的名讳,就是有“意图不轨”;她私自带兵出征,就是有“造反之意”;她解了江远澄身上的蛊毒,就是“自导自演”。
她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就连只是沉默地喝一杯水,都有人说她满腹心机,正在预谋害人。
“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般地害我!”
重生后的无数次,她都告诫自己,过去的就它过去吧,不要再挂怀,既然重活一次,就过个不一样的人生吧。
但人哪是那么容易释怀的,不过是被刻意遮掩,待到揭开的那一刻,所有的不甘委屈愤怒会变成一条修炼多年的蛊虫,啃噬着你的内心和四肢,让人逐渐失去了理智。
“为什么!”
吼声就像是门外忽然炸开的响雷,震得唐瑜脑子一瞬间晕眩。
“你……该去问那些个想害你的人!”
“那你呢?”尹漫冷冷地说道:“你没有害过我吗?江垣说,当初你们一同出征,他带着军队发现误入敌军陷阱之际,就提前派人去通知你了,对吧?”
唐瑜浑身一震,脸色刹那间惨白。
“你当时回来说,你一接到消息便立即去援救,可是却铩羽而归,后来逼不得已,只好亲自跑一趟京都来求助于我,对吗?”
从边境到京都,快马加鞭未下鞍只需五日的路程,当初她将江垣救
出来后,他曾说过他们已经被困了半个月了。
唐瑜不是唐妙嫣,做事一向稳妥小心,怎么会这么久才回来求援?
而且她是圣上的亲信,理当可以直接进宫觐见圣上,为何要绕过她,反而去找她?让她在大喜之日心慌不已,毅然决然扔下金尧去救江垣?
“唐瑜,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她故意在她和金尧的大喜之日里,前来求助。也算准她必然不会扔下江垣不管,届时定会悔婚而去。
而金尧,以他那自负的性子,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背叛的痛楚和被众人嘲讽的屈辱,从此他必恨上了她!
一箭双雕。
这是重击,唐瑜……无话可说!
她当时不过是想堵一把罢了。
她堵尹漫对江垣的感情,堵金尧对尹漫的感情,也……堵自己和金尧最后一次机会。
但她没想到最后,所有人都溃不成军。
“我没有想过要害你!”唐瑜面如死灰。
尹漫死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不能赢过她。
战场上,她没她聪慧灵敏;生活上,没她看得开。唯一可以在感情上赢过她的,也输在了自己的自以为是上。
她颓废地坐在椅子上,苦笑道:“你根本就不爱金尧,你只是觉得他够义气,又待你好,在你落魄时,依然不离不弃,感动罢了。可我爱他啊!我怎么能忍心看你凭着‘感动’二字就仓促嫁他,毁了他一生呢?”
“你又知晓,知晓我会毁了他一生?”
“会的。”唐瑜抬起眼,定定地看向尹漫:“你从来不了解金尧,他看着是那般骄傲自信,但内心却像孩子般敏感。”
唐瑜和金尧年少时曾在同一个书塾就学,那里头都是些官宦学子,攀比世故站队,各种官场里的把戏,提前在这群孩子之间上演。
金尧的父亲是都察院的御史,一生清廉,最后却被贪官所害。先王虽对他们金家厚待,但“烈士之家”徒有虚名,整个书塾里,便是金尧最没
有背景里,渐渐地在孩子之间,也失去了地位,屡次被欺凌。
唐瑜永远记得那10岁的少年脸色惨白,双眼惊恐,嘴巴却是紧紧地抿着。他被一群人推入所谓的鬼屋里关了整整一晚上,起初还能听见他凄厉的叫声,后来叫声渐息。
彼时她放心不下,在凌晨之际,终于按捺不住偷偷给他开了门。
少年稚嫩的脸庞上布满冰霜,多了丝狠戾。
“他们人在哪里?”
那天早上,金尧以一挑十,把所有曾经欺负过他的学子狠狠揍了一顿,事情大到闹到夫子那边去。
少年金尧只冷冷地回了一句:“夫子不必头疼,只需告诉他们,有本事到圣上那边去告我,就说烈士之子闹事,看最后给谁定罪!”
少年们哪敢跟至高无上的权力对抗,只能把所有的怒火吞下去。
金尧从此却离开了书塾,后来听闻,他当了一名武官。
离开那日,唐瑜去送他,只听他说:“从今以后,没有人可以欺我!”
那样的少年,怎么可能会任由对方不爱他呢?
“他早就察觉到江垣对你的感情,从来不说,却极为忌惮。你以为他为何在当时求亲?就是想趁着江垣不在,你又正落魄时拴住你!”
唐瑜面无表情地看向尹漫:“他以为只要拴住你了,总有一天你会爱上他。可是他也不够了解你,婚前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也只有感动,婚后他待你再好,你又能多给什么感情呢?”
“人啊,不爱就是不爱,不要妄想可以日久生情,感激涕零。不可能的,你终有一天会扛不住他对你的爱,而他也会认清你不爱他的事实,届时因爱生恨,你们怕是难得善终。”
付出就想得到回报,这是人的本性。一旦得不到,就会产生负面情绪,所有人都逃避不了。
所以唐瑜当日所为,不过是为了把事实摆在眼前,让他们重新做一次选择罢了。
看,最后,他们还是按照她所设想的那般去发展
了。
“狗屁!”尹漫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但嘴里的话,却冷得让人忍不住打寒颤:“如果不是你的自私自利,我又怎么会死!尹芜绮又怎么会献身!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不是的!”唐瑜的心里升起阵阵恐慌,所有的一切确实是从她赶回京都才开始变了样。
但这不是她的本意:“我只是为了让你们看清现实!”
“你是为了你自己!”她冷冷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为了你自己的!”
“不是的!”
唐瑜惊骇,恐慌像是投入池中的石子,荡起了一片片不可抑制的涟漪,她后退了两步:“我没有!”
几乎在这个瞬间,唐瑜忽然就看见尹漫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不是尹芜绮,而是尹漫,那个向来明媚张扬的少女,此刻却是青面獠牙,脸上布满了青筋,双眼如同沁血一般,几乎要脱眶而出,显得狰狞而可怕。
可她的嘴角却是挂着笑:“你是不是觉得给我最后一刀的并不是你,所以你就可以安心地过下半辈子了?”
“没有,我没有……”
“地狱有十八层,你这辈子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尹漫低垂着头,双眼向上吊像极了从地狱爬上来索冤的冤鬼。
她一字一句,用极其缓慢的语速说道:“都会一笔一笔地记在你的生死簿上,再一一……算账!”
“啊!”唐瑜无法遏制地尖叫了起来。
江垣破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尹漫趴在桌上,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双手紧紧地掐着唐瑜的脖子。
她的脸色几乎发青,尹漫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江垣心里一骇,急忙上前救人:“将军!尹漫!漫儿!快住手!”
“所有害过我的人!都该受到惩罚!受到惩罚!”
尹漫力气之大,反手一掌,直接将江垣震了出去!
眼看唐瑜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江垣情急之下,只好出手劈向她的脖子。
唐瑜瘫软在地,惊恐地看着尹漫:“她……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