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幽灵列车
日/赤川次郎
那辆安全到站的列车看似安然无恙，谁知里面的八名乘客竟然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解不开这个毫无头绪的谜团，这些人的去处更是无人知晓。兴许他们被送去了另一个世界，这不禁让人胆寒。由于这次事件，这辆车便有了“幽灵列车”之称。
一
我的名字是宇野乔一，30岁之前是个工作了九年之久的警察，之后被调往了刑侦部，转眼十个年头又快过去了，我也将步入不惑之年了，却依旧是个会被淹没在人群中的普通人，似乎自小便是如此。记得中学的成绩单上老师的评价总不外乎听话、不够出色之类的字眼，时至今日，我依然没有多大改变。
因为相貌平平，身材也不够高大，所以同事们总爱拿我开玩笑，说我简直就是天生做便衣刑警的料。傻人有傻福，木间科长正是看上了我的普通才在一年前选择将我提升到组长一职。在他看来，警察需要的并不是聪明，行走和能够快速阅读文件的本领才是关键。而我呢，赶巧都具备，可惜的是，我的同事们对这两项并不擅长，而我却不得不和他们一起工作了许多年。
我现在住在警局统一安排的公寓里，房子不算大，但对我这个独居之人是足够了。谈到独居，我其实并不是未婚人士，只是妻子于几年前不幸因车祸身亡，我们还尚未来得及要个孩子，于是我现在似乎和单身汉并没有太大区别。单身汉的生活应该是很自由的，但于我却并非如此，特殊的工作性质导致我的业余生活十分单调。这样平淡的生活状态让我有几分疲乏，于是就在这几天我特别想要休假好好放松娱乐一下。若是能够被批准，那简直就是美事一桩。不幸的是，最近有一起耸人听闻的案子出现了，虽然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请假，似乎有点不近人情。而且我们课长本人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献给了工作，即使在假期也不忘处理案件，简直是个工作狂。如此一来，请假一事我就更加难以启齿了，但我实在是想要好好放松下，只得硬着头皮拖着步子走到课长办公室。
在课长办公桌前待了片刻，嘴巴像是被胶水封住一般，请假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挤不出来。课长见我一脸迟疑的样子，也没有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倒还主动说：“我刚准备叫你过来，你就不请自来了，好，真好。”
我不解地挠了挠耳朵问课长找我有什么事。课长的回答让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竟然主动提出让我去休假，而且还是10天，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好事。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好事儿会砸中自己，甚至怀疑课长是不是会读心术，早就猜出我是想请假的。课长见我又惊又喜的样子，才想起我：“对啦，你刚才来找我肯定也有什么事吧，你说吧。”我还沉浸在惊喜之中，哪顾得上思考，想都没想就说：“我就是准备来请假的。”话一说完我才觉得坏事了，课长突然这么主动地让我休假，时间还那么久，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猫腻，难道是想辞退我？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课长就是有的放矢，至于休假只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但人家给的理由倒是惬意。什么看我连着办了几个案子，特地让我去泡温泉放松下，时间当然得久一点。又说什么那个地方风景迷人，民风淳朴，简直就是度假胜地。我就知道是这样，心里瞬间燃起一把怒火。因为那个地方正是轰动一时的“幽灵列车”事件的发生地，也就是八个乘客不翼而飞的地方。案子一发生，立刻就引起了全日本的关注，人们议论纷纷，异度空间、外星人绑架，各种说法风起云涌。甚至还有人更离谱，说那八个乘客本来就是外星人。诸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报纸上的报道自然也是五花八门的，都快赶上悬疑科幻小说了。但事实上，这件案子是丝毫头绪也没有，消失的乘客就像晨间的水汽一般，杳无音信。他们也并非人们所揣度的那样是什么外星人，只不过都是一些普通的商店店主而已。而且在案子的调查过程中，也并没有人捏造证词。这一系列的迹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一桩奇案诞生了。就是这样一团乱麻，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无辜的我。虽然课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是难逃此劫，可我还是试探性地打探了一番。
得到的解释是，案件发生地的局长是木间课长的朋友，课长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派了我这个“大使”前去。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有点像挡箭牌，想着怎么再最后一搏，试着推托。谁知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话还没说一句，课长又摆出一道迷魂阵来，说我是以个人身份去的，并不完全是为了办案，休假才是最重要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又是我的上司，我还能说什么呢？就算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逃避不了了。只能实际一点问问经费问题，好在课长不是个“白眼狼”，批了公费给我。我那些不知情的同事以为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摊上这么个好事儿，羡慕得不得了。我是有苦难言，他们一定不肯相信我宁愿花三天的时间在周围散散步，也不要去那个深山里待那么久。
二
这次我是坐火车出去的，加上又是老式火车，所以开得并不是很平稳，像是在凹凸不平的山路前行一样。一个人出门本来就很无聊，加上车厢里又没多少人，所以一路上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得反反复复地对着一本已经翻烂了的杂志发呆，里面的内容我都快倒背如流了。
到了大汤谷站可算听到点声音了，虽然只是列车广播提醒旅客下车，我还是觉得不那么无聊了。我看着本就没有太多人的车厢变得更冷清，虽然我仍然得坐在车上，但这片刻的调剂，让我暂时不用对着一本杂志发愣，我就不觉得那么无聊，可见我是被闷坏了。没过多久，车厢里便只剩下我和一个看上去20岁左右的女孩，她一身浅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衬衫，头发绑成马尾状，还戴着一个棒球帽，尽管身材很娇小，但却给人十分干练的感觉。凭直觉判断，她如果不是我同行那就是记者。碍于这一猜测，我还是离她远点为妙，不然被她知道我的身份和此行目的，不问出个所以然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能和那个女孩搭讪，我就选择看看窗外的风景，感觉倒挺悠闲的，但其实并没有什么风景让我欣喜，无非就是相差无几的山和毫无生机的树。那个女孩好像也和我一样在看风景，但不同的是，她是在不同的座位间跳来跳去，活脱脱就是那只从《爱丽丝梦游仙境》里跳出来的小白兔。
车子在“幽灵列车”案件的终点站--大汤谷停了许久，由于我这次是从反方向乘坐这趟车的，所以我下车的地方是案件发生的起点--岩汤谷。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站长田口良介正站在出站台上指挥着列车前行。
列车总算开了，我又迎来了一段颠簸的行程，好在这段行程只有三公里而已。在车上就已经依稀可以看见岩汤谷火车站的站台了，那些不知所终的八位乘客怎么会在如此短的距离间就不见踪影了呢？撇去这个因素不论，就在这三公里的路途中还有一座铁桥，所以基本可以排除跳水的可能。若真有这样的荒唐的自杀行为，田口站长也绝对可以亲眼看到的。
转眼间就到了岩汤谷火车站，我从架子上拿出行李，也顺便帮那个女孩拿了。她道谢后便匆忙下车，出了车厢后我才发现所有车厢的人加到一块儿也不过十来个。就在我正要出站的时候，却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给叫住了，他问我是否就是东京政署刑事警察局派过来的警官，我对此十分诧异，在这样的深山里竟然有人如此详细地知道我的职位和部门。
“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呢？”
“这个呀，我是听我们武藩局长说的呢，说是近日我们警局就会有一位很优秀的警官来帮忙侦破‘幽灵列车’案件呢。我一看您，就觉得像，再说了我们这个站一共也没几个人下。”
“我们这个站？你是……？”
“忘了介绍，我是岩汤谷站的站长，我叫大古彻三。欢迎您，我相信您一定也会是我们局长的得力助手。”
当听到得力助手这个赞誉性的美称时，我不禁窃喜。原来局长对我的评价还这么高。偷乐归偷乐，正事儿还是要办的。我问大古站长怎么去“蒙蒙庄”，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白色建筑，并主动提出要帮我拿行李，送我过去。不过我可不想一来就跟人套近乎，拒绝他的好意后，我就朝着蒙蒙庄走过去。不过此时我对我们木间课长倒是有几分不快，明明说是以个人身份来度假的，现在呢，一下车就被
人认出来不说，连部门职位都摸得一清二楚，天知道接下来还要发生什么事。
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地方唯一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蒙蒙庄，我觉得这种城市中司空见惯的建筑到了这众多古色古香的木屋之中不但有点突兀，而且还冲淡了温泉的味道。所幸进了蒙蒙庄之后，温泉那种湿润温暖的感觉迎面扑来，我不禁来到这里的温泉馆。
蒙蒙庄的老板儿岛公平是个矮矮的中年男人，为人倒是很热情，并且对我的身份也和大古站长一样了如指掌，声称已经等候我多时，真是让我手足无措。只得告诉他我来是想查案，身份被过多人知道会有很多不便之处，拜托他不要声张。
他倒是个聪明人，笑着点点头说：“这我知道，您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跟聪明人办事儿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索性直接告诉他：“明天我需要你配合调查，因为失踪的那几位怎么说也是你的客人。”
“好的，好的，我一定不会隐瞒一丝一毫，警官先生。”
打量了下周围，我随口问道：“你店里生意怎么样？”
“说来也奇怪，完全没受‘幽灵列车’案件的影响呢。这事发生以后，我都做好关门大吉的准备了，谁知道现在每天店里是人满为患，而且全国各地的记者也纷纷赶来向我问这问那的。”
“那你可是名人了。”我打趣道。
“还名人呢，我都烦透了，好不容易这两天才稍微清净些。”
聊了没一会儿，儿岛便忙去了。直觉告诉我，此人不一般，但这并不是说凶手就是他，而是从他那儿肯定能找出案子的线索。
这时我正准备起身去推温泉馆的门，却又被一个年轻男人给叫住了，他好像也对我很熟悉一样，一口就叫出我的名字，还自来熟地说道：“我猜您一定和我一样，是为了‘幽灵列车’这个案子来的吧？真是很巧呢，既然碰到了我们就不妨一起来讨论下案子吧。”
我被这接二连三的“熟人”弄得晕头转向，却还得强压心中的不快回绝他说道：“不好意思，我并非为了案件而来，我只是单纯来度假放松的，所以你找错对象了。”说罢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唯恐他还会死皮赖脸地跟过来。假如真被他给缠上了，肯定会跟牛皮糖似的，不从我这里挖点线索不罢休。
松了一口气后，我便往更衣室方向走去，却不料刚进去就从对面的玻璃门后走出来一个赤裸裸的女人，她一见到我立马尖叫起来，我也吓得赶快跑出来。这一天真是够乱了！男更衣室还蹦出个女人来，出来之后我发现是自己跑错了地方，这的确是女更衣室，男更衣室还在最里面。恍然大悟的我可不想再被一个女的缠住，她要是找我算起账来我就麻烦了。还是溜之大吉吧，必须得在她出来之前躲到男更衣室里，她总不至于冲进来。就在我冷静下来后，我才恍惚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那个裸体女人不是陌生人，她就是我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个年轻女孩。
三
次日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夏末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的脸上，虽不至于灼热，但我依稀能感受到那份温热。起身打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视野里都是远处那依稀可见的山。加上昨天泡过温泉的舒适感还残留在肌肤里，我不由得心情大好，还真有了点度假的情调。
不过正事还是要干的，吃完早饭我就动身去车站查看，因为那八个至今下落不明的人所乘坐的就是早上最早的首班车。到了车站后，只见大古站长已经严阵以待，见我过来便热情地同我问好，他见我来得早以为我是来搭乘最早的一班车的。
“不是不是，我只是看看会有多少人乘坐这趟首班车。看样子好像不多呢。”我回答他。
大古站长语重心长地解释：“那个案子被传得沸沸扬扬，谁还敢坐这趟车啊，你说是不是，警官先生。”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很憨厚的男人从远处走来。大古站长见状立马迎上去给我们介绍。原来那个男人叫森信雄，得知我是从东京来办案的警官后，立马说：“有您在，这案子就不怕破不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憨厚淳朴，但言辞间仍流露着恭维的痕迹。我没什么心思和他打官腔，索性直接告诉他，自己需要以度假之名来掩人耳目，不希望太过声张。他和大古站长都是聪明人，立马点头表示明白。
车站的火车都是电气化的列车，但令人不解的是车头却还是破旧不堪的老模样，三节车厢也给人捉襟见肘的寒碜之感，感觉坐在上面不会太安全，甚至有点恐怖。
眼见着火车就要开动了，我问身边的森信雄先生：“那些不知所终的乘客是坐在哪一节车厢的？”
他指了指第三节，也就是最后一节。
我接着问：“那您是否还能回忆起他们是从哪一扇门上车的呢？”
森先生又用手指了指靠近检票口的那个门说：“就是最后那个。”
我忽然发现那些门像是可以来回移动的，森先生的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想，原来除了车头，其他的门都是可以来回移动的。
我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想法。我赶快问森先生车子大概什么时候开动。
“快了，只有一分钟不到了。”
我一听急忙向森先生提出了一个请求。我让他从刚刚他自己所指的门上去让我看看，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森先生爽快地答应了，他按我所说的上了车，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却并非我脑海里所构想的那样，于是我指挥着他挪到对面靠窗的位置。因为那里离月台最远。我是想测试下，在最远的距离是否能从月台看到他。虽然我猜到了大致是可以看到的，却没想到竟如此清晰。这就能证明那八位乘客的消失更加不可思议了，因为即使他们是从最远的门下车，也不可能避开人们的视线。于是我示意森先生已经结束，他便回到了车掌室，火车随着一声汽笛的鸣叫，即刻就发动了。
由于汤谷车站是单轨车站，而非那种有分支铁轨的类型，所以这周围自然就没有什么停车场。
我望着眼前这条单一的铁轨，不禁好奇它究竟是要通到哪里的。便问了大古站长，得到的答案是采矿场。原来这条铁轨以前是用来运送石头，之后则是因为温泉的开发，导致采矿场的生意一落千丈，于是便有了近日温泉馆随处可见的景象。
“也就是说如今这里的主要产业是温泉馆吗？”
“几乎是这样呢。但是这段日子，温泉的生意也不尽如人意了。”大古站长面带忧色地告诉我。
“哦？此话怎讲？”
“因为大汤谷抢占了市场，也在搞温泉开发呢。不但代替了我们，而且那里的土地还被一群来自东京的大地产商给收购了，都变成温泉镇了。可想而知，这对我们得有多大的打击。”话至此处，他的神情更严肃了。
我觉得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隐情的，于是接着问：“是不是这两个地方的人不和啊？”
“老话不是说‘同行是冤家’嘛，他们占了我们的市场，你觉得到了这个份儿上，两个地方的人关系能好吗？就算在一年一度的年终旅行行业聚会上，双方都不愿意交谈。”
得知这一消息后，我更觉得这里面不简单，而且跟案子也脱不了干系，兴许还有助于破案。
我正准备离开时却被身后传来的奇怪的声音给怔住了，不禁停了步子，却还是无法判断这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就在这时，随着一辆货车车厢被打开后，音源似乎就出现了，那声音就像是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野兽一般，更加张狂了。我小心翼翼地望向那边，心里竟冒出了一种奇怪的念头。我在想那些消失的人说不定就在车厢里，想到这儿我的额头不禁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我蹑手蹑脚地往那边走过去。只见眼前黑乎乎一片。突然映入眼帘的人脸，吓得我直哆嗦。好在那张脸开口了，不然我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几个节拍了。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喜欢偷窥呢？你不会是偷窥狂吧？”天哪，竟然又是火车上的那个女孩。一想到昨天更衣室的事，我赶忙解释：“实在是抱歉，昨天由于在想事情入了神才不小心冒犯了你。还请你原谅。”
她倒好，对我的道歉不以为意，还问起我一大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搞得我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你是警察啊，问这种问题。”她呢，竟然还接着追问：“你来这儿干吗啊？”我一时语塞，谁知她又得寸进尺，“你这么大清早的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你可以来我就不可以吗？”我被她的咄咄逼人弄得有点不快了。之后我没和大古站长，还有森先生道别，准备沿原路往回走。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向我走来，嘴里还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定睛一看，发现是记者山冈
，他就住我隔壁。我迎上去问他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他挠挠脑袋说：“我早上起来发现您不在房间，想着您肯定是怕我给您惹麻烦才刻意避开我的。”
我急忙解释：“哪里，你多心了。我啊，就是觉得在城市待久了，见山里的空气这么新鲜，想起个早感受下呢。”
这时山冈注意到了我身边的女孩，好奇地问我：“这是您的同行吗？”
“是。”
“不是。”
完全没有默契的两个人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这下山冈开始乱发挥了，拿我开起玩笑来了。他一脸狡黠地笑着说：“我明白，我明白，宇野先生，即使是警官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七情--”
我可不想听他的胡言乱语，赶快堵住他：“好了，大记者，别发挥你那惊人的想象力了。”怕他不识趣，我急忙使了使眼色。也不知是装懂还是真明白，他闪得倒还挺快，一路跑着离开了，像是我会变成魔鬼追他一样。看他越跑越远，我总算舒了一口气，不然我可就更尴尬了。
我跟女孩一同往回走，我对她是不是记者实在好奇，便主动问了。谁知她竟然只是个22岁的学生罢了，叫水井夕子。刚开始闲聊还挺顺利，她倒有问必答。但是一问到她为什么来这里，她就开始岔开话题向我借手帕擦手上的油渍，我只得拿出手帕递给她。她懂礼貌，执意问我的房间号，说是晚上要把手帕洗好送还给我，还要找我详谈。我也不好推辞，只得如实说了，其实我心里对她还是很好奇的。到了住的地方之后，我进房间还没一会儿就有敲门声传来。打开门，果然是她。她还端了两份早餐来。
“早餐我已经吃了。”
她丝毫不在意，说：“那又何妨，有谁规定吃了之后就不能加餐吗？再说，你要是实在不想吃就看着我吃好了。”
见她这么热情，加上我早上起得太早，又走了这么一大圈，还真是有点饿了。看她的早餐只有一杯牛奶配一小个荷包蛋，我就随口问她怎么吃这么少。
她想都不想地回答：“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啊，我可不想变胖。而且你没有发现这里的晚饭超级差劲吗？竟然都是那些不健康的油炸食品。”
我抿了一口牛奶，说：“是呢，这个问题我倒也发现了。对了，你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吧。”
“宇野先生的记忆力还真是惊人呢，还惦记着呢。好吧，我说，我去那儿的原因和你一样啊，也想找出‘幽灵列车’案件的线索啊。”
“哟，是吗？女侦探，那你有没有什么进展啊？”我不无讥讽之意地问她。
谁知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听到我言辞中的异样，反而严肃地回答：“有是有一点儿，但是还没有确定。对了，宇野先生，你是警察，没错吧？”
“我是警官！”我强调。可不是什么小警察。
“这实在是太棒了，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当我的左右手了。”
什么？要我堂堂一个警官做她的助手？我口中的牛奶就差没全部喷出来了。
“你多大了？”她问我。
“四十不到。”
她若有所思，接着说：“夫妻肯定不行，年纪差得太多了。咦，有啦。就扮叔叔和侄女，这倒很像。”
我这才反应过来，问：“为什么要扮什么叔叔？”
“这多好啊！我们就可以共同把这个案子给破了呀。”她还在为自己的“聪明”庆幸呢，回答得自然得很。
“我们还是各自为营吧，我可不希望有人掺和我办案。”
“这你就错了，我们俩一起，你的身份才能隐藏得更好，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不过……”我支支吾吾话还没说完，她却先发制人，拿昨天的事儿威胁起我来。“你要是不答应我的提议，我一定会把你偷窥的事情告到你上司那儿。”
我对眼前这个小女孩真是哭笑不得，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了，不过说实话，她有时候虽然让我恨得牙痒痒，但有时候却还是不失可爱的。她狠话都放了，我只能乖乖投降做她的叔叔了。我们倒是雷厉风行，早饭才吃完就一起赶到了岩汤谷警局。
四
武藤局长看到我们就热情地招呼我们，还亲自去给我们端茶。我和夕子便坐在会客厅里一张老旧的沙发上等他。
“我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宇野警官。不过，您身边的这位是……？”说着他打量着坐在我身边的夕子。
还别说，夕子真是人小鬼大，机灵得很，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她倒立马接话做起自我介绍来了：“我是宇野警官的侄女，这次特地来给叔叔帮忙做助手的。”说完她自然地笑笑，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作为男人，我最清楚，无论哪种男人面对夕子这种女孩都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更不会想着去思量她的话是真是假，我们眼前的局长也是如此。
“这个案子真是让我头疼啊，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可我们却连一点儿线索还没有摸到，而且做证的人都是很可信的。”
“您的意思是有目击者过来做证了吗？”
武藤局长点了点头说：“有四个呢。”他还拿出了证明材料递给我。
接过材料后我开始仔细看。车掌森信雄的证词排在第一个，上面写着：“和往常一样，车子尚未发动前，我习惯在站台上晃荡一会儿，只见八名乘客井然有序地进了第三节车厢，列车按照预定时间出发，抵达终点站大汤谷火车站也没有晚点，于6点25分准时到达。途中我一步也没有离开车掌室，也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情况，车子在中途没有停留，仅仅在过铁桥的时候开得稍慢了一点。”
接下来的证词是关谷一的，他是列车上的技术师，他的证词说：“我目睹了几位乘客上车，但人数我没有在意。他们是不可能从车上跳下来的，列车的时速甚至超过了40公里，即使在过桥的时候也不会慢太多。他们若是真的跳下去，是不可能幸存的，除非有神庇佑，才会出现奇迹。而且铁轨两边都是岩石峭壁，奇迹就不太可能发生了。”
再下一个证词是来自大古彻三的，也就是岩汤谷站的站长，上面记录着：“因为是我亲自检票，所以我印象很深，可以肯定是八个人。6点15分列车准时发动，我很确定是这个时间，因为我在列车开动之前都会看一下时间，而且我的表也没有出错，这是我的职业习惯。他们是不会在上车之后还从另一个门逃离的，因为门都是关着的。站台上的我也能看到车厢内的一切，他们的任何举动都不可能避开我的眼睛。”
大汤谷站站长田口良介的证词是最后一个，他的证词与前几位是南辕北辙，截然不同的。“那天我到车站等候列车，时间还很早。在列车进站后，我特地问了一下车掌车上的乘客情况。他说有几个人在车厢，可我却连人影都没有看到，没一会儿我就和车掌森信雄先生一起去车厢查看，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景象，酒喝到一半的啤酒罐和一些纸条等垃圾散乱在车厢里，但却没瞧见一个人，技术师没多久也赶过来了，他还去卫生间找了一下，仍然没见一个人。我觉得不对劲，就急忙报了警。”
见我看完证词，武藤局长又重复说：“这些证人都是不会说假话的。”
“对了，这些乘客都是些什么人，你有去了解吗？”
“他们都是些商人，不过都不是本地的。我特地安排了人去打探他们的情况，但是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也就是说，除了刚刚看到的证词，这个案子到目前还没有任何起色？”
武藤局长面露迟疑之色，犹豫着说：“这倒不是，有倒是还有一个，只是……”
我见还有其他线索，赶忙问：“哦？还有什么其他情况吗？您不妨说来听听。”
“是一个叫山田健吾的10岁小男孩，他很喜欢在刚出隧道的地方找个灌木丛等着看火车驶过来，同样在火车里也是能看到他的。至于这个地方，宇野警官应该见过，就是那段路上不是有一座铁桥吗？那个下面有溪流，就在那里还有一条可以直接通到地面的路。”
“言下之意是说那些人也有可能从那条路逃离了？”
“只是这么一说，我是不同意这种推测的。首先几个大人要从火车上跳下来可不简单，而且我也让人去那条路上查看了一下，却没有见到成片草木被踩踏过的迹象。所以我是不太相信这种说法的。”
“也就是说要是这个孩子的证词属实，那么就可以证明，火车经过铁桥时这八个人还在。”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夕子突然发问：“那个小男孩有没有注意到车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武藤局长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点晕头转向，说：“这倒没有呢。”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也没有什么线索可挖了，我们便告别了武藤局长，准备回住所。
回去的途中，夕子问我
：“儿童的话可不可以相信呢？”
我回答她：“是可以相信的，因为小孩子的谎言多是一种幻想，什么变成超人飞啦之类的。”
夕子听完我的回答有几分沉重地说：“要是那个小孩的证词千真万确的话，那我的推测就不对了。”
“哦？你有什么推测吗？”
“刚刚我觉得站长或者是车掌的证词可能有假，要是他们半道上从车上跳下去，肯定会回岩汤谷。可是按照那个小孩的说法，列车过铁桥的时候人还在上面，那我的推测就不成立了。因为铁桥位于岩汤谷和大汤谷之间，跳下去再回到起点用最快的速度也得四十来分钟呢，可是就几分钟的时间证人就发现乘客不知所终了，又及时地告知了岩汤谷车站，这边的车站也一定乱作一锅粥了，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这样看来，这种可能性是不会有的。”
“你讲的我怎么没明白呢？”这个女孩的想法我还真是摸不透。
“不明白就算了……你陪我去铁桥那儿走走吧。”她说着就加紧了步伐。
“那儿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你真的要去？”
“果然年纪大了，胆子都变小了呢。我就是想去证实一下，那个小男孩所在的地方究竟能不能看到火车。”
见夕子已经甩开我一大截了，我急忙追上去。
到了小男孩看火车的地方，我打量了一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可不是有趣的地方，我这个快四十岁的大男人从来就不恐高，可是到了这地儿两条腿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我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即使这样，我脚底下的沙子还是会沿着悬崖落入下面的溪流中。真是无法想象那个小男孩的父母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孩子来这种地方。
我和夕子也按武藤局长所说的那样找了一个灌木丛，坐等火车到来。等了快四十分钟，我们边等边聊，还要忍受着蚊虫的叮咬，可算传来了汽笛声，接踵而至的则是火车和铁轨摩擦所发出的声音。
由于我们所在的位置要高于火车，处于一种俯视的状态，便只能看到火车的窗户，它的下半部分我们是看不到的。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们还是能够看清车厢里面是不是有人。大概几十秒之后，火车就离开了，我看夕子一脸如愿的样子就说：“这下你该知足了吧。”
“看来我的推测还是可靠的。”她高兴地冲我点头。
“什么叫你对了？难道那个小孩在在撒谎？你刚刚不是也看到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发现我的推测和那个小孩的证词并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
“这又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个小女孩还真是不简单。
“你还算是个警官呢，这个都没有发现。”她一脸嘲讽的样子。可我却一点都不恼怒，反而对这个小女孩刮目相看，她倒真的挺有想法。
五
我们顺势就从车道走回岩汤谷车站，在周围找了一个小咖啡店休息。
夕子吹吹热乎乎的咖啡一本正经地同我说：“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应该转移一下我们的视角吗？”
“怎么说？”
“之前我们总是在纠结这八个人究竟是怎么不见的，都没有去考虑他们去了哪里，或者他们是否还活着？”
“这话在理，其实在我看来，他们已经死了。”
如果他们还好好地活着为什么会一点音信都没有呢？要是已经死了，那尸体呢？”
“这话又是怎么说呢？”
“你想啊，他们要是已经死了，那凶手总得找个地方把尸体给处理了吧。可是这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导致这一片都被举国关注了，他肯定没有办法把尸体送得太远，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尸体肯定就在周围不远的地方。”夕子说得头头是道，眼神里竟有一丝狡黠。
“既然敢这么猜测，你总不是无中生有吧？是不是有什么证据呢？”
她笑了笑说：“走，我们再去采石场转一圈。”
“这你倒和我想到一块儿了。那个地方无人问津，还有一大堆的深坑、石头之类的，的确不失为一个处理尸体的好地方。”
说完，夕子朝我撇撇嘴，连剩下的半杯咖啡还没喝完就朝着门外走去。因为对当地的地形不熟悉，所以我们不得不再次返回警局向武藤局长要了一张地图。然后才赶往采石场。
采石场大概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一到那儿我便有一种末日降临的不祥之感。加上这个地方很可能就藏着那八个人的尸体，这就让我更加胆战心惊了。我和夕子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着，感觉这个地方才刚刚做过核试验一样，我们目之所及的都是各种坑洞，数目多到哪怕再给我加上10天的假期也没什么用。
“这洞也太多了吧，可怎么找呢？关键是尸体究竟在不在这儿也还是个未知数。”
夕子点头说：“是啊，加上这里还常常搞爆破，看这些石头碎成这样肯定是炸药炸的。”
“是啊，这下怎么办，难道白跑一趟了？”
夕子听了我的话后开始若有所思。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哭泣声，我感觉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只见夕子也同样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这里怎么会有人呢？”
那个声音像是一个女人发出来的，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终于找到了那个洞口，越走近声音就越清晰。我和夕子蹲下来将耳朵紧贴着洞口，朝里面问道：“里面是谁啊？”
似乎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洞中的哭泣声慢慢减弱，想必是不敢相信我们。于是我们又试着安抚她：“你不用担心，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来这儿度假的游客罢了。你可以出来了。”
终于洞里走出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她一袭白裙子，又瘦又白，像极了电影中常常出现的女鬼。这时我一个大男人都被吓得够呛，夕子倒好，一点惊恐之色都没有，还笑着问：“你不就是蒙蒙庄那个服务员吗？昨天晚上给我送晚饭的是你，没错吧？”
夕子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觉得这女孩看着眼熟。只是她一个女孩独自一个人跑到这偏僻的采石场干吗呢？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见女孩惊魂未定，我们便先把她送回蒙蒙庄。到了蒙蒙庄之后，因为男女有别，我就让夕子去安顿她了。我一进门就看见儿岛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我便想起问他是不是还记得八个人的相貌。
儿岛笑着说：“差不多能回忆起来，我们这种常年做生意的人，和客人打交道多，别的本领没有，记住他们倒不是难事。”
“那他们住在你店里的那个晚上，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吗？”
“这倒没有，一切如常呢。”
“那第二天，他们离店的时候你亲眼看到了吗？”
“对啊，而且我还亲自送了他们呢。”
说着说着，店里突然走进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看样子有六十来岁。儿岛赶忙站起来给我们做介绍。原来这位老人正是这儿的镇长。我急忙向他问好，得知我的身份后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诚恳地说：“宇野先生，我请求您务必尽您所能，把案子弄个清楚，即使让小镇声誉扫地也在所不惜啊。”
“镇长，您别这么说。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我自当尽力而为，决不让真相石沉大海。”
之后我们去了会客厅聊了许久，大抵上都是与镇子的历史有关。送走镇长之后，我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向儿岛打听那个女服务员的消息，我急忙再去找他，谁知他又出去办事了。我只好先回自己的房间，没过一会儿，那个在采石场碰到的女孩又恢复了服务员的身份，来给我送饭了，她看上去没什么异样，送完饭就离开了。夕子紧随其后，由于之前和镇长聊了许久，所以对夕子和那个服务员那边的情况一点也不知道，我便问她是否有什么新发现。
“没什么特别的，那个女孩就是镇子上的普通人而已，叫植村美和。我也特地向她打听那几位乘客的相貌，她说由于当时房间光线不足，所以没有看清楚。”
“这不可能啊。你瞧，现在咱们的房间不是很亮堂吗？”
“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那几个人当时在看黄色电影。”
“难怪。那我们接下来干吗呢？”
夕子盯着美和刚送来的晚饭说：“吃饭啊！”
谁知打开饭盒又是她讨厌的油炸食品，她一脸扫兴。我倒没有那么挑剔，拿起饭盒就准备开吃。就在我端起饭盒的时候，发现下面竟然压着一张字迹凌乱的纸条，显然是美和乘机特地送给我的，内容是让我12点再去一次采石场，她有事情要告诉我。
我和夕子欣喜若狂，直到这时我才觉得这个案子可算有点起色了。晚上11点多，我和夕子便整装待发，在黑夜里加紧步子往采石场赶去。谁知刚到那里我们又一次陷入了茫然无措，甚至更加惶恐。因为那个晚饭时还活生生的美和此刻竟然惨死在我们发现她的那个洞口，显然是被人用石头砸死的。
第二
天早上，我和夕子疲乏地回到了蒙蒙庄。武藤局长仍然和一队警察在事发地搜索。经过一夜的时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回去的途中我们都觉得凶手一定是抢在我们之前杀掉了美和。
太阳初升时，美和惨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镇子。大家对女孩的遭遇很是同情，对凶手的残忍手段则是恨得咬牙切齿。夕子回到蒙蒙庄之后一直保持沉默，我问她想什么她也不说，只是说等到时机到了自然会让我明白的。
回到房间后，我还是想不明白，但我唯一清楚的是这个案子和儿岛脱不了干系，因为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和蒙蒙庄息息相关。奈何我手上一点证据也没有，对儿岛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坐了一会儿我起来泡茶，但脑子里还是乱糟糟一片。突然我想起夕子说的黄色电影，兴许那八个人的死和那些电影也有什么关系，于是我便找来这些影片，从头看到尾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普通的淫秽电影罢了。电影看完，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我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便起身去餐厅找吃的，令我奇怪的是夕子往常到了这个点都会来找我一起去吃饭，今天却迟迟没来。想着想着就到了餐厅门口，一个服务员突然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条，我打开一看，竟然是夕子托他给我的，上面写着：“宇野先生，我去和凶手会面了。倘若一个小时之后，我还没消息，就请你到采石场去。”
我立马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晚上7点20分了，我又问了下服务员夕子离开的时间，原来她6点15分就已经走了。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了，我拿起手电就往外冲，一路朝采石场狂奔，我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个夕子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相反，直觉告诉我这个女孩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
到了采石场，只见远处有一束灯光在晃动。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边，躲在一堆石头后面，竟然看见有六个男人把夕子给捆了起来，还把她的嘴巴堵住，眼睛也蒙起来了。那些人正在那儿小声议论着，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在商量怎样处理夕子。我灵机一动，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朝着他们的煤油灯砸过去。想当年我可是警校棒球队百发百中的优秀投球手。只是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好在我的手法还算准，顿时采石场就是黑乎乎的一片了，那六个人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乱了分寸，没想到这些绑匪竟然胆小如鼠，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在他们忙着逃窜的时候，我赶快把夕子给救了出来。之后见周围没什么动静了，就打开手电，那些人闪得倒挺快。
我赶快把夕子眼睛上缠着的布和嘴里堵着的布都拿了出来，一看是我她竟然没有感动万分，反而有几分怒意地说：“我不是说了一个小时吗？你怎么到现在才过来啊！”
我也不高兴地说：“你还说呢，一个人跑来这个地方还不告诉我，那几个人没伤着你吧，我怎么说也是救了你，你呢，谢谢都不会说一句。”
“他们啊，他们不过就是些小毛贼而已。”
“什么？小毛贼？难道不是他们杀的人吗？”
“你也太高估他们了吧！”
“不是凶手他们能是谁呢？”
“好奇吧？听我慢慢告诉你啊。我就是特地来一探究竟的。从哪儿开始呢？就从那些人怎么凭空消失开始吧。这个一点儿也不神奇，我早就弄明白了。我们在大货车车厢碰到的那天你还记得吧，我当时还问你借了手帕擦油，就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们是怎么不见的了。”
“那时候就知道了？”
“他们啊，不过是利用了车站那些很少使用的台车罢了，那上面到处都是油渍和锈迹。他们是先把手摇车和台车固定在一块儿，之后再把这两个家伙和火车的尾部连在一块儿。只要火车一运行，他们通过车掌室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乘客和手摇车移到台车上。待一切准备就绪后，车掌再及时让台车脱离火车，如此一来，原本是在车厢里的人就被成功地转移了，简直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与货车脱离之后的台车由于惯性的作用还可以再往前行驶一段路，之后手摇车就可以派上用场了，这种车的速度不会太慢，回到岩汤谷约十分钟就足够了。”
“那你那天怎么说那个小男孩的证词跟你的推测有冲突呢？这中间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呢？”
“哦，那个啊，那天我以为小男孩如果能看到火车的话就一定也能看到台车，我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的推测不就功亏一篑了吗？所以我就来拉着你和我一起去他等火车的地方了呀，事实证明他待的那个位置最多只能看到火车的窗户而已，至于在火车下部的台车是根本不可能看到的。如此一来，我就释然了。”
“也就是说大古站长和森信雄先生都是帮凶了？他们有什么理由会这么做呢？”
“其实原因我一开始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昨天美和被杀之后我才发觉其中的缘由。你想啊，我们所知道的证人都是这里极有威望的人，人们不会怀疑他们的证词，这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吗？”
“然后呢？”
“我就开始想有什么原因能让这些人联手做证，毫无疑问肯定涉及了他们共同的利益。结合他们的身份去思量，无非就是他们的家园和当地赖以生存的温泉产业了。”
“这就是说……”
我的话才到嘴边，夕子就又开始解释：“美和被杀，一定是因为她发现了这背后的原因，这两天我一直在打听这周围的特产是什么。因为我真的完全不理解在这样的深山里为什么总是用油炸食品来招待旅客。不问不知道，问了我才发现这中间的蹊跷，这里盛产的东西是蘑菇、青菜之类的。我大概推测下就觉得案子跟这些食物肯定有关系。而且最有可能的就是蘑菇。”
听完夕子的结论，我不禁愕然。夕子又说：“那八个人肯定是吃到了毒蘑菇后中毒身亡的。镇子上这些有威望的人得知后赶快聚到一块儿商量对策，本来温泉的生意就大不如以前了，若是食品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于是他们一致决定来个‘大变活人’，找人来代替这八个死鬼，让人们以为他们是在火车上消失的。这样一来，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事情自然就不会败露了，无辜的美和无意中知道了这些事，这些人当然不能允许她继续活在这世上。”
“那刚才那六个人又是谁呢？”
“我猜大概是森信雄和镇长他们，还有几个应该是俳句会里的人。那天就是他们伪装成那些被蘑菇毒死的商人上了火车，然后儿岛老板便自然而然以店主身份来帮他们掩护。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这八个乘客无异于人间蒸发。”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不和我一起来这个地方。偏要自己冒着危险跑这儿来呢？你难道忘了美和的死吗？”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觉得森信雄先生看上去是个老实人，就想以他为突破口，让他自首好早点结束案子。于是我就告诉他我对事情经过已经了如指掌，以为他会去主动认罪，哪知道他会带这么多人来。要是知道他会有这么一招，说什么我也会拉着你一起来的，大警官先生。”
“还有下次吗？”
案子总算是结束了，武藤局长听了我的讲述，对案子的真相甚是吃惊。急忙吩咐自己的手下开始行动，谁知镇长他们竟然在被捕之前主动来认罪了。他们对案情的交代果然和夕子的推测完全吻合，我由衷地佩服这个瘦弱的小女生。
儿岛老板在警官抵达之前就畏罪潜逃了，他心里清楚比起其他几个人，他的罪行是最严重的，因为他杀害了美和。尽管他跑了，但我相信他最终还是会落网的。至于其他几个人已经全部逮捕归案了，这个所谓的悬案可算是告一段落了。我真想好好休息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岩汤谷温泉的生意之后竟然完全没有受到案子的丝毫影响，反而异常火爆。许多游客就是冲着这是案件事发地才来的。他们都想亲身来感受下那趟“幽灵列车”，同样地，采石场也成了众多特色景点之一。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蒙蒙庄更是人满为患，如今的岩汤谷简直就是个以“幽灵列车”为主打的旅游地。
我的假期也随着案子的告破而接近尾声了，即将离开岩汤谷，这也意味着我和夕子将要分别。这一次特殊的经历中能碰到这样一个女孩，真是让我喜忧参半。令我开心的是，因为她的机智，让人头疼的案子可算是水落石出了。而让我惭愧不已的则是我这样一个从事警察行业十几年的人竟然还没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小女孩经验丰富。当然，这个案子的告破功劳肯定是归武藤局长了，外界绝对不会知道真正侦破此案的是一个还在上学的黄毛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