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驱鬼
日/赤川次郎
受冈村的电话邀请，石津来到一所位于郊区的老房子帮助警方“驱鬼”。镜中的鬼每晚都按时出现，那天晚上，却提前了两个小时出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刑警片山又发现镜子背后的秘密，竟然还藏有一个密室，密室中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冈村所说的“鬼”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晚上9点的时候，石津正开车在山路上前行。外面下着雨，空气也凉飕飕的。石津车上还坐着片山义太郎和片山晴美以及一只毛色不错的三色猫。这只猫有个特别的名字，叫作福尔摩斯。
石津和片山义太郎两个人都在目黑警署工作，两人都是第一搜查科的刑警。但片山义太郎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非常可爱，实在是不太像别人印象中的“威严刑警”。片山的妹妹晴美正抱着那只叫作福尔摩斯的猫，并用双手不停地抚摸着。她好奇地问道：“就是说，那里真的有鬼魂？”
石津答道：“据说是真的有。”
晴美的哥哥片山则是不以为意地说：“哼，你还真以为是真的啊？这些所谓的鬼屋肯定都是骗人的！”
晴美说：“可是这次不一样啊，是石津的朋友亲身经历过的呢！”
石津一边开车看路，一边赞同道：“是的，而且我朋友还非常害怕。”
片山还是一副不怎么相信的表情：“你这个朋友一定很相信这些鬼鬼神神的。这都是迷信你知道吗？”
石津反驳道：“喂，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朋友可是东京大学毕业的理论物理学家呢！”
这下片山只得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晴美说道：“我可是第一次听说你有这样一个朋友呢！”话音刚落，她怀中的福尔摩斯也配合着“喵”了一声，好像表达它也赞同。
石津解释道：“他是我的小学同学，但我们俩在中学以后就来往比较少了。”
之前，正是石津的这个很久没见的小学同学冈村打电话过来，请他们帮忙到郊区的家里驱鬼，三人这才在大晚上冒雨开车。
这时雨越下越大，雷声也接连不断，幸好，三人已经到了事先约好的地方。石津早就远远地看到在路口那里有两个人在等着他们。其中那个男人身材修长，看上去就像是有文化的学者，而那个女人也长得很年轻漂亮。经过一番介绍后，大家都互相认识了。那个年轻女人田代宏子是冈村的女朋友。她父亲恰好是冈村的知遇恩师，两人相识后结缘，现在已经准备结婚。而田代家族在这片郊区有一座老房子，刚好就作为给小夫妻的资产。但两人发现这座老房子里面经常闹鬼，两个人都被吓得不行，只能请石津他们过来帮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一番寒暄后，就都各自上了车，由冈村开在前面给大家带路。
不一会儿，在车前灯的照亮下，大家透过接连而下的雨滴看到眼前出现一座老洋房。几个人飞快地冲到老洋房的屋檐下避雨，然后冈村开门让大家都进屋。因为房子很久没有人住，所以里面很多灰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整个房子给人感觉阴森森的。
石津问道：“冈村，你说的鬼魂一般是几点出现？”
冈村听到这话就紧张兮兮地向客厅四周环视着：“1点左右。”
“这样啊，那离现在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呢。”
冈村看了看手表后发现现在马上就到1
1点了，就让大家都先休息一下。
不过，因为这里实在是给人一种太过阴森不舒服的感觉，大家也都没什么心情休息。
晴美好奇地问道：“你们看到的鬼魂是什么样子的啊？”
宏子答道：“一共有两个鬼魂，一男一女，都很年轻。那个时候，他们就出现在那个镜子里。喏。”宏子边说边指向客厅墙上镶嵌的那面镜子。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全身镜，四周的雕花边框让镜子看起来价格不菲。
谁料，几人话音刚落，挂钟就敲响，“当”--第一声过后，第二声还没来得及敲响，就“唰”地一下，客厅里的灯全都灭了，霎时间屋子里漆黑一片。
“这是怎么了？”片山一边惊慌地问，一边试着从兜里掏出便携式笔形手电筒。可掏了半天，却没有找到。
晴美大叫一声：“你们看那里！”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福尔摩斯也“嗷”地尖叫了一声。
有一道白光在黑暗中慢慢显出，众人看到白光处正是客厅中的那面镜子，而镜子里则渐渐露出两个紧挨着的人形，从外在轮廓看，应该是一男一女。虽然看不清它们鬼魂的脸孔，但能看到女鬼是长着长头发，穿一件很蓬松的裙子。很快地，白光就消失了，客厅又重新变成一片漆黑。
片山问大家：“谁有手电筒？”
石津无奈地说：“我倒是带了手电筒，但却没有带电池。”
冈村出声：“我记得开关在门口那边，我们谁都没碰过，灯是怎么突然熄灭的呢？”
晴美抱怨着：“如果这两个鬼魂不仅会熄灯，还能帮我们再打开灯，那就好了。”
谁承想，晴美刚一说完这句话，客厅的灯就又亮了，仿佛两个鬼魂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了一样。
“啊！这么神奇！”片山说，“真的有鬼？”他走向那面镜子想看看到底藏有什么，福尔摩斯也跟着他一起过去，还用鼻子在镜子下方嗅来嗅去。
片山蹲下来仔细观察，发现客厅铺着的地毯都是平整的，镜子下方却翘起了一块。片山心里想，这里应该是有什么机关。于是他把石津喊过来一起试着推开镜子的外框，竟然发现镜子像门一样可以被推开。他们刚推到一半，不知是不是使的劲儿太大了，镜框“嘣”地一下断开了，而石津则用力过大被反推在地上。
“啊，你们快过来，镜子后面有机关。”片山紧张得大叫起来。
几个人都上前，纳闷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是个男人的尸体，不知道是谁杀了他。”片山看着那个男人的尸体，稍稍镇定了一点后说道。
“你们有谁认识他吗？”晴美问冈村。他却摇头表示不认识。
几个人仔细看了下，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几岁，穿着一件质地很一般的外套，里面还有一件花花图案的衬衣。而男人旁边则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塑胶女模特。
“原来这个假模特就是那个年轻女人啊！”晴美说道。
她寻思着，如果这面镜子是像魔术师的魔镜一样，男尸在镜后密室里就可以看见客厅的全部情况了。她把她的想法说给大家听。
片山接着说：“这样一来，只要客厅的灯熄灭，密室的灯亮着，我们在客厅里就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就是刚才我们看到的鬼魂！”
晴美接着说：“但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他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吗？”
宏子从另一间屋子走进来，打开门，
说道：“咦，怎么电话打不通了？”
宏子刚才去外面试着打电话，却发现打不通，正感到奇怪。冈村也感到很纳闷，他说：“白天你不还从这儿给我打过吗？怎么现在就打不通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外面的雨太大了，打雷可能也屏蔽了信号吧。”宏子只得这样猜测。
冈村问石津：“石津，你觉得是这样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片山提议道：“我们直接快点开车去警察局怎么样？”
晴美却不肯：“现在都半夜了，外面还雷雨交加的，这种天气开车出去简直是疯了，万一迷路了咋办？我看我们还是在这儿待到天亮再走吧。”
石津也同意晴美的看法。
这时，门铃却突然响起。因为刚刚经历过鬼魂的事情，大家都马上提心吊胆，不知道接下来又要发生什么。
门铃一直在不屈不挠地响着。这下，众人想把它当作是幻觉都不可能了。
石津决定还是去开门，看看外面到底有什么鬼。他打头阵带着大家朝门口走去。
门打开了，众人却发现门外站着一个身着大衣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气质修养都不错的样子。
宏子惊异地看着中年男子：“爸爸，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冈村也不解地看着恩师。在这种时候，他还没忘记向恩师介绍一下石津几个人。
田代教授却表情正常，略带微笑地说：“你们是在这里聚会吗？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晴美吐了吐舌头：“早就被打扰了。”
田代教授听大家七嘴八舌地讲完是怎么回事，就走到镜子处，观察那具男尸。
“田代教授，我们发现镜子后面有一个密室。你之前了解吗？”片山问道。田代教授犹豫好几秒，才慢吞吞地答道：“其实我是知道镜子后面的密室的，
但太久没到这里，一时也就没想起来。”又隔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其实，我认识这个人。”
“啊？爸爸，你竟然认识这个死者？”宏子很吃惊地叫出声，“那么，他到底是谁呀？”
田代教授转过头，看向冈村，说道：“冈村，你也应该认识这个人的。”
冈村感到非常意外，用手指向自己：“教授，您是说我吗？”
田代教授点点头，说道：“没错。你再仔细看看，这个人不就是中西吗？他跟你同一年毕业的。你想起来了吗？”
冈村俯下身子，仔细观察尸体：“中西吗？啊，好像真的是他……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很久没跟他联系了，所以一时都没认出来。”
田代教授悠悠地说：“就算你不记得他了，他可不见得会忘了你。当初在学校的时候，你们是彼此的竞争对手啊！”田代教授的话中似乎有着不少深意。
听到这里，片山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他打断田代教授：“教授，抱歉，您刚才的意思是……？”
田代教授顿了顿，接着说道：“中西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跟你争考试的第一名。后来，你先晋级为副教授，他就跳去了其他大学。但我听说他在那所大学里因为跟女学生发生了感情被开除了，至于后来他到底又经历了什么，我就一无所知了。”
大家看了看时间，现在还不到1点钟，离天亮还早得很，就决定都来到饭厅里坐着。宏子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咖啡。
“冈村，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石津问道，“你之前不是说鬼魂是
在每晚1点钟才出现的吗？可现在还不到1点呢！”
冈村答道：“以前都是1点才闹鬼的，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提前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中西这个人怎么这样？都死掉了还做这种事情吓唬我们？”晴美纳闷地说。
冈村猜道：“他可能就是单纯地想吓唬一下我们吧，估计是看我和宏子准备结婚，他心里不满。”
宏子生气地说道：“他要真这么做，可就太不像男人了。”
不过，晴美却觉得冈村猜得未必准确。虽说他是个理论物理学家，但他的猜测却缺乏理论依据。她还是有很多地方都晕乎乎的，比如为什么中西会知道这间别墅里的镜子后面会有个密室？他牺牲自己来干扰他人，究竟是有什么目的？或者，是不是这一切的背后还有着一些未知的秘密？
就在这时，原本在地上蜷缩着养生的福尔摩斯突地一下坐起来，伸展下身体后，就朝客厅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用眼神望着晴美，好像在问她为什么还不赶上来一样。晴美身体里流淌的侦探之血瞬间就复活了，她站起来，跟着福尔摩斯一起走向客厅。
福尔摩斯进入客厅后，就朝着镜子的门走去，它似乎一点也不害怕那具尸体，轻而易举地绕过尸体，朝着窄小的密室，倏地一下，就钻了进去。晴美看见福尔摩斯进了密室，也只能壮着胆子，跟着走了进去。
进入密室后，晴美听到福尔摩斯“喵”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看到它迅速地闭上眼。晴美正想训斥福尔摩斯，它怪异的举动让晴美吓了一跳。紧接着，挂钟“当”地响了一声，晴美吓得差点跳起来。原来已经1点了。晴美发现在密室里有一面小镜子，正好对着客厅里的挂钟。从镜子里看到的时钟刚好是左右相反的，墙上显示的是1点，在镜子里看就刚好是11点。晴美想到，刚才墙上显示11点的时候，在镜子里应该就会被看成1点。难道说，刚才11点熄灯的现象其实与这面镜子有关。是不是中西把时间看反了，才提前开始“闹鬼事件”？
这时，片山的声音从晴美背后传来：“晴美，原来你在这里呀，可把我好找，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晴美就把自己猜测鬼魂为什么会提前出现的原因告诉了片山。
片山这时已经很困了，就强忍耐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觉得中西是想打扰冈村和宏子。”
“啊？你为什么这么说？”晴美问道。
“我觉得中西根本没有打扰他们的意思，他可能是被谋杀的。”片山说道。
“他特意来到这儿，然后被人杀死？”晴美问道。
“是的，肯定是有人专门诱惑他过来，然后寻机会杀死他。”片山回道。
“照这样说，冈村、宏子和田代教授三个人都有可能涉嫌。”晴美思考。
片山对此表示认同，但是他说：“可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中西，而且他们是怎么动手的？”
“是我杀了中西。”这句突然而来的话一下子打断了兄妹俩的谈话。
片山和晴美回头望去，原来说话的人是田代教授。
晴美吃惊地说道：“田代先生……你怎么……”
这时，片山有些警觉，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中西？”
田代教授说道：“这是因为中西是宏子的前男友。”
“你是说他们以前是一对情侣
？”
“没错。那是在宏子刚17岁的时候，她对中西一往情深，将自己的身心都交付于他。”说到这里，田代教授叹了口气，身心疲劳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片山接着问道：“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田代教授开口道：“前不久，中西拿着宏子以前给他写的情书和两人的照片来向我威胁，管我要一笔钱。”
“于是你就把他吸引到这里，然后趁机杀了他，是这样吗？”
田代教授点头确认：“就是这样的。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那你是用什么借口让他来到这里的？”片山再次问道。
“我跟他说我也不支持冈村和宏子的婚礼，我也希望他们两个人分手，所以希望他过来这里，帮我一起搅黄这件婚事。如果事情办成了，我就会给他一大笔钱。”
“于是他就答应了？”
“是的啊，反正他也是想要钱，为什么不答应？本来我想制造成劫财害命的现场，但我没想到冈村君把你们都请过来驱鬼，就只能这样了。”田代教授苦涩地笑着。说完，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拿出一支准备吸。
谁料到，福尔摩斯却猛然冲向他，把田代教授手中的香烟扑在地上。
片山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赶紧走过去把香烟捡起来，仔细观察后，发现原来在过滤嘴处还藏着一个小药片。
片山一下子就明白了，他问道：“这是毒药吧？”
田代教授说：“你们就不能让我安静地死去吗？我已经意识到错了，但我不想坐牢，我不想让宏子为我感到羞耻。”
片山坚决地拒绝掉了田代教授的提议。
“但……”田代教授还想接着努力说服他。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查出事情的真相。等天亮了，还是麻烦田代教授跟我一起去警察局吧。”片山坚持道。
这时候，宏子突然出现在门口，静静地开口：“你们放了爸爸吧。人不是他杀的，是我杀的。”
“啊，宏子……”田代教授紧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爸爸，没事的，我并不后悔这么做。”宏子打断了田代教授的话，“中西这个人实在是太卑鄙了，他拿着那些东西来威胁我时，我就已经受不了了。在爸爸你来之前，我就已经把他杀死了。”说到后面时，她仿佛是对着片山说，又仿佛是在默默自首。
田代教授悲痛地说：“就是说其实你已经知道我也要动手了？”
宏子坚定地点头，说：“我知道爸爸你的计划，但我想要自己动手。”
她的话音一落，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中。
石津却打着哈欠走进来，他说道：“喂，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呢？”
宏子问道：“石津，冈村在哪儿？”
“冈村？他在饭厅那边睡觉呢。”
宏子说：“那刚好，就让他睡吧。现在你们可以把我带去警察局了。对了，之前我说在这里打不通电话，其实也是骗你们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石津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刚才我还给电话局拨了个电话，报修这里的电话打不通呢。”
这话一说完，大家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都笑了。
冈村在笑声中也走了进来，边走还边揉着眼睛：“你们怎么这么热闹？”
众人的笑声一下子就沉寂下来了，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凝重起来。
只有福尔摩斯静静地走到门口处，原来在大家不知不觉中，外面的雨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