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4)
对待,也流了一点新鲜的血出来。
这是萧千愁给他的伤痕。
而作为被他救过最多次的存在,重光却从来不曾叫他身上存有这种疼痛的印记。
他的目光低垂,缓缓凝注在某一点处,很久也不挪动一下。
这间房间与重光圈住他的那间房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就是让他感到十分不悦。
他就像是被画地为牢,一切都任凭别人摆弄左右。
离开了房间的萧千愁没有去别的地方,更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漫无目的地逛。
原路返回很容易撞到重光。
他深知对方迟早会找来,而他也颇有几分拿林翾当做诱饵的意思,一路上都没有遮遮掩掩自己与林翾两个人的气息,到了安顿下来的地方之后,反倒加强了掩饰。
按照设想,倘若重光一路追了过来,却在这附近只能感受到林翾若有若无的气息,而不能轻松地找到林翾。
离成功只差半步之遥,很少有人会选择放弃,这是人的通病,他完全相信重光也逃不开。
若是能耽误在这里三天乃至于更久,那婚事自然而然地就会变的仓促,甚至不需要他出面就会搅黄。
这就是他的目的所在。
走在人流穿梭不停的集市,萧千愁遮掩住了自己的脸与身体,掩藏了一切会暴露身份的可能性。
他的装束在这众多形形色色的修者之中并不显得特别突出,因而可以混迹在人群之内。
089
四周是往来的人群, 熙熙攘攘, 无一不是实力足够强悍的修者。
若是没有相当的实力,是无法平安来到这里的, 毕竟这并非什么善地。
在这没有律法与道德观念约束, 所有人都一直绝对推崇强大力量的世界, 只要离开师门的庇护,来到这类修者云集鱼龙混杂的地方,就意味着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萧千愁与弱者之流一向搭不上什么干系,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 依旧能融合得很好。
虽然他本身年纪尚轻,但周身流露出的气势却已经足够强势,像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强者。
他缓缓地在人群中穿梭行走,步履不慌不忙, 头脑不曾放空,而是时刻注意着自己所能探查到的范围之内的动静。
终于在某一瞬间, 他觉察到一丝熟悉而霸道的波动自空气中袭来,脚步微微停顿了半秒, 而后便又很快提起了步伐,继续漫不经心地向前走去。
是重光追过来了,追到了这喧闹复杂的市井之中。
表面尽管看上去没有异色,他却已经暗地里悄然无声地始终放出自己全部的感知能力,去牵绕在那位老相识身畔左右,以确保自己知悉掌握对方的每一点动向。
他可以保证, 只要一旦踏入这个集市的地界之中,重光再想要探寻到林翾的气息,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在林翾所待的那间房间设下的禁制是动用了秘术的,如今他实力与重光相当,禁制的效果便可以发挥得很好。
可以说除非林翾主动跑出来,否则重光只能一点点地毯式地将这集市的每一处位置都搜查一遍,若是运气不好,可能还会恰好把林翾给忽略掉,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处都是喧闹吵嚷的一片,对于重光而言,脚下这片土地显然是陌生的,在此之前他甚至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在这样一个并不属于自己领地的地界,他的行为处事便小心谨慎了许多,甚至还叫苍再缩小了一些体型,力求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倒不是因为畏惧什么人才如此行事,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而已。
仅仅走了一段距离,他的脚步便停住了,眉头拧起,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似乎刚一踏入到这里,林翾的气息就彻底消失了,仅存下那邪修的力量波动在牵引指使着他继续前行。
“我们正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对苍如此说了一句,声音压得低沉,环顾四周,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一一掠过。
那个邪修或许就藏在这些人中间,而那个指引着他继续前进的力量波动终点处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陷阱。
无论对方的目的如何,他都已经耗不起时间了,必须要快点找到林翾,否则事情越拖下去就越是棘手,他放心不下林翾一个人在外,更放心不下林翾被一个邪修掌控在手心。
“你在这里还能感觉得到鸾鸟的力量吗?”
斟酌数秒,他低头问了苍一句。
对于鸾鸟的力量波动,苍明显要比他更加熟悉,感知力自然也要强上几分。
鸾鸟的力量是绝对霸道猛烈的,比起林翾的气息而言更容易留下痕迹,也更不易于被抹除。
可惜的是那个邪修似乎做事十分完美,将一切不想显现出来的东西都藏的严严实实,苍极尽所能试探了半天,终归也只能摇头叹了一口气。
“不行,我找不到他。”
鸾鸟的波动消失了,明明刚刚还一路指引着他们追到这里,却又仅仅只在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重光沉默不语,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拳头攥了又松,松开又握紧,脚步缓缓向前挪动,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沉重。
四周并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这样一个外来者身上,又或者说这里的人其实都是外来者,因而叫他显得并不怎么特立独行。
他脸侧的纹路像是随时要活过来一样,有隐隐约约的黑色雾气缭绕在周身,压迫感愈发变得强烈,整个人显得有些不善。
逐渐有人开始向他侧目,但大部分人并不敢注视他太久,就纷纷挪开了视线,生怕被他注意到自己探寻的目光。
就算是在这大家实力都不算弱的地方,也很少有人愿意引火烧身。无谓的争斗不但毫无意义,反而会令自己实力下降,成为他人喜爱劫掠的案上刀俎。
“你要去做什么?我们不是要去找林翾和鸾吗?”
苍紧紧地跟在重光身后,也慢慢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向他提出质疑。
作为一只灵兽,它更多的时间里都在与鸾鸟为伴,一向对人类的情绪感知比较迟钝。
可是如今重光周身冷厉的气势太过显然,哪怕是迟钝它,也觉察到了对方的状态有异。
这样的重光,竟然让它本能地感到危险。
它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直觉出了差错,毕竟它与重光实力相当,甚至它还要在某些方面略胜一筹,总没有理由对重光生出恐惧的情感。
只是作为兽类,它对于危险事物的直觉一直以来都异常敏锐,且数百年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次错误判断。
对于它这近乎质问的疑问,重光充耳不闻,脚步未停,步履缓慢却又坚定,顺着那邪修的指引持续前行。
“……”沉默着跟随了一段距离,苍终是按捺不住,猛然甩动强而有力的尾端,狠狠地抽击在了重光前方半步远的地面上。
伴随着巨大的“啪——”一声,它先一步拦在了重光面前,身形放大数倍,做出一个戒备的姿态,成功使重光顿住了脚步。
一瞬间更多的人被他们一人一蛇吸引了视线,虽然没有围过来,却也纷纷停下了手中事,暂时中止了交谈,将目光毫不吝啬地投向了这一边。
在这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微妙平衡感的修者聚集地,很少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更重要的是,这动静来源处的主角很明显是一只强悍的灵兽,和一个已经经历了堕魔的修魔者。
灵兽与人类之间的争斗与分歧自上古至今从未停息过,是以大部分人在看清苍的一瞬间都会反射性地警觉起来。
然而除却苍之外,重光也是他们警惕戒备的对象。
尽管同为人类,但修魔者在这个集市往往是不受欢迎的。
毕竟再往远处走一些,便是臭名昭着的修魔者掠食组织,这些修魔者就像是盘旋蛰伏在路上的凶恶野兽,他们所过之处尽是杀戮与抢夺,不会叫任何弱者落得好的结果。
若不是修魔者整体并不团结,而是如同一盘散沙,只有大大小小的团伙组织,实力不够凝聚,这里绝不会像现在一样安宁平和。
倘若修魔者足够团结一致,这个集市恐怕早就已经作为最大的一块肥肉,被那群不要命的强盗冲击得零碎,以至于荡然无存。
眼下重光脸上的纹路和周身的气势使他看起来并不十分友好,自然也就引起了旁人的警觉。
“跟着我,或者现在就离开,你可以选择……”被苍拦住的重光似乎显得更加焦躁,眉心紧紧拧着,像是在强自按捺自己不立即动手。
苍的身体在搅动,鳞片缓缓摩擦,整条蛇拧成一个纠结无比的模样,没有回答。
仅仅只等待了数秒,重光的耐心便似乎已经告尽,语气变得森寒无比。
“……让开!”
他的声音中透露着不善,眉眼间尽是冷意,有戾气自眼底一闪而过。
不管苍做出什么选择,现在都必须立刻给他闪开,不要挡着他的路。
时间在如今就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一想到林翾正在邪修手里,不知道状况如何,甚至连气息波动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几乎要陷入一种癫狂的境地之中。
他已经失去了林翾一次,不能够再失去第二次了。
“你要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面前这年轻的修魔者已经情绪趋于崩溃,苍很难做到不受半点影响。它只能强自使自己稳住阵脚,向重光快速地提出心头疑问。
它不能盲目地跟随对方,倘若对方已经被情绪操控,失去了冷静的判断,那么它只能选择与对方暂且分道扬镳,独自去寻找鸾。
而像是看穿了它的心中所想,重光的眼底流露出了一丝讥讽与冷厉。
“除了去找那个邪修,我们不可能有其他办法找到林翾和鸾鸟,你说我现在要去做什么?”
林翾和鸾鸟的气息至此已经消失殆尽,无法给予他们指引。
他要做的就是顺着这仅存的方向一路前行,把那个躲在幕后的邪修揪出来,届时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重光的面上覆盖着一层凉凉的寒霜,声音像是毫无温度,却又有如藏着火种,随时可能爆裂出毁灭性的力量。
忽然只在瞬间,他脸上的种种神色淡隐下去,向一边缓缓偏过了头,目光冷凝,盯在了某一个位置处。
暴露在他视线之下的一群修者明显感到了不知所措,不想惹是生非的人便开始目光闪躲,胆子大一些的依然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但他们终究并非重光瞄着的真正目标——
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侧身站在那里,身处在数个人的遮挡之后,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对重光投以注目,却是重光灼灼目光的最终焦点。
090
他的黑衣看起来毫不起眼, 只是普普通通的模样,甚至连些许暗纹都没有。
旁人或许根本不会在意这件衣服,连带着他这个人一起直接忽略掉。可是重光目光却很快就锁定了对方,哪怕对方藏匿在人群之中。
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很轻易地就能从其周身的力量波动判断出对方的邪修身份。
而这一袭黑衣, 也恰恰与之前他所遇见过的大部分邪修都十分相近——
邪修组织似乎深深偏爱着黑色的衣物, 无论是干练的短衣还是遮挡严密的长袍, 都是简洁而深邃的黑, 像是要与这个尚存光明的世界划清界限,彻底隔绝。
静默数秒,重光终于缓缓地抬起了脚步,向前迈了一步, 目光沉着,身上躁郁的气质几乎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淡漠与霸道。
原本以为还需要费力去找寻的邪修如今已经自己送上了门来, 他岂有放走对方的道理?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对方, 所经之处人群无一不是戒备地向两侧散开, 没有一人选择对他动手。
如此未经过任何其他人的阻拦, 他就直接来到了对方面前。
离得近了, 他忽然发现对方与他的身形十分相近, 且越是与他靠近, 就越是流露出一种熟悉的气质。
“他在哪?”
他周身的气场都是森冷的,眉眼间尽是冰冷,向对方问话也是十分开门见山, 不做丝毫铺垫。
与邪修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之下碰面,对他而言都是在与敌人进行交谈。
他和邪修之间互相有关的恩怨还有太多太多,算不清理不明。他深知自己迟早要捣毁邪修组织,否则放任对方自由发展,最终被覆灭的那一个便会是他。
那些旧日的仇恨太多也太过于复杂,需要他从长计议,一个都不能放过。只是眼下最紧迫的还是失踪的林翾。
他可以失去他的势力,失去他拥有的其他东西,只有林翾是他万万不能再失去一次的存在。
思及林翾,他的眼神愈发冷淡下来,侧目凝在了扭曲成一团的苍身上,而后又缓缓转过头,盯了一眼几乎一动不动的邪修。
“你如果主动把他交出来,我或许还可以让你死得轻松一点。”
这样的话若是换个人来说,便是□□裸的自大,但是从重光口中说出来,却仅仅只是个普通的警告罢了。
他一向说到做到。
叫他放过这个邪修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与邪修之间那深切的仇恨不允许他做出这样善良而又愚蠢的选择。
一袭黑袍的男人看不见脸,表情更是无从分辨,听闻重光的话,整个人也并不显得有丝毫慌乱,镇定自若得过了头。
他当然知道重光正在向他讨要着什么。
但他并不打算按照重光所说的来做。
四周是看热闹的人群,原本对这一切都观察得津津有味,然而随着气氛渐渐剑拔弩张起来,大部分人开始缓缓地自觉退散开来。
说到底,还是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被波及。
于重光而言,对方的沉默与不配合的态度很显然就是在宣战。
他的情绪经历了起起落落,剧烈的波动跌宕,如今已经濒临了一个不容触碰的临界点,再经不得半点试探与忽视。
他痛恨面前这个一言不发的未知邪修,于是眼神渐渐显露出些许阴鸷。
出手仅在一瞬间——
他的动作极快,甚至连残影都叫人无力捕捉,裹挟着锋锐玄力的手便已经捏上了邪修的脖颈。
对方没有闪躲。
一种磅礴而略显微妙的玄力自黑衣邪修的身上猛然炸开,而后又护在他左右,就像是一层强而有力的护盾,与重光形成一个势均力敌的状态。
两人这一番交锋,具是出手迅速狠厉。
但若是看清他们的神态,就会发现他们二人都并不显得慌张失措,而是各自带着一种有条不紊的气势。
重光的手被徐徐逼迫着松开,速度缓慢。
他的薄唇微抿,眉头微皱,却非但没有试图去压制对方,反而收了手上的力气,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
难得的,他半天只吐出一个字,显得略微迟疑。
刚刚在走近这邪修时,他就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熟悉,如今短暂交手过后,那种怪异的感觉变得更甚。
黑衣邪修也没有趁着他迟疑这片刻动手掌握先机,就只是挺拔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十分沉默。
四周看热闹的人明显稀疏了,大部分人在他们交锋的那一刻就已经退出了观战圈。
毕竟若是因为好奇心太重而被波及受伤,是没有地方可以供他们去申冤叫苦的。
盘旋在两人身侧的巨蛇身形渐渐放得更大,几乎恢复了最自由的原本模样,让整条宽阔的街道都瞬间变得拥挤万分。
它金黄色的瞳孔冰凉万分,鳞甲泛着幽暗的光晕,缓缓地绕着邪修转了两圈,蛇信几次吐出收回,声音之中带着些许探寻。
“……极意谷?”
恢复了最本态的模样,它的嗅觉也就恢复了最强状态。倘若它的感知没有出错,这黑衣邪修身上除了邪修共有的那股令人不适的力量波动之外,还有一种腥甜而熟悉的味道。
只是这毒的气味若有若无,十分清淡。
若不是它在极意谷待了许多年,对这种毒的味道印象深刻,也不可能判断出对方与极意谷有关。
仅仅只是听闻“极意谷”三字,重光的面色未变,眼底却是顿时闪过了一丝了然。
萧千愁。
面前人的身份终于在苍无意间的提醒下变得清晰起来。
重光的语气再度冷硬了几分,虽然与最初存了些许微妙的差别,但大体上依旧敌意十足。
“……你带走林翾,就是为了引我到这里?”
他一直以来都不清楚萧千愁对他而言是敌是友,如今对方明显已经成为了邪修,身份上更可能是敌人。
更何况如今萧千愁还将林翾藏了起来,这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似乎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萧千愁没再保持沉默。
“这只是目的之一。”
或者说只是实现最终目的的一种途径。
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有二。一是找到林翾,借用对方的血液,顺便帮助对方看清欺骗的真相。二则是阻止重光迎娶虞鸾。
这是虞鸾与他之间的因果,源自于旧日的某一段交集。
虽然萧千愁的声音现在难听得与从前根本没有半点相似,但语气上依旧可以寻到蛛丝马迹,使重光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现在在哪?”他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他根本不在乎萧千愁有多少目的,目的都是什么。他只需要对方交还林翾,其他剩余的一切都可以容后再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在哪里?这很重要吗?”
萧千愁似乎是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语气带着隐隐的讥讽。
“林翾不愿意见你。至少在这件事上面,我听他的。”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有些若隐若现的暧昧,非但一点也不在意情绪激动的重光,反而更像是在试图激怒对方。
林翾不想见重光,这的确是事实。说者模样十分轻松,听者却是不由得呼吸一窒。
只不过是简单的两句话,重光的心头却像是顿时有巨石砸落,向下狠狠一沉。
林翾不愿意与他见面,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他们经历了数次分别,皆是身不由己,唯独这一次,是出于林翾本意。
而不得不说,他是心怀愧疚的。因为无论原因出自于何,他的的确确是要瞒着林翾去迎娶别人。
空气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就在两人对峙的不远处,林翾单独一人待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他的眉眼间难得没有了以往的温和柔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意与隐隐约约的躁郁。
房间不算大也不算小,他但脚步几乎没有过片刻的停顿,一直在不停地左右徘徊,踏遍了每一个角落。
鸾鸟还是第一次瞧见自己的契约者陷入这种状态,潜意识让他也意识到事态有些不妙,便始终与林翾保持着交流,试图让对方冷静一些,至少得先安安分分地坐下来。
有好几次他都几乎以为林翾就要夺门而出,让他在一瞬间生出警惕,甚至差一点就从对方手里将身体的控制权夺取过来。
只是每每他还没来得及动手,林翾就又按捺了下来,向屋内走去。
“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否则之前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尽管心知肚明林翾并非不明事理,鸾鸟还是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
他好不容易才带着对方从软禁的森严守卫中跑了出来,期间突破了无数困难的阻碍,绝不可能把林翾再交还到那个修魔者手中。
林翾没做回应,只是垂眸低头,似乎是走得累了,贴着墙根缓缓蹲了下来,捻了捻指尖,忽然一眼瞟到自己腕间还系着重光的灵器,犹豫了一下,将其取了下来。
这东西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他没有忘记,当初他还是为了监控契约反噬的危险才将这铃铛挂上去。
只不过任是谁也想不到如今重光竟然成了他最想要躲开的存在。
反倒是从前一直报以警惕和不信任的鸾鸟,如今却成了他的庇护者,不但每一件事都为他考虑,还能借给他力量,帮助他离开他不想再停留的地方。
“……你用我的身体和重光交手,胜算能有多少?”
盯了良久自己的手心,他在心底如此问鸾鸟,神色一本正经。
鸾鸟却是被问得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选择了实话实说。
“现在和他交手,我们不可能赢。”
或者说胜算实在太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方面是他的实力只恢复了一小部分,还不够强悍,不足以与重光的强大实力抗衡。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具身体的限制,使他哪怕有足够的实力,也难以发挥得完全。
林翾的这具身体哪怕是放在人类之中,也显得过于孱弱,更没办法与他过去的灵兽躯壳来比拟。
得了这样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林翾却并不显得惊讶,仿佛早已料到,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寄希望于鸾鸟,但也深知希望不大。
“他早晚会找到我,但我不想和他走。”
这话里的“他”自然不会是别人,只有可能是重光。
鸾鸟却似乎有些大不赞同,几乎立刻就提出了质疑。
“只要你不离开这里,外面还有那个邪修在帮你顶着,他怎么也不该找到你头上来。”
林翾笑了笑,肩头提起又放下,眼底神色复杂,仰起了头。
“我了解他,所以我知道他肯定会来。”
091
重光一直都是一个相当执着的人。
无论是书中那个身为反派的重光,还是如今他所熟识的重光, 都有着超于常人的固执。
在这一方面, 林翾十分确信。
只要他还没有在对方面前露脸, 重光总会不择手段地找到这里来。
“……我只是有点担心他。”静默良久, 他又低声念叨了一句,说不清是在与鸾鸟说话,还是仅仅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无论重光做了什么, 是不是让他感到愤怒与失望, 在他心中被放到第一位置上的都依然是对方的性命安危。
他从来都不否认重光的强大, 但毕竟原书中的重光最终便是死于与萧千愁的争斗之中。
如今萧千愁直接言明了要找重光的麻烦,虽然已经向他承诺不会上升到危及性命的程度,可是他依然不能放下心来。
毕竟一场争斗的剧烈程度不能由萧千愁单方面决定。
重光的性子像是野兽一样, 暴烈而凶狠, 眼下他一失踪, 对方必定焦急烦躁, 说不定会拿萧千愁作为发泄情绪的对象。
这就是林翾最忍不住担心的症结所在——
一旦两个人争斗得过于狠厉,就会容易失手,又很难停息。
原书中两人一个是主角, 一个是反派,大大小小争斗无数,没有哪一次的结果不能称得上惨烈。
他甚至已经不奢求重光可以不受伤, 只希望对方性命无忧。
身为契约伙伴,鸾鸟不需要太多解释也能理解林翾想要表达的意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灵兽的爱恨往往来得直接而热烈, 绝不会像人类这样复杂万分。
就像现在一样,明明那个修魔者已经做出了背叛的行为,可是林翾依然在替对方担忧,这在灵兽的交往之中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思索良久,他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契约伙伴性格实在太过柔软易欺。
只是他尽管感觉心头憋着一股火,却还是担当起了安抚林翾的重任,给对方服下一颗定心丸。
“那个修魔者很强,而且还随时可能会突破到另一个更高的层次……”
说到这里,鸾鸟迟疑了一下,回想起之前似乎见过重光身上明显要堕魔的征兆,语气严肃了几分。
重光很显然是已经经过了一次堕魔的,而且异常彻底,脸上的魔纹都比普通修魔者要完整许多,且不会变淡隐去。
越是强大的修魔者,这样的特征就越明显。
纵观修魔者从上古至今,至少在鸾鸟漫长生命的认知当中,还从来没有一个修魔者可以进行二次堕魔,哪怕是最古老的修魔者先祖也不例外。
鸾鸟想了想,到底没把这些详细地讲给林翾,而是只简单地告知林翾对方十分强悍,无需忧虑。
“虽然刚刚那邪修也不弱,但若是他们两人交起手来,邪修占不到便宜。”
或者换句话来说,萧千愁才是真正处于危险之中的那一个。
得了鸾鸟蹩脚的两句安危,林翾拧紧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心头依然像是被什么堵满一般,透不过气来。
他的头脑得不到冷静,甚至因为心理上的不适而影响到了身体的感官,有些头晕伴随着腹痛,蹲在地上还能稍微舒服一些,哪怕腿部的肌肉已经不堪负荷地打着哆嗦,也依然不想站起来。
胡思乱想之中,他猜测着重光的这一场婚姻,思索良久,最终觉得那个要与重光结为连理的应当就是虞鸾。
他始终被蒙在鼓里,不知道重光与虞鸾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联系到书中重光对虞鸾那近乎于痴迷的爱慕,这场婚姻似乎也是合情合理之中。
唯一荒谬而多余的存在,恐怕就是被软禁于一间空旷房间内的他。
“……我应该再见他一面。”
至少最后一面。
沉吟良久,林翾抱着头喃喃自语了一句。
他已经稍微冷静了一些,不再一味地想要逃离了,而是希望讨要一个说法,得到一个结果。
无论真相究竟是如何,至少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鸾鸟听见了他的话,无法直接否认他的决定,只能淡淡地质疑了一句。
“还有这个必要吗?”
许多事情越是深陷其中,越是拉扯不清,不如在发现的一开始就斩断一切,脱离源头。
林翾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一次变得坚定了许多,回答问题也迅速了几分。
“有。”
仅仅一个字,十分简练,但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
他要弄个明白,究竟自己在重光眼中算一个什么。
是软弱稚嫩时期的慰藉品,成长起来之后依然可利用的辅助者?
他更宁愿相信重光对他是有真感情的存在的,而不仅仅只是在试图利用他与对方之间存在的某种匹配。
无论重光对他的感情是否存真,他对重光的感情都是绝对真挚的。
在感情这方面,很少会有绝对的平等。这一点他认得清楚,也可以试图接受。重光但凡只要对他有一点爱意,他都愿意守着这点感情一直守在原地。
性格温和柔软的人轻易不会下定某种决心,但一经决定,就不会轻易动摇。
鸾鸟自知劝不动林翾,只能接连叹息了几声,几经犹豫,还是放弃了强行夺取身体掌控权,迫使林翾留在这里的想法。
他决定尊重自己的契约伙伴,哪怕他并不认为对方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
“你想要现在就走吗?离开这里?”
就像是与重光的手笔类似,这房间以门墙为界,被萧千愁设下了某种禁制,隔绝了内外。
但这禁制又与重光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它并不限制约束林翾的个人自由——
离开与否,全凭林翾自己做主。
林翾咬了一下唇肉,感觉到牙齿尖利处对柔软皮肉产生的压迫力,伴随着些许并不难以忍受的刺痛感。
他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既然做了决定就要趁早行动,完全没有必要拖延下去。
只要踏出这房间,他根本不需要主动去找寻那二人,想见的人自然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一只由于太过清瘦而骨节有些突出的手缓缓搭上了合得紧紧的门,略微用力,推开一个小小的细缝。
似乎是感官变得敏锐,又或许只是心理上的错觉,林翾甚至能感觉到有许多与屋内不同的气息透过这窄窄的缝隙涌进屋来,复杂而叫人心烦意乱。
他皱眉,手上更添了几分力气,将门彻底推开。
门外的一切依然是平和安宁的,不算太大的店里没有过多忙碌的人,少数几个步履匆匆的身影,出现又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了萧千愁这个熟门熟路的引导者,他彻底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存在。
只是尽管如此,他却并不感到如何慌张。
“你要去哪?”
鸾鸟在心底无声地如此问了林翾一句。
他仅仅得到了一个摇头作为答案。良久,才附带出来一句话。
“哪也不去。”,林翾的声音显得异常冷静,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好地将店内的一切尽收眼底,记在了头脑之中,而后却是后退一步,又返回了门内。
“我就留在这里,等他们一起回来。”
这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存在漏洞。
对于萧千愁而言,“回来”二字固然是没有什么错处的,但对于重光而言,就显得不是那么妥当。
鸾鸟却并没有就这小小的不对劲之处提出质疑,而是保持了沉默。
或许只有林翾自己明白,对重光定义的这个“回来”,参照物并非房间,而是他自己。
他要等待重光回到他身边来,和他好好谈一谈。
谈一谈这场荒诞不经的婚姻,谈一谈他与虞鸾,最好再谈一谈药体与修魔者王族之间的命运纠葛。
不远处的街角,黑衣的高大男人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身体顿了一下,良久,轻笑出声。
“他到底还是不舍得不见你。”
男人的语气深沉,又隐隐藏着某种感叹与不甘。
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建树,却还是忍不住会萌生出不平与嫉妒的感情。
林翾的存在就像是一条鸿沟,把原本命运半斤八两的他与重光拉开了一个残忍的距离。
因为重光拥有林翾的爱,所以远远比他要来得幸运。
这种差距叫他心有不甘。明明他与重光应该拥有差不多等同的命运,都以悲剧为基调,可到头来只有他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虽然对他感情不深,但我也见不得你这样的人拥有他。”
沉默了一瞬,萧千愁摇头叹息,吐露了一句实话出来。
他对林翾的感情只不过是简单的欣赏与喜欢而已,绝对与“爱”这种厚重的感情挂不上钩。毕竟他们甚至根本不熟。
但是一想到重光明明得到了林翾的爱,却丝毫也不珍视,竟然做出眼下这种事来——
用房间和禁制关着林翾,使对方蒙在鼓里,而后暗地里去迎娶其他人。
这让萧千愁感觉自己最憧憬的东西像是正在被人侮辱,弃如敝履。
仅仅只在这一点上,他就完全有理由有立场与重光站在对立面,进行各种意义上的斗争。
对于面前人毫不客气的指责,重光出奇地没有反驳,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只是皱着眉,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某处。
“……”他沉默不语,停顿两秒,身影猛然消失,朝着那个方向离开,动作异常迅速。
而似乎是早已料定了他会有这种行为,萧千愁看起来并不惊愕,反应也十分快,身影下一刻便也消失,三两步的工夫便跟了上去。
反倒是一头雾水的苍懵了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尾尖焦躁地抽打了两下地面,顿了一下,终于觉察到了一下事情的进展,也追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重光只留下了一串残影,目的地异常明显,直指林翾所在的店铺。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又感受到了林翾的气息,就是那种旧日里最熟悉的苦涩味道,散布在空气之中,随着风一同飘到他身边。
重光不受控制地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眉眼间的冷漠尽数退去,取而代之的某种小心翼翼。
越是靠得近了,他越是感觉到那气息变得厚重清晰,几乎不需要怀疑,一定就是林翾本人正在不远处。
只是脑海里一想到萧千愁那一句,“他不愿意见你。”,他的脚步就又开始迟疑。
他缓缓回头,定了定神,看了追过来的萧千愁一眼,语气万分严肃。
“你都告诉了他什么?”
林翾不愿意见他,一定是有缘由的。他合情合理地怀疑,一定是萧千愁对林翾说了一些什么。
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萧千愁究竟告诉了林翾什么事情。
刚一追过来的萧千愁就被直接塞了个这样的问题,脚步一停,耸了耸肩。
“实话实说而已。”
他一点都没有弄虚作假,更没有编排重光,她只不过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看不下去林翾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透露一点真相罢了。
顿了一下,他顶着重光那几乎可以杀人般的眼神,轻笑着补充了一句。
“我只是告诉他你要结婚了。”
“你难道不认为在这件事上,他有知道实情的必要?”
萧千愁的话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可重光却是猛然间陷入了暴怒一般,面色倏地变得冷漠而躁郁,上前一步狠狠地揪住了对方的领口,声音低沉而具有压迫感。
“你就直接告诉他我要成婚?”
他狠狠地咬着牙,手上的青筋暴露无遗,几乎要就地杀人。
萧千愁竟然敢直接告诉林翾他要和别人成婚?
萧千愁明明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在林翾的面前肆意地将他的形象毁掉。
重光几乎不敢想象林翾如今会是怎样的心情,见面后会以怎样的情绪面对他。
他还能做得到挽回一切吗?
林翾是一个情绪多么复杂敏感的人,没有谁能比他更加清楚,否则他也不会出此下策,将林翾软禁,阻止消息的透露。
可是这一切如今已经毁于一旦——
林翾离开了他的领地,被人告知了他要与别人成婚的消息。
他所极力想要避免的事情已经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重光的眼底泛着红色的血丝,瞳孔散出隐隐约约的黑色雾气,脸颊上的黑色纹路更是已经再也遮掩不住。
他的手劲变得极大,甚至没有动用玄力,就已经形成了足够的威胁。
萧千愁放松的神色终于正色起来,换成了认真的模样,略微调用了一些玄力,逼迫着重光将手松开。
被人抓着衣服的姿势并不好受,尤其是重光这样收不住力道,几乎凶狠得像是要杀了他一般的力气。
只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很轻松地做到脱离掌控。
重光的表情冷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凶狠得如同林中猛兽,被人抢夺了猎物,失去了唯一所爱。
“我应该杀了你的。”
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自重光的口中被缓缓挤出来,带着强烈的愤恨与怒意。
哪怕他与重光明明实力旗鼓相当,萧千愁依然感觉到了一丝警惕,似乎是有某种强烈的危险找上门来的感觉。
一瞬间他甚至不怀疑重光言语间的可能性。
旁人或许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或是简简单单地表达愤怒,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重光是可以做得到杀掉他的。
萧千愁黑色的衣袍之间终于掀起了强烈的一阵力量波动——
他不可能坐以待毙,也不是打不还手的圣人,不可能仰着脖子静静等待重光给他来上一刀。
正相反,只要重光对他动手,他立刻就会与以反击。
一条强而有力的尾尖猛然甩了过来,速度极快,力度奇大,凶悍地卷上了萧千愁的腰腹间,裹挟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强大力量,破坏力十足。
被重光限制了行动自由性的萧千愁非但没能注意到巨蛇的突然发难,且在意识到的一瞬间发现自己无法闪躲。
他的眼眸中顿时迸发出一阵强烈的光,手上狠狠拍出一掌,猝不及防地发力,将重光拍开,而后动用了自己速度的极限,猛地向一旁闪避开来——
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还有苍这条身份不明的蛇类灵兽,站在重光那边,随时有可能向他亮出獠牙。
好在这一通躲闪相当成功。
苍那被冰冷鳞片覆盖着的巨大尾巴终归只挨到了萧千愁的一点衣角,再想要敏捷地咬住他时,被重光制止。
重光的一双墨色瞳仁之中深深地映着萧千愁的影子,像是一汪深潭,将萧千愁淹没其中。
他并非是被对方的反击拍开了手,而更多的是主动放手。
愤怒并没有彻底冲昏他的头脑,叫他失去理智。
他固然是想要杀掉对方的,但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他的首要任务是找到林翾,然后将对方哄回自己身边。
无论林翾身处何方,只要不在他可掌控的领地范围之内,他就会感到不安全。
“我们先去找他们。”
平息了一下情绪,他叫了苍一声,要对方也冷静一些。
找到林翾和鸾鸟,才是当务之急。
倘若他眼底那汹涌的黑色雾气和脸颊仿佛要活过来的图腾纹路不存在,或许还会有人相信他的心情并不糟糕。
只是如今这两点太过显着,实打实地透露着他整个人正处在一个崩溃的边缘,再也经不得半点刺激。
安静的小店被一人一蛇两大不速之客闯入,店家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有半分怠慢,连连点头哈腰,生怕惹祸上身。
在这里开店,他见过的强大修者不少,但像重光这样处处流露出不善的修者实在是不多见。
092
重光周身的气势都是强势而冷厉的, 仿佛下一秒就会大开杀戒, 整个人单从神情看上去仅仅只是淡漠而已,可带给人的感觉却是极度的危险。
身处于他附近的苍显得有些不安, 兽类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太妙的变化正在重光身上酝酿,随时有可能爆发。
“……”萧千愁整个人被黑色的衣物笼罩, 神色表情叫人看不分明, 虽然依旧十分沉默,却明显不像方才那样轻松而游刃有余。
他能看到重光身上正翻涌着薄薄的一层黑雾, 若隐若现,忽而消失, 忽而又加倍地涌现,非常不稳定。
与此同时,他也能感觉到重光身上传来一阵阵令他心惊的强悍力量波动。
房间之内,林翾正摆弄着那一串从自己腕上摘下来的铃铛灵器, 夹在指尖轻轻摇晃,仔细地听那不算太大的清脆响声。
“他们来了。”
他听到鸾鸟忽然说了一句,浑身便是反射性地一绷, 手上将东西攥紧, 坚硬的东西硌在皮肉之上,带来阵阵冰凉的刺痛感。
“他们”这一词汇毫无意外, 明显指的就是重光与萧千愁。
林翾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手指不太耐烦地勾住又松开,整个人弹身站直。
犹豫了一下,他缓缓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抬手扣住门锁,略微停顿,而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用力将门推开。
并非一个门缝,而是大大地敞开,能与屋外之人互相看得清清楚楚,异常分明。
从他的角度,入目的恰好就是三人对峙的场景,一眼瞧见的便是重光那张面无表情的冷厉面孔,心头不由得狠狠向下一沉。
重光的面部表情并不丰富,平日里也几乎不会出现什么剧烈的变化。只有林翾这样熟知他微表情的人才能只通过简单的观察就猜得出他的情绪状况。
就譬如现在。
只看一眼重光的状态,林翾就能敏锐地觉查出不妙,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将目光定在重光的脸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数秒,不安的感觉渐渐变得更加强烈,一直冲击着他的心头。
也就在这短暂的数秒时间,重光就将目光挪到了他的方向,与他四目相对。
那深沉又带着隐隐狠厉的眼神看得林翾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忽然听到脑中传来鸾鸟带着惊疑的声音。
“……他濒临二次堕魔的边缘了,看起来状况似乎不太妙……”
林翾一愣,忽然想起原书中对“堕魔”这一过程的描述——
但凡是修魔者,一生中总要经历堕魔,这是属于他们的成人礼,只有在堕魔之后,修魔者才能获得强大的力量。
经过堕魔的修魔者,身体上的某些部位会出现魔纹,魔纹越深,位置越上,就意味着堕魔得越彻底,实力越强悍。
大多数修魔者的魔纹都会随时间流逝而慢慢淡下去,力量也渐渐衰减,是以一生中最强悍的时间是刚刚堕魔的那一刻。
但也有例外,譬如重光。
重光脸上的魔纹黑得异常纯粹,又在脸上这种逼近最顶端的位置。在林翾印象之中,它们似乎一直不曾淡褪过,如今甚至更有蔓延的趋势。
眼瞧着重光一步步走近,鸾鸟的声音开始变得匆忙,又带着警告的意味。
“堕魔会有一定程度上的几率影响修魔者的性格,过去曾经有过被堕魔影响了心性的修魔者,沦为了杀戮的机器……”
当年的事情闹得很大,沸沸扬扬,哪怕是一直都并不关注人族的鸾鸟都对此有所耳闻。
那个修魔者曾是个普通得挑不出来毛病的平凡人,一招堕魔,便开始大开杀戒,一发不可收拾,无论是无辜的外族人,还是同根相生的修魔者族人,都大批大批地死在了他的手上。
林翾听得连连皱眉。想起现存的修魔者残族势力那一群嗜杀成性,毫无三观可言的乌合之众,不由得怀疑起了“堕魔”这一过程的影响力。
就重光而言,哪怕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加持,他也不得不承认重光与过去很不一样。
当年那个本性纯良的孩子,如今俨然是一个只对他怀有柔情的存在,对于其他人,重光是绝对称得上残酷的,轻而易举便能决定一个人的性命。
冷漠严肃起来的重光,就和书中描绘的反派重光别无二致。
曾经林翾把这当做是对方从同族的尸体之中挣扎爬出,在生死边缘徘徊而自然成长出的极端性格。
可是如今他合理怀疑,是不是因为有“堕魔”这一过程对心性的影响作为加持,才会让重光偏执至此。
“当年那个因为堕魔而性格大变的修魔者,实力很强吗?”
犹豫了一下,他问了鸾鸟一句,带着几分探寻。
而鸾鸟的回答也完美地印证了他的猜测,答案是肯定的。
林翾眉间的皱痕更深了几分,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来,手指骨捏紧,发出几声令人牙酸的响声。
虽然只不过是个例而已,但他也不得不生出一种怀疑——
或许所有修魔者都会被堕魔改变心性,只不过有的多有的少,而通过堕魔而被赋予的能力越强,就越是受到更强烈的影响。
这也算是一种意义上的祸福相依,从堕魔中谋利,也从堕魔中获得代价。
林翾的面色凝重,脚下没再移动,静静地看着重光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男人周身那令人心惊的气势甚至对他都能形成一种冲击感,叫他很难保持淡然相对。
就连之前想要质问重光的问题都被无意识地遗忘在头脑中某个角落,导致他如今大脑一片空白,满心都是与疑虑相伴的愁绪。
恍惚怔愣之间,他似乎听到鸾鸟在他的脑海中发出了一声冷哼,目光便下意识地从重光面上挪开,转移到了一旁的巨蛇身上——
作为重光骗人的帮凶,苍先前那欺骗性的行为无疑触碰到了鸾鸟不能接受的那一条准线,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们原本就显得有些复杂的关系。
林翾不由得有一瞬间的恍惚与怔愣,忽然见到重光的表情更加冷厉凶狠,在头脑中鸾鸟警告的低呼之下一把扯上了他的腰间,叫他脚步站不平稳,向前猛地一个趔趄,跌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之中。
这怀抱曾经是带来安宁与平和的港湾,如今却与某种不妙的感觉紧紧相连,叫他浑身狠狠打了个哆嗦,感觉到自己被搂紧,死死地扣在重光的怀中。
紧接着下一秒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整个倒过来,扛在了重光那被肌肉覆盖的肩头,有一种茫然无措,又无力挣扎的慌乱感觉。
晕眩之中,他仿佛对上了一双黄金色泽的瞳孔,从其中读取到了某种不安与深深的忧虑。
林翾的耳畔是这样颠簸带来的轻微轰鸣,不耽误他听清鸾鸟在他头脑中留下的声音。
“这修魔者想杀了你……!!”
在危机感这方面,灵兽是远远敏锐于人类的,尤其是坠入爱河之中难以自拔的人类。
鸾鸟可以感觉到某一瞬间从重光身上传来的威胁,顿时警铃大作,对林翾提出了警告。
一瞬间空气都静谧了。
林翾似乎被这句话惊得愣了一下,久久都没能缓过神来,满脑子都是不敢确信。
他知道重光情绪不对,却没想到对方会对自己存有杀意。
一丝冷汗自他攥紧的手心缓缓渗出,叫他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这些都是很平常的应激反应。
而不同寻常的是一种灼热的力量,萦绕在他的胸口,使他甚至能够短暂地挣脱开重光的舒服,头脑恍惚,意识出现一闪一闪的片段式空白。
不知为何,他与鸾鸟竟然在频繁的交换着身体的控制权,这种过于高频率的行为使他意识不清,几乎要陷入昏迷。
一片朦胧之中,他仿佛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骨肉匀亭的身影,脑海中闪过一张淡漠而美丽,雌雄莫辨的面孔。
不需要任何提示,他自觉地便能将这个身影,这张面孔与鸾鸟相联系起来。
灼烧的感觉像是从胸口处缓慢蒸发,从高温炙热逐渐转为寻常模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剥离他的躯壳。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林翾只感觉到数道强悍的力量直奔自己袭来,而他无能为力,做不到躲闪,只能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再无知觉。
他并不知晓就在自己昏迷之后,一种近乎瑰丽的火焰与暗色的力量□□撞,带来的冲击掀翻了半个集市,破坏力惊人。
除却这两道力量之外,还有巨兽与邪修的搅和参与,一定程度上却是起着抗衡限制的作用,使那两道蛮横霸道的冲击不至于毁灭性更强。
一个面色冷淡可下手却异常凶狠的漂亮男人被巨蛇猝不及防地缠住,强行脱离现场,一路离开得飞快。
毫无疑问,这便是刚刚因应激反应而得以与林翾脱离,塑造出自己人形躯壳的鸾鸟。
他没能料到苍会露出这样一手,反应不及,待到有意识地剧烈挣脱开来,已经是很远的距离开外。
两只灵兽以这样的姿态离开,只留下黑袍加身的邪修,有些沉重喘息着,单独对峙已经陷入某种狂暴状态之中的强悍修魔者。
盯了一眼对方怀中昏迷的林翾,萧千愁咬了咬牙,终归还是迎了上去。
事情的发展至此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倘若说原本凭借着这堕为邪修群带来的强大力量,他完全可以与重光一战,并不忌惮对方,那么现在重光便又以另一种恐怖的方式踏入了一个他所无法企及的世界。
他甚至刚刚吃力地将指尖搭上林翾的身体,下一秒就被猛地弹开,并且还伴随着剧烈的冲击,直直地呕出一口鲜血来。
好在重光似乎并不恋战,只在他身上又凶狠地补了一掌,叫他几乎没了半条命,而后便带着林翾离开了这里。
萧千愁连连吐血,有心无力,不能做到将林翾拖拽出来,与自己一同远离修魔者这个暴烈而凶狠的种族。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眼合得紧紧的林翾被重光抱在怀里,强迫性地带走。
093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又似乎早已在暗中酝酿。
与此无关的闲杂路人能躲得多远便躲开多远,哪怕直至最终只留下萧千愁一人, 看起来模样狼狈万分,也没有人敢轻率地靠近他。
毕竟萧千愁只不过是败在了重光手下而已。
这只是意味着重光强得近乎离谱, 并不能代表萧千愁很弱。
正相反, 他强悍的实力不但与他的年龄并不相匹配,也叫这集市上的每一个修者难以企及。
每一个, 无一例外。
这样的结论只在刚刚那短暂的交手间便能叫观者分析出来, 因为从他身上所迸发出的力量做不了假。
萧千愁黑色的遮面被吐出的血濡湿, 形成了数块斑驳的更深的痕迹,整个人显得有些虚弱, 喘得剧烈。
在他四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人圈,所有人都自觉自动地与他保持较远的距离, 目视着他休息了半晌, 似乎精神振作了一点, 朝着与重光离开时相同的方向离去。
他们就像是来打破这集市安静与平和的不速之客, 来势汹汹, 声势浩大,却又退去得十分迅速,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过一般。
同样的路, 重光来时可谓步步艰辛,心头压着沉重的石头,争分夺秒地迫切希望找到出走的林翾,不敢多停顿片刻。
而如今原路返回, 他整个人却是变了个模样,神情阴鸷而凛冽,将怀中人揽在胸口抱着,手臂上的肌肉鼓出一个极度用力的痕迹。
不出意外的,林翾的腰侧已经形成了大片的淤青,伴随着疼痛与压迫感,若非他已经提前陷入了黑暗的昏迷,一定会觉得这一路上异常难挨。
重光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凛冽而不善的气息,攻击性十足,以至于踏入自己领地的那一刻,竟然险些遭到了手下的防备与击退性攻击。
他也没有半点犹豫,暴烈的玄力裹挟着暗色,直截了当地迎击上了对方——
只在电光石火之间,手下的身体便已站不稳,远远地被击飞,浑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音,落地便直接软倒,双膝重重地撞击地面,向前扑去。
而亲手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重光,满面具是冷漠的神色,居高临下地站在原地,没有多施舍对方一个眼神。
其他反应快一些,及时收手的手下无一不是带着震惊与战栗地站在一旁,目光在自己所效忠的尊上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之间来回打量,半天也不能做出一点其他行动,只能身体僵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们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尊上一般。
从前的重光是严肃的,拥有着与年龄不相吻合的目光和心智。
重光一直以来都是个威严的尊主,但他并不暴虐。
他叫所有手下心生敬畏,却并不使人感到如何恐惧。
只是如今的重光却浑身散发着鲜明的恶意,仿佛无差别地仇视乃至于蔑视着所有人,哪怕他们是重光的手下,也得不到对方的手下留情。
相较之下,被重光一路带回来的林翾或许还算是幸运,虽然被毫不客气地捏着的皮肉都已淤青,但毕竟并无性命之忧。
他甚至还是被重光抱着回来的,而不是真正漠然地拖拽行走。
这毫无疑问,意味着重光依然珍视他。尽管性情大变,放在心尖上的人也依然没变。
似乎是听到了这边闹出的巨大动静,虞鸾很快便露面了。幸而她的性格十分谨慎,没有急着将自己直接暴露在重光的眼前,而是乔装隐藏于手下之中,悄悄观察着重光与林翾。
她敏锐地嗅到了一点血的味道,并非是属于这刚刚近乎被夺了性命的重光手下的血液,而是一种熟悉的味道,混杂着腥甜的气味与一种具有干扰性的力量波动,叫她头脑不大清醒,一时间难以分辨这究竟是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细而弯的眉毛缓缓拧起,虞鸾没有从人群之中贸然站出来,而是毫不犹豫地在重光注意到自己之前转身离去,步履匆匆。
她的心头有如一团乱麻,似乎被什么翻搅着。方才那强烈的熟悉感与莫名的违和感叫她不得不在意。
重光只是情绪失控而已,并非心智受到了影响,虽然一时间难以自控,也冷静不下来思考,却也迅速捕捉到了虞鸾来过的痕迹。
只是他并没有去追对方,因为他清楚自己暂时还不需要与虞鸾进行交流。
在某种近乎邪性的力量的影响之下,他全然放纵了自己,心中的“恶”被无限放大,驱使着他动手狠厉,毫不留情。
至于留人一命,并非他还残存着什么善念,而仅仅只是因为懒得置人于死地罢了。
鸾鸟的感觉也没有出错——
他甚至的确是某一瞬间存了杀掉林翾的念头,只不过很快又被不舍的情绪压下,才没有动手做出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杀掉林翾”这样的想法不是源自于恨意,而恰恰是因为那近乎窒息的爱。
他想要把林翾刻在骨子里,永远占为己有,乃至于在心性受到恶意影响的情况下萌生出了亲手杀掉对方,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宣告主权的想法。
有了一个险些丧命的可怜虫在前,再没有下一个手下敢站出来挡着重光的路。
短暂的数秒工夫,重光便得以畅通无阻地径直回到林翾一直以来待着的那间房间,弹指挥手间就封闭隔绝了外界与这房间的一切联系。
房间内光线昏暗,没有烛光。
重光那一双黑眸比房间更加幽暗,半点也不在意有没有光亮替自己掌路。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床榻边,将怀中依然昏迷着的林翾丢到踏上,动作不算温柔,甚至称得上粗鲁。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从前的他尽管在外动手做事都异常果决,绝不拖泥带水,因而显得冰冷,但在面对着林翾之时,总会显露出格外的柔情。
被抛在塌上,林翾重重撞击到了肩膀,眉头浅浅皱起,拧出一个不大明显的皱纹,终于有了即将苏醒的趋势。
昏迷与睡眠终归不同,后者会比较容易被外界的环境影响,脱离出来,而前者则是直接切断了林翾与现实世界的联系,再缓慢使他们相连。
这个过程十分煎熬磨人,若非重光这轻微暴力的对待作为催化剂,恐怕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叫他彻底苏醒。
而眼下的情况明显不同。——
随着那一只冰凉的大手覆盖上脖颈间柔软温热的皮肉,林翾狠狠地打了个激灵,一瞬间便睁开了眼睛。
乍一睁眼,入目的是重光那双被墨色侵染的眼瞳,令他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乱了节奏,不知所措。
与重光脸上那淡漠的神色不同,重光的目光是狂热的,如同猛兽锁定最中意的猎物,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脖颈上卡着的手没有施力,松松垮垮,只是扼住了林翾最脆弱的部位。
反倒是另一只空闲出来的手并不老实,竟然扯上了林翾的衣服,稍一用力便制造出了些许碎片,叫他心生慌乱。
094
哪怕是在与重光最最亲昵的时候,林翾都不能完全放心地认为重光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
这个男人就像是天生不受拘束一般, 许多行为都不能叫人提前预知。
就譬如现在。
他的贴身衣服在对方暴力而又直接的撕扯之下化作了碎片, 暴露在冰凉的指尖抚触之下,颇用了一些力气, 所过之处具是不受控制的战栗。
属于男人的皮肤不像是女人那样触感细腻,却也算得上光滑柔软, 对于重光而言,林翾无论是人还是躯体, 都像是具有着引他堕入深渊的强大吸引力。
“……你为什么要走?”紧贴在林翾脖颈间的手缓缓收紧, 他低声问了一句, 语气却并不像是质问,而更像是某种自言自语。
他不想从林翾口中得到任何答案,因为每一种答案都像是无力的辩驳。
当理智在堕魔的刺激之下归于放纵, 他的恶意情绪被放大到了顶端,毫不留情地剥夺着心爱之人呼吸的空气, 目光复杂地看着对方在自己的手下脸色涨红, 呼吸困难。
直至林翾开始无意识地挣扎扭动,掐在他喉咙上的手才慢慢松开了,使他得以喘息。
他大睁一双眼睛, 眼前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气,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茫然。
在这一片朦胧之中,他看不真切眼前的所有,唯独只能看到重光居高临下的一双眼眸。
那双纯黑色的眸子并非是冰冷的,而是炙热无比, 又掺杂着复杂的情绪,像是极度痴狂的迷恋,又像是近乎病态占有欲与掌控欲。
而他就如同被强者牢牢捏在手中的案上刀俎,无论是生死还是感情,都被对方强硬地控制,不给他任何挣扎的余地。
“这是你最后一次和我分开。”
重光的声音强硬无比,仿佛对林翾的未来下了定义,却又不容林翾本人提出置疑。
“最后一次”,无论是出于有意,还是出于意外。这其中甚至包括了死亡。
哪怕死亡也无法将他们两个分开。在这种方面,重光一向说到做到。
林翾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张了张嘴,久久也吐不出半个字。
他能感觉到重光已经没有耐性了,也不想要求得他的认同,与他说的这句话只是通知外加警告,并非还有商量的余地。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沉默。
这不是他回来的目的,与他的设想区别太过巨大。
他原本是站在有理的那一方,应当态度强势,向重光问明白他想知道的一切。
只不过重光身上发生的这种转变令他始料未及,甚至有些隐隐的后悔——
若是能够提前知晓重光会突然变成眼前这样,他绝不会草率地离开那房间,自己撞上门来。
如今鸾鸟在那一瞬间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尽管契约未断,却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成为他最靠谱的助力。
他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面对的却是一个已经讲不通道理的重光。
如果说从前的重光只是一个性格有些偏执的孩子,那么现在本性完全暴露的重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危险品。
林翾自认为可以游刃有余地应付孩子气的重光,却从没有自信可以面对面前这个模样的男人。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去捉住对方已经破坏了他贴身衣服的手,试图阻止对方肆意妄为地继续作乱。
但只在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挣扎不但毫无意义,甚至将自己推到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