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
够强的谴责,一部分则源自于意想不到的失望。
他能看出来现如今的萧沐沐已经不是从前的萧沐沐,可他在面对着对方也会伤害他攻击他的事实之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但这种情绪只存在了短暂的一瞬间,便在理智的作用下消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与思索。
经历了这一路的追逐,白九歌依然并不喜欢萧沐沐,也无法回应对方的爱慕感情,他为了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源自于一种责任感,还有对那个藏在暗处的神秘组织的探究**。
正因如此,且不论如今操控萧沐沐这具躯壳的人是不是她本人,就算的确是萧沐沐想要对他动手,他也不会太过失落。
或许只有换做他所一直敬慕着的林翾对他动手,他才会因为难以接受而感到痛苦与绝望。
在一众各方修者的紧张注视之下,白九歌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出来,并没有受伤,但却感到了十足的压力。
在重光的身上,他感受到的是无边无际的强大,如同包容一切的浩瀚苍宇,哪怕他拼尽全力与攻击对方,也不会得到任何成效,反而会被吞噬吸纳。
这种力量过于恐怖。
白九歌绝不是一个自负的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在这偌大世间的众多修者之中所能达到的地位。
毫不夸张地说,将任何辈分任何年龄层面的人都算在内,如今能够比他强大的存在也不超过一只手的个数。
他天赋本就是千年难遇的强悍,又得到过林翾的鲜血滋养,受到的磨砺比起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家子弟更是多了许多,实力强大也是情理之中。
从前的重光与他认真动手,也会被他所伤,那次白家秘药被重光所夺时便是他亲手打伤了重光。
可是如今的重光只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另一种层面的存在,强大到让他无法揣测其实力深浅的程度。
他不敢再多细想,更不能继续停留,也不管萧沐沐是不是刚刚还在试图杀他,转身一把捞起对方,脚下没再停留半秒,立即远离重光。
重光站在原地,没有去追。
但他似乎完全六亲不认,根本不想放两人离开,也不看与白九歌之间的旧日交情。
一道较之方才更加凶悍的攻击猛地由他掀起,毫无差别地朝着两人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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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白九歌还余下几分气力,单单是已经失去了全部反抗能力的萧沐沐就已经足以成为他的拖累, 牵绊住他, 叫他根本无法躲开重光那迅猛的攻击。
四周围着的修者中不乏有实力强悍的存在,可事到如今看着眼前这样的一幕, 竟没有人敢上前来向他们提供援手。
重光那惊人的攻击力与无差别的攻击性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发自心底地打怵。但凡是修者,能拥有今日的修为都是实属不易, 每个人都无比珍惜自己的性命, 几乎不会为了其他人而使自己涉身险境。
更何况白九歌这个白家家主今日若是陨落在魔尊重光手里, 白家恐怕就会陷入动乱, 届时人人都可以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去分一杯羹,同时他们又会有理由去纠集各方势力共同讨伐重光。
这对于不少心术不正的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诱惑,藏在人群之中的御虚门三长老就是其中之一。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恶意的期盼, 眼底还有隐隐的贪婪在闪烁。
他打心底非常希望重光与白九歌在此出现伤亡, 两败俱伤或是一方陨落,对御虚门和他三长老本人来说, 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上天注定他的期盼要落得一场空。
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从哪个角落忽然闪身而出, 周身被邪修的力量包裹着, 哪怕并不直接与人碰撞,也能够叫人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他的强大。
从身形来看,这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脸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无从辨别其身份。
当然,其他人无法辨认, 并不意味着重光认不出他是谁。
一击被对方尽力接下,他没再立即挥出下一次攻击,而是微微眯着一双冷厉的眼眸,盯着来人。
他们刚交手过不长时间,他自然一瞬间就认出来者正是那日被他打伤的萧千愁。
那时他收不住力道,只是信手挥出,虽然没有就地补上一击诛杀对方,但也能确信对方绝对伤得不轻。
可是如今只隔了不长的时间再次碰面,站在他面前的萧千愁身上却并没有任何血腥气,整个人周身的力量也十分丰沛充盈,甚至比起以前还要强上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萧千愁的气质出现了一些诡异而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和他类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暴虐的念头,情绪激化,但对事情思考能力依然存在。
而萧千愁却是带给人一种毫无生气的阴冷之感。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如同死亡降临的深渊,叫人不敢直视,更不敢靠近。
注意到这一点,重光暂时收了手,想要看看对方突然诡异地出现在这里,究竟是意欲为何。
人群之中,还有一道目光,自萧千愁出现的瞬间便骤然大放光亮,灼灼地盯在男人被黑衣覆盖的身侧。
这是属于虞鸾的眼神。
她整个身子都绷紧了,朱红的嘴唇紧抿,从肩膀一路到指尖都微微颤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萧千愁,半天也做不出下一步动作。
人的辨识能力是一个不够固定的数值,无法准确衡量,因为在面对自己日日夜夜都在想念回忆的人时,每个人几乎都会拥有瞬间辨认出对方的能力。
萧千愁直直地接下了重光的攻击,并没有反击的意思,也没有回应对方那探究意味浓厚的眼神。
他更不曾将目光投射到人群之中,去刻意搜寻虞鸾的身影。
他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白九歌与萧沐沐两个人身上,沉吟数秒,打量了一下白九歌抓着萧沐沐的那只手,忽然上前一步猛然扯住了白九歌,顺势带着对方与萧沐沐一同向前奔走不远的一段距离。
空气中陡然就凭空出现了大量的灰黑色雾气,一瞬间遮盖住了三人离开的背影。
雾气来得快消散得也快,没给人几秒眨眼的工夫就已然荡然无存,同时消失的还有三人的身影。
一瞬间,所有人似乎都惊愕了,甚至顾不得还有一个威胁性很强的重光在附近,纷纷发出了惊叹气。
在场的修者众多,可无论是谁,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奇景。
哪怕是熟练精通了修魔者王族各种内部记载资料的重光,也眉头皱起,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招式秘法可以如此迅速地叫人离开。
传闻修者修炼到一定境界,就可以破开空间的阻碍,瞬间抵达任何想去的地方。
重光心底缓缓思索着,脸上和周身的魔纹都翻涌蔓延,属于他的二次堕魔已经完成,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强大。
可哪怕强大至此,甚至世间难寻敌手,他也完全不敢说自己能轻而易举地破开空间的阻碍,转瞬间就离开原地,不经过路途奔波就能达到另外一个地方。
四周有窃窃私语声,他也懒得理会。
他只缓缓地走上前去,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几人消失的地点,并没有发现丝毫异状。
倘若不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些许邪修的力量波动,这一切似乎都像是南柯一梦,如同臆想一般不切实际。
重光的脸上情绪平静,眼底却酝酿着杀意。
他至今还没有摸清楚邪修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但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邪修恐怕不仅仅是一种损害他人助长自己的修炼方式,更有可能是徘徊于某种力量之下的上古魂灵寄生的途径。
每一个邪修,似乎都迟早要贡献出自己的躯壳,交给其他人使用,在这融合侵占的过程之中,修者会像是被洗脑一样,越来越不会背叛组织,甚至宁可承受自爆的痛苦,也不愿意出卖组织。
就方才的一切来说,萧沐沐很明显是已经被完全占据了身体,而萧千愁依然在转变与挣扎之中徘徊。
重光轻轻捻了捻指尖,半晌,呼出一股气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原地站了一会儿,就缓缓偏过头,将冷淡而危险的目光放在了虞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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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的事情太多, 不如一样一样来。邪修那边还需要从长计议, 但是与虞鸾之间的交易只差最后一步了,很快就能完成。
重光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一步步靠近了站在那里的虞鸾。
四周的人群似乎有些惊慌, 修者的敏锐使得他们能够感知到他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 下意识地就想要躲避。
一众鸾族后人惊觉他的目标似乎正是虞鸾,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所幸领头者还算反应及时, 又颇有些勇气与担当,很快便振作起来, 首当其冲地拦在虞鸾面前,做出一个防备的姿态。
见领头的这样作态, 其余鸾族后人也纷纷打起精神,紧随其后地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而作为这一切的中心,虞鸾却心不在焉, 似乎正在走神,思考在着什么问题。
直到重光逼到近前, 在鸾族后人的领头者面前站定,眼神中充斥着睥睨与隐隐的不耐,周身气势越发躁动。
若说领头者心头半点不慌,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凡是人, 都会有畏惧威胁的本能。
但他别无他法,必须担当起来。因为他的背后站着的是鸾族复兴的最大希望,身边站着的是优秀的族人。
他必须尽可能地保住他们。
就算在重光那绝对碾压式的强悍实力面前, 他很有可能拼尽全力也保不住想要守护的族人,但他也绝不能退缩逃避。
他需要身先士卒,做第一个献祭的领头人。
空气越发变得焦灼,气氛僵持而令人不安。哪怕是暂时置身事外的那些无关修者,也一个个如同闯入了猛兽的领地一般,开始担忧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重光的手下更是不敢言语,不能轻举妄动。
他们很多都已经亲眼见过了上一次突然暴虐起来的重光,也有同伴险些丧命于重光之手,方才又见到了重光那远非昔日能比的强悍实力,一个个具是心如乱麻,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重光是他们所效忠的尊上,不说朝夕相处,也是比较近密的关系。他们要跟随重光的指引而行动,向重光献出自己的忠诚。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重光是清醒而理智的情况之下。
他们选择追随重光,并不仅仅是因为重光是昔日的修魔者王族,也不仅仅是因为重光那与年龄不相匹配的强悍实力,而是因为重光足够沉着冷静,有野心也有耐性。
重光甚至并不急于强行统治所有修魔者,而是能够耐得住性子,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进行。
倘若是换一个像他这样年轻的人,恐怕早已被小小的权利冲昏了头脑,自高自大,还没站稳脚跟就去联络其他零散的修魔者组织。那样的结果只能是一败涂地。
如果说曾经的重光是一个天赋异禀,来日可期的统领者,那么如今的重光就更像是一个残忍的暴君。
暴君多是无能之辈,因为心性偏激,作为领导一切的人并不够格。
因而比起那些无关的修者而言,重光的一众手下才更是心情复杂。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们不知道重光究竟是怎么了,更不知道重光还会不会恢复原样。
倘若重光今后都是这幅样子,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在所有人凝神屏息观察情况的时候,虞鸾始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微微低垂着头,目光定在自己脚下,眼神涣散而迷茫。
她似乎对危险的迫近毫无知觉,直到某一个瞬间,她才好像突然回过神来,身体绷紧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了重光那张神情冷淡的脸。
略微顿了一下,她向左右打量了一圈,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挡在她面前的是族内此次派来接她的人中的领头者,身材不高,并不能把她挡得很严实。
她缓缓抬起了手,动作不重,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将领头者的身体向一旁拨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语气温和却又不失一丝严肃的意味,不像质问,更像是催促族人让开。
“你们怎么拦着我的新婚丈夫?我族难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规矩,不让刚刚成婚的伴侣正常交谈?”
被她这样一问,所有的鸾族后人看上去都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拦在重光与虞鸾两人之间的领头者更是如此。听见虞鸾的话,他才恍然惊觉虞鸾与重光竟然是已经成了婚的,他根本没有恰当的理由阻拦重光。
四周顿时也因着虞鸾的这一番提问而掀起了小小的嘈杂声。
领头者对这些议论声听不真切,但压力明显增大。
他的额头缓缓渗出一些汗珠,犹豫良久,终是叹息一声,让开了拦在虞鸾面前的身体,抬手对族人示意了一下。
其余鸾族后人也纷纷在这一道指示之后散开,没再围着重光,目光却并没有挪开,而是依然都盯紧了二人。
作为这么许多人目光的焦点,重光似乎毫不在意,给虞鸾递了个眼神,而后自己率先朝着一个方向离去。
在临走之前,他没忘了示意手下代他安顿来客。尽管心头仍旧有诸多不耐,但他已经不像刚刚那样控制不住自己了,否则也不会耐得住性子等待虞鸾回神,而是会当场要了那一群碍事的鸾族后人的性命。
理智在渐渐地恢复,与心头的暴虐因子抗衡。
可是他脸上的魔纹依旧没有消散下去的意思,昭示着他这一次的的确确已经无法恢复如初。
二次堕魔彻底板上钉钉,今后若是没有奇遇,他恐怕就要始终耗费心力与自己心头的凶兽抗衡,才能保证自己不做出不分青红皂白残忍伤人的举动。
一直与虞鸾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到虞鸾的住处,重光还是感到一阵阵躁郁与无奈。
他无法接受自己一直是这种样子,不单单因魔纹覆盖而变得相貌狰狞,心性更是压抑不住的暴虐。
上一次他就在情绪激化的情况之下伤到了林翾,至今还没有获得半分原谅。倘若以后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他害怕自己很快就要失去林翾。
这就像是一种恶性循环——
他越是不受控制,越是容易失去林翾,而一想到自己会失去林翾,他就不可遏制自己心头想要把林翾永远拘束绑缚控制在自己身边的想法。
哪怕用的手段并不温和,他也不允许对方再有溜走的可能。
沉默之中,虞鸾倒是始终面色如常,十分坦然而淡定,像是对于自己的传承之印没有丝毫不舍得的情绪。
她抬眸打量了重光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而后竟是主动开口催促对方,“将手伸出来。”
鸾族传承之印的转移并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正相反,它快得惊人,也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只在数次呼吸之间便已经完成。
倘若不是重光能看到一个纹路在自己的手腕上徐徐浮现,而虞鸾面露明显的疲惫虚弱之色,他几乎都要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有些怀疑这其貌不扬的印记究竟能不能解决林翾的问题。
要知道当初他从鸾鸟口中乍一听闻林翾魂体不稳,他几乎要慌得六神无主,“魂体不稳”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就能轻而易举波动他的情绪,让他没有一刻能够放下心来。
之所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没有中途放弃与虞鸾之间的交易,为的就是能够稳固林翾的魂体,不让对方像个易碎梦境一样,随时有可能归于虚无。
像是看穿了重光心头的考虑,虞鸾那有些无力的声音慢慢响起,一字一句说得困难,仿佛呼吸都要提起浑身的全部力气。
“传承之印就是这样,不必怀疑……”
顿了一下,她又掀起眼皮飞快地扫了重光一眼。
“无论我离不离开这里,我的族人明日都会离开,为了不暴露你我二人的交易,我最好在你这里继续留一些时日。”
这话乍一听起来没什么问题,重光闻言却是挑了挑眉,目光流露出一丝探究。
“你自便就好。”
他没拒绝虞鸾要留在这里的请求,但心底多了一些考量。
按照常理而言,虞鸾是绝对不该主动要求留下来的,毕竟她本就是被强行掳来,与他完成了一个本来并没有打算的交易。
如今交易已经结束了,没有契约束缚,他随时都可以杀了正处在虚弱阶段的她。
对于虞鸾而言,以探视亲人为理由与族人一同离开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重光完全相信虞鸾并非没有其他方式掩人耳目。像她这样一个心思复杂的女人,想要瞒住族人一些事情还是十分容易的。
可是虞鸾却提出了要在他这里多留一段时间的要求,这无疑引起了他的警惕。他之所以没有拒绝,也是为了将计就计,看看对方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但无论如何,当务之急都是回去找林翾,将这印记渡给对方,看一看效果如何。
重光几乎是踏着自己最快的步速,飞快地回到了关着林翾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自己设下的禁制,不出所料地发现了一些被动过的痕迹,还有邪修遗留下来的残存力量。
他目光微凝,心道幸好对这一次的危机有所预知,没有掉以轻心,提前做了准备,极尽可能地将林翾这里守护完备。
若不是他多留了心思,恐怕林翾现在就已经被邪修带走了。
缓缓破除掉禁制,重光推开了门,目光落在床边坐着的林翾身上,看到完好无损甚至还在与他对视的林翾,一颗心才真正安定下来。
他向前两步,目光触及到林翾那双渐渐流露出些许惊愕的眼睛,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脚步立即顿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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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遮挡, 没有扭转的余地, 重光在林翾的目光之下暴露无遗。
他脚步踯躅着停在了原地,面色犹豫,没再靠近林翾半步。
在林翾那凝神注视之下,他缓缓抬起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一双漆黑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绝望与茫然, 甚至不敢抬眼再去触碰林翾的视线。
他看不到自己的面孔,却也能凭感觉与触觉推测出自己现在会是怎样一副鬼样子。
第一次堕魔, 只是让他的脸颊侧面浮现出一些魔纹, 就叫他戴了多年的面具。而这一次他已经体无完肤, 到处都覆盖了黑色的魔纹, 像是拥有某种生命力一样,充满了蔓延的张力。
重光低垂着头, 目光盯着脚下的地面, 心头情绪波动得剧烈, 像是要把他生生撕扯成两半。
某一些瞬间他想掉头就走, 不愿意面对林翾那惊愕的眼神,而下一刻他可能又会萌生出暴虐的念头, 想要逼迫着林翾直视他,毫不温柔地攻城略地, 以强势而不容拒绝的姿态将林翾占有。
被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来来回回折磨着,重光向前迈步,终于还是艰难地靠近了林翾,抬手捏住对方清瘦的肩膀。
“坐好, 别动。”
在触碰到林翾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力气,语气听上去严肃而冷硬,但较之方才已经是难得的理智清醒。
他将林翾轻轻控制在床榻边,叫林翾无法有剧烈的大动作,另一只手则抚上了对方的胸口,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鸾鸟契约的印记处。
林翾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反射性地想要后退,却又被重光那只他无法挣脱的大手给完全拦住,不允许他乱动。
他这才猛然间从看到重光面孔的惊愕之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在与对方冷战,便有些发狠地瞪视了重光一眼。
奈何重光并不与他眼神交织,而且专注地将目光投掷于他的胸口处,将冰凉的手心辗转贴在他温热的皮肉上,而后一阵莫名的波动便自胸口涌起,转瞬间又消失下去。
他挺直了脊背,耳畔能听到重光十分明显的一呼一吸,感觉整个身体都麻木起来,不受自己控制。
与这种难挨的感觉相反,仿佛眩晕症患者突然得到了一颗灵丹妙药而被治愈一样,在那股波动消散平复下去之后,他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清爽舒适。
就像胸口郁结着的一团灼烧的火忽然被熄灭,镇定的感觉冲击他的灵魂,滋养他的一切。
伴随着一阵短暂的嗡鸣声,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他眼前清晰起来,身体的力量也蓬勃充盈。
一切都让林翾产生了一种他如今这才真正踏入这个世界,与这个世界彻底交融的感觉。
这感觉也的确并非是他的错觉,而是真相本身——
从前的林翾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与这世界本就连系得十分薄寡,又在极意谷的禁地之中死过一次。
在死亡的那一瞬间,他断了与这世界的那一点维系,在那之后尽管复活,魂体却依旧飘摇,全凭着与鸾鸟之间的契约拉扯,才得以支撑下去。
只是鸾鸟的魂体力量终归太过霸道,能吊住他的命,留住他的魂,却也会给他带来严重而痛苦的反噬。
倘若说与鸾鸟之间的契约是重大疾病的特效药,那么这反噬就像是特效药的副作用,如影随形,叫他避无可避。
直到今日,一个得天独厚的鸾族传承之印被渡到了他这里,才彻底解决了所有问题。传承之印看似毫不起眼,但与鸾鸟出自同源,相辅相成,恰好就是可以消解副作用的良方。
只不过数次呼吸的工夫,林翾周身的气场都变化了许多,被重光敏锐地感知,心头一块沉重的巨石终于落定,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出来。
鸾族传承之印,看起来的的确确对林翾有着挽救的作用。至少目前看着林翾的状态不错,就足以说明他的努力与坚持都没有白费。
解决了心头大患,可重光的一颗心还是得不到安定,神经依旧紧绷。
桎梏着林翾的那只手缓缓垂了下去,重光深埋下头,藏住了眼底的挣扎狂乱。
愈是靠得林翾近些,他就愈是紧张得呼吸都困难,满心情绪复杂,理智很难与欲.望做斗争。
身体一截一截矮下去,直到蹲跪在地,重光的喉咙里挤出了两声困兽般的呜咽悲鸣,猛然起身,不敢再多做停留。
他的脑海里已经转过了无数种林翾厌弃他的发展,每一种假想都会叫他恨不得凶狠地把林翾揉碎,捻入自己的怀抱血肉之中。
就算林翾挣扎拒绝,他也不会停手,不会变得温柔。
情绪越来越激化,徘徊在崩溃发疯的边缘,这种感觉叫重光自己都感觉自己有些可怖,再不敢在林翾面前停留片刻,生怕下一秒就会露出狰狞的兽.性。
他转身夺门而出,将门狠狠关上,临了还不忘信手设下重重禁制。
出门冷静归冷静,他还是得时时刻刻把林翾守好。
邪修那边明显对林翾这个药体很感兴趣,几次三番地想要从他手里把林翾带走。
尽管一方面邪修组织大约是想要拿林翾当做人质,用作要挟他的资本。但也不妨碍另一方面有些邪修想要得到药体,做一些利己的事情。
邪修也是修者,尽管修炼方式与其他修者有异,但该受到药体辅助的地方效果半点也不会少。
房间本就有些空旷,两个人在一起尤显冷清,重光匆匆夺门离去,就又恢复了半点生气也无的样子。
林翾有点怔愣,盯着被关紧的房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在那里寻找不到新的印记,但只要他的念头微微催动,便会有灼热的红光溢出,恰是鸾族独有的特殊纹路。
他不是智商只有三岁的幼稚儿童,不难猜测出这是什么东西。
结合原书中的内容记忆,他只需要稍微转动一下头脑就猜到了这定然是原本属于虞鸾的珍贵印记。
摆在眼前的一切已经不再需要言语解释,就已经一目了然——
重光与虞鸾之间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婚姻,十有**是与这传承之印脱不开干系的。
林翾的眼下与面颊处都微微泛着潮红,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许多。
如此来看,重光不曾变过心,也不曾脚踏两条船,而是自始至终为了他,默默无闻地去做了许多事情。
倘若是单纯的出于情感方面来考虑,说他不震撼不欣喜,那绝对是假话。
可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不能仅凭感情来做事,也不能用一颗恋爱脑去思考事情。
手掌按在胸口处,林翾能感受到自己有力而蓬勃的心跳声,一震一震,跃动在胸腔。这生命力一大部分都源自于鸾族传承之印的滋养。
林翾不难想到书中对于这印记诸多好处的描写,同样也不难联想到一旦失去这传承之印,鸾族后人将会陷入怎样一种凄惨的境地。
如今这印记在他身上,那虞鸾要怎么办?
原书中的虞鸾有传承之印的辅助,天赋异禀,最终修得一身强悍的修为,能够堂堂正正地与萧千愁并肩而立,是当之无愧的女主。
可是按照眼下这样的发展,虞鸾那尚且年轻的人生便已经全然毁了,失去了天赋,也就失去了在族中的地位,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林翾并不是一个会毫无理由就为别人忧心忡忡的圣母,可他不得不对虞鸾牵肠挂肚。
因为他并不确信重光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是强迫还是欺骗,才能够将虞鸾的传承之印弄到手。
无论如何,他都不认为虞鸾会心甘情愿地向重光献出自己如此宝贵之物。
林翾担忧重光的手段恶劣,为人所不齿,会成为所有人讨伐的对象,难免遭遇危险。
他同样也担忧重光是不是拿了什么同样珍贵的东西与虞鸾作为交换。
能与传承印记相媲美的事物不多,重光若是与虞鸾等价交换,恐怕要拿修魔者一族那枚储物灵器里最顶级的东西作为筹码。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林翾就不由自主地抿唇,呼吸都显得沉重了几分,有一搭没一搭地感应着那枚刚刚烙上去不久的传承之印。
他不希望重光为了他付出太多。因为他偿还不起。
越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越是感觉到自己有太多不该的事情。首当其冲的便是对重光的隐瞒。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要有所保留。可是他又该如何开口?又该如何告知重光自己原本属于一个更高层面的世界?
他心头沉重的思索着,呼吸都有些难掩情绪的低落。
而在他所不能感知到的门外,一个赤红色的身影居然几经辗转,躲过了眼线盯梢排查,一路窜到了房间门口,步伐小心翼翼,却又显得翩跹,显然是一个女人。
她就贴在门上,闭气凝神,竟然没叫任何人发觉她的存在,足以看出其力量的强悍程度。
她一双锋锐的眸子紧盯着门口,仿佛随时要破门而入。
106
倘若有人能发现她的踪影, 就会惊异地发现她竟然是虞鸾本人。
方才刚刚失去了传承之印,她本应该正处于一个最虚弱的状态,可如今看上去却并非如此。
她周身的气势相对内敛, 可并不能藏得住她力量的强悍, 哪怕是靠近了重光亲自设下的禁制,她也并不显得为难,就仿佛那层层禁制并不能阻拦得了她一般。
与实力的强悍相比,她面上的神色却并非一直都坚定十足,而是时不时闪过一丝挣扎之色,而后没几秒就又被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恶意而又野心勃勃的模样。
若是叫重光见到她这副样子,恐怕一瞬间就会将她与萧沐沐联系到一起。因为这两个女人所流露出的状态无比相近,都给人一种身体里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魂体的感觉。
毫无疑问的, 虞鸾的躯壳也被邪修盯上并且成功入侵了。
四周是把守森严的重光手下,容不得她停留太久。躯体里的另一个外来魂体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急躁起来, 再没有耐性与挣扎中的虞鸾本人干耗时间,态度骤然之间就变得强势起来。
顿时, 虞鸾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 眉眼间溢满了痛苦的神色, 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她双手狠狠地按在自己额头处, 一呼一吸都艰难无比,牙齿相扣,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就算是再迟钝的看守, 此时此刻也该注意到这边的异动。一瞬间数名修魔者都将视线投注过来,下一刻便是纷纷围了过来。
尽管虞鸾对他们而言是一个熟面孔,又是尊上重光的新婚妻子,可他们的职责是守好这里,除非重光提前打好招呼,否则不允许其他任何人私自踏入这房间,就算是虞鸾也不例外。
更何况眼前的虞鸾看上去状态明显不对,整个人周身都笼罩着一层火焰,灼烧着空气,一层层透明的炙热纹路以她为中心放射开来。
仅仅从气势来看,她就来者不善。
重光的手下并不傻,一个个都懂得察言观色。对于自家尊上而言,究竟是这个名义上的新婚妻子更重要,还是房间里的男人更重要,他们都有目共睹。
重光派他们守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房间里的男人,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所以必须做好。
挣扎了许久,虞鸾像是在经历某种转变,仿佛察觉不到朝她缓缓逼近那些人,只兀自低垂着头,沉重地喘息。
就在数名修魔者围过来想要开口的瞬间,她整个人的气质猛然彻底变了——
抬起头,她直直地正对上了来者众人。一双赤色的眼珠使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是凶戾的,表情冷淡。
尽管在人数方面不占优势,可她也并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向前一步,紧接着又是一步。
伴随着她第二步的轻缓踏下,地面猛然发出了开裂的巨大响动,灼热而几乎无法被熄灭的粘着性火焰陡然间漫天燃烧起来,只在转瞬便将这房屋与院落一并变成了火海。
这火焰吞没一切,所过之处便瞬间燃烧成一片灰烬,绚丽而灿烂,却又拥有着惊人的毁灭力。哪怕修魔者们早已提前用玄力护在了身体周围,也险些吃瘪。
待到他们从措手不及的状况之中回过神来,四周都已经弥漫着燃烧的烟尘,黑色的碎屑缠搅混合在一起,甚至难以分辨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尸体。
好在那关着林翾的房间依然是完好无损的。
因为有重光的禁制层层叠叠地护在房子的周围,使得房子可以不受虞鸾火焰的入侵,至少短时间之内都没有破坏的可能。
这几乎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重光的手下都短暂地舒了一口气。
只是他们紧绷的神经依旧无法放松。
因为虞鸾的脸色未变,依然冷冷淡淡又镇定自若,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失望。
又或许她并不认为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巨大的响动不仅惊扰了屋内的林翾,同样也叫刚刚离开这边躲去其他地方想要冷静一番的重光立刻动身返回,片刻也不敢拖延。
他痛恨自己离开得太远,而实力又没有强悍到可以稳定地破碎空间。如今意外发生,才意识到有多么力不从心。
那巨大的响动与漫天的火焰像是一道催命符,晚一时一刻都随时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他的心头甚至都来不及萌生出后悔,只全部被惊慌与恐惧填满。
若是林翾因为他的离开而出了意外,那简直比活活剜掉他的心脏还要更痛苦千百分。
火光冲天,灼热的感觉愈发强盛,乃至于整个修魔者领地都能被波及到,虽没有将一切都全部燃烧起来,却也使空气变得越来越燥热。
不少修者纷纷走出门来,却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碍于方才还发生了恐怖的事情,所有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真正站出来前往那火源处查探情况。
唯有那一群鸾族后人,在经过了一番激烈讨论之后,决定全部前去,
因为力量出自同源,或许旁人觉查不到,但是他们却很清楚这火焰绝对是来自他们的族人虞鸾。
领头人面色凝重,带领着族人快速逼近了异动的发源地,越是迫近,越是感到心神不宁。
他终于在真正踏入那被火焰笼罩掩映的院落范围之前停住了脚步,并抬手示意其他族人也不要轻举妄动。
微微闭目感知,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来,声音有些喑哑,语气严肃万分。
“是她的力量没错,但是情况有些不对劲,我们做好防备,万事小心。”
作为这一批前往这里的鸾族后人中最年长也是实力最强的一个,他所能感受到的东西要比其他族人更多。
放火者必然是虞鸾,可是这火焰却又与他们鸾族后人的有一些区别,虽然释放范围不大,但明显破坏力更强,持续的也更久,带着一种不破灭一切便不罢休的气势。
领头人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心中打着不安的鼓点,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之外。
他犹豫半秒,决定继续前进,率先一步踏入火海之中,下一秒又慌忙地退出来,目光中充满了震惊与惶恐,阻止了想要随他一同进入的族人。
“你们留在这里。”
在踏入火海的一刹那间,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火圈内外尽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虞鸾的火焰已经不再是他所熟知的那一种,而是如同结界,锁住了内部的一方世界。
在火焰蔓延到的地界之外,空气虽然也被灼烧得烫热,但只裹挟着丝丝缕缕的焦糊气味,像是什么东西被燃烧殆尽。而在火焰之内,尽管领头人只探入了一半的身体,却恍惚间感受到了数条性命正在陨落的波动。
那实在是一种令人绝望的感受。
让族人留在这里,是因为他没有护住他们的把握。或者说,一旦踏入火焰的范围之中,他甚至连自保都不一定做得到。
之所以明知前方是险境还一定要进入,于他而言是出于一种责任与担当。
他受委任来到这里,是为了确认虞鸾的状况,以及最好带虞鸾离开这龙潭虎穴。所以虽然如今虞鸾骤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一切都超出了他在此之前所能做出的全部设想,他也依然必须给族内一个交代。
闭了闭眼,他做好了心里建设,准备慷慨奔赴前方危机四伏的地界。
然而一脚刚刚踏出,一阵霸道而又不失亲切的力量猝不及防地出现,自上空将他猛然桎梏,而后又把他甩出,叫他接连后退几步,远离了火焰灼烧的范围。
领头人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恍惚间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而在某一瞬间他似乎又瞄到了一扇火红的尾羽,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印在他的心头。
他想到了族内传承下来的许多东西上所刻的祖先——上古鸾鸟。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是先祖现世,可那一瞬间的恍惚又见他意乱神迷,忍不住地失神回味。
他倒是没能怔愣太久,火焰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迅速暴露出焦色的地面,以及已经沦为灰烬的一切,吸引了他的注目。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立在正中央,四周是濒死的一群修魔者,还有一个陷入昏迷的身着火红色衣裙的女人。
高大的身影是终于赶到这边的重光,女人则是虞鸾。
一间完好无损的房子屹立在那里,与周围狼藉的模样对此鲜明。
重光整个人似乎都有些战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抚摸上了禁制,将禁制亲手破除掉,而后推开禁闭的房门,几乎不敢查探屋内的情况。
按理来说,禁制未破,林翾应该不会有危险。
可是方才赶到的瞬间重光亲眼看到了虞鸾脸上的一抹诡异神情,心头不可能不感到慌张。
房间里的空气较之平日的确是要更加燥热些许,可也在林翾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重光眉头紧皱,左右环顾一圈,想要寻找林翾的身影,却发现自己一无所获。
107
受到魔纹的影响, 重光不似往日那般可以沉得住气, 大略扫视两圈都没能发现林翾的身影, 整个人顿时就变得暴躁起来。
他早就意识到虞鸾的行为请求反常, 很有可能有些问题,却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虞鸾那样虚弱,于他而言本就不堪一击。
按理来说,虞鸾也的确没能破除得了他的禁制。
可是林翾就这样消失了, 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房间之中,明明禁制没有裂痕, 门锁也没被撬动, 林翾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猝不及防,叫他无法抓得住。
站在原地,重光整个人都是混沌的, 目光没有焦点,却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眼底酝酿,心底的凶兽不再受到拘束控制。
他走出门去, 转瞬便来到了昏迷的虞鸾面前,抬手毫不客气地揪起对方,对着那张明艳的面孔,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态度,径直捏紧了对方的脖颈。
林翾不见了,与这女人脱不开干系。
所以他一定要杀掉这个女人。
这种想法自心头萌生, 一发而不可收拾,并且毫不内敛地展现出来,叫远处观望着的鸾族后人都能清晰地觉察到他的杀意。
倘若说方才虞鸾所掀起的大火是暴烈的,破坏力惊人,那么重光的力量便是悄无声息的,就如同他本人一般,面上看似不动声色,实际上已经处在了一个狂乱的边缘。
可就连死亡迫近也无法唤醒一个真正毫无知觉的人。虞鸾紧闭双目,始终不曾有半点苏醒的征兆,哪怕她在重光的压力之下下一秒就即将死去。
鸾族后人自然是不能看着虞鸾如此死去,尽管这一次虞鸾确实做出了令他们无法为之辩解的事情,可也不应当死得如此迅速。
可是强悍如重光,根本不给他们打扰的机会,哪怕是他们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也无法近得了重光的身。
他们只能挣扎着,眼睁睁看着虞鸾的生命在迅速流逝,而重光面上毫无波动,周身的气势暴戾,动作不多,却干脆果决。
他整个人像是已经完全被情绪操控,失去了心头挚爱,不叫罪魁祸首付出性命便誓不罢休。
直到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并不明显,也只有重光一人能够听得见,却叫他整个人猛然惊住,顿住了一切动作。
一瞬间有如希望重新燃起,他直起了身体,盯了虞鸾一眼,最终缓缓松开了手,归还对方些许呼吸的余地。
那铃铛声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当初他亲手系在林翾的腕上,用来保证林翾遭遇反噬时他能够第一时间觉察。
铃铛认主,只要还能发出响动,就意味着林翾还活着。
是这个认知将他从理智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叫他堪堪停住了手。
留虞鸾一命,或许还有用。今日之事绝不能简单轻易地罢休,不问出缘由与幕后主使,虞鸾就必须活着。
倘若从对方口中问不出东西,他不介意动用一次搜魂,用这种很容易彻底从魂体上废掉对方的方式来寻求答案。
一旁的鸾族后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重光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恢复了理智,纷纷松下一口气。
无论怎样,只要虞鸾还活着,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好消息。
极意谷境地之内,迷雾禁地中,一条巨蛇盘旋在一片难得平坦的空地上,泛着金光的乌色鳞甲与冰凉的雾气相触,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它巨大的身躯如同一道屏障,叫其他蛇类根本不敢靠近,远远地躲避开来。
而在它所守护着的范围之内,两道人影处在正中央,与它庞大的身躯相比,显得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其中一人盘膝而坐,黑色的长发随意地绾起,偶有散落几缕在脸侧,也并不碍事。
一眼看上去,无论是谁都会茫然于他的性别,他的容貌无疑是美的,难辨雌雄,气质也是柔和中掺杂着强硬。
他开口,就连声线也游荡在中部,不低沉也不刺耳,是一种恰好叫人感到舒服的中性声音。
“……人类的感情总是这样复杂。”
他仿佛自言自语了一句,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从身边躺在地上的男人腕间挪开,只拨弄了一下那里缠绕着的铃铛,就没再继续触碰。
倘若他没有把林翾救出来,他不能确信重光会不会及时赶到,那叫虞鸾的小姑娘的火焰十分邪性,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无视防御禁制,使房子变得灼热而不适合人存活。
所以他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从那里将林翾带走。
“那个修魔者很快就会循着铃铛的指引赶过来,我们时间不多……”,一边说着,他叫了一声巨蛇的名字,语气较之方才冷厉了些许,“苍,给我一片你现在的鳞片。”
尽管对方态度并不客气,可巨蛇却殷勤得过分,谄媚二字几乎能明明白白地书写在脸上,不曾犹豫便直接将身躯凑了过去。
无论修炼到何种境地,硬生生剥鳞的痛楚都不会减少半分,甚至还会更加强烈。
一道精准的火系玄力猛然袭上巨蛇的身躯,叫它几乎反射性地想要挣扎反击,可终归却将全部的力量都用于压制自己,连躲藏闪避都不允许自己做。
它尽可能保持着安静温顺,任由对方暴力地从他身上剥去鳞片,留下一处丑陋的亏空与血腥气。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长发男人似乎隐隐地笑了一下,声音没什么变化,态度却仿佛柔和了几分,夸了一句,“乖。”
只简简单单一个字,却叫因疼痛而蔫下去的巨蛇瞬间又恢复了精神,抖擞起来,继续完成自己负责守护的任务。
长发的男人无疑是鸾鸟所化的肉身,眉眼间神情并不严肃,但整个人却给人一种非常可靠而安心的感觉。
他将手覆盖在林翾的胸前,那里是他们的契约所在之处,随着他力量的催化涌入,一层如同软甲一样的鳞片从林翾身上浮现,逐渐蔓延开来。
这是苍最近一次蜕下的完整鳞甲,被鸾鸟炼化成为防御性的灵器,如今融到林翾的身上,并在胸口最脆弱的地方增添了一块刚刚从苍身上剥落的鳞片。
之所以做出这一切,鸾鸟并非是完全出于奉献精神,而是一部分源于林翾与他是共生契约,倘若一方死亡,另一方也无法独活。
这也是苍心甘情愿奉献己身的最大原因。
实力强悍而潜力无穷的巨蛇灵兽主动而渴望为鸾鸟做一些事情,哪怕会给自己带来痛苦,也依然沉浸于这份强烈的幸福感之中。
先前它因为隐瞒而惹怒了鸾鸟,又因出于担忧刚刚塑出肉身实力不足的对方会敌不过疯狂的重光,在对方战意酣畅之时将对方强行带走,更是罪上加罪。
如今鸾鸟态度已经软化了许多,鉴于它是第一次犯错,给了它被原谅的机会。
灵兽之间的交往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说了原谅就是不再计较,一切恢复如初,不会秋后算账,旧事重提。
融合灵器的过程往往是痛苦的,尤其是高品阶的灵器,更是如此。林翾在鸾鸟的操控之下暂时处于一种灵肉分离的状态,痛苦能减少许多,却也难免流露出了挣扎之色。
巨蛇警惕地盘绕在一旁,时时刻刻做好准备替鸾鸟与林翾阻挡一切可能出现的危机。
而鸾鸟面色平淡,垂眸帮助林翾融合灵器,就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他算好了时间,在重光赶过来之前,定然能结束一切要做的事情,以最强盛的姿态面对对方。
之所以能够将林翾带来这里,是因为他的实力已经恢复了巅峰,可以无视空间的阻隔。
照常理来说,他已经是这时间仅存的上古巅峰强者,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会有穿梭空间的能力,哪怕是强悍如重光,也仅仅只是摸到了一个边缘,距离参透这种力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是一想到在修魔者领地之内所觉察到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鸾鸟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总觉得在自己涅盘的这许多年间,有些暗地里的东西在滋长,逐渐不受掌控。
他在修魔者领地之内感受到了一丝残存的力量,给了他一种昔日曾经打过交道的感觉,那力量也是可以使空间产生波动。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就好像上古时期的其他修者也没有死去,藏匿于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如今终于现世一般。
鸾鸟记性还算不错,但毕竟与上古时期时隔太久,又在一次又一次的涅盘之中丢失了许多无用的记忆,因而无论如何回想都想不起来到底这股力量是属于什么人的。
一边帮助林翾炼化灵器,他一边分出一些心神去思索那道莫名的力量,它实在很难叫他不在意。
直到第三日,炼化进行到了收尾工作,他也能感觉到重光正在朝着这个方向马不停蹄地逼近,他还是没能想到究竟那股力量源自于何。
他无可奈何,只能暂且放下心头之事,将林翾的魂体归还于肉身,看着对方睁眼,意识逐渐回还。
林翾的眼底似乎有些微微的茫然,盯了面前陌生的面孔良久,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显露出一些惊疑。
108
眼前的男人于他而言无疑是个陌生面孔。但是气质十分熟悉, 哪怕只是沉默对视, 不言不语, 也叫他自发地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
身体仍然有些残存的钝痛,仿佛浑身的皮肉都被撕毁破坏, 而后又经过重塑。林翾深深地呼吸几次, 眉间才彻底舒展开来, 面上浮现出一抹惯常的温和神色。
“……我们算是初次见面,还是暂别重逢?”
他开口如此问了鸾鸟一句,并不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 而是为了就此打开话题。
鸾鸟也能理解他的意思,美貌而雌雄莫辨的脸上显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
“都可以,这不重要。”
略微停顿了一下, 他才正色起来,目光沉静, 并不显得有什么焦急,而只是在陈述一个没什么威胁感的事实。
“那个修魔者马上就会找过来了,你想要和他回去, 还是暂时留在我这里?”
拥有足够强悍的实力傍身,鸾鸟从来不会畏惧任何人,就算对手是经过了二次堕魔的重光, 他也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倘若林翾不愿意与重光回去,他自然有留下林翾的实力。
于心而言,他是肯定不愿意林翾回到重光身边的,毕竟林翾与他之间存有共生契约, 只要不是亲自保护林翾,他总归放心不下,更何况重光身边似乎危机四伏,从来没有安宁的时候。
但他愿意给自己年轻的共生契约者一个自主选择的机会。从苍那里他得到了重光成婚的真相,心头出于正义的愤怒谴责感消减许多,只留下对这对眷侣之间复杂感情的唏嘘感叹。
他没有强行拆散一对相爱之人的打算,如果林翾不愿意与重光分隔两地,他也只能跟着对方一起前往修魔者的地界。
无论如何,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都必须时刻保护好林翾。
尽管已经活了数千年的冗长时光,可他依然爱惜自己的性命,因为心头还有所挂念。
看了一眼身旁一边老老实实负责把守望风,一边试图偷听自己与林翾之间交谈的苍,鸾鸟动作轻缓地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与袖口的尘土,目光投向一个远方的方向。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四周浓郁的白色雾气却陡然消失了一大片,仿佛都被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灼热的气浪。
这是属于鸾鸟的防御性结界。
他不畏惧重光,但他同样也不会轻敌,提前做好谨慎的警惕与防御,是他一贯而来的准则,也是他能在强者如云,以性命相搏相争的上古时期存活至今的理由。
被鸾鸟的动作一惊,林翾才从惊愕与困惑之中猛然间回过神来,也随之起身,大脑依然半懵,嘴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跟他一起……重光找来这里的话,我就和他一起回去……”
他没有完全原谅重光先前那些所作所为,但他也不会刻意地用别人的错误来虐待和惩罚自己。
既然放不下对方,他更愿意与对方当面对质,把一切都说个明明白白,届时该如何处理,那便是日后才需要慢慢斟酌考虑的事情了。
考虑到鸾鸟先前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似乎总是希望他远离这段感情,远离重光,林翾嘴上一边说话,目光便有些躲闪,不与鸾鸟相对。
他眼神飘忽不定,空气沉寂了半晌。
重光就是在这样的片刻之间就如鸾鸟所言,很快来到了这附近,目光在看到林翾的那一刹那,似乎猛然间迸发出一点热烈而迫切的希求渴望。
被那铃铛清脆的几声响动牵绊着,他这一路走得都十分煎熬。自那几声之后他就再没有听见过其他声音,这样的认知使他的情绪越来越紧张,甚至开始怀疑起了铃铛声是不是自己在幻听。
他在结界之外站定,目光与林翾遥遥对视。
下一刻,他脚步无法再停留在原地,而是猛然间连连后退几步,弹跳开一个很大的跨度距离。
在他所经过的路线上,皆有似乎无法被熄灭的鸾鸟之火凭空燃烧了起来,掀起滚滚烫热的风,
鸾鸟的目光像是藏在火舌之后的锋锐匕首,直直地盯着重光。
109
。 林翾被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驾驶惊了一下, 略有迟疑, 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些什么。
方才明显是鸾鸟率先动了手。林翾心跳有些加快,仰头看着远处的重光,目光触及对方脸上那骇人的纹路,便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 慌乱地挪开视线。
他刚刚看到重光这副模样的一瞬间就愣住了,满脑子都是书中对于重光比较含混的描述——
相貌略有几分狰狞, 年纪轻轻却不修边幅,脾气暴虐残忍, 喜怒无常。
这只大略看上去便是一副叫人生不出好感的长相与性格。
曾经的林翾还对重光形象与书中的极度不吻合而感到费解,直到如今他才终于明白, 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人都是会变的, 重光变得尤其多。
只不过其他人是随着时间的沉淀而逐渐转变, 而重光则是在堕魔这一不可抗力的促使之下变成了这幅不堪的模样。
林翾怔愣地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年轻男人, 就好像今日才是他第一次真正认识对方。
他不能亲身体会堕魔, 也就无法对重光感同身受。在他的心底甚至存有某种迷糊感——
堕魔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如今的重光还是从前的那个重光吗?
林翾并不在意重光的相貌是美是丑,区区魔纹而已, 其实也并没有让重光看起来十足丑陋。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重光的面孔与身体,最终凝在对方的双眸之间。
人最有辨识度的往往不是**躯壳, 而是其中的魂灵。倘若堕魔改变的是重光的灵魂, 那么他又该如何面对重光?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知道。
他很确信自己深爱从前的那个重光,尽管对方并不完美,甚至很多方面都偏执而任性, 他都能接纳忍受。
但倘若重光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单单是相貌发生了转变,内里也与从前相差甚远,他就暂时还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中是如何想的。
如果在这种情况之下选择离开,究竟是对感情的忠诚还是背叛,他也搞不清楚。
鸾鸟只主动挑衅了这样一次,就再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是站在原地,一举一动都慢条斯理,眉眼间是淡然自若的神情,姿态说不出的优雅。
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目光盯着重光,其中意味不明,也分辨不出善恶喜怒,只是有些针对性的尖锐藏在其中。
空气缓缓流动,掀起阵阵沙砾土石,刚飞起不高就坠落下去,再度从半空中的舞者沦为尘埃。
出乎林翾的意料之外,也出乎鸾鸟的意料之外,重光并没有选择以牙还牙的反击,而是沉默良久,似乎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平息怒气,一步一步朝着林翾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像是久经沙场饱受劫难的将军,尽管在回归到所效忠的王身边时受到了阻拦与刁难,也依然难以消磨其忠诚与意志。
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但鸾鸟十分清楚,重光之所以选择了忍耐,绝不是因为实力不足或是性格畏缩,而仅仅只是不想在林翾面前做得太难看。
这种认知使他挑了挑眉,心头微微一动,眼神瞟向林翾,发现对方似乎正在陷入某种挣扎之中。
眼瞧着林翾显然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鸾鸟皱眉,脚下挪动一小步,恰好赶在重光来到林翾面前的刹那间拦在了两人之间。
“你要带他回去?”
他开口这样问了一句,心头其实已经早就有了答案。
倘若不是为了带林翾回去,又是什么信念能够驱使着重光翻越千山万岭,从遥远的修魔者领地来到这极意谷的禁地之内?
在鸾鸟的设想之中,根本不存在其他可能。重光来此,一定是为了带林翾离开。
之所以要问上这么一句,其实是替林翾争取一个回神的缓冲时间,免得对方在面对重光之时仍是一副呆呆的失神模样。
因为鸾鸟本身是强势的,于是也见不得自己的契约伙伴在感情之中总是被压制一头,处于被动而弱势的境地。
于他而言,林翾可以不掌握主动权,但一定至少要与重光在气势上势均力敌。
三人距离很近,鸾鸟一开口,对林翾来说可谓近在咫尺,声音仿佛就响在耳畔,一瞬间就叫他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抬头,听到的却是重光开口回应,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又在其中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滋味。
“……我不会带他回去。”
他在认真地回答鸾鸟的问题,虽然那只是鸾鸟随口问问而已。
空气霎时间陷入了静默。
鸾鸟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面前的修魔者神情认真,不似作假。
他忍不住偏过头去看林翾,发现对方的脸上也满是不可置信,惊疑地仰头盯着重光。
他们都没能想到答案竟然会是这样。
明明重光都已经找到了这里,可从他的口中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像是为了打破沉默,又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坚持这叫他感到痛苦与煎熬的选择,重光又缓缓重复了一遍。
“我不会带他回去,直到下一次见面为止,他都交给你来保护了。”
他的语气是确凿笃定的,根本不考虑鸾鸟会不会拒绝。
有共生契约这层牵绊存在,他相信鸾鸟也不可能会拒绝保护林翾,毕竟他们的性命是纠缠在一起的,在契约的束缚之下生死与共。
迟疑了一下,他抿了抿唇,终究没再开口。做出这样的决定,无疑是一个艰难的抉择过程,可是他不打算把缘由说出来,而是打算压在心底,直到有朝一日这问题不再是问题。
其实缘由也很简单。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他心头充斥着各种思考与自我反省,渐渐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的巨大缺陷——
不单单性格异常偏执,容易伤害到林翾,他的实力也不足够强悍,总是在意外降临之时保护不好林翾,几次三番地叫林翾涉身险境。
哪怕是经历了代价如此巨大的二次堕魔,他也无法与鸾鸟比肩。这叫他不得不承认世间总有比他更加强大的人存在。
从前的他总相信由自己亲自来保障林翾的安全更加可靠。可如今危机一个接着一个层出不穷,越来越使他们处于险境的漩涡之中。真正的敌人依旧掩藏在暗处,叫他们难以把罪魁祸首揪出来。
经过了虞鸾这一次的意外,他更是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比起他而言,林翾或许才是真正被邪修势力针对的那一个。
当年被血洗的修魔者一族如今也没有重新凝聚起来,核心人员都已经在屠杀中死去,真相没有可能被还原。
但考虑到药体与修魔者王族一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说邪修们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药体也完全说得通。
这种不妙的假想让重光危机感空前强烈,甚至开始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留在他身边,林翾难道就绝对安全吗?
一次又一次的意外状况告诉重光,答案是否定的。在这样的思维死角中挣扎许久,他终于找到了林翾。
见到站在林翾身边的鸾鸟的一瞬间,他的心中忽然间就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他要把林翾留在鸾鸟身边,而后独自一人离开。
尽管这有悖于他曾经立下的要与林翾永远不分开的誓言,但无疑是一种能最大限度保障林翾安全的办法。
修魔者领地毫无疑问已经被邪修盯上了,不再安全,在危机解除之前,林翾最好不要随他一同回到那危机四伏的地方。
而与之相反,这极意谷禁地则是一个绝佳的避世之处。
沉吟着,重光目光左右扫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大片的荒芜景象,昭示着这里是怎样一个剧毒之处。
直到如今他完成了二次堕魔,禁地才开始不被他放在眼里,可以随意出入。在此之前,他也是一个称得上强者的存在,却根本无法踏足这里。
有这一层屏障存在,就足以拦住很大一部分敌人。
至于更深层次危机,他只能寄希望于鸾鸟,相信鸾鸟会保护好林翾。身为上古灵兽,鸾鸟要比他更加强大,又因为存在共生契约的束缚,鸾鸟一定会尽心尽力。
空气在对峙之中显得有些沉闷,几乎令人窒息。
林翾终究也没有问出一句“为什么”,整个人像是忽然感觉到了疲惫万分,颓然下来。
在重光找过来之前,他还在心底纠结过见面之后要怎样做。在见到重光的那一刻,他还在思考该如何面对重光。
但如今这一切都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