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许我一诺可好?
江垣闻言,瞳孔晃了晃,却又飞快地掩去。
“算了,你也是被通知的,也不知这来龙去脉,回头有空查看看吧。不仅是换魂,还有今天的吸蛊,这都属于黑巫术,寻常巫师都接触不得,如今突然出现,必然有异!”
“是,将军。”
尹漫愣了愣,忽地笑了:“我已经不是将军了,以后别这么叫我了。”
“那我……”江垣小心翼翼地道:“那唤,漫儿?”
尹漫斜眼看他:“山中无老虎,你这是预备着称大王?”
……“属下失礼了。”
“就叫‘芜绮’吧,新身份,新生活,就当我为她活这一世吧。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将军了,刚好她小你五岁,你便当我是个妹妹吧。”
江垣忽地抬眼,面露欢喜,情不自禁地朝前迈了一步:“此话当真?”
尹漫有些莫名:“那是自然。”
“好!”江垣慎重地叫道:“芜绮。”
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他却似乎在唤一个梦寐已久的女子,那么温柔而慎重,深怕吓走了她。
不过尹漫也没多想,只又问:“青衿院院长又是怎么回事?”
江垣默了片刻:“你……走后,我便卸下了铠甲,主动请缨担任青衿院院长……”他顿了顿:“不过,并没有实权。”
尹漫愣了片刻,随即也明白了。
前世江垣是她的心腹,炎月速来疑心重,自然也不会放过江垣。江垣主动卸下兵权,去了武官一职,当了这没有什么权力的私塾院长也算是明哲保身。
她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挺聪明的啊。”
江垣愣了愣,万般怀念地望了眼此刻搭在他肩上的手,笑了笑。
尹漫又说道:“不过让你这个整天舞刀弄枪的五大三粗去教书,怕不是误人子弟吧?”
……“我只负责管理。”
“那便好,小孩子嘛,根基还是要打好,否则容易长歪。”
……江垣真是无话可说。
尹漫想了想,又开
口道:“你与右丞相江远澄相熟?”
“我……”
江垣似乎想解释,尹漫摆了摆手:“五年了,我既已重生,便不再多问朝堂之事,你与谁交好我也不会去管,不过如今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好,将……你说。”
“你速去告诉江远澄,莫家私用巫蛊之术。”
江垣低语:“你想管此事?”
“不想。”尹漫略带无奈:“我只是担心黑巫术害人,不如将此事交给朝堂去管。”
江垣点了点头:“也好,你既以重生,就莫要再管这些俗事了。只是以那莫云心狠手辣之势,只怕会先毁尸灭迹。”
“不用担心。”尹漫冷笑:“那也要他有命!”
江垣领命而去,留下尹漫独自一人在唐家大院。此时天边已现了微光,四周呈现亮堂之势,下人们陆续起来劳作,有个别人瞧着她大清早地站在院子,都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两下,却没人上前问候一句。
尹漫也不在意,只是撑着下巴,坐在亭子里,看着天边的朝霞,似被人泼了红墨般,渐渐染了红。
从前的她,总是喜欢穿着一身红衣,长发高束在脑后,如男儿般在马上肆意飞扬。每逢此时,她娘总是会打趣自己投错了胎儿,合该是男儿身,又会劝她不该如此招摇,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她当时不以为然。
后来遇上了炎月,她见她的第一面便言:“你穿红衣,真好看。”
少女的虚荣心膨胀,从此再没有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可那日在漫月台上,炎月却提剑对着她,怒道:“红色乃为国色,你从不离身,敢说没有任何造反之意!”
呵,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尹漫面露苦涩。
秋日的凌晨露水重,凉意深,阳光还不浓烈,尹漫垂眸长叹,静待半晌后,四周的凉将她从混沌的回忆中拉了出来了。
罢了,让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流逝在过去那五年里吧,如今她已是“尹
芜绮”了。
尹漫深吸口气,随即起身准备回房补个眠。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面色呆滞,双目无神,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看也没看跟前的人,直接撞了上来,差点摔倒。
幸好尹漫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秋月?你怎么了?”
秋月依然保持那副呆滞的神情,把她的手甩开:“让开,我要去洗衣服了。”
尹漫只好放手,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就这么一路琢磨着走到房门口,正准备推门时,身后忽地有人一把拉过她。
与此同时,一道剑风猛地破开房门,直朝他们袭来。
“你没事吧?”
“没……”她话还没说完,唐妙嫣怒气冲冲地拔剑直指:“贱人!三更半夜,你居然去勾搭江垣!”
江垣急忙把她往旁边一推。
可怜尹漫前世好歹是个威震八方的将军,这一世却成了弱鸡一个,见势头不对,只能抱着头满院子乱蹿!
“唐妙嫣,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我跟你好好说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孤男寡女,彻夜未归!尹芜绮,我算是看错你了!”
“没看错,没看错,我还替你解决了莫家的婚事呢!”
“呸!”唐妙嫣根本不相信:“你还能解决?我娘去神女庙求神拜佛都没有办法,就凭你!”
尹漫闻言,倏地停下了脚步。
唐妙嫣始料未及,一时竟收不住力,那剑直直就往她肩膀刺去!
尹漫避无可避,只好闭上眼,预备承受这一剑。
千钧一发之际,她忽地感觉有人挡在她跟前,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他浑身紧绷,隐隐有些颤意,精壮的手臂勒得她肩膀发疼,尹漫抬头,看见江垣面无血色。
“江垣?”
“江院长!”
惊呼声同时响起,江垣置若罔闻,只瞳孔收紧,死死地盯着尹漫,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你没事吧?”
“有事的是你!”
唐妙嫣见自己伤到人了,整个
人已经呈现呆傻的状态。尹漫也顾不得去找她算账,作势就想推开江垣,查看他的伤势。
可他的身子犹如铜墙铁壁,依旧保持着将她搂在怀里的姿势,丝毫没有动静。
尹漫一急,扬声道:“江垣!”
他似乎才回神,垂眸望向怀中的人儿,黑曜般的眼里如一汪清泉,清晰而分明地印出她的模样。
“太好了。”他笑得甚是温柔:“你没事了。”
话音一落,他眼倏地一闭,整个人倒在了她的身上。
唐妙嫣一慌,哪里还顾得上算账,急忙让人把江垣抬到房里,又急匆匆地出去请大夫。
尹漫从小习武,虽然巫术一般,但医术倒还懂得一些,一般的疑难杂症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作势要查看伤口,江垣忽地按住她的肩膀。
“你让我看下伤口。”
“别。”江垣轻喘:“一会有人来了,发现了你的身份就不好了。”
“不会。”理由千千万,随便说一条逻辑能通的,就算他们怀疑,也不会想到这具身体里住了另一个灵魂的。
尹漫挥开他的手,刚起身想探查伤口,唐妙嫣急匆匆带着大夫进来,一把把她推开。
“让开。”
这个大夫与唐家相熟,之前唐妙嫣习武时的跌打损伤,俱是找他医治的,见他三两下就将江垣的肩膀包得厚厚实实,期间还停下来不知和他说了什么,而后才起身写了个方子,让人去熬药。
尹漫本还有些不放心,还想给他把把脉,但江垣的手倏地一缩,只囔着累了,闭眼就睡着了,她也只好作罢。
这一大早的兵荒马乱惊动了不少人,连唐修都满脸惊慌地赶过来询问情况,唯独没有看见唐夫人。
不过也没人在意。江垣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尹漫斜靠在他床边,手一下一下地叩在自己的膝盖上。
江垣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红衣少女,身着铠甲,将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男子般高高地束在脑后,正站在
沙盘前,手一下一下地叩在桌上,一见他进来,又唤起他:“来,如今西番国随时可能来犯,咱们可想个办法,让他们长长记性。”
他们商讨了足足两个时辰,直至手下来唤吃饭,这才停住。
江垣忍不住说道:“现在又未开战,将军为何还穿铠甲。”
“这铠甲见证了我戎马半生,倒也习惯了。”
后来她被缴了兵权,从朝堂回来后,就将那副铠甲交给他:“帮我毁了吧。”
“说不定圣上之后又反悔了,将军又何必……”
“江垣啊。”尹漫苦笑,他到底太年轻了:“君无戏言啊。”
再后来西番国许是听到了什么消息,竟大举来犯,朝堂派出的武将接连败退,据闻炎月气得直接撤了好几人。
尹漫这个时候忽然将他叫了过去,一见面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抬出个棋盘,囔囔着让他陪她这个闲散人员下棋。
那时她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有意无意地叩着石桌,有好几次,都是江垣提醒,她才匆匆落下一子。
一局很快结束,毫无意外江垣赢了。
尹漫叫着不服,作势要再来一局时,江垣挡住了棋盘。
“将军想说什么便说吧。”
她的手顿了顿,神情渐敛。
江垣又道:“将军希望我带兵出征?”
尹漫默了半晌,忽地苦笑:“不希望,但也不忍心。”
不希望,是因为此次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单打独斗,她并不放心。
不忍心,却是不想看到百姓深受战火侵扰。
江垣轻笑:“若是此番我能凯旋而归,将军许我一事可好?”
尹漫允了,临走前还不放心,将她一直不离身的项链挂到了他的脖子上:“这条双生鱼琥珀项链是当初我要出来时,我娘给我的,说护人周全。我如今将它赠予你,届时你可务必要拿它回来找我兑现承诺。”
后来他自当凯旋而归,朝堂一派欣喜之色,炎月问他想要什么,他却再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