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翘角飞檐，回廊曲折。每十步左右，便在转折处放置一精致盆景。或是青苔小石矮松，或是嶙峋怪石青竹，又或是简单的一株芍药或牡丹......
俞涵和李凌睿再次走在这带着精雕细琢的诗意的长廊，却没有半分赏景的心情。
月色暗淡，天边出现了隐约的墨蓝色，这个时间，这里除了偶有巡查的护院从长廊外经过，以及醉卧在栏杆之上的几对零星男女，便只剩下默默踱步的这两人了。
夤夜无声，整个长安城还处在宵禁，此时策马回到府中，难免引人注目，是以，两人便决定回到醉心院中暂歇。
“差点就被那胡姬给骗过去了。她隐藏的还真够深的，那汉语说的如此流利，居然还要假装听不懂，我真是越想越气。”李凌睿愤懑地说道。
他在屋内的一张八角几前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抱怨道：“我说那些人就该抓起来，你还非要拦着。现在不抓他们，往后就更难寻到他们的踪迹了。”
俞涵无奈地瞧了他一眼，没说话，却越过了他，往里屋走去。
李凌睿见自己的好友往里走着，便站起身跟着走了进去，咋呼道：“我说你到底有没听我说话？你不让我抓他们，也总得告诉我你接下来的打算吧？”
“我接下来的打算便是——先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说。”俞涵说着，便和衣在榻上躺下。
李凌睿见他真的要去休息，根本没打算先告诉自己的样子，心里更觉挠心抓肝的好奇。
他太知道俞涵的性子了，他能这么淡定，铁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他哪里会肯乖乖放俞涵就寝，硬是把人家从榻上拉起，说：“不行，你今天必须得跟我说明白，不然我心里不清不楚的，哪里睡得下啊。”
俞涵简直无语地想把眼前这人给踢出门外，不过好在他自身的涵养并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忍住了这个冲动，长出一口气后，说：“你难道不觉得那胡姬突然说汉语很是奇怪吗？她跟她的同伴为何要说汉语，难道她的同伴听不懂她的语言吗？所以，她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李凌睿顿时眼睛放亮，恍然大悟般地长长“哦”了一声，兴奋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他顿了顿，微微皱眉道：“我们隐藏的那么好，应该不至于被他们发现呀。”
“不要小瞧了贺兰淼的人。虽然我猜不出他突然进京的盘算，但是他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如果没做万全的准备定不会贸然出手。十年前，他都能从戒备森严的宫中逃走，区区刑部大牢，想来也关不了他多久。”俞涵分析道。
“这事还不简单，明天直接将他斩首示众不就好了？明日天一亮，我就带人端了他的那些窝点，把他的那些个同党都给抓了，我就不信还能有漏网之鱼。”李凌睿用大拇指指着自己，信誓旦旦地说着。
俞涵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赤裸裸地透露出无限的嫌弃，出声道：“我说睿王殿下，您怕不是今天只带了副躯壳出门吧？明天把贺兰淼斩首，那颜太妃的事还怎么顺利解决？还有，你带人去端人家的窝点，你端的清吗？我可记得你之前向皇上汇报之时说过，贺兰淼有两个据点，你还尚未查清，所以，你是哪里来的勇气，觉得你可以抓清那些个乱党余孽？”
李凌睿被怼得气得差点跳起来，“我说你过分了啊，怎么说话的？我今天还是带了脑子出门的！”
这一句还真够让人忍俊不禁的，俞涵抿唇忍住笑意，拍拍他的肩，说：“嗯，不错，你的智商终于是有所提高了。”
李凌睿也发觉到自己说的这句话似乎特别的不对味，怎么听都感觉是在自己骂自己呢？
“我......”
俞涵淡定地瞟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说：“贺兰淼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在未完全摸清他要做什么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万一激怒了他，到时要是与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就得不偿失了。还有，”俞涵顿了顿，说：
“你到底怎么管的？在自己眼皮底下，居然还能混进了贺兰淼的人。”
李凌睿斜靠在花窗边上，不满地反驳道：
“这怎么能怪我？不是你之前告诉我要掩人耳目。所以啊，为了让别人猜不到这地方的背后之人，我就找了个贪财精明的老鸨来经营醉心院。谁知道她还真的只认钱不认人，只要有钱赚，她就对人家的身世一概不过问。此事过后，我得再让人寻个老鸨来。不然再这么下去，这醉心院可就彻底成了他人的藏身所了。”
“对了，”李凌睿忽又想到了什么，问：“你说那胡姬既然知道我们在跟踪她，那她明日还会前来吗？”
俞涵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此时的天边，也开始出现了墨蓝色，黎明似乎真正到来。
窗外的几棵花树在微弱的晨光之下，暗淡而缺乏生机。
恍惚间，他发现，天地一瞬，便是人间的一朝一夕。不论在这漫漫长夜中，发生了什么，或快乐，或凄凉，终究是会过去，再也重现不了。
昨夜的一切，不论他的决定是否正确，不论他是否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这些都已停留在那一刻，成为生命中一段过往。
他喃喃自语道：“天亮了。”
李凌睿看着他微微翕动的双唇，以为他在对他说什么，可是他又根本无法从那细如蚊蝇的声音里得到任何的信息。他不由得走近了一些，问：“你刚说了什么？我怎么一句都没听到。”
俞涵收回目光，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什么。”
李凌睿更是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了，说：“什么没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呀？那胡姬到底还会不会来醉心院？”
俞涵无奈地长出一口气，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他不由得再次怀疑自己交友的眼光，眼前这人真的是他挚友吗？就他这智商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李凌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一身崭新的天青色长袍，白玉鞶革腰带上仅挂着一枚白玉佩，美中不足之处就是躲在芍药花丛中时，袍底沾染上了星点泥土，但是尚且还称得上干净。
现在这么模样虽稍稍有些狼狈，但比起林小鱼，可是素雅洁净多了。他发现自身着装一切正常后，不解地问：“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俞涵无奈摇头，重新在塌上躺下，说：“那胡姬自然还会来，既然我们昨夜没有抓她，那她就明白，我们暂时不会动她，所以，她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地方的。毕竟，就单论打探消息，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醉心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