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3)

    得有些慌乱,尽管冷血动物被冰凉的鳞甲包裹, 理应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它还是明显陷入了阵阵无措之中。

    冰凉的金黄色竖瞳盯着林翾,妄图从林翾的脸上捕捉到一点鸾鸟的痕迹,却只是徒劳而已。

    “……”它犹豫着想说些什么, 却又打消下去。

    林翾的表情变了变,眉头微皱,拧出一个有些微妙的弧度。

    “他要我替他带句话。”

    他斟酌了一下,如此与苍说到。

    鸾鸟虽然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他,却也依然能通过他来感知一切,这几天来他们交流得不少,已经十分熟练。

    如今鸾鸟的魂体一言不发地直接缩回到了他们的契约之中,却要他当个传话员,帮忙带话给面前这条蛇。

    听闻鸾鸟有话要说,苍的眼眸之中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神色腾然生出几分光亮,鳞片随着自己身体不自觉的摩擦而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动。

    “他还是那句话……”

    林翾的表情微妙,犹豫着开口,声音柔和,十分轻飘飘的模样,带着些许不确定。

    “他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如果没有,现在就可以走了。”

    老实讲,他并不知道鸾鸟在做些什么。

    明明一开始一切都好,却突然毫无理由地翻脸,就好像非要从对方这逼问出一些什么来。

    与鸾鸟不同,他对苍并不足够了解,因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丝毫没有感觉到苍方才有一瞬的不对劲,所以自然也不能理解鸾鸟的所无所谓。

    他只觉得面前的蛇兽分明是冷血动物惯有的模样,看上去便叫人胆寒,可眼眸中深深的痴迷憧憬与依赖感偏偏叫他想起了重光。

    重光也是惯常一副粘人又仰慕的模样,与苍别无二致。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当他看到重光流露出慌张无措的可怜姿态,服软做低的样子时,他通常都会瞬间心软,再也生不出气来。

    哪怕是重光犯了什么错处,触碰到了他的禁忌,他也会在这种目光之下软化了态度,伸手去揉搓重光的头发,再宽容地给予对方一个机会。

    但鸾鸟与他终究是极其不同的——

    明明拥有着比他还要柔软的声音,却性格冷硬坚定,整个人看似并不锋芒毕露,可却有着实打实的棱角。

    鸾鸟绝对忍受不了任何欺瞒,尤其是最亲密的存在,譬如苍。

    “……我没有什么瞒着他的。”

    听闻林翾所言,苍似乎显得有些崩溃,沉默数秒,才如此叹息了一句。

    它当然知道鸾鸟是什么意思。

    与鸾鸟在一起的数百年时间,于鸾鸟而言或许只是生命的一部分,而于他而言,是生命的全部。

    幼年时它依赖一手将自己养大的鸾鸟,深深地仰慕这个强大而又美丽的上古灵兽,这种感情深植入心,一直伴随着他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巨蛇,逐渐变成了爱慕。

    它的生命中只有鸾鸟,也只爱过鸾鸟一个,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悉数给了对方。

    因此它不自觉地观察鸾鸟的一举一动,一笑一嗔,对方只需要隐晦地说上一句话,它便能解读其中潜藏着的意思。

    鸾鸟如今要它说一些别的,又如此像是责怪它一般不愿再见到他,反而要林翾来代为传话,很显然是对它产生了怀疑。

    至于是哪一方面的怀疑,它自然也是清楚的。

    因为它问心有愧。

    嘴上它虽然说着没有什么瞒着鸾鸟的,可事实上却并不尽然如此。

    它的确不是自己有意隐瞒,隐瞒的对象本也不是鸾鸟,而是重光要它一同瞒着林翾——

    再过两日,便是重光与虞鸾的婚期。

    外面的所有人都在重光的宣扬之下清楚了这件事,唯有林翾还被蒙在鼓里。

    作为重光的“合谋”,它起初也有些于心不忍,难以接受这种办法,可设身处地想一下,倘若是它与鸾鸟走到了如此地步,它大约也会做出和重光一样的选择。

    所以它选择了帮助重光瞒天过海,以这种并不足够美好的方式争取得到最优的结果。

    只是想要在林翾这里瞒住这件事,它自然也没办法告知鸾鸟。心中藏着这么一件事,难免在鸾鸟面前露了些马脚出来。

    它几乎忘记了自己在鸾鸟面前永远落於下风的事实。对方那一双眼睛可以捕捉到它一切不自在的模样。

    如今它一念之差,卡在半途之中,进退两难,坦白便是背信弃义,害了重光,不坦白又畏惧鸾鸟不原谅它。

    数百年时间里,鸾鸟似乎还没有真正与他动过怒,这一次也算是头一遭,令它更加不知所措。

    林翾没有回应,眼神却是恍惚了一瞬,显然是在与鸾鸟又继续交流了几句。

    他的睫毛渐渐低垂,呼吸节奏加快,又强自放慢,最终狠狠地吐出一口气来,夹杂了叹息。

    再度抬眸,他的眼底已是多出了几分试探与茫然,盯着那一双黄金兽瞳,抿唇沉默。

    无声对视良久,他终于定了决心,语气间带着强烈的不安。

    “你瞒着的事情,和我有关吗?”

    083

    听闻他的问题, 苍那一双眼眸之中神色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在这某一刹那,林翾带给他的感觉竟然是锋锐的, 与鸾鸟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

    依然温和的表情也难以掩藏他面对这个问题上的冷静与强硬。尽管语气显得无措不安, 却坚定执着地要寻求问题的答案。

    苍沉默了,无法开口说出“否”字。

    被鸾鸟一手养大, 尽管已经活了数百年的时间, 它依然不善于欺骗。

    倘若不是被人如此抓着质问,且质问的句句都在真相边缘,它或许还能有瞒得住的余地。

    可眼下如今, 它只能缓缓避开视线,以沉默应答。

    空气中十分安静,林翾的眼神变了又变, 最终归于一种沉静的复杂。

    他闭了闭眼,将这复杂隐于眼底深处, 朝着对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看到苍如此反应若是还不知道真相, 那便是蠢得可怕。

    厚重的大门被离去的苍缓缓带上,似乎存有一丝犹豫, 但终究是合了起来, 将林翾与鸾鸟一同关在了屋里。

    这扇门内外有锁,曾经林翾没有多想的时候,还觉得这是安全的体现,如今看来却是等同于被重光囚禁。

    “……”契约中鸾鸟的魂体也很沉默, 久久没有开口。

    林翾被重光关在这里,他也一同失去自由。

    而苍作为这一切的合谋,竟然会在逼问之下落荒而逃,也不愿开口吐露实情。

    作为一手掌控了苍整个生命的存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是这样的情景。这种感觉连带着它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思考一起,沉重地撞击着他的灵魂。

    林翾垂着头站立,手脚有些冰凉,心头回想起重光的温度,更是体会不到半点暖意。

    哪怕是再亲密的关系,都要有各自的自由空间,这是他一直以来崇尚的准则。

    他也不是对重光毫无隐瞒,譬如说死而复生以及身为穿越者的这些不可言说之事,他都藏在心底,不愿意吐露出来。

    只是重光将他像现在这样欺骗囚禁于此,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接受的范畴之外。

    “那天他提出要求的时候,你就已经感觉到了?”

    他在心底如此问了鸾鸟一句。

    或许是情人之间的亲昵会使警惕心降低,那时的他虽然觉得怪异却也没做他想,只当是安全方面的问题。但鸾鸟对于重光并没有这种偏爱,因而会敏锐许多。

    鸾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短促地承认了下来。顿了一下,才又补充了一句。

    “你需要我帮你从这里出去吗?”

    共生契约是一种奇妙的存在,会使契约双方渐渐趋于同心,哪怕一开始是兵戎相对的仇敌,也会在这种契约的缓慢作用之下逐渐为对方考虑着想。

    如今的林翾在鸾鸟看来,已经是被归于他的羽翼之下保护起来的弱小幼雏,他愿意给予对方帮助与庇护。

    如今被囚禁于此,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便处于绝对茫然的弱势之中。倘若林翾希望能够离开这里,它便会尽力帮助对方达成目的。

    “我的力量已经恢复了很多,虽然还是不能给自己塑造躯体,但帮你离开这里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它的话没有说得太满,因为并不能百分百确信自己能够成功。

    毕竟离开这里并不单单只是破开这一道门的阻碍,而是要在不惊动重光的情况之下撕裂他的禁制,还要避开外面的森严守卫。

    这对于巅峰时期的他半点难度也没有,但对于如今依旧虚弱的他却是要小心谨慎。

    林翾没有很快点头答应,而是依旧沉默,漆黑的眼眸盯着面前脚下的一块地面。

    他的心头万般复杂,思考的能力被凌乱的心绪牵扯,做出每一个决定都变得十分艰难。

    “你要怎么做?”

    沉思良久,他反问了鸾鸟一句。

    “我不希望他发现我已经离开了这里,至少短时间之内……可以吗?”

    哪怕心头乱七八糟的,他也没忘记用最和缓的语气与鸾鸟说话。

    这也是他最讨鸾鸟喜欢的地方。

    温和这一特质似乎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无论身处在各种境地他都不会变得刻薄冷硬,始终是知礼的模样。

    离开这里一定是必要的,他绝不希望自己自始至终都被如此囚禁,失去自由。问题的关键在于是以怎样的形式离开。

    在离开这个大前提之下,他不希望自己的离开被重光觉察到。

    鸾鸟犹豫了半晌,估摸了一下自己实力的恢复程度。

    “外面有多少守卫我不是很清楚,按我的估计,把握大约有七成。”

    隔着重光设下的禁制,用的又是林翾的身体,他想要探知外面有多少人把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只能尽可能地将变数算得多一些,再与自己的实力恢复情况相结合,七成把握是最保守估计。

    剩余那三成,便是失败的可能性。

    在他看来,林翾其实没什么需要犹豫的。

    毕竟重光在面对着林翾时那痴态根本做不了假,几乎要将林翾捧在至高处去仰视。哪怕是逃跑失败了,林翾最大的可能也只不过是被再次囚禁,用的手段再多一些,第二次逃跑的难度增大一些。

    他们终归是伴侣而非仇敌。

    但林翾却眉头微微拧起,心底并不这样认为。

    似乎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在告诉他,这逃跑计划只能成功,不可失败。

    在这种条件之下,七成把握其实与一成把握没有什么区别。但凡是有可能失败,哪怕是九成九的把握,也需要他仔细思考。

    “再等等。”

    他思索了数秒,与鸾鸟如此说道。

    “他很快应该就会来找我,现在不适合行动。”

    方才他与鸾鸟对苍那一番追问逼迫虽没得到直接的答案,但最终他的表现很显然是已经对重光生出了疑心,苍离开这里必然会去找重光言明此事。

    鸾鸟对于他的理由却是大不赞同,意识带了些许急迫的催促意味。

    “等到他来找你,离开这里难度就又增大了。”

    早在最开始他就一眼能看出重光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无论是狠厉程度还是实力强悍程度,都在他这千年以来见过的年轻人中数一数二。

    他与不止一个这种人打交道过,自然深知对方不可能单纯只是过来看上一眼,而是会直接采取行动,未雨绸缪,将林翾锁得更紧。

    届时哪怕是七成把握,恐怕都荡然无存。

    “你若要离开,就现在趁着他还没有来,快些决定,之后再想走就困难了。”

    鸾鸟的语气中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心中觉得林翾性格太过柔软,就难免决断力不足,做事拖拖踏踏,优柔寡断。

    顿了一下,他“啧”了一声,语气强硬了几分。

    “身体控制权交给我就好,你只需要保证自己别慌。”

    一边这样说着,他一边强势地夺取了林翾的身体控制权,抬手看了看这具身体的手掌,微微攥拳,眼底渐渐升腾起炙热的颜色。

    鸾鸟属火,是上古时期最纯粹的火系灵兽,林翾与他契约并被他复活,体质稍有改变,又恰好赶上了他的涅盘,吸收了他的涅盘之火,被重光以灵药辅助吸收,为他使用这具身体添加了助力。

    一种区别于林翾本人那温润如水的爆裂玄力猛然自他周身掀起,却又被敛于身体四周,没有外扩,更没有造成很大的动静。

    “你先休息,不用盯着外边。”

    动手之前,鸾鸟仍不忘嘱咐林翾一句,要他可以先睡一会儿。

    此行必然危机重重,以林翾这性格去面对眼前的大风大浪,恐怕会对他的行动产生负面影响效果。

    林翾自然能够理解鸾鸟想要表达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便顺着对方的要求调整自己,不再关注外界的一切。

    左右事已至此,若是要他全程清醒,他的确会心念不坚。

    感受到躯壳内另一颗灵魂安静下去,陷入了封闭状态,鸾鸟的眼中才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暗色。

    他的四周空气都灼热得出现波纹,看上去甚至有些扭曲,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厚重的门顷刻间便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不留下任何声与形的痕迹。

    几乎同时,正与虞鸾面对面坐在一起谈事的重光忽觉心跳漏掉一拍,顿时目光微凝,整个人的气势都锋利了许多。

    他强自按捺下自己直接站起身来的反射性动作,下意识地仔细感应了一下自己在林翾那边布置的禁制。

    没有任何问题。

    那边似乎一切都是完好而安静的,与这几天一样,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动静。

    可是他悬在空中的心并不能就此得到安稳,而是总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的面上看起来并不能显露出什么慌张的神色,自然也没有引起虞鸾的注意。

    自打宣扬出去他们要成婚的消息之后,虞鸾的身份便立刻变了,再不是需要与一群人挤在同一个院落里的奴隶。

    她吃穿用度好了不知一星半点,整个人的贵气便显露出来。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袖口,眼底是一贯装出来的温和神色。

    “我可以保证我的族人不会借着成婚之机暗算你的势力,你若是不信,可以再与我契约一次。”

    084

    既然是经过了契约的束缚,这场姻亲也就变得比较和谐, 至少表面如此。

    于情于理, 鸾族后人都要派人过来, 作为虞鸾一方的代表与支撑的后盾。

    消息一经放出去, 鸾族那边就迅速地给予了回应,显然是已经寻找了失踪的虞鸾许久,乍一得到消息便瞬间激起了他们巨大的反弹。

    尽管对这种可能出现的状况重光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如今也依然被对方来势汹汹的阵仗扰得烦躁。

    他向来不畏惧争斗,甚至更多地比较崇尚用绝对的力量来解决问题。只是如今还护着一个林翾在自己的领地之内, 能够避免动手便要尽可能避免。

    这也是他来找虞鸾的原因。

    有了鸾族后人族群的着手干涉,虞鸾与他的交易进行难度无疑也大大增加。毕竟有那么多鸾族后人都因感情的纠缠欺骗而被人拿去了最重要的传承之印, 鸾族后人的族长自然也对此有所警惕。

    更何况在外人眼中, 重光绝不是一个好人, 从前便一直顶着魔尊的名号,如今更是与修魔者残余势力纠缠不清。

    这样一个无论怎样看都看不出纯良之处的男人,从前又不曾与虞鸾相识, 若说是一见钟情,未免来得太廉价了些。

    但凡不是极度愚蠢之人, 都不会认为重光与虞鸾因为有有真感情而在一起。而若是刨除感情这一因素, 剩下的便只有可能是利益相关。

    在其他鸾族后人眼中,虞鸾自打生来从未出门历练过,心思自然单纯,不谙世事,很显然会被重光欺骗诱哄。

    而她不仅仅是这一辈鸾族后人中的天赋最高者, 更是数辈以来天赋难得强悍的存在。因而格外受到族人的重视与关照。族中前辈绝不能容许她也重蹈之前那些人的覆辙。

    坐在重光面前,虞鸾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柔和,仿佛就像个没有棱角的温柔女人,嘴上说着的却是讨价还价的话。

    “免除这一场纠纷对你我二人都有益处,我可以保证我的族人受我管控,不知您意下如何?”

    她能看出来重光其实也不愿两族撕破脸皮,初步角度上他们两个可以达成共识。

    要鸾族后人不动手找茬自然可以,但她也要重光保证修魔者不会动手,为自己的族人谋一份绝对安全。

    “我们以契约为证。”她如此强调了一句。

    只有契约才是真正强而有力的保障,口说无凭,任何人都不如契约的力量可靠。

    重光闻言不语,只是抬眸盯着这个表里非常不一的女人,视线中的压迫感愈渐强烈。

    他可以承认虞鸾所说的都没出错,但他并不习惯于也并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

    被重光的目光凝视,任何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虞鸾到底也还不足够镇定自若,渐渐显露了一点躁郁的情绪出来。

    “您想怎么样?”她开口催促了一句,希望打破眼前尴尬的沉寂。

    越是被吊着,一切悬而未决,她越是感到心头不得安宁。

    而重光也并没有什么为难她的意思,他要的就只是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心罢了。

    一片静寂之中,他开口,声音自胸膛与喉间发出,力量牵扯声带震动。还未吐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便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打断得彻底。

    屋内的重光与虞鸾具是神色忽然一凛,目光猛地移向门口——

    一道强悍而霸道的玄力自门外轰然击中了房间的门,却是收了许多力道,没有致使那一扇门门当场化为齑粉。

    也就在感受到这熟悉玄力的一刹那间,重光便已知晓了来者的身份。

    他的表情略微缓和了几分,看着不那么警惕,却依旧显得有些忧心。

    一条尾巴的尖部率先探入屋内,体型巨大的蛇兽挤入门内,鳞片剐蹭门口,发出刺耳的响动,显得异常拥挤。

    金黄色的竖瞳依旧冰冰冷冷的,像是等待着伏击猎物一般。

    可重光与其对视,却分明发现其中透露出些许少有的慌乱与焦躁,尾尖拍动着地面,盯着虞鸾的方向,目光中似乎有些意味不善。

    来自于绝对强者的压迫使得虞鸾变了脸色,面色不由得苍白了几分,视线都缩了回去,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尖有细微的抖动。

    空气安静了一瞬,重光很快便意识到苍不会无缘无故来打断他与虞鸾的交谈,浑身便是一凛,立即站起身来。

    “我换个时间再来找你。”

    他对虞鸾撂下这样一句,而后步履匆匆,走近了苍,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更是如坠冰窟。

    虞鸾得了重光的话,整个人稍微松了一口气,不敢提出异议,只能强自保持着表面的镇定,其实已经慌乱一团。

    面对巨蛇的感觉与面对重光终究不同。

    她知晓重光是一个说得通道理的人,拿捏住了要点,便可以正常交流。虽然实力差距悬殊,但她并不十分畏惧对方,甚至还敢讨价还价。

    但巨蛇整个形象都是冰冷的,当初乍一出现便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惶恐与惊吓,尽管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可对方流露出的恶意不似作假。

    她对巨蛇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因而大气也不敢出,无声地看着重光抛下自己,与对方一同匆匆离去。

    两族之间争斗的问题,终归是没来得及以契约的方式解决。

    而重光也无暇再顾及这些,离了房间之外,便无法再按捺下去,急迫地询问了苍一句,声音有些沙哑。

    “你刚刚不是在林翾那边吗?他怎么了?”

    联系到刚刚那一瞬间的莫名心悸,再看到苍这焦急无措的模样,他很难把事情往好一点的方向去想。

    作为一只灵兽,苍也不拐弯抹角,庞大的身影闻言只略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便实话实说。

    “鸾实在太了解我,我没能逃得过他的探查和审问,但我并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以鸾的性格,再加上他很护着你的那个伴侣,他若是能猜出来的事情**不离十,多半是全都告诉了你的伴侣。”

    一边说着,苍金色的瞳仁之中似乎流露出一丝躁郁。

    “你的伴侣刚刚问我,我瞒着他和鸾的事情,是不是与你和他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正常更新,下午两点还有一更

    085

    事到如今, 鸾鸟与林翾站在同一个阵地, 这件事便已经不单单只是重光的事情。若要论不安感, 苍心头的惶恐绝不比重光少上半分。

    重光神情剧震, 匆匆赶路的脚步停顿了一瞬,盯了一眼面前的巨蛇。

    他想要它再说一遍, 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或是理解错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没有,林翾是真的已经觉察到了情况不对。

    在这一切的算计之中他忽略了鸾鸟这个巨大的变数, 只确认巨蛇既然答应了他便不会轻易开口说出真相, 却忘记了鸾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活了数千年的灵兽, 就算本性再淡漠, 再不经世事,也该有了对一切的洞察力。

    很何况苍与鸾鸟一同生活了数百年的时间, 对彼此细微的变化都应当了如指掌。他这一次任由苍过去探视, 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感受不到我设下的禁制有什么异常……但可能并不意味着没有问题。”

    一边说着,重光一边又抬起脚步,不再停歇片刻, 朝着林翾所在房间的方向匆匆离去, 面色严肃, 语气低沉之中又带着些许气音。

    他设下的重重禁制都不存在异常动静, 按理来说便是林翾那里没有意外情况, 可有了鸾鸟这样一个变数,他到底也摸不准这一点。

    速度被压迫到最快,风声就在耳边呼啸,冷厉得像锋锐的刀刃。

    在这种逼迫自己的情况之下, 到达林翾那边仅仅只需要短暂的一会儿工夫,却在重光心底被无限延长,度秒如年。

    越是靠近,他越是能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波动,带着某种熟悉而灼热的气息在空气之中翻涌。

    苍就跟在他身后,被鳞片覆盖通体的冷血动物似乎应该表面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但半透明的眼瞳与周身的气势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是鸾的力量。”

    他缓而又缓地说了一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重光双手垂在身侧,闻言一瞬间就捏得很紧,几乎是无意识地用力。

    情况不妙。

    既然是从苍口中说出来的,那想必鸾鸟真的有所动作。

    如今鸾鸟与林翾存在于一体,若是鸾鸟的力量外泄至此,想必林翾的躯体也定然已经离开了房间的拘束。

    只是尽管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当真正面对着空旷房间的那一刻,重光整个人的神色还是瞬间变了个模样。

    房间外的守卫似乎没有任何异状,依旧各司其职,可房间内已然空空荡荡,已然没有了林翾的身影。

    四周具是一片令人压抑的安静,苍沉默着,巨大的身体盘在一起,目光盯着屋内,良久才挪开视线,朝着其他方向缓缓看去。

    “他们应该刚刚离开不久。”

    它强自镇定下来,环顾四周,初步分析了一下,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它与鸾鸟在一起数百年,对彼此太过了解。这也算是一柄双刃剑,既让它的任何细微举动都难逃鸾鸟的那双眼睛,也让它可以从细枝末节之间寻求到蛛丝马迹。

    重光并不回答它,只是环顾四周,看了看守在附近的修魔者手下,抬手召唤了一个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叫来自己身边问话。

    所有负责看守这里的人都十分茫然,又有些许惶恐存在于心,对于这种意外情况感到十足的不安。被重光叫到的那一个更是如此,略微犹豫了一下才敢靠近。

    他们的确没有渎职行为,不曾偷懒,但眼前事实胜于雄辩,房间里的人总不能凭空消失。

    垂头站在重光身边,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能静静等候着这一场审判。

    重光的面色难辨喜怒,十分冷淡严肃的模样,抬手指了指门内,声音低沉。

    “你们没有觉察到这边有异常?”

    这房子仅有一个门,林翾想要离开,只能通过这一条途径,就算突破禁制时能够掩人耳目,总不能开门离开时也引起不了他这些手下的注意。

    门锁有被破坏的痕迹,并不十分暴力,但十分干脆果决,很明显不需要第二下动作,一下便直接破开了外面的锁。

    被问到的手下面色有短暂的茫然与空白,反应过来之后便陷入了深思,犹豫良久,摇了摇头。

    “没有,尊上。”

    他仔仔细细地把今天的一切都回忆了一遍,除了苍出入了这里一次之外,再没有其他变数。

    就连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不存在,唯有他们一群守在这里的人面对着面,持续着日复一日枯燥而乏味的守卫工作。

    他从来都没想过竟然会把房间里的人弄丢。

    瞥了一眼在重光身边的巨蛇,他朝着自己面前的尊上深深弯腰,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沉默,等待对自己的发落。

    于私心里,他认为这条巨蛇可能有些问题。毕竟这条巨蛇不知何时就突然出现在了尊上的领地之内,与尊上显得不算近密,却也不算疏远。

    在这条巨蛇来此之前,一切都十分安分,屋内的人时常半点动静都没有,老老实实地呆在里面。但在它来此之后,屋内的人竟然就凭空消失了。

    想归如此想,他并没有选择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口,而是收敛于心,静静地看着自家尊上,一切遵从重光的命令而行。

    像是看不到这专注的目光一般,重光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又短促地咳了一声,转向苍。

    “你能寻到大致方向吗?”

    他这样问了苍一句。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把所有可能性都试过,才知道可不可以。

    好在这一次苍给了他惊喜,点点头用头指了指某个方向,“鸾的气息在这边。”

    他们赶过来的很快,林翾根本走不了多远,只要有鸾鸟那标志性的力量波动,苍便能够有些许隐约的感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又拖了,明天应该也会晚更一点。

    086

    追回林翾的任务交给任何人重光都放心不下。

    他顺着苍指出来的方向看了看, 试探着当初玄力, 能感觉到一阵微弱的火系玄力波动,便皱了皱眉。

    “你再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能的方向。”

    这道波动太过浅显,很容易就能被觉察, 按说鸾鸟做事应该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疏漏。

    略微顿了一下,他又摇了摇头,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朝着苍摆摆手。

    “我先顺着这个方向去看看。”

    他与苍分头行动,一人暂时先追过去,另一人再寻找其他痕迹。

    鸾鸟的心思他捉摸不透,而苍在这方面又颇有些一根筋,让他信不过。追回林翾这件事刻不容缓,他没有退路,也没有犹豫的余地。

    四周是了无人烟的荒野,杂乱的石砾与半枯的草木星星两两地点缀,好久也寻不到一个可以遮蔽自身的障碍物。

    林翾的身影就在这近乎平旷的地界急速向前奔走,周遭的景象全部在速度的作用之下化作一片虚影。

    他的面色冷淡,眼神没有波澜, 左右瞟视, 时不时变个方向,以免太过轻易地被后面的人追上来。

    漆黑色的瞳孔之中仿佛有两团灼热的焰色在燃烧不休,映着他淡漠的表情,显得有些反差强烈。

    操控着这具身体的人是鸾鸟, 时隔不知多久,重新掌控着人类的躯壳来进行如此剧烈的活动,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不小的挑战。

    而躯壳内的另一颗灵魂正在进行着半昏半醒式的入睡,大胆地将一切都交给了对方来掌握。

    比起林翾本人过于柔软的性子和尚且不充足的阅历,鸾鸟虽然不问世事,但毕竟活了数千年的时间,要沉稳许多。哪怕一路走来都找不到合适的避身之处,面上也并不显露异样与焦躁。

    他耐心地搜寻着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忽然眉头微微一挑,脚步略缓下来,在心底叫了林翾一声。

    “……你是不是和邪修有过牵扯?”

    他的语气是质疑的,但显然更多的是笃定。

    林翾被浅眠中唤醒,听闻对方这样直接的问题,不由得心头猛然一惊。

    “怎么了?”一句话被他问得有些急促。

    有关邪修,是他作为一个外来的穿越者在这个世界上的盲区,且邪修组织处在神秘不可探知的暗处,对他与重光二人抱有深深的恶意。

    完全可以说,他穿越至今所遭遇的一切动荡不安,全部都是邪修组织在作祟。

    如今这个组织从对他的这些遭遇一无所知的鸾鸟口中说出来,且来得十分突然,很显然是有邪修的力量在四周附近,引起了鸾鸟的注意。

    林翾顿时就感到了十成的慌张。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他又追问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鸾鸟一句,心头不好的猜测越来越鲜明,逼得他慌乱不已,哪怕身体的掌控权在鸾鸟那,他也几乎要影响到整具身体。

    鸾鸟沉默不语,左右探视了一番,目光最终锁定了某个方向,在心底回了林翾一句,“晚了。”

    他的语气简短而严肃,语气明确,不多说半个字。

    也就几乎在他开口这一瞬间,一道凶猛的玄力自他盯着的方向袭来,带着强烈的气势,令借用着林翾鸾鸟都有些眉头紧皱。

    他的气势一般不会很轻易的透露出弱势,这一次却是犹豫了一下,便打消掉了反抗的准备,任由着这股力量将林翾的身体牢牢束缚起来。

    隐藏在胸口契约之中的林翾顿时沉默了。

    “别怕,没事。”

    鸾鸟表面看上去似乎已经自顾不暇,意识却依然不急不慌,竟然还能余出空闲来安慰林翾。

    身体上束缚着的力量是与千年前某种名噪一时的强悍存在出自同源的熟悉感,恰是邪修的力量。

    鸾鸟垂眸,盯了一眼卷缠在自己身上几乎要凝出实质来的力量,沿着力量来的方向抬头凝视,目光锋锐,直直地固定在了某一点处。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自那里的一棵枯树之后缓缓挪出,三两步便来到了林翾面前。

    两双眼睛如此默默对视,相互凝望。

    鸾鸟连带着林翾的魂体一起,注视着眼前缓缓凑近的男人,脚下没有挪动,没有逃离的意思。

    来者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并不能暴露出身份,目光冷凝淡漠,周身气势尽管敛藏得很好,却仍然透露出一股强烈的侵略性。

    “……你不是他。”

    沉默良久,对方似乎确认了什么,率先开了口,声音如同金属相互摩擦一般,听上去难听而与正常人的嗓音不同,区别极大。

    闻言鸾鸟的眉梢微微挑动,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在心底问了林翾一句,“他是谁?”

    面前这人很明显与林翾是认识的,否则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林翾沉默良久,却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语气有些尴尬。

    “我感觉不出来。”

    对方脸被遮盖,声音也不是正常的模样,仅从身形与气质上来判断,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人。

    “他没什么恶意,也不是那个修魔者的手下……”鸾鸟面上不动声色,在心底给林翾进行分析。

    “左右你我现在也找不到藏身的地方,不如暂且随他去,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似乎是能感觉到林翾的保守与犹豫,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现在是一体的,我不可能会害你,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就算是使用林翾的身体,以他一瞬间爆发的强悍力量也不必担心保不住性命。

    哪怕动起手来得不到好处,争取逃跑的机会总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尽管已经得了鸾鸟这样的承诺,林翾的意识还是有些不安和犹豫。

    “他是邪修?”他问了鸾鸟一句,得到了鸾鸟肯定性的答案,便感到更加不可置信。但凡是曾经与他有过纠葛的邪修,无一对他抱有的不是恶意。

    可是他与鸾鸟交流的时间不算短暂,对方却始终没什么下一步动作,只是不停打量着他,并以玄力将他束缚。

    沉寂良久,那难听的声音终于又一次开口,似乎有些隐隐的无奈。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占了他的身体,但这的确是他的身体没错,跟我走。”

    男人嘴上仅仅只是说着“跟我走”,行动上却是不容抗拒,半强迫式地拖拽着林翾的身体,朝着继续远离修魔者领地的方向前行。

    鸾鸟倒是也不反抗,饶有兴趣地松懈了身体的力道,任由着对方将自己带走。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力度是经过了仔细斟酌的,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不伤到林翾相对孱弱的身体。可是林翾分明又表示不认识这个人,事态就变得有趣了起来。

    目光盯在这邪修的背影上,他一点一点将对方打量得通透,越是观察,就越是感到有些奇怪。

    这人身上的邪修气息状似浓厚,但仔细探寻过后,却发现十分虚浮,与他印象中正常的邪修有很大区别。

    沉思了一瞬,鸾鸟叫了一下林翾,“我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你,你和他搭话试试。”

    一边说着,也不等林翾同意,他直接就操控着躯壳换了个人主导,与林翾调换位置。

    这种交接工作只发生在短暂的一瞬间,林翾的身体似乎突然彻底无力,而后又重新被另一个魂体支撑起来。

    牵扯着林翾躯体的男人脚步停顿了一下,缓缓扭过头来,目光幽深。

    “……林……翾?”

    他依旧操着那一口难听的声音,叫了一声林翾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让林翾听得连连皱眉。

    “我……需要你帮个忙……”

    男人只简单的说一句话便要停顿数次,好像异常艰难,每一个字都要经过严肃的思考。

    不知为何,林翾听见对方如此说话,总觉得心头有一点不大舒服。他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任何一个毫无恶意的邪修,但对方带给他的感觉却仿佛有些熟悉。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了抬下巴,声音温和中带着探寻的意味,“你说。”

    见他态度和缓,对方似乎不再精神紧绷,想要开口,目光却忽然一凝,道了一声“抱歉”,而后猛地伸出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力度之大令林翾感到了猝不及防的剧痛,整个人都被凌空提起。

    眼前的景象顿时一片急剧的变幻,带着强烈的眩晕感,紧接着便是连续的颠簸。

    林翾被人扛在肩上,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肩膀正好抵着胃部,若不是腹中空空,恐怕早已吐了出来。

    风在耳畔呼啸得很凛冽,他听到那个难听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来,夹杂着风声,听得并不真切。

    “我要……用一下……你的血……”

    他听到对方大致是这个意思,浆糊一般的脑袋却没有快速思考反应的能力。

    直到整个人被撂下,双脚着地,手腕被不容分说地捏起,而后便是剧烈的疼痛,皮肉被利齿刺破。

    他猛地仰了一下头,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忽然看到对方松了口。

    高高大大的男人在他面前扯下了面上的遮盖物,露出一张年轻而熟悉的面孔。

    087

    林翾的手脚一片冰凉, 浑身都在打着抖,目光直直地盯在对方那张年轻的脸上, 久久说不出来半个字。

    他的牙关咬紧,粗重地呼吸着, 肺部被冷空气充溢, 仿佛随时要炸开一般。

    手腕上是黏腻湿润的触感, 有强烈的血腥气散溢,交织缭绕在两人中间,令林翾几欲窒息。

    “萧千愁……”

    他喃喃地念了一句眼前人的名字,每个字都说得十分吃力。

    对方没有给予回应, 而是牵起了他的手,重新将手腕挪回到嘴边, 吮吸起了那里的伤口。

    林翾艰难地仰着头,仔仔细细地将萧千愁打量了几遍, 发现这个男人与他印象之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又或者说, 他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萧千愁这个人。

    书中的萧千愁是个冷静自持的性子,又被作者赋予了金手指,自然而然地可以一步一步登上顶峰。

    而穿越来到这里之后,他第一次见到的萧千愁是一副愚蠢的纨绔模样,嚣张放肆却没有足够的实力, 被白九歌打伤之后竟然还留了小人的后招。

    从那时候开始, 萧千愁这个人的身上就已经存在矛盾了,然而在那之后,他每次遇到这个人, 都能见到对方的不同面孔,让他永远也猜想不到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萧千愁。

    这个原书主角的身上似乎环绕着巨大的谜团,遮盖了他窥探的目光。

    如今他们二人以这样的形式重逢,他明明应该有慌乱,毕竟他们并不熟稔,对方又在做着伤害他的行为,可他的潜意识却本能地并不畏惧,本来还在紧张跃动的心跳在看清对方身份的那一刻反而安定了下来。

    第六感告诉他,萧千愁并不是他的敌人。

    而这种直觉也与鸾鸟的判断不谋而合。

    正想着鸾鸟,缩回契约之中沉默了良久的鸾鸟终于开了口。

    “差不多可以了,再失血你的身体会受不了。”

    顿了一下,鸾鸟又补充了一句,“没有那个修魔者王族在,你受的伤只能靠你自己慢慢恢复。”

    修魔者王族,指的自然是重光。

    林翾闻言眉心跳动了一下,抿了抿唇,顺着鸾鸟的意思挣动了一下身体,萧千愁便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松了口,面上露出几分愧疚之色。

    “抱歉。”

    高高大大的男人裹在漆黑色的衣袍之中,低下头十分认真的道歉。他的装束看起来有些眼熟,又让林翾无法在记忆中搜寻到同样的打扮。

    林翾一时半会儿心思也无瑕放在面前之人的身上,反倒是在心底循着鸾鸟刚刚的话追问了下去。

    “……为什么只有重光可以治愈我的伤处?”

    这是他在重光那边一直没有直接问明白的事情。

    身为药体,他对任何人都有治疗的效果,可是对自己没有。

    而重光曾经说过,他可以被重光治愈,就像是拥有一个专属药体一般。

    鸾鸟被他问得沉默了数秒,似乎有些哑然。

    “那个修魔者没跟你说过原因?”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惊讶,仿佛又见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林翾没有回答,用无声来表示了默认。

    重光的确没有和他提起过原因,他似乎也没有主动去追问过。

    他与重光经常这样,一个不问,一个不说,许多东西便这样无声地错过。

    从前林翾始终信奉着一个理念。在一段关系之中,知道的东西越少,越囫囵,越是能凸显出纯粹的感情,很多东西其实不必要太过明白。

    但是现如今,他撞见了重光,也就终于对这种说法表现出了质疑。

    实践出真知。他与重光之间似乎不该存在太多盲点,否则日积月累,就会像今日一样出现莫名的裂痕。

    他无声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听见鸾鸟也隐隐约约在叹息,身体上没有挣动,任由着萧千愁单手将他从腿窝处揽住抱起。

    “我带你离开这。”

    他听到萧千愁如是说道,便顿时回了神,目光微凝,显出丝丝冷淡与探寻。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走?”

    就算他的确是想要暂时躲开重光,一个人冷静冷静,也不代表他会愿意和另一个人绑定同行。

    他有鸾鸟就已经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同伴用来保证安全。

    尽管鸾鸟使用的是他的身体,但鸾鸟的魂体强大程度远非后辈宵小可比。对他来说,有同伴甚至才意味着更加不安全。

    有鸾鸟尚未消散下去的气势傍身,林翾本来过于温和柔软的神态也变得锋锐了几分,语气谈不上质问,却也并不好相与。

    萧千愁那一张好看的脸上神色不变,认真地盯着林翾的眼睛,几次三番张嘴,却又重新按捺回去,犹豫了良久,才低声开口,声音很轻。

    “因为我确信你不会愿意留在那里。”

    “重光把你关在房间里,自己却要与女人成婚……”

    一边说着,萧千愁的眼眸里流露出一点隐隐的鄙斥,皱了皱眉。

    “就算你愿意留在那里,我也暂时要带你离开,因为三日之后我就会去搅乱他的婚事,不能波及到你。”

    他一字一句缓缓地说着,手臂颇用了些力气,其态度认真无比,听得林翾连连皱眉,心跳仿佛都漏掉了一拍。

    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战栗,呼吸间仿佛有冰碴在刺痛,头脑一片嗡鸣。

    重光要成婚?和谁?

    几乎无意识的,他闭了闭眼,脑海里轰鸣的就只有这样两个问题,还有鸾鸟夹杂着惊怒的声音。

    “……我绝对不允许你回去。”

    作为被契约绑定在一起的存在,鸾鸟对于林翾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倘若说在这个重磅消息从面前的邪修口中说出来的一瞬间,林翾本人的反应是茫然无措,那么鸾鸟就是纯粹的愤怒。

    背叛伴侣,另娶他人。

    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哪怕有再多的原因和理由,都无法被原谅。就算不对那个修魔者进行打击报复,他也要直接带着林翾远走高飞,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林翾的性子过于温润,哪怕是遭遇了这种程度的背叛,也极有可能会心存犹豫,想要回去一探究竟。

    这个契约伙伴哪里都很好,只是太容易被欺负了。

    “……”一时间林翾陷入了怔愣之中,久久没有说话,感到太阳穴在一跳一跳的钝痛。

    他目光失神,感觉到头上被一只大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又微微用了些力气,像是在安抚,却显得有些不够熟练,试探性更强烈一些。

    “我带你走。”

    依然是萧千愁的声音,只不过语气不再那么不容置疑,而是缓和了许多。

    空气沉寂半晌,林翾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眼底的复杂神色,让脑海中依然在试图劝告的鸾鸟暂时停下,朝着萧千愁点了点头,幅度很小。

    他其实很想要回去确认一下重光成婚对象的身份,只是这种没什么用处的行为只会徒增新的伤口。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邪修组织?”

    心头因为重光的关系而烦躁不安,他虽能忍住不迁怒面前的男人,可说话也变得不如往日委婉。

    离开重光一定是必要的,但那不代表他会在没搞清楚萧千愁会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的情况之下就跟着对方离开。

    他可没忘记鸾鸟刚刚还说过对方是个邪修。

    萧千愁的表情一瞬间似乎有些僵硬,眼神骤然变得冷厉,凶狠地盯在林翾的脸上,似乎随时要暴起。

    但是忍耐良久,他又按捺了下去,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来,手臂上有青筋崩出,用力托举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把林翾甩到了自己肩头,似乎不是很想与对方对视。

    他也不与林翾再多言语,直接扛着人抬腿便走。

    时间本就紧迫,重光随时有可能会追上来,有些难以解释的问题不如留在路上解释,或是先安顿下来再说。

    有关于邪修这个问题,林翾可以说是准确无误地戳在了他的痛处之上,他可以忍住不动怒,仅仅只是因为对林翾这个人比较有好感而已。

    隐匿在契约之中的鸾鸟似乎十分满意林翾这一次坚定的选择。

    倘若林翾依然优柔寡断,他完全不介意强制占用对方的身体,先控制着这躯壳远离修魔者领地,越远越好,令重新拿回身体控制权的林翾没有独自返回的能力。

    “你和那个修魔者之间又没有绑定至死,关系认真算起来还不如与我近密。”

    他如此安慰了林翾一句。

    人的感情是可以装出来的,也是随时可能会变的,但契约不会。

    “你不需要存活在他的庇护之下,待我恢复一些实力,就能凝出躯体,与你分开。”

    待到那时,他就会成为林翾最强有力的保护者,与林翾以另一种形态共生。

    至于那个背叛了林翾去暗中与其他人成婚的修魔者王族,他还并不放在眼里。

    至于眼前这个带着林翾不知要去哪的邪修,也同样不具有威胁。

    “我一直都会保证你的安全。”

    这是来自于一只上古灵兽的承诺,言出必践,绝不会打半点折扣。

    天边颜色骤暗,水汽凝聚,变成黑压压一片的乌色云团,摩擦出雷电的火花,震人耳朵。

    重光循着林翾留下的那微弱而浅淡的气息,还有鸾鸟那被抹消了大半的力量波动,前行得本就艰辛异常。如今很不凑巧地突然下起雨来,更是增大了他寻找林翾的难度。

    荒凉的野外一切都被水濡湿浸润,散发出强烈的雨水气味,遮掩了万物原本的痕迹。

    苍渐渐地从后面追赶了上来,十分确信这一条就是正确的路。

    它留在领地内仔仔细细地搜寻了良久,最终确认了这是唯一一条有鸾鸟气息的路线。

    “鸾应该是比较急迫,实力也没有完全恢复,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若非如此,鸾鸟绝不可能给他们掌握丝毫线索的可能性。

    重光的一双眼睛都泛着猩红色,脸侧黑色的纹路渐深,似乎隐隐约约有了蔓延的趋势。

    这是他情绪极度不稳定的表现之一。

    他性格本就偏激暴躁,但平时习惯了将凶兽掩藏于心,不露声色。像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有林翾才能够逼他显现出来。

    听闻苍的话,他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而是依然做自己手头的事情,尽一切可能性仔仔细细地搜寻林翾的踪迹。

    越是不得章法,越是急迫焦虑,心态又会反过来影响他的下一步动作,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苍能感觉到这个修魔者似乎已经濒临了崩溃的边缘,也不再言语,不想去亲自点燃这样一个□□。

    更何况它心头的不安与急躁丝毫不比对方少。

    鸾鸟与林翾一体存在,如今一同离开,似乎还是由鸾鸟来主导的行动。

    纵观数百年的时间,它其实从来都没有叫鸾鸟真正生过气,这还是第一次,就涉及到了原则问题——欺瞒。

    倘若不尽快解决,以鸾鸟那又冷又烈的性格,只怕是要与它今生都再不相见。

    如果真的被鸾鸟下了这样的誓言,那它还不如自己求死,总好过于在漫长而无边际的一生之中都求而不得。

    “这边——”

    它赶在重光之前指了指接下来的方向。

    认真说来,它的确在心底迁怒过重光。毕竟倘若不是这两个人类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它与鸾鸟永远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只是迁怒总归是最无用的行为,且反倒有可能会收到恶果。

    它唯有尽力而为,尽最大的可能和重光一起,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找到。

    顺着苍所指向的方向,重光也打探了一下,眉头却是狠狠地拧了起来,站住了脚步,环顾四周,目光染上了些许凶狠之色。

    “……邪修……”

    他喃喃了一句,声音中透露着些许恨意,咬牙切齿的意味十分浓厚。

    “……”

    说完他沉默了一瞬,目光中爆发出几分狠厉,朝着苍指向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他感受到了邪修的力量波动。

    与邪修交手过几次,他能感觉到这个邪修似乎并没有动手,只是意味不明地环绕在这周围,所求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如今恰逢林翾离家出走,没有他保护在身边,而邪修的气息又出现在这里,危险性无疑大大提高。

    要知道从十年前开始,林翾的体质就已经引起了邪修组织的垂涎,如今十年过去了,林翾明明十分弱小,却竟然得以从极意谷禁地之中走出,无疑更加令邪修组织想要得到。

    一想到林翾有可能被邪修带走的这一可能性,重光整个人都要原地炸裂开来,头脑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清醒,心情却是一团糟乱。

    苍紧紧地跟在重光身后,虽然不清楚邪修与对方之间的纠葛,但直觉告诉它情况似乎十分严峻,否则也不会把重光逼到这个地步。

    萧千愁的藏身之处不是简简单单的山洞,更不是野外随便的某个无人经过的角落。

    任是林翾怎么猜测,也万万没想到萧千愁竟然会隐匿于闹市之中。

    距离修魔者驻扎的领地最近的修者聚集地也需要赶上好长一段路,且人来人往,嘈嘈杂杂,与萧千愁本人的性子并不搭调。

    这零散的修者云集之处自然是有旅社存在的,不需要什么身份证明,只要有足够的灵石用来支付费用,就能够受到店家的青眼有加。

    林翾被扛了许久,直至接近了这边的市井,才终于被放了下来,得以松了松筋骨。

    他跟在萧千愁身后,看着对方又重新遮盖住了自己的脸,熟稔地穿梭于人来人往的集市之中,找到了一家提供住宿的店铺。

    “一间房,一个月。”

    他亲眼看着萧千愁空无一物的指尖忽然夹了两颗中品灵石,丢给了面上不自觉露出垂涎之色的店家。

    这里条件比较简陋,没有什么上等房与下等房的区分,都是一样的房间,最多能住三人,而且价格也要比繁荣的地方昂贵许多。

    来此交易的修者多半都是足够强大的存在,可以独自行动。这一类型的修者居住往往都极其不稳定,像萧千愁这样出手阔绰的客人,一住便是一整个月,实属罕见。

    林翾看着这一切进行,没有说什么,而是倾听着鸾鸟在他的头脑中开口,语气颇有一些揶揄的意味。

    “他倒是还挺喜欢你,刚刚明明还在生你的气,现在已经又在不自觉地替你着想了。”

    林翾对此不置可否,抿唇不语。

    他当然没忘记萧千愁说过的话。

    对方将会在三日之后去对重光动手,搅乱这场莫名其妙的婚事,眼下却足足盯了一个月的房间,很显然是在给他提供一份安宁与稳定。

    只是他与萧千愁并不熟悉,也算不上同伴,何德何能可以让对方如此善待?

    088

    他从没想过自己某一天竟然会站在一个近乎陌生的人身边,心知肚明对方将要对重光动手, 却根本无意去阻止。

    跟在萧千愁的身后安静地随对方一同进了房间, 看着对方把门合上, 他神色不变,只开口问了一句, “只是搅乱他的婚事, 不需要伤他,是吗?”

    就算他的心脏如今正被剧烈地绞痛着,他还是要承认自己不希望重光出事。

    原书中就是萧千愁亲手杀了重光, 如今他们两人命运的齿轮终将再一次咬合在一起。

    一切似乎与原书中并不相同,可又隐隐有些近似之处。

    萧千愁长得很高, 俯视着林翾,沉默半晌, 点了点头。

    “如你所愿。”

    仅有四个字, 却是他从喉咙之中吃力地挤出来的,说得异常困难。

    于心而言, 他一直以来都十分嫉妒重光, 甚至一度几乎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同为年少时就已经失去亲人庇护与爱的存在,重光显然比他要幸运得多。虽然自始至终他们二人差不多都身陷泥潭泥沼, 无法自拔, 可重光身边却有一个林翾。

    这已经足以让他心生妒火。

    他甚至曾经想过, 若是有完美合适的机会,他一定会选择趁机杀了重光,而后试图取而代之。

    可是如今面对着林翾主动向他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其中藏着隐隐的请求之意,叫他根本无法拒绝,只能点头认了。

    答应了林翾的要求,他再不想停留片刻,只感到满心的疲惫,转身便夺门而出,只留下一句话,尾音几乎远得听不见。

    “如果不想被重光太快找到,你最好就不要随便一个人出去……”

    他没给林翾回答的机会,林翾也没有主动应声,只淡然地目送着对方匆匆离去,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眼底本来总是一片温和之色,如今却被漠然的冷霜掩埋,转而向鸾鸟重新提出疑问。

    “刚刚你还没来得及告诉我,重光为什么可以治疗我受的伤?”

    听鸾鸟方才的意思,就好像这个缘由重光本来应该主动告诉他,但却很怪异的隐瞒了一般。

    就如同现在一样,他始终被以一种近乎愚蠢的方式蒙在鼓里,若不是鸾鸟发现了苍的表现有异,又恰好在离开那边之后撞见了萧千愁,他恐怕直到重光已经成了婚之后才会听闻这件事的消息。

    “这不是很重要。”

    作为目前共用身体的契约者,鸾鸟对林翾的情绪能够有一定程度上的感知,一时间沉默着没有开口,良久之后才冒出这样一句话。

    作为一个始终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向来不善于讨他人欢心,更不用说是林翾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只是有些话现在说出来明显有些不合时宜,于心而言他也不愿意告诉林翾真相,因为真相在眼下的事实面前显得十分讽刺。

    可是林翾不肯善罢甘休。

    鸾鸟越是吞吞吐吐地顾左右而言他,他越是一定要知道。

    他向来没什么脾气,为人温和没有棱角,是最不会让人感到为难的性格。但在某些时候,他也会坚持要一个答案。

    似乎是经过了仔细的斟酌,鸾鸟再度开口,说话缓慢而显得十分迟疑。

    “他是修魔者的王族,而且看他的天赋得天独厚,应该是十分血统纯粹的王族核心成员,在他的身上甚至出现了潜力超越上古时期修魔者的情况……”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在说重光的天赋绝佳。

    林翾听了半天,只捕捉到了这一点,不由得皱了皱眉,却没有打断。

    他不知道鸾鸟说这些与他的问题究竟有什么关系,只是礼貌性地继续听下去。

    “在我还算年轻的时候,对如今而言已经算得上是上古时期了,那个时候像你一样的药体虽然也十分稀有,但是每隔几十年总会出现一个。”

    “药体与修魔者王族每一代的天赋最强者就像是神奇的伴生关系,总会在前后差不多的时间现世,在某一天以各种各样可能的形式相遇,而后每一对最终都会绑定在一起,成为彼此最好的辅助力。”

    林翾抿了抿唇,眼神也暗了几分,心头乱如一团麻。

    在这个世界,无论是什么样不科学的存在都可以变成理所当然。

    在鸾鸟的描述之中,药体与修魔者的天赋最强者显然就是天作之合,命运生来就是两条搅缠在一起的红线,注定要相遇,注定要绑定束缚。

    这种强烈的命运既定感让他感到非常难以接受,一瞬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与重光之间是否存有真正的感情。

    而鸾鸟简单说完了之后,感应着林翾情绪剧烈的跌宕起伏,便是久久没再开口。

    早在说出这件事情之前,他就已经料到林翾的反应不会很愉快。

    倘若林翾现在还正与重光你侬我侬地腻在一起,感情正是深厚时,这种戏剧性的命运安排便会如同锦上添花一般。

    但现在二人不欢而散,以这种你追我逃的形式分别,林翾又恰好从旁人那里听到了重光要成亲的消息,感情上正是低谷。

    “药体不是对每个人都有作用吗?”

    沉默良久,林翾如此问了一句,发现自己对自己的体质果真还是不足够了解。

    重光的确只对他有作用,而他也只能从重光那里得到治愈,这一条箭头是单向的没错。

    可是药体分明是对这世间所有人都有效果,否则当初身困于御虚门之时,他也不会几次三番地被那道貌岸然的长老强行取血。

    身为药体,他对所有人都是绝佳的辅助角色,又怎么能称得上是重光一个人的天作之合?

    “这不一样。”对着林翾无知的言论,鸾鸟很快地做出了反驳。

    “比起对其他人的作用,药体对修魔者的作用要强上千百倍有余。”

    除却这一点之外,两人只要身处在一起,便对彼此的修炼有很大的助力,又能够为对方疗伤解毒,就像是这凉薄世间彼此依偎的两只兽,可以为对方舔舐伤口,汲取温暖的体温。

    只是这样的话鸾鸟终究没有向林翾说出口,因为他不希望林翾动摇,也不愿意叫林翾原谅。

    他原本就想着自己的这个契约者性格太过柔软,与重光在一起会受到委屈,然而后来考虑到上古时期每一对修魔者与药体的组合都始终纠缠在一起,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才没有去干涉阻止。

    他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例外发生。自己的契约者竟然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甩到了第二位置。

    要知道除了他们这一对之外,过去所有的修魔者与药体,都是从一而终,哪怕有磕磕绊绊,也没有背叛。

    在这一点上,重光也算是开了个先河。

    鸾鸟本性正直,强悍的实力又使得他可以不迁就别人,以至于活了数千年,他的性格依然不圆滑,依然棱角十足,对于自己所厌恶的事情不存在容忍的可能。

    而“欺骗”,“背叛”,在他的字典里恰好就是禁词一般的存在。

    苍这一次作为重光的帮手,就等同于两个禁词都触犯了一遍。

    鸾鸟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开始犹豫自己究竟早已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苍。

    凭借他对苍的了解,他确信他们日后肯定还会相见,届时要他当做无事发生,那并不是他的性格。

    但他也的确无心思去责备对方。当失望大到了一定程度,就已经变成了沉默。

    林翾没有去想鸾鸟在思考些什么,只垂下眼睑,抬手按上自己的手腕间,在伤口上微微用了些力度,压了两下,动作迟缓。

    那里刚刚结出一点薄薄的血痂,不容触碰,哪怕只是被他这样不算暴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