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醉心院旁的第二条巷，第六间，院中有石榴花的一户人家。
京城寸土寸金，所谓院子，其实只是一丈见方的一小块地方，院后两间平房，四周围墙也不过刚刚到两人的腰腹之上。
他们悄悄地蹲在对面的桥洞旁，借着几丛芍药掩藏身影。
四更的更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慢慢地近了，又渐渐地消失在这夜色里。比起醉心院中的热闹繁华，此处更显静谧无声。
李凌睿强撑着睁大眼睛紧盯着前方的小院，连连打着哈欠。他余光觑见俞涵悠闲地坐在芍药花下，赏起水中月影来，不满地低声道：“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让我来这盯着，自己居然悠哉地坐在那里赏景，那你干嘛要来？”
“陪你。”俞涵头也不抬地说着，拉下旁边一支盛放的芍药端详着，若有所思地说：“今年地气暖和，牡丹和芍药都开得甚早。看来，今年的旱情确实十分严峻。”
李凌睿见自己的同伴根本没有一点盯人的自觉性，也直接躺倒在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吐槽道：“我说大哥，您能不能有点盯人的警惕性？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关心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旱情，倒不如顾一下眼前之事。”
说话间，原是漆黑一片的小院，忽然有了响动。东间有人点起灯烛，一个男子披衣开门，悄声往外走。
俞涵的目光始终定在院墙上。只见黑暗中有一抹纤弱身影慢慢行来，在院门前低低叫了两声：“咕，咕——”
在黑夜中，这样尖利而不详的声音，让人听到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鸱鸮。”俞涵若有所思道。
李凌睿听着这样的叫声，顿时睡意全无，他起身望着那身影快速地闪进院中，微微皱眉，鄙夷道：“进到城中，连仿叫的鸟声都换了，他们还真会入乡随俗。”
等他再转头看向身后时，发现那里哪里还有人的身影，俞涵早已悄无声息地潜到了那方小院中。
李凌睿也顾不得抱怨了，飞身跃过芍药丛，几步起落在屋后落定，蹑手蹑脚地走到俞涵身旁，认真地听着屋内的谈话。
“怎样，豫王可有说何时救少主出来？”一道粗厚的男声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说着。
“他说颜太妃中毒，京中谣言愈演愈烈，皇上必定会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事，届时刑部狱中的防守会有所放松，可趁乱将少主救出。”娇柔的女声从屋内传出，这汉语说得比那男的显得要流利许多。
俞涵和李凌睿皆是面面相觑，之后屋内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再往后屋内的灯火熄灭了，从里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女子娇喘的呻吟声。
屋外的两人皆面露尴尬，扬眉互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飞身越过矮墙，离开这方小院。
夜深露重，窗台上晨露冰凉。屋内的女子听着屋外的动静，轻轻地将窗牖推开一个缝隙。
不过才四更天，这个时间几乎人人都在睡梦之中，街道上除了那两条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再无人息。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幸好我们的少主聪明，推测出那醉心院背靠皇族。不然，要是真靠那自作聪明的豫王，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赶紧通知守在刑部的那几人，这几日，那皇上必有所行动。”
许久，她都未听到身后有人回应，便转过身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对面的人一脸垂涎地盯着她的身体看，她才想起刚才为了演得逼真，她真的将外衣都褪了去，现在身上只剩一件薄纱亵衣。她赶忙扯过身旁的外衣披上，恼怒地剜了一眼那人，说：“再敢乱看，小心我剜下你的眼！”
那男子只是微微一愣，却更是大胆地上前几步，靠近红怜，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她，轻蔑道：“都成了妓女了还立什么牌坊。你在醉心院也没少伺候过男人吧？多我一个又何妨？来，我们好歹也一起共事了这么久，我会温柔对你的，保证让你爽到上天。哈哈哈哈——”
“啪”的一声，红怜抬手给了那男子一巴掌，愤恨骂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男子用舌头舔着被打的那半边脸，啐了一口唾沫，骂道：“臭婊子，你敢打我，看来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说着便上手去扯红怜的衣服，红怜紧紧地拽着衣领，冷冷道：“你敢动我试试，我好歹也是少主的女人，你是要反吗？”
男子一听到少主的名头，眼中欲火顿时浇灭了一大半，不甘地松开了手，恨恨地骂了一句贱人，便摔门而去。
红怜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放松了下来，软软地瘫倒在地。她心有余悸地紧盯着半掩着的房门，生怕那人重新折返回来继续欺辱于她。
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悄然无声地滑落，她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将房门关上，上了闩。背靠着房门低声痛哭了出来。
这世间的男人除了少主之外，统统都该死。她在心里愤恨地咒骂着，曾经那些不堪的回忆身不由己地，再次在脑海中涌现。
十三岁那年，她的养父见她愈发地美丽起来，便起色心，欲对她行不轨之事。要不是少主恰巧路过救下了她，也许她早已不堪屈辱，自尽身亡了。
出生在最低贱的奴籍，本非她所能选，天生貌美，亦非她所愿。这样的出身，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容貌。因为身份低贱，她从小就受着非人的待遇。要不是遇到了贺兰淼，她以为这辈子都要过着被人折辱的日子。
贺兰淼喜怒无常，不算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是他是这世间上唯一一个不觊觎她身体的男子。他为了保护她不受他部下的人欺辱，时常让她与他待在一间屋子里。久而久之，大家也都默认了她和贺兰淼的关系，没人敢对她动手动脚。
但在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也只有她和贺兰淼两个人知道。
这么久以来，贺兰淼只是让她照顾他的起居，却从未碰过她。
可他不知，她心里是愿意侍寝的。
她自知贺兰淼心中装着复国大业，因而，她努力让自己成长起来，按照他所期盼的样子，跟着青楼女子，学着蛊惑男人的媚术。
不管怎么说，她虽不喜自己现在这样子，但好歹这些年待在贺兰淼身边，是她过得最为舒心的日子。
所以，为了救他，她拼命地忍下心底的厌恶，与那些道貌岸然的男子周旋。在她心里，目前最紧要之事，就是将贺兰淼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