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为了能让谢如秀早些好起来,我到外面去找可以吃的食物,本来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真的找到了食物。那是一种学名叫龙葵、土话叫黑天天的紫色小果子,单个只有小拇指尖那么大,我小时候常吃,甜甜的很好吃。

    这东西喜欢成片生长,烧窑村没有人管理,黑天天自然极多,我足足采了半盆回去,自己也对付了个半饱。我记得没错的话,黑天天可做药用,它可以退烧,虽然说不上效力多大,总比没有要好。

    我把黑天天清洗完之后,给谢如秀吃了几小捧,过了一阵儿,也不知是不是黑天天的作用,谢如秀竟然慢慢退烧了。

    其实我还采到了一些蘑菇,但是不太懂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最后只好一起丢掉了。

    在我来回的折腾下,谢如秀的状态好了一些,我说要离开这里,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于是我半搀半背,将他弄出了院子,并且走出好长一段距离。

    就算有我的帮忙,谢如秀还是走得异常艰难,速度也很慢。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我估摸着快要出村了,无意间回头,却看到槐树林方向,不,正确地说是小学校的方向,不知何时立起一根长长的木杆,很像升国旗用的那种旗杆,但是上面悬挂着的不是国旗,而是一个人。因为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上面挂的是真的人还是伪装的人。这样的把戏我们在树林中就见过了,谢如秀因此受伤,我当然不会再上当。

    我扭过头就要走,谢如秀扯住我,抖着声音说道:“那个……好像是徐哥。”

    我蹙起眉头,“这么远,你怎么确定?万一又是陷阱……”

    “不不,我稍微有点儿远视,能看清他的脸。”谢如秀说道。

    我连呼吸都差点儿停了,如果那个人真是檐下水猪,被吊在那么高的地方,还有命在吗?

    我刚要跑,突然想到谢如秀的腿伤,“谢如秀,我现在过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徐哥,你腿不方便,就在这边等着我。”

    “一起去。”谢如秀坚决地说。

    “可是……”

    “你忘了吗?徐哥说了咱们几个不能分开。”谢如秀的眼神中透着悲伤。

    “嗯。”我点点头,搀着他,背着他,咬着牙支撑了十来分钟。

    我终于撑不住了,只好放下谢如秀。这时候我

    们离小学校已经足够近,我终于看清悬挂在杆子上的人,他半裸着,麻绳穿过他的腋下,一端系在木杆上,摇摇晃晃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下来。他双眼紧闭,生死未卜。他赫然就是失踪了一天一夜的檐下水猪!

    我想喊他的名字,却不能喊,只能把手攥成拳头塞进嘴里。那把镰刀我们一直带着,我擦了擦汗湿的手,把镰刀紧紧地握住,另一只手按了下谢如秀的肩膀,“你留在这里帮我望风,我进去看看。”

    谢如秀郑重地点头,我就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进入了小学校门。

    小学校里的荒草有些已经没过我的头顶,但是生长得比较稀疏,有明显被人踩踏过的痕迹。离木杆越近,我就越紧张,我生怕这次跟槐树林里那次一样,所以走得很慢,每踏出一步都要确定脚下的土地是坚实的。

    就在这时,我听到外头一声惨叫,是谢如秀!我回头的刹那,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我拼命挣扎,镰刀乱挥,可是刚挣扎了几下,就被屋顶上蹦下来的人给砸倒了。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看到谢如秀像死狗一样被一个人从外面拖了进来。

    有人往我脑袋上踹了一脚,我虽然没昏倒,却晕晕乎乎的不能动。恍惚间感觉自己被绳子捆了起来,我想破口大骂,却只发出一声声呻吟。

    “太……太好了,哥,三个都逮住了。”有个人欢欣地说。

    “嗯,狗剩子,你去把那个家伙绑起来。”

    这个声音带着点儿熟悉,好像不久前我刚听过。我拼命睁开眼睛,焦距好半天才对上,不想那个正在捆绑谢如秀的人不是昨晚那个疯子,而是送我们来烧窑村的冯柱子!

    竟然是他!如果是他,许多事情就有了解释,比如说他好心给我们带路,再比如说那段引我们去槐树林查看的话,还有槐树林中的陷阱—冯家既然世代都是猎户出身,那么做个陷阱简直是小菜一碟。

    我心里恨得几乎要吐血,血没吐出来,我倒是照着他的脸吐了口唾沫,可惜力量不够,并没落到他脸上,而是落到了他的衣襟上。

    “哟,竟然没晕。”冯柱子说着一脚踩在我脸上,一口浓痰吐到了我的眼皮上,我想擦拭可是动不了,立刻紧紧闭上眼睛,难受得几乎要吐。

    狗剩子似乎看得有趣,也跟着一口浓痰吐在我脸上。

    接着我的嘴被一个散发着腥臭的布团牢牢地堵住,然后我被狗剩子拖进了前方的屋子里。

    屋子里光线极差,我睁一眼闭一眼瞪着狗剩子。现在我全明白了,原来我们在烧窑村遭遇的危机,都是冯柱子搞的鬼,他的目的我还不太明白。我们三个身上只有六百块钱,就这六百块钱能够致使人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吗?在我的理解里,根本不可能。

    冯柱子把我绑上之后就出去了,他交代狗剩子好好地看住我们,他要出去做些准备。从他们的对话中,我感觉到这个狗剩子憨实得过头,似乎是个弱智。

    “你们……你们老实点儿,我哥哥马上回来啦。”狗剩子得意扬扬地对着我们说,那神态就像顽童得到了新玩具一样。

    从我的角度看不到谢如秀的情况,不过只听他沉重的呼吸声,也知道情况肯定好不了。

    我试着动了动,冯柱子绑得很紧,我根本挣不开。我试着动动腿,绳子虽然缠住了小腿,但是腿还可以弯曲。我闭了闭眼睛,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遇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么看来,在老金家里待的那些天,简直如同天堂一样。

    现在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我必须自救。

    为了吸引狗剩子,制造机会,我在地上像虫一样扭动起来。

    很快地,狗剩子走过来了,他不满地看着我,“你动什么动?再动我就宰了你。”他说话的神态像个孩子,可是他手里拿着的闪着寒光的匕首,却表明了他真

    的可能给我来一刀。

    我不敢使劲扭动了,只是用细微的扭动,配合着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就像忍不住尿的模样。

    狗剩子果然没有怀疑,他俯下身,看样子是要拿掉我嘴里塞的破布。

    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趁着他俯身的时候,猛地抬起两条腿踹在了他的命根子上,那一踹我用上了吃奶的劲儿,狗剩子痛得一声惨叫,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我听到外面有响动,可能是冯柱子听到狗剩子的惨叫,想要进来查看。但是这时候我没有别的选择,就算冯柱子此时进来,我也不能便宜了狗剩子。

    我像条蚕蛹一样,扭动着起身,一屁股坐到了狗剩子的脸

    上。他的惨叫被我的屁股给堵住了,我不敢起身,用屁股连连在他脸上肆虐。他的双手乱抓,我的肉差点儿被他拧下来,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不动了,我挪开屁股,看见他已经晕了过去。

    “赵哥。”谢如秀醒了,估计是冯柱子看他昏了,没有堵他的嘴。不知道他看了“屁股坐脸”这一幕多久。

    我努力了一番,才把嘴里那块破布给弄出去,“你怎么样?”

    “没大碍,就是后脑勺挨了一下。”谢如秀轻声回答。

    我知道,冯柱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现在必须想办法脱身。我用目光四处搜寻,结果看到了本来在狗剩子手中的那把匕首,就丢弃在他的脚下。

    我努力地蹭了过去,拿到匕首之后,我和谢如秀相互配合着割断了绳子。我怕狗剩子突然醒来,就用绳子捆住了他,把那块破布塞进他嘴里。看着狗剩子的模样,我心里那口气终于消了大半。

    等我和谢如秀在门的两边埋伏好之后,那扇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我和谢如秀商量好的伏击策略是,他用木棍攻击下盘,我攻击头部,无论冯柱子挨到哪一下,我们制服他就多了几分把握。

    我心跳如擂鼓,开门的刹那,我挥舞着木棍就朝着冯柱子的头部扫去。谢如秀手中的匕首,也毫不留情地照着腿上扎。

    饶是我们的行动够快,冯柱子还是躲了过去!

    接下来的发展就有些戏剧性了,冯柱子躲过攻击之后,一脚踹到了我的肚子上,我肚子剧痛,木棍脱手而出,落在冯柱子脚下,他没留意踩到了圆滚滚的木棍,身形一个踉跄,谢如秀的匕首就这么深深地刺到了冯柱子的小腿上。

    匕首不算太锋利,可是比肉要坚硬得多,冯柱子痛得大叫一声,随即向我挥来一只拳头。我往后躲避的同时抬起脚踹他的肚子,冯柱子顾此失彼,被谢如秀趁机又扎了一刀。冯柱子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就算受了伤,攻击的速度和力度仍旧不减。

    就这样,我们两个对一个,竟然丝毫没占上风。几个回合之后,不仅冯柱子身上又多了个刀口,我和谢如秀也都被伤到了。

    冯柱子的半条裤腿被血晕得鲜红,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我被他一拳打在了肋骨上,

    一阵钻心的疼,估计那条还未完全长好的肋骨又断了。

    我被疼痛刺激得发了狂,双目血红地朝冯柱子扑过去。谢如秀挨了一脚,这时勉强爬起来,捡起匕首,猛地朝冯柱子刺过去,他这一刀不偏不倚地刺进了冯柱子的臀部,冯柱子顿时惨叫一声,朝地上倒去。

    我怕他反扑,急忙蹲下压制他,冯柱子的拳头可没受伤,一拳接一拳地向我招呼。我也不甘示弱,什么抠眼睛、掏鼻孔之类的下三烂招数都用上了。

    以前打架不用这些招数,是因为我不想别人认为我真是个下三烂,现在生死关头,别说使些下三烂招数,更没底线的事我也做得出来。

    最后我们都力气用尽,我和冯柱子就像顽童打架一样,抱着在地上翻滚、撕咬。我以为,这场以生命为筹码的搏斗,胜利终将不属于我,却没想到檐下水猪突然出现,他光裸着冻得青紫的上半身,用网过我的渔网困住了冯柱子。

    冯柱子被网住之后,剧烈地挣扎、叫骂,不过刚才他的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了,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

    我心里痛快极了,这就是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喘着粗气,激动地看向檐下水猪,意识到他没穿上衣,冷得浑身都在打战,急忙把狗剩子的上衣剥了下来,给他递了过去。

    檐下水猪接过衣服穿上,喉咙里始终低低地咳嗽,他的脸色已经变成青灰色,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

    我们三个的状况可比遭遇吴家兄弟时还惨,檐下水猪又轻咳几声,我刚想问他分开后的遭遇,他突然摆摆手,示意我先别问。

    “冯柱子,我来问你,”檐下水猪沙哑着嗓子说道,“我们萍水相逢,根本连认识都说不上,你为什么千方百计地想害我们?”

    冯柱子在渔网里怒视着我们,“你们该死,竟然破坏了我的计划。等我出去,肯定弄死你们!”

    我一听就来气,都这样了,还在放狠话。我捂着胸口起身,忍耐着针扎一样的剧痛,“都这样了还想弄死我们?你真不怕我们杀了你?”

    冯柱子沉默片刻,突然发出桀桀怪笑,“你以为你们能逃得了?进了这里,没有人能逃得出去,没有人能逃得出去!”

    冯柱子反复重复着那句话,让我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