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尧和江垣起冲突

    尹漫从医馆出来后,门口就只剩江垣一人了。

    她好奇地问道:“唐妙嫣人呢?”

    “说是有事,回去了。”他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药包:“大夫如何说?”

    “只能尽量减淡疤痕。”尹漫抽了抽鼻子:“说是太深了。”

    “你看着好像不伤心?”

    “有什么好伤心的。”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是蛊虫破皮而出的痕迹,一般大夫也无法医治,我不过是想借点他里头的药草,回头再想办法找些其他的草药,自己治得了。”

    “几成把握?”

    “嗯……”尹漫摊手:“实话实说,五成吧。”

    她在巫术方面本就是半吊子,再者能重生已是万幸,外貌与否,她倒也不甚在意。

    很多东西,死过一回后,就会看得很淡了。

    她揶揄地看向江垣:“怎么,当初你崇拜的巾帼女英雄变成了丑女,失望了吧?”

    江垣含笑望着她片刻,忽地伸出大掌,压在她的后脑勺,缓缓低头,以温热的眉心,抵住了她的额头。

    “我不失望。”他轻声说道,眼里星光点点,似一个浩瀚的天地,却独独只有她的样子。

    “在我心里,不管你变得如何,永远美过这世间所有女子。”

    这似乎是他们靠得最近的一次,尹漫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弯起的眼角边细微的纹路,酣合的鼻翼上有丝丝汗珠,甚至可以感受到他逐渐屏住的呼吸,薄如蝉翼,离她越来越近的唇瓣……

    “啊!”

    尹漫想也不想,直接伸手狠狠地揪起他的耳朵。江垣足足比她高半个头,这样一来,只得矮下半个身子,又不敢在大街上哀嚎,只好低声求饶:“痛,痛……”

    “臭小子!五年不见,长胆子了啊!敢调戏我!”

    “没……我……我错了,我错了!”

    尹漫“啧”了他一声,这才放手。

    江垣

    面红耳赤地揉着耳朵,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却瞧见她的耳朵如嫣红的苹果般红彤彤。他忽地一愣,随即明白,尹漫并不是毫无感觉,只是她还当他是个孩子,当他是个弟弟,从来没有想到男女情爱那方面去。

    他是不是,可以趁机……表白?

    江垣情不自禁握紧手心,看她跺脚走在前方,垂在两侧的手因夜晚的寒意而缩在衣袖里,饶有兴致地在各个摊子上转来转去,还招呼着他:“江垣,你看,这个小兔子灯笼好可爱。”

    他心念一动,终于下定决心,不管不顾地箭步向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那力度过大,尹漫一时没控制好步伐,整个人便往他怀里撞了去。

    少年健壮的胸膛散发让人招架不住的热量,她下意识想推开,却发现他动也不动,只好莫名其妙地抬头:“你怎么了?”

    “我……”

    他等了多少时日,又耗尽多少心血,才终于等来朝思暮想的人儿站在眼前。少女虽面目全非,但他仍能一眼看到她灵魂深处,看到那个红衣少女重燃往昔风采,骑在马背上,扬起长鞭,高喊:“江垣,你如果能追上,我就允你一事!”

    “任何事?”

    “当然,力所能及皆可!”

    少年双眼发亮:“那我可要拼尽全力了!”

    “江垣?”

    他的眼神实在过于深情,像一潭深渊,望不见底,丝毫不像从前肆无忌惮打闹的模样。尹漫饶是在神经大条,也意识到在今晚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发酵。

    她身子微颤,似是被他四周的热度灼伤,急急推开他的身子。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芜绮,你以前允我一事,可还算数?”

    “嗯……”尹漫点头,那还是这小子第一次随她出征,本以为他马术不精,倒没想到自己轻敌反被

    超了,那时候她以为他会借机让她提拔他,或者让他随军出征之类的要求,没想到他只轻飘飘来了一句:“先欠着。”

    再后来,这件事就被抛在脑后了。

    “当然,我说话一向算话。”尹漫顿了顿,随即苦笑:“就是如今的我,怕是不一定能实现你想要的东西了。”

    “不,你一定能实现!”江垣欣喜地拉住她的手:“我想告诉,其实……”

    后面的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身后忽然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扬起的灰尘带着百姓们的惊呼,彻底盖住了他未竟的话语。

    尹漫扭头,几乎是在看见来人的瞬间,迅速甩开了江垣的手,又后退了一步。

    那一刻,江垣浑身的血液倾数褪去,四肢冰冷,毫无血色。

    尹漫全然未察,她呆呆地看着那个马背上的男人,他目不斜视,始终扬起下巴,仅片刻,就与尹漫擦肩而过,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却觉得那一片刻,似乎被调慢了速度,她甚至能看到他眉头紧锁,脸颊边有些许的汗珠,拉着缰绳的手青筋微突。

    跟前的人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拉住了缰绳。马匹高高扬蹄,鸣叫了数声,而后踏着傲慢的步子,又转回到他们跟前。

    “民间出了巫蛊案,江院长居然还有闲情在这游街?”

    江垣半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是一字一句,声音清冷得让人忍不住打颤:“我游街与否……干你屁事!”

    “你!”金尧傲慢一世,哪容得有人如此放肆,立马就怒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哪怕是做了这文人雅士,骨子里还是这般粗俗!让你当青衿院的院长,简直是祸害了这天下贤才!”

    “呵。”江垣冷哼:“许我担当院长一位的,可是当今圣上。要不,你上个折子,把我弹劾下来?”

    既然是炎月

    让他做的这个位置,金尧此时再去弹劾,就是在打炎月的脸,金尧再鲁莽,也懂这个道理。

    但他也明白:“别告诉我你不清楚,让你当这院长,就是在架空你的权力,监视你的行动,就是怕啊……”

    他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恼怒,嘴上语气却依然不变:“有人,狗随主人!”

    江垣浑身上下仿佛布满了寒霜,散着森森的寒意,却是不怒反笑,懒懒地抬眸,正准备开口,身旁的人儿忽地出声。

    “听闻金将军乃文人世家,从小饱读诗书,八岁之后才开始习武,不顾家人反对当了武将,可不应当如此说话吧?”

    金尧身子忽地一怔。

    他的身世在这京都本不算什么秘密,但连他几岁才开始习武都清楚,就仿佛他亲自同她讲述一般。

    熟悉得让他感到厌恶!

    尤其是她身上那股沉着冷静的气质,连被毁的容貌都掩盖不了的神采,像极了那个决然离去,留他一人面对满堂嘲讽,在今后无数个夜不能寐的夜晚里,辗转反侧,直至将所有怒火和怨气,塞进心里的箱子里,远远地抛掉钥匙。

    只是每次见到江垣,那箱子总是在躁动,在嚎叫,挣扎着想四处逃窜!

    好几次,金尧几乎都快控制不住,甚至拔刀相见。直至他上了梵山,替那个女人守住青衿院。

    而他再也不愿,踏上一步,发誓要与过往,一刀两断。

    今日相见,是他没料到的,但那股厌恶,却丝毫未减。

    只是他向来不与女人争论,更惘论是个面有毁损的女人,哪怕对其再不悦,他只是冷哼一声,掉转马匹,头也不回地离开。

    尹漫望着他离去的背景,扬起的灰尘模糊了前路,只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以前的金尧虽然傲慢性子冲,和江垣素来不合,但从不会如今日这般,不顾四周百姓,

    驾马扰民,对人语出侮辱。

    想来,是刻意针对江垣的。

    她叹了口气,以前她是不清楚两人为何不对付。但如今,金尧对江垣有这般大的怨气,恐怕有一部分是受她牵连了。

    是她对不起金尧在先。

    尹漫苦笑,扭头看见身后的人儿浑身僵直,似乎还在怒气中,忍不住又觉得好笑,垫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际:“好了,别气了……”

    “我不是孩子!”

    “啪”的一声,响声之大,她甚至感觉到了手腕的疼痛,身子猝不及防往旁踉跄两步。

    江垣一惊,急忙扶住她,瞧见她站稳身子,诧异地望了过来,又迅速松开了手,恼怒地往前走了几步,见身后没有动静,又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眼神四处飘散,倔强地不肯落在她身上。

    像个小孩子地叫道:“到底走不走啊!”

    尹漫原本失落的心情,一下子散得一干二净,她眉眼弯弯,觉得自己当初真是捡到了宝。

    她含笑地追了上去,一下挽住他的手臂,察觉到他身子僵硬,趁机垫脚又揉乱了他的发际,在他再度发怒之前,她急急退身,举起右手:“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江垣瞪她。

    “哎哟,前世我比你大了足足五岁,你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在父母的眼里,儿女永远都是孩子,你不知道吗?”

    江垣咬牙切齿:“你当我是你儿子?”

    “不不不,这就过分了。”尹漫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也没那么老……”

    这话说的……江垣现在就恨不得扑上去咬她!

    尹漫笑嘻嘻地站在他边上,伸手比了比两人身高的察觉,又拍了拍他的胸膛:“以前都没发现,你已经长这么大,胸膛变得这么宽,可以独当一面了。”

    “我还已经可以独自带队上阵杀敌。”敢情她从头到尾,都只把他当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