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02

    “妮妮啊!俺的小臭丫头!看看俺的小妮妮哟,吃啥呢这是?就是跟个小嘴近!”婆婆直奔婴儿而去,抱在怀里一个劲儿的亲昵念叨。

    “小臭丫头”,自己有时也会这么叫,但不知为什么婆婆叫起来怎么显得这么虚伪又恐怖,明显言不由衷,真稀罕她似的,太多做戏的成分,可能全给他儿子看的吧。不用转头也知道传志在一旁嘿嘿笑。一个讨人嫌的臭丫头,怎么就能转眼就这么亲了呢?小姨也喜欢叫小臭丫头,那可全是真心实意的心疼,这婆婆与小姨的诚意相比哪在同一量级上呀。

    “咱们妮妮起名了吗?没起名奶奶给起个?”婆婆一边抱着婴儿,一边含着笑问媳妇。

    “还没想好,想叫天勤,妈有什么好名字没有啊?”何琳硬着头皮。

    老太太看着儿子,那叫高兴,“念弟、想弟多好啊!”

    传志本能地屏住呼吸去看老婆。

    何琳一声清脆的爆笑,“叫‘兄弟连’吧!”

    老太太纳闷,“‘兄弟连’啥?啥名字?”

    “‘兄弟连’就是一个连的全是兄弟,比招一个弟弟念一个弟弟壮观多了,哈哈!”

    传志想笑没敢笑。老太太给臊着了,沉下脸责怪,“你婆婆没文化,不兴这样作践啊!”

    一上纲上线,何琳也正经了,“没作践呀,兄弟连怎么就不好听了?招弟念弟保弟怎么就好听了?传志你说叫什么?”

    传志有点烦了,“以后不要再提名字的事儿了,就叫天勤了,天道酬勤!”

    何琳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心里那叫一个美。

    老太太阴了一会儿脸,说话了,“报上户口了不?啥时报啊?”

    传志连忙说,“快弄好了,我和何琳一起去报!”

    “报两个吧,报个双胞胎!”然后老太太又自言自语,“能报上吧?能报上再好没有,大龙不占妮妮的名,俺还是在老家养,就图将来考学容易点,在北京找个工作也方便!”

    传志愣住了,没想到母亲还真敢打这个擦边球!这一球擦得好,两全其美,擦不好,顶多人家不给登记呗,应该问题不大,也就是赌一把,没准是花花钱请请客,各方面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这一刻他想起了岳父老何,老何在北京人缘好,认识人多,加上岳母桃李满天下,有出息的学生众多,大家也应该给些面子。只要岳父母能帮忙,十有**应该差不多,虽然有风险,毕竟母亲说了,能成就成,不成也努力试过了,将来不后悔,毕竟能把侄子的户口弄到北京,将来对他的命运肯定会产生非同小可的影响,一个人的人生可能就此发生根本改变。因此虽然烦,还是不自禁地看何琳,只要她愿意,岳父家十有**也能同意吧。

    但何琳分明在说:“你以为报个双胞胎户口就那么容易啊?出生证明有记录吗?明明就一个,哪儿搞出的第二个,还大一岁,公安局、居委会、邻居都没长眼睛和耳朵啊?公安局是你儿子开的好了,咱们一下子登记五个!”

    婆婆忍耐着媳妇的白眼,保持着低姿态说:“花点钱,请请客不行啊?”

    “拿十万块吧,根本不是双胞胎,能独立买个户口了!”

    “忒贵,哪有这些钱。”老太太低下头,沉思了一下,终于说,“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能让大龙的户口落下?让大龙跟妮妮换换你们又不同意,一个闺女家,有没有户口有什么关系?”

    “哈!”何琳听到自己响亮地笑起来,“办法倒有一个,看你们能为你家的宝贝孙子付出多大牺牲了:让你儿子离婚吧,他单身一个人可以落个孩子的户口!

    但以后结婚再娶就没权利再要孩子了,倒可以想办法落到你们老家去!”

    老太太和她儿子同时惊讶了,没想到媳妇会想到这种分崩离析的办法。老太太见多识广啊,在张口之前没被吓倒,却被她儿子推下楼了。在楼下母亲房间里,传志恼羞成怒地发脾气:“娘啊,这话你怎么又提了呢?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大龙户口的事不要再提,能办就办,不能办你别强求!”

    婆婆无所畏惧地说:“办不办在你们,说不让说啊?又不是给办了,不给办、办不了,就说不给办、办不了的!”

    “办不了!”

    “行,乖乖,说办不了,你娘今后永不再提了!”

    老太太有些气咻咻的,根本没试就先说办不了,万一人算不如天算呢!

    传志见与母亲讲不通,索性不管,又去安慰何琳去了,“我妈糊涂了,老人这么一说,我们也就这么一听,无须当真!”

    何琳既不买账,也没打算息事宁人,“以后这种不沾边的话说也别说,各家的事各人负责,别人没必要考虑我孩子的事,我也无须考虑别人的。你们一大家子的各种烂事,你有能力帮他们你就帮,没有能力帮别让我和女儿参与其中,我和女儿是一家,和你们一大家子没关系,别合着伙损害我们就行了!”

    传志急了,“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正经话!你和你老家一大家子亲,是一家人,是一个娘生的,这一切关我和女儿什么事?他们过好过不好都是你的亲姐亲妈亲哥亲嫂亲侄子,却不是我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和这个家,而女儿也是你的女儿,家也是你的家,这么简单的关系你都理解不了还指望你怎么当家过日子怎么当好父亲?”

    传志拉着脸,“真不可理喻!能这样对比吗?你是我老婆,那边是我老家里的人!”

    “怎么不能对比?把你闺女和你侄子放在天平上,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哥的儿子对你更重要一些?你自己没有亲疏远近还怪别人骂你不长脑子……”

    传志逃了下来,再晚一步何琳要丢鞋扔他了。

    这让他无比烦恼,何琳自生了孩子,态度越来越僵硬恶劣,性情越来越喜怒无常,像只母狼般会在突然间龇牙咧嘴攻击他。他作为一个家庭中的男主人,却越来越没有主导权,以前就没有,现在恶化中还经常伴以难堪,好像女人一旦拥有母亲这一角色,姿态、责任和核心义务都变了,她成了孩子最坚强的保护人角色,对老公都毫不留情地撕咬和指手画脚,好像她一个人说了算就能万事大吉!

    虽然何琳不是这么想的,但的确是这么做的,她现在有无限的力量去充当一只母狼或母老虎,嘶吼着去保护自己的小崽,可能月子里恢复得太好吧,她全身充满了战斗精神,一定要把楼下唱歪经的狼奶奶赶走才能松口气。

    老太太暂时还不想走,每天也不怎么做饭了,反正不是儿子做,就是月嫂做——月嫂有时给何琳做多了,老太太就跟着喝,不喝也是倒掉;儿媳不爱吃剩的,自己喝总比月嫂偷喝了强,拿那么多钱还要吃最好的,便宜占得忒大了。另外,老太太还想办法让月嫂义务做全家人的饭,或拖地板这些楼下的活。月嫂不乐意啊,侍候月子侍候产妇和新生婴儿还侍候到产妇婆婆头上了?超过合同规定了。于是到楼上给何琳说了不少老太太的坏话,而且何琳都信。

    不知怎么的,老太太知道孙女不打算随儿子姓,而是姓了媳妇的姓,震惊得要晕过去,比儿子倒插了门都心凉和耻辱,这儿子在这家里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被人欺负成啥样了?

    儿子一回来,她就不可抑制地在客厅里质问:“为啥小闺女不随你的姓?不姓王姓啥?你这个小舅子熊!你还有爹吗?”

    传志解释:“以前说着玩的,生闺女随她姓,生儿子随我姓,现在也只是随便这么一说,还没最后报户口呢!”

    “你个憨熊,没事就拿着这说着玩?有这样拿着自己孩子的姓瞎说着玩的不?跟楼上的比,你就是个傻子没心眼!”

    传志委屈:“娘啊,这一家人跟谁姓都没大关系啊,法律都规定这小孩可以选择母姓……”

    “法律?法律就一定对?人家讲的是离婚带小孩的妇女,或死了男人的女的,没有男人了,能跟自己的姓就跟自己的姓,你掰着手指头数数有几家男人在就姓娘姓的?那还要爹干啥?”

    楼上“哇”一声响,如树上的知了声。儿子忙把母亲拖到她的房间,关上门,小声:“娘啊,这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现在何琳正坐月子,不能吵吵嚷嚷吧?再说随便叫叫何天勤也没什么啊,在户口本上咱是王天勤啊!”

    老太太一听也有这理,语重心长地说:“儿啊,你得撑住,小闺女得跟咱家的姓,不然让大家伙怎么看你?能笑话死你!你爹在阴间也闭不了眼啊!”

    “知道了,你放心吧!”

    安慰完母亲,头大的传志上楼了。

    何琳问:“今天回来这么晚啊?”

    “去看楼盘了!”

    “找到合适的了?”

    “看了好几个,看了一个不到一万的,六十平方米大一居,五十万左右,还有一个与这个差不多的小二居,你看着哪个合适就把定金付了吧?”

    何琳心中高兴,看了看老公带来的楼盘宣传折页,在四环外一点,位置和户型还真不错,关键广告词里说里面将来建个双语幼儿园;而且一居,以后就可以彻底甩掉楼下的老妖了。

    “哎,你挺有眼光,改天你再去看看,没有缺陷就定了吧,反正现在房价一天天涨,去年我小姨买的那两套小二居现在都涨了一倍多了!”

    传志喜滋滋的,要从二○○六年大牛市里提钱了,提到同样大牛的楼盘里去,而且将现在住的小楼一出租,手头反而宽裕多了。现在他才知道,有个其乐融融的小家比守着空荡荡被人四处盯着四处拿去说的大房子有滋味多了。

    第二天传志去上班了,下班后还要看房交定金。老太太还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看着儿子满脸光彩,一脸讨好老婆的媚相,特别担心孙女的姓稀里糊涂给瞎了,就儿子那个粗心劲,那个小妖精说几句好话估计就拉倒了。

    因此她决心上楼以看孙女的名义亲自和媳妇商议,一般知书达理的小媳妇别人一提自己也就滚坡下驴了,哪有两口子过得好好的孩子随娘姓的?

    那天也赶上心情好,何琳正逗天勤玩,小宝贝闪着黑黑的眼眸一边抓着母亲的衣襟一边吐着小舌头,母女俩躺在床上那叫一个幸福快乐,养尊处优。

    当奶奶的颠颠走上去,就见媳妇看了自己一眼,光顾逗孩子,没做声。老人家也没去抱婴儿,也在旁边逗了两逗,就说话了:“何琳啊,小妮妮叫王天勤还是何天勤?”

    何琳本不爱搭理她,但心情好嘛。“无论叫王天勤还是何天勤,都不会叫朱天勤!”

    老太太本姓朱,嫁到王家店时间长了,周围邻居都习惯叫她王老妈子,一是男人姓王,王朱氏,随男人叫;二是朱同猪音,农村人嘴碎,常常喊,避讳。但人人都知道王老太太本姓朱,娘家还有两个朱姓兄弟呢。所以何琳那天话赶话提了起来,本意是,孩子姓什么是何家与王家的事,不关朱姓人的事。

    王老太太勃然变色,“哪有孩子姓娘姓不随爹姓的?她爹又好好的,没瞎没聋没抽风!”

    “随谁姓是孩子妈与孩子爹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孩子奶奶说话了?”

    “这可是俺孙女!俺儿子是她爹!俺咋就说不上话了?何琳,你别欺人太甚,生了孩子就敢骑在俺儿头上拉屎,不就生了个小闺女吗?有什么牛的?脸大也得有本钱……”

    月嫂从楼下提着开水上来了,连忙把老太太劝下去了,“大妈,您消消气,媳妇正坐月子,话说得好听不好听你多多包涵!再说把您老气着了,也是伤身体不是!您到楼下,喝杯茶,消消气,一家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老太太气咻咻地边往下走边急赤白脸:“哪有孩子随娘姓的?孩子爹是死了还是找不着了……”

    何琳则抱起吱吱叫的女儿,轻轻地说:“不害怕,改天啊咱拿着大棒撵走这死老太婆,让她滚回老家去,不再祸害咱!”

    但天勤的姓落在户口本上归根结底也是王。何琳倒想坚持来着,除了小姨外没一个重量级的娘家人支持,连老何夫妇都摇头,已经不怎么管她的郁华明隔着大洋在电话里说:“要是何冲将来有孩子不跟父亲的姓,我就会生气,你的孩子不姓何,我们潜意识里就没有她该姓何的念头!”

    “姓何又不姓郁!”

    “这是传统文化心理,也是家庭平衡和持续发展的要素!”

    何琳又转向父亲。

    老何说:“你妈说得对!”

    这件事中最高兴的莫过于王传志了,孩子终于姓了他的姓了,跟打了大胜仗似的,表面虽不在乎,内心深处的石头还是落了地。所以像欠了何琳似的,老婆长老婆短的大献殷勤,甜言蜜语,人也更勤快了,从月嫂干满月走人后,就主动接过大部分工作,做饭做家务洗尿布,外加唱歌解闷儿,日子在忙碌中倒也优哉游哉。

    王老太太有点生儿子的气,姓你的姓那是理所当然的,有必要这么乐唧唧当舔腚倌吗?一家之主的男人,不怕丢人!

    怎奈儿子不听她的了,一气之下跑到大儿子的机械厂里诉苦去了。王传祥在这个即将倒闭的工厂里也没学到什么手艺,和人家师傅性格不合,那师傅原是八级焊工,是工厂里远近闻名的人才,但年纪大了,性格有点倔,不爱亲民,不爱礼贤下士,劲儿劲儿的有点清高,是顺毛驴的那一种类型,但能和谦谦君子老何谈得来,也愿意卖他面子。老何的本意:传祥没文化,年龄又不小了,给人鱼不如授之渔,学门技术将来就可以靠自己吃饭了。

    但传祥刚从农村来到大城市,人不由自主变得敏感又自卑,嫌师傅看不起他,给了两次脸看后,再也不肯学了,反而专心致志给工厂当起保安看大门看机械了,一月管吃住七百,也挺好。那师傅也是脾气大的人,不肯舍下脸来说软和话,一气之下收了另一个真正看厂护院的保安做学徒,没教几天,有一个外资大型汽车厂招聘了他,那师傅就带着新徒弟走马上任了,徒弟薪水都翻了一番还多。

    但王传祥不后悔,没什么事光散步似的看个工厂挣七百块就相当不错了,没能跟着师傅去挣更多,只能说没那个时运,自己只有挣七百的命,轻来轻去的,也是上签。

    老太太弯着腰来了,唠唠叨叨,很不痛快地抱怨传志不当家,当不了家,大龙落户的事,没指望了,那小闺女的名字都报上去了。

    传祥正在晒太阳,表面不想在意,心里也憋闷着呢,做梦都想当小北京人的爹呢,现在又没影了,又不能太责怪弟弟,只说:“现在不是他当年上学求着咱的时候了,人一阔脸就变,比天气变化还快!”

    老太太附和:“对呀,给闺女上还不是瞎了一个户口名额!主要是他当不了何琳的家,俺把小闺女抱回老家,把大龙的户安进来多好!谁家闲吃萝卜淡操心非跑到家里来看到底是哪一个孩子?媳妇说到底是媳妇,到底不为咱家着想啊!”然后抬头盯着儿子洗得干干净净、刮了胡子的脸,衣服也整洁了,乍一闻,还有细细的香味,人整个变精神了。

    “你当领导了?”

    “哪呀,这破厂还什么领导。”憨憨的传祥竟腼腆地笑,像个孩子那样。

    “你的脸洗这么干净?还擦香香了!”

    “瞧你说的——干净点不好吗?”

    儿子脸上闪烁的神情,让母亲心里狐疑不已,这城市就是不一样啊,人到这里也能变干净变俊了,怪不得城里人都那么有精神。马上叮嘱儿子:“不许乱花钱!都留着给大龙上学用,这是原则!”

    中午老太太没回家,跟着大儿子吃盒饭,一盒米饭,一盒菜,一荤两素。在老太太眼里和老二家里吃得差不多了,就是儿子住的宿舍忒破,连个热乎水也没有,上厕所得跑一里地远,所以门口拐弯处就臭气熏天。

    “儿呀,你要晚上饿了怎么办?”

    传祥又嘿嘿笑,显然是没饿着。

    饭后,大儿子带着母亲转了转,转到一处工地,指着还没封顶的一个楼盘说:“传志就在这里买的一居室,钱都交上了!”

    老太太瞪着眼瞅了瞅,“一居室有多大?”

    “和咱老家三间屋差不多!”

    “买个三间屋做啥?钱多!又不是没住的地方!”

    “给你老人家住呗,何琳不想与你住一起,到时你住这里,我搬来和你住!”

    传祥笑嘻嘻的。

    老太太还是不高兴,“楼上楼下,谁也不认识谁,住这里有啥意思?”

    “没意思也五六十万呢,传志给你你也不要?”

    何琳一边奶孩子一边看购房合同,末尾签字人只是王传志一个人,让她火冒三丈。

    “为什么不等我一起签?”

    传志说:“你那天不是忙吗?我叫你了,你说头疼不想出去!”

    “但是你没说是买房啊?要是买房,就是头掉了我也去!”

    “谁签不一样,还不是婚内财产……”

    “谁签都一样,你干吗不等我去签?”

    由于太激动,**脱离了孩子的小嘴,还没吃够的天勤放声大哭。

    传志连忙息事宁人,“这只是购房合同,等办房产证时再加上你的名字不一样吗?”

    对,房产证最重要,一切以房产证为准。

    老太太回来了,把儿子叫到自己的房间,“你给俺买房了?要俺搬出去住?”

    传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何琳一直想买……”

    “何琳一直想让俺搬出去,那你呢?”

    传志呆呆的。老太太有些气愤,“你给买房,俺也不搬出去住!俺就挨着儿子住,随你们心里猫抓去!”

    传志听明白了,连忙澄清,“不是给你买的……”

    “给谁买的?”

    “何琳嫌这房子大,买个小的,这个想租出去。有孩子了,不是手头紧吗?”

    老太太眼直了,颓然坐在床上,“房子不是给俺买的?”

    传志支吾一下,沉默。

    老太太把杯子打在地上,叹着气,拍着床,“你哥就住在那个狗窝里,你娘整天在你眼皮子底下不得好,你姐弟来北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一声不吭又添了个小房,没人心眼儿呀你!好日子都让你过了,让你兄弟姐妹喝西北风?”

    传志头大了,又不知该和老太太怎么讲,“娘啊,这是我和何琳之间的……唉!”

    “没有你娘吃糠咽菜,没有你兄弟姐妹帮衬着,你哪来的今天?现在翅膀硬了,有俩钱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老太太越说越急,“俺把话撂在这里,这小房你得给俺,给了俺,你兄弟姐妹都能住,都能沾沾你的光!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

    “娘,这钱是何琳的钱!”

    “别一掌不知四指近糊弄俺了乖乖,你哥都给俺说了,没你炒股她那万把块钱咋能变成十五六万?你偷着买给你娘还有啥事?献宝似的跑出去邀功,不出事你睡不着觉,随你爹随得多像吧!”

    那边何琳也没闲着,找出来售楼广告给销售员打电话,要求重新签合同。房子卖出去了,作为地产公司,销售任务基本完成,已不屑让客户摆布了,再说你们有结婚证,写谁的名字配偶没有天然的另一半拥有权呢?那销售员就以经理没在,没办法盖章为由打发了。

    现在的何琳可没这么好骗好哄了,自己拿不定主意时给小姨打电话。郁华清一听勃然大怒,“这传志不是故意的吧?非等到你身体不舒服的那一天签合同?

    早一天晚一天怎么了?改签,咱得改合同把名字加上!这年头谁信得过谁呀!”

    这疑似母女的二人开着车带着宝宝去售楼处了,进门就把方头大脑西装革履左胸前别个小牌牌的销售经理抓了个正着。郁华清有嘴有心,马上责备经理说:

    “为了卖房也不讲道德了是吧?有你们这样做事的吗?”

    销售经理八面玲珑啊,一看就是阅人无数的人精,一眼就看出这是惹起惹一身骚、惹不起可以躲的市井泼妇,在销售大厅里吵闹起来还了得!因此哀兵先行,很委屈地讲:“大姐哟,人家是写明已婚的,夫人没来,我们总不能八抬大轿去抬吧?再说了,法律规定了,写一个人,也是夫妻双方共同财产,和写两个人一样!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法律吗?”

    郁华清冷笑一声,“哼,我谁也不相信,夫妻共同财产被一个人偷偷卖了挥霍了,追不回来的也多的是。既然你说一样,就改成女方名字吧,你准备合同,现在就改!结婚证和身份证都带来了,不会让你们有什么损失,加个名字而已,不然别怪我啰嗦!”

    郁华清很强硬。大厅里还有其他看房咨询的人,不时地看过来。销售经理连忙让两位进里面的房间,实话实说了:“合同都上报了,在这里改不了,只有等房证下来你们去房管局改吧,很简单,交一点钱,就把夫人名字加上去了!”

    出来后,郁华清对外甥女说:“看来是真的,等着吧,房产证一下来你马上去加你名字,多交点钱也要办。傻丫头,别看不严自己口袋了,不为你也得为小宝贝呀!这年头相信男人说话算数,母猪都会上树!”

    老何夫妇正吃晚餐。郁华明已经从加州回来了,跟大闺女何晶和女婿大伟聊了聊,心宽了不少,不像以前那么气了。郁华明活到现在,五十多岁了,也需要哄的,需要坚强的小辈人的指点和宽慰。大概人老了后多少都有点这种倾向吧。

    中央二台上某公司赞助的模特大赛正在进行,清一水的酷哥儿打扮得另类又精神昂首挺胸走在t 型台上,节奏明快的音乐冲击着清淡的晚餐桌。其中一个精致有型的面孔穿着吊儿郎当的皮草劲儿劲儿走过来,摆了个酷毙的pose 又走过去时,夫妻俩惊呆了,这不是坏孩子何冲吗?

    然后电话猫咬似的响起来,是郁华清大喇叭广播似的:“哎呀,你儿子上电视了!看到了没?不说人家好,现在服气了吧?多有型的衣服架子啊,怎么看怎么帅气!”

    同一时间何琳也知道了,正上网呢,稀客陈哲打来电话,倍儿神气和骄傲,“看看央视二套,咱弟弟有多帅呆多酷,我说什么来着,事实证明了我的猜测和眼光!”

    打开电视,何琳错过了何冲,但看到了其他大步开走的一个个帅男,不由点明:“怎么着,你真追何冲呀?”

    里面爽朗的笑声:“有好东西,我是不会置之不理装着看不见的,按说也是近水楼台,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

    “你导师大人呢?”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熊掌而取鱼者也!”

    “甩了他?”

    “唉,太老了也没啥意思,玩不到一块儿去,我的心态都快给他带老了!”

    “何冲可比你小啊,你要把他心态带老?”

    “千万别说我老,我生气!两个二八年华的我正当年,这样的姐弟恋对大家都有好处。大个三五岁谁还在乎?”

    “我在乎啊!”

    “你?靠边站!”

    何琳正色:“你这个狐狸精可不能祸害我弟弟呀,没准他还是处男呢!”

    “哈,处男我喜欢,自己留着慢慢培养。唉,你操哪门子心,管好自己吧,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脆弱成这样了?”

    “怕我弟弟受伤害嘛,他还能玩过你?”

    “打住,说的人家像什么似的,记住,我可是认认真真的!哪个精品男人不是女人培养出来的?这是在栽培他!咱现在都是媒体人员了,再过几年也熬成资深人士了,为什么就不能真心实意地喜欢自己看中的男孩?你放心,就凭着咱弟弟一副人见人爱的脸,我的情敌还不少呢,靠魅力靠能耐我也得好好把她们一个一个清理干净,回头再收拾你……”

    对方挂断了,何琳发了半天愣。

    自从处理过小雅的后事后,许久没和陈哲联系了,她竟变得越发彪悍了,不过这种活法多少让她羡慕,只是担心弟弟有点招架不住她的智慧和泼辣,镇不住她。

    除了这个电话,何琳还接到了绣花的,很意外,因为大龙的户口问题,双方都是直接利益人,虽没短兵相接,却也彼此有了成见和隔阂。毕竟以前谈得来过,彼此有点人情,两人不仅没有冷场,反而没事似的高调问候对方,只是谁都知道热情背后的冷淡。

    到正事了绣花有点吞吞吐吐:“……你知道传志的大哥在北京干什么吗?”

    何琳奇怪,“不是在机械厂上班吗?

    “一天上几个小时班?”

    “八小时吧?不知道,现在是看守厂子,不知道点!”

    对方有点心不在焉地应着。

    “你可以打电话给大哥呀?”

    对方又模糊地应着。

    凭感觉何琳觉得应该有什么事,只是绣花这人有点肉,更愿意不清不楚地闷在心里。

    晚上,何琳把大嫂的电话告诉了传志,传志明显愣了一下。敏感的何琳立即诈他,“不是你哥这几个月在外面有人了吧?”

    传志斥她:“胡说什么呢?可能吗?”

    “不可能你干吗那么大声?敏感个什么劲儿呀?”

    传志不再说话,何琳心道,就凭传祥一身粗鲁土气劲儿,谁能看上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