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理医生让何可坐到一把十分舒适的躺椅上,然后就开始进行催眠。催眠的过程,和在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可是何可一直放松不下来,催眠的关键,就是接受催眠的人必须精神放松,折腾了半天,小凉建议何可唱首歌,于是录音里就出现了一段何可的清唱。

    “我不知为了什么,我会这般悲伤。有一个旧日的故事,在心中念念不忘。日近黄昏晚风很清凉,平静的莱茵河旁,山峰映在夕阳中,闪烁辉煌。有一位美丽的姑娘,独坐在那山头上,夕阳映在她的脸庞,她梳着金色长发,同时放声歌唱,思念着远方的情郎……”

    歌声凄凉而优美,听起来十分悲伤。

    不一会儿何可的声音响起:“医生,我可以了。”

    当心理医生从一数到十的时候,何可的眼睛也跟着闭上。

    心理医生缓缓松了口气,“好了,你现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了,不过要慢慢地问,不能惊吓到她。”

    小凉郑重地点点头,面对着全然放松的何可,她心里突然有些紧张,把事先想好的问题在心里又过了一遍,生怕有所遗忘。

    “你现在是何可还是莫香盈?”

    听到小凉的问题,眼睛微闭的何可不安地晃动了一下脑袋。

    “我是……何可。”

    “好的,何可,你能帮我把莫香盈叫出来吗?”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静得有几分让人毛骨悚然。就在小凉以为何可做不到的时候,一个娇柔的声音蓦然响起,听在室内清醒的两个人耳朵里,犹如凭空响起一个炸雷!

    “奴家莫香盈,唤奴家何事?”

    这个声音跟何可的声音并不相同,几乎可以说是两个人的声音,而且尽管何可处在被催眠的状态,可神态还是显出些许娇媚,是小凉从没在何可身上看到过的,小凉立刻

    觉得眼前熟悉的人变得陌生起来。

    小凉勉强压下内心异样的情绪,开口问道:“莫香盈,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半晌,那娇柔的声音回答道:“是。”

    小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第一个,你的生辰是哪一年?”

    “己巳年十月初八。”

    这个回答让小凉有些蒙,己巳年是哪一年?看来得回去好好查查才知道。小凉接着问道:“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奴家乃是青楼女子,雾熙楼的头牌。”

    莫香盈的身份,果真如何可所说,是个青楼妓子。

    “你为什么会成为青楼女子,请简单地说一下。”

    “红颜薄命。”

    小凉听得一阵无语,的确够简单的。

    “你在雾……雾熙楼当头牌的时候,有过喜欢的人吗?他是谁?”

    “暮迎朝夕客,笑别薄情郎。雾熙楼是欢场,杨妈妈说过,在欢场不能有爱。”

    莫香盈作为一个欢场女子,这样的回答无可厚非,可是这一点跟何可的叙述有些出入,让小凉有些犯糊涂,难道说何可梦境里的东西并不全面?

    “韦允是谁?”

    当小凉的嘴里刚刚冒出韦允的名字,何可的眉心突然剧烈跳动了起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嘴唇嚅动了几次,可是并不回答小凉的问题。

    几秒钟的静默后,何可突然抱着头大叫起来:“不要提起这个名字,不要提起这个名字!”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渐渐地蜷缩成一团。

    心理医生猛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不能再问了。”她转向何可,声音中带着一种震慑人的威力,“现在听我的指令,十个数之后你将忘记刚才的一切,睁开眼醒来,十、九、八、七……”

    心理医生数到一之后,忽然打了个响指,何可缓缓睁

    开眼睛,眼神中带着茫然,问了声:“我……我怎么了?”

    语音放到这里就结束了,当然,她们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是心理医生判定何可很可能患了dual personality,翻译过来就是双重人格分裂症。医生还警告她们,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心理障碍,如果再刺激何可的话,很可能加速她人格的分化。

    到底是双重人格,还是灵魂附体?

    檐下水猪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两种都不是真正的答案。

    以前他曾去过广西一带,那里不止风景美,每个地方还都有各自的传说。其中有一片土地,被称为“前世今生村”。在那里,有着许多降生后带着前世记忆的人,很多人都管他们叫“再生人”。那些再生人全都是两岁时开始恢复前世记忆,他们前世死去时大多比较年轻,恢复记忆后能准确地讲述前世身份和亲人的特征,以及死前的情景。

    虽然现在对再生人一说众说纷纭,但是也不能因为科学解释不了就完全否定,就如同何可的经历。

    关于这一点,其实很玄妙。人类能够忆起前世的记忆吗?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证明。檐下水猪想过,也许当大脑中某种限制被打破之后,就可以做到吧?而何可恰巧得到了这个机缘,也许银蝉白玉桐叶钗就是那把钥匙。当那种限制被打破之后,何可就能够以做梦的形式忆起前世的零散片段,前世和今生两种记忆可能让她的头脑产生了一些混乱,所以才会夜夜做噩梦。

    人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东西,你永远都摸不透它里面藏着什么。佛教和道教上都有轮回一说,轮回即是众生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像车轮一样转动不停,循环不止。那么何可的经历,所谓的前世今生

    ,就是一段时光中的轮回。也许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会轮回,也许不会。何可是特别的,但算不上唯一的,她的不幸在于她恢复了前生的记忆,原本幸福的生活被打入谷底。如果她能放下那段所谓的前世的回忆,她就能摆脱那段不幸,毕竟这一世,田以峰并没有负她。或者她可以直接离开田以峰,忘掉所有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可惜的是,何可始终沉湎于梦中的情景,无法自拔,以至于最后酿成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关于何可在催眠状态下报出的莫香盈的生辰年,檐下水猪曾上网查询过,农历上每六十年算作一个甲子,就是说,己巳年每六十年就会轮到一个,不过按照何可给的资料来算,她口中的“己巳年”,应该是1869年,即清同治八年。那时中国政权正被慈禧所把持,老百姓每天处在水深火热当中。大时代下,人人都是不幸的,不独莫香盈一个。

    后来檐下水猪没再听小凉提到过何可的事,不过他倒是无意间碰到过何可一次。那是在一场朋友的婚礼上,新人进场后,酒席还没开始,檐下水猪无聊地四处张望,就这么看到了携手走进婚礼大厅的两个人:何可穿着一身浅绿色的毛衣裙,脸上化着淡妆,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有几分病态的美,但是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种说不清的味道,她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和她携手的是一个长得很清俊的男人,正是田以峰。他们看起来很相配,就像裱好的山水画,看着就赏心悦目。

    这样看着,很难想象何可在心底藏着那么多秘密的同时,还能像以前一样和田以峰相知相恋。也许是她已经克服了前世记忆带给她的恐惧,如果不是的话,檐下水猪觉得他们在一起并不是一件

    好事。分开,也许对两人更好。

    虽说宁拆一座庙,莫拆一段缘,但是也要看具体情况,何可和田以峰之间说不好就是一段宿世孽缘。就算后半生在一起,也很难得到幸福。

    檐下水猪站起来和田以峰打了声招呼,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檐下水猪由于好奇,多看了何可几眼,田以峰似乎不太高兴,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下来。

    婚礼仪式结束后,檐下水猪到洗手间方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何可和田以峰站在走廊里,他们对面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男人紧紧地盯着何可。

    檐下水猪听到田以峰说:“可可,这是我们公司亚洲地区的总经理,这次他是下来考察的。”然后又面向男人道,“总经理,这是我未婚妻何可。”田以峰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谄媚,一种下属对上司的谄媚。

    檐下水猪看不到何可的表情,仅能看见她的肩膀微微地颤抖,情绪似乎不太稳定。

    之后檐下水猪就走了,并没有听到他们后面的谈话。

    那一次是檐下水猪最后一次见到何可和田以峰,之后不久,他就听到了那个十分可怕的消息。

    何可出事之后,新闻并没有大肆报道,也许是因为太耸人听闻,所以不敢报道。

    檐下水猪只得到何可和田以峰死亡的消息,知道事情的真相,却是在很久之后。

    小凉出事之后,檐下水猪一度很悲伤、很颓废。后来他接到了小凉父亲的电话,那次两人聚在一起喝了一场闷酒,檐下水猪说要到小凉的房间里看看,就这么发现了一个微型摄像机。

    摄像机藏得很严密,也许是天意,让檐下水猪无意间发现了它,这世上就多出几个知道真相的人。

    檐下水猪看过摄像机中拍摄的东西后,才真正了解到何可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