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03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大家眼都盯着新买小房的房产证,老太太想写上自己的名字,将来住进去硬气,其他儿女过来看娘,挤点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用再看二媳妇的脸色了。何琳则一心要加进自己的名字,自家的房产,写老公一个人却不放心,怕他私自处分了,而且要让他妈知道只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还不立马当他儿子的私有财产了,就凭传志的懦弱愚孝样儿,白送出去让兄弟姐妹共产也不是不可能。问题是她就是不白给他们,越想要越不给,再鬼迷心窍硬抢啊!
自从生下女儿,何琳心态变了,变得坚强和果敢了,只要一看到女儿柔弱漂亮的小脸,就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战斗精神,她要为女儿清理门户,绝不允许自己家里再变得乱七八糟,也绝不允许有人敢说出重男轻女的话,尤其是婆婆。
王老太太正奇怪呢,不就生了个小闺女吗?牛什么啊?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已主动回避何琳,不与她过招,就等儿子那套小房子了,到时惹不起还躲不起?
何琳为此逼过传志,“如果你妈觊觎咱的房子,我一定让你知道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
受夹板气的传志马上反应,“哪可能啊,没你的同意,我就是想捐红十字会,人家也不敢要啊!”
但一等就是近一年,房产证始终没有下来,可爱的天勤已经会爬了,爬得还挺快,一眼看不见就会在床沿上探头探脑,骨骨碌碌的大眼睛特别逗人喜爱,也加重了看护人的负担,此时是最离不开人的时候。何琳正在为女儿忙得焦头烂额时,家里又发生了两件事,一是婆婆带来个女孩给何冲提亲,二是绣花拖儿带女突然过来了,两件事都让她莫名其妙,凭空多了讥笑打击婆家的话柄。
老太太本在孙女两个月时回老家了,何琳不给她好脸看,恰好大龙闹了点什么病,一个人种地又要照顾俩孩子的绣花发飙了,扬言传祥不回去就把大龙贱价处理了。这话没威胁到老公,却吓唬住了婆婆。把宝贝孙子当命根子的老太太二话没说,马上买火车票回去了,比何琳吵三天还管用。
何琳的家也宁静了两个来月,这两个月简直太幸福了,不顺眼的人走了,没人住着她的大房子惦记她的小房了,心也不堵了。虽没人给做饭了,没关系,她与传志分着做。传志现在研究生课也很忙,时常需要加班,何琳也能自己独立做饭了,而且进步很快,做得相当不错。贤惠首先是一种劳动,然后才是美德;贤惠也是被逼出来的,没有天生的贤人。婆家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从怀孕那天起她就自己照顾自己了,吃一堑长两智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切莫再引狼入室。
夏天,棉田里的活多起来,除了站在密不透风的棉棵里除草、除枝杈,棉虫也活跃疯长起来,肉肉的,一星期就能把一片好不容易培植到齐腰深的棉花啃得光秃秃。旱田的活多、累,一直如此,从苗长出来,到棉花收到包里,就没有歇口气的时候。
毒辣辣的太阳下,绣花就背着大药桶给棉田喷农药。阴天不行,赶上下雨药就白喷了,农药也贵着呢,需要去五公里之外的集市上买。王家店周围全是旱田,水少,一桶十五公斤重的农药需要去二里外的水沟边上按说明书稀释好,再背回来。这是累活脏活,在某种程度上还有危险性,同村的都是男人干,干完后就扑到齐腰深的水沟里泡泡,一是天太热,在棉田里干这活容易中暑;二是喷洒的农药在人身上有残留,夏天人穿得太少,恨不得光着脊背,因此容易恶心、中毒。
多亏绣花身强力壮,一上午迎着刺鼻的农药味,流着汗和泪龇牙咧嘴打完了三桶,肩膀都勒得紫红,胳膊被棉叶棉枝划出凌乱的痕迹,也幸亏在这种劳作环境下练就的皮糙肉厚,没感觉怎么样,只是一个累。但累也没办法,第一茬药就得在大伙都打完时你也差不多能打完,不然那些灵敏到邪性的棉虫会从隔壁的棉田里爬过来到你棉叶上吃。
可以说这里每一棵植株都靠她一双粗糙有力的手和弯着的脊背从春天一点一滴抚育到夏天,还要乞求秋冬季的棉价不要降下来,每降一分都像杀了人似的。
每一分钱都是血汗和心思的堆积。相比起来,她丈夫每月只在工厂里转转就能挣七百,白捡一样;而且还可以穿着干净体面的衣服,避免了大晌午阳光的曝晒,时间长了,皮肤就会好看,人也显得年轻。不像她,还在地狱里。不过为了孩子将来,上学受教育需要一大笔钱呢,孩子将来出息了,她的晚年也有保障了,一切都将值得的。当然她要比婆婆会做老人,起码有眼色,要求不那么多,让孩子烦。
夏天每天辛苦地劳作后,身体像散了架,因此她需要回家后能吃上现成的饭,孩子能不马上缠着她,让她喘口气,恢复一下。也因此,她需要婆婆,也需要老公。
老太太就在家烧饭、洗碗、洗孩子的小衣服,一切都收拾利落了,掂着一岁多的大胖孙子,香饽饽似的屋前屋后地串门,坐一坐。以前邻里邻居不用找家里去,都在小树林里乘凉,东家长西家短说道一番,现在整个王家店西边光秃秃的,一眼能望到二里地的西林村。把大树砍倒的这片地,村里也赶紧分了,各村分不公,就这一个村与另一个村开打;本村里分不公,则这一户与那一户打架,还把上级单位乡长招来了。已不是那个曾经坐着小轿车来看考上好大学的传志的那个人。好在经过一段时间充分的博弈后,现在都平静下来了,各门各户都有小块地种点菜,茄子辣椒冬瓜南瓜什么的,现吃现摘,很实惠。现在代替树林的,就是一片片低低的绿色,满眼是肥嫩的青菜,天却格外热起来。邻居们便凑在一起找有大枣树、通风的院子遮凉说话了。
打农药她也知道累,前几年自己也常常背药桶,现在她老了,该着别人背了。棉田里的事没什么新鲜,老太太在想农村以外的事,常常穿着二儿媳妇买的麻质裤或抖抖擞擞那种料子的上衣,往大枣树下人堆里挤。刚从北京大城市回来,京官的老娘,衣锦还乡一样,当然被人高看一等。可能以前的生活太苦太卑微太平凡了吧,别人的羡慕,成为一种巨大荣耀,像吃了鸦片一样,内心希望这种荣耀的光环能越来越光芒万丈越来越耀眼。
“二儿媳妇不行,添了个丫头,俺和传志能说啥?丫头就丫头呗,反正不能再生了,大城市管得紧,超生一个,工作没了还得抄家!”
左邻右舍,齐齐“哦”了一声。
“俺心里有气,生个闺女还让俺侍候照顾着做啥?儿子媳妇都拉着,俺说不和你们这一户住一起!传志又给买了个楼,多高你知道不,上来下去得用电梯,嗖一下就上去了……”
有看透事的提前喊出来,“传志娘,你是得二儿的济要享福了,儿子媳妇都巴结你这个老妈子,以后还留在农村里干啥?回城里挨着儿子吃香的喝辣的去吧!”
周围人附和。
老太太挺高兴,接下来把北京城贬了一通,人忒多,找个人说话也不方便;超市里东西忒贵,吃的钱香饿得腰疼;出门就花钱,一小瓶井水买三四块……把众人听直了眼,以为天方夜谭呢。
这天高调正唱着,娘家二嫂来看她了,提了不少东西。一般嫁出去的闺女回娘家要带东西的,吃的喝的用的,不能像儿子那样照顾家,平时走动时就得想着弥补,否则空着手回娘家一般让人笑话的。农村向来物资短缺,孝道、懂礼和建立亲密关系的最重要凭证便是你带了多少礼品送了人家多少有用的东西。
现在连娘家嫂子都这么客气地带一大包礼品来看自己了,王老太太自有一番内心的满足,在娘家,脸面也彻底撑起来了。这二嫂东拉西扯了一番,回归到正题上:“妹子啊,俺有个侄女大学毕业一年了,也没找到个像样的工作,在家又干不了出力的活,现在上学的孩子在城市待了几年,谁还看得上种地啊!再说种二亩坷垃头子地有啥出息?妹子,你在北京待了这么长时间,能不能让传志给找个活先干着,你放心,我这侄女不是个好吃懒做的人,有个好点孬点的工作先干着,自己能养活自己,以后有合适的,能在那边找个婆家,女孩子,一辈子也算有个着落了。”然后拿出那女孩子的两张艺术照片。
老太太一看,朦朦胧胧的,还真俊,画上的一样,加上是亲三分向的道理,马上想到亲家的儿子了,如果那男孩没有婚配,也算亲上加亲。
不过二嫂话还没说完,“我这侄女的妈是回族,回族有好处啊,高考加分,还能生二胎,我这侄女小凤就随了她妈是个回族。她爹是我亲大哥,汉族!”
老太太马上给儿子打电话,喜滋滋地把自己娘家二嫂的亲侄女也就是传志二亲舅的老婆的大哥的二闺女小凤的事说了一下。传志有点急躁,“北京的工作又不是遍地都是,哪有那么好找?”
母亲又提醒,“许个人家啊?闺女长得又俊,又大学毕业!”
“谁?我同事没结婚的眼光都高着呢……”
“何冲!”
在传志要吓一个跟头时,他母亲继续补充:“何冲那孩子不是没结婚吗?先说说看看,万一能成呢,也算帮你二妗子一把……”
“娘啊,你真老糊涂了,何冲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你怎么想起他来!”
老太太狐疑:“在你结婚时我就隔着桌子看了他几眼,长得挺受看的,就是身子骨单薄了点,年轻,养养就好了。咋的啦,他犯什么事了?”
传志觉得母亲和自己还真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想多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这心你别操了,没可能还得罪人,连我都不了解何冲,自找麻烦,省省吧!”
电话挂了,老太太有点纳闷,这儿子不在眼前,说话怎么就这么冲呢?
何琳推着小童车在阳光明媚的上午去转了自己的新房。她现在可不像从前那么潇洒了,只要出门,首先收拾一个大包,里面装着奶瓶、水瓶、口水布、棉纸、尿不湿、奶嘴、婴儿袜等等她所能想起来的东西,自己精致的小包包、口红、眼线笔什么的早退位了,只有小镜子还在,人也不怎么修边幅了。
母女俩说着只有自己才能懂的话,在楼下转了转,房子都盖好了,钥匙也交了,月供在供,只是没钱装修,其实装修了也不能住,孩子太小,不放个一年半载哪能放心。让人恼火的是房产证还没下来,开发商说再给个半年时间吧,并为误期许诺免三年的物业费。好,那就等着它升值吧。二○○七年春天,这半年前买的房已升值百分之三十五了。
然后优哉游哉地回娘家。郁华明以前对女儿的婚事是本着添砖加瓦的建设性的态度,一直认为磨合时期许多荒谬的事都值得原谅,直到出现怀孕的女儿下跪的事件,像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以前所有的支撑都出现了坍塌,她一生为人做事的底线好像被践踏掉了,包括尊严、人格,这个清高有点认死理儿的知识分子受不了这种打击,一百八十度转变中在重塑自己的思想体系,重新认识社会的严酷现实。
得知女儿到来,郁华明躲出去了,她有点不敢面对女儿,心中的对撞还没有完结。由此,何琳也很少回娘家,知道伤了母亲了,不是撒娇弄痴就能补回来的,只能少见面。
母女进门,老何在家,正好何冲也在。老何不像华明有一颗敏感又纤细的内心,看到何家的第三代,就把不快忘光了。婴儿总是很漂亮很可爱,属于全是优点看不出缺点的人类早期艺术品,特别是天勤有一双黝黑的星辰般的大眼睛,她只会盯着你一眼不眨地看,天使一般,偶尔会奖赏般笑一下,像阳光透过云层,让人从内心不由自主地发出愉悦的感慨:天哪,生命真美好。给她一只手指,女孩就会紧紧抓着,粉嫩的小嘴巴里小舌头会吐出来,让人爱煞。
何冲穿着那种满身是口袋的工装裤,捧着小女孩,被她紧紧抓着一缕头发,一大帅哥一小靓女两人就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各自好奇地打量着。突然,天勤眉头一皱,拉屎了。在厨房里忙活的何琳就听到了弟弟的大呼小叫。
何琳也变了,变得在娘家自觉地找活干,自觉地把父亲从厨房里替换出来。
没有人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同时改变的还有她的性情,变得粗粝,爱唠叨,甚至有点刻薄。
现在她从厨房里冲出来,一把把女儿接过来,有点粗鲁地反放在沙发上,手脚麻利地换尿不湿,一边换一边口风严厉地责备:“什么孩子,一会儿尿,一会儿拉,吃的都不够拉的,养猪一样,什么时候能养大你就阿弥陀佛了!”然后把婴儿又翻过来,把尿不湿绑好,像物件一样,把孩子堆在沙发一角,又进厨房了。
天勤也不哭闹,睁着大大的黑眼睛很有韧性地吃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就慢慢歪在了沙发里。何琳又跑出来,把女儿扶正了,把小嘴巴中的手指强行夺下,“吃,把嘴吃歪了!”
老何和何冲看傻了眼,一向文静爱使点小性的何家二千金怎么变得粗手粗脚粗枝大叶了?!对了,她刚换了尿不湿洗了手没又去做饭了?怎么粗糙成这样?
吃饱喝足,何琳带着女儿回家了,一进门,愣了,婆婆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的在沙发上坐着呢。气不打一处来,进门提着童车往楼上走,连奶奶亲热地向孙女打招呼也不理。就等着传志上来解释。
传志并没马上来,好一会儿,把饭做好让楼下的吃着才上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母亲的来意说了一下——传志真是汗颜,母亲竟惦记着小舅子何冲,哪跟哪呀,就凭何家人现在对王家如此地防备和责怪,这就属不该提的那一壶!然后他就痛心地看着何琳放声大笑。朗朗笑声让楼下吃饭的人狐疑,也让传志有点恼羞成怒:“至于嘛,老人糊涂,也是一番好意,你不用这么狗眼看人低,拿捏别人的心态!”
嗯,这人还真敏感又有自知之明。何琳不笑了,反而帮他:“代我弟弟谢你妈了,真不容易,我们何家人又懒又笨,想打光棍也没机会了。怎么着,你去说还是我去说?”
传志厚着脸,“按我的意思她们就不该来,既然……”
“既然来了,能撮合就撮合吧,万一将来真成了我弟媳妇,就可以当牛做马地侍候我爸妈了,生不了儿子还能数落到脸上,我这个当姐姐的还可以带着孩子去蹭吃蹭喝兼指手画脚,蹭不好就把丫打一顿出出气再说……”
这指桑说槐的话,传志不爱听,让他痛心的是她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刻薄又暴躁。他看着何琳突然大放异彩的脸,“你承认我妈也是出于好心吧?”
何琳几乎又笑出声来,“我承认你们王家以前攻击我们何家的话都是屁话,完全出于妒忌,要不也不会把你们家的另一位优秀代表硬塞到我家来!”
传志转身噌噌下楼了。何琳也抱着孩子下去了,这可是看戏兼反攻的好机会。
王老太太对儿媳妇很客气,还善意温和地接过孙女到自己怀里来。这是当奶奶的第一次对孙女表达爱意。何琳却不买账,做戏的成分太大了,还怕一不留神掐死她呢,又有机会生带把的孙子了。她就一眼不眨地盯着婆婆。传志有点郁闷,感觉老婆太神经质了,自己老娘姿态摆到如此低,还这么疑神疑鬼的一副挑刺的样子,像什么样!坐在老太太旁边的小凤乍一看还是个不错的姑娘,五官很周正,只是皮肤没那么白,浑身透着一股正经人家出来的小家碧玉的端正和淳朴,手指长长的,骨节有点宽,不用打磨就是贤妻良母的好料子,只要给机会给舞台,隐隐约约有小姨郁华清的影子,但不会有她的泼辣。唉,就因为此女太周正太传统太淳厚了,明显与何冲不是一路上的,何冲热爱艺术,体型玲珑俊美,性情不按常理出牌,喜欢剑走偏锋,凡事不愿走与常人相符的路数。当然他不是个坏孩子,只是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而已。这么好的姑娘给他真是白瞎了。
小凤很有礼貌,对何琳有点诚惶诚恐,与王家人的理所当然完全不同。何琳一只眼睛打量她一只眼看着婆婆,看着婆婆把面条胡噜进嘴里,嚼碎,吐在手里要塞进孩子嘴里时,飞快抢过天勤,说声孩子困了,要睡觉了,跑回楼上,呕吐不已。一张老嘴里有多少陈年细菌呐!
老太太却并不尴尬,早看惯了这个媳妇的作风和怪模样。
饭后,把小凤打发到另一个房间,传志小声责怪母亲,“不说一声你就领来了,何冲要是不同意,脸多难看!”
老太太不以为然,“不看,咋就知道不同意?小凤长得又不赖,又是过日子的人,还大学毕业,比城里姑娘差哪里?”
“不是差不差的问题,现在都是自己找朋友,谁还介绍?”
“介绍咋的了?介绍好的又不介绍坏的,好姻缘还分自己谈的别人介绍的?”
“关键是你看何冲像不像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人!”
老太太显然没明白儿子所指,“男孩子在结婚之前还不都那样,丢三落四,吊儿郎当,结了婚就好了;只要他爹妈是过日子的人,孩子一般错不了,将错错一窝,兵错错一个。反正俺看那孩子不孬,将来小凤在北京成了家,你二妗子家反正得济!”
传志为难了,怎么给岳父说呢?一点过渡也没有就把人带来了,怕人笑话,现在已让何琳笑话了。姑娘再好也没这个送法的,叫人看低。传志拐弯抹角地与何琳商量:要不给小凤找个工作吧,先干着,以后再说。
“别价啊,人家是来相亲的,你打什么岔啊,再说,她工作了,住哪里啊?
住咱楼下?赶紧的,装修小房,咱搬出去,这房租了你就不四处招揽人了!”
正合传志意,“不是解决不了没办法嘛!”
何琳笑:“没办法你妈整天招这么多人干吗?你以为你是北京市长啊?”
“提起我妈你就急!”
“你妈净干让人急的事!”
何琳给何冲打电话,先笑骂着把事大致说了一下,“不感兴趣没关系,你得过来一趟救火,别让我为难。再说,说一句no 也没那么难,万一你看中人家呢?”
何冲向来与姐姐们关系不错,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找个饭店,你请客吧,别的不说,咱何家少爷得保持有款有型的啊!”
何冲也答应了,没有钱不会借嘛。这事可大可小,姐弟俩本打算过过场卖个面子把老太太打发了,没想让父母跟着操心。恰恰郁华明没打算操这心,这么没谱儿的事根本没想,倒是老何觉得过意不去,行不行反正人家给自己儿子介绍对象,中间还隔着女婿传志,父母都不露面不好,自己就和儿子赴宴了。还有一个不速之客是郁华清,都没想到她会出现,也不知是何冲还是何琳的嘴快告诉她的。有点怕天下不乱,她穿戴整齐,非常及时地来凑热闹了。
老何有点担心,提前悄悄警告她:“咱话少说,让人家说!”
郁华清马上声明:“把心放肚子里吧,我扛着嘴是来吃烤鸭的!”
何冲在马甸烤鸭店宴请了大伙。老太太听说一只烤鸭二百多块,吃了一惊,“都赶上养一群鸭子了!”
大家只是善意地笑笑,唯有何琳充满不屑。现在老太太的什么事她都难有好感。相同姿态的还有郁华清。
一行人坐定,门楣高下就显出来了,绝不是为富人说话,打击穷人和农民,老何一家早已是城市中产,早已过了温饱阶段,早已在礼仪、风度和修养上花时间花金钱了,也因此他们显得从容、优雅、淡定、举重若轻,反观小凤和老太太,置身于豪华饭店,局促、紧张甚至有点格格不入,加上有点自卑,想大大方方都没有那么容易。这多少让传志有点难堪,他可以说社会不公,城乡二元化对立,忽视了**亿农民的利益,过度倾斜照顾了城市,这种大道理谁都可以声讨,却无法拯救饭桌上微妙的眼神和尴尬,菜是老何点的,大家推来推去,都不定。男方家长照顾回族,只要了羊肉、鱼和素菜。
郁华清快人快语:“这将来可吃不到一块啊,我们家以前吃饭时,都是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原则!”
老何赶紧给小姨子使眼色,打住,打住!
上过大学的小凤思辨能力也很强,张口接了句:“有时照顾少数人并按少数人的标准也体现了一种进步!”
老太太干笑了两声,看着对面一身笔挺西服的何冲:“孩子多大了?”
何冲回答,“行了成年礼四年了,早不是孩子了!”
老太太还是搞不清他多大。“毕业了吗?”
“毕了!”
“在哪里工作?”
何冲又显露了吊儿朗当的劲头:“无业游民,到处逛呢!”
老太太对亲家说:“孩子大了,得给他找个工作,自己挣了自己吃,就懂事了,也稳当了!”
老何真心实意地说:“他和他那两个姐姐都不一样,很让我操心,不按正理来,唉,愁死人了!”
“成家就好了,这个岁数的小孩都一心想着吃好、穿好、玩好,不当家不知道油米贵,不工作晃荡,晃荡长了人就滑了……”
传志给老太太夹菜,想让老太太少说几句,但老太太没停下来的意思,兴致勃勃地看着何冲,“这叫小凤,俺亲戚,也是大学毕业,比你还早毕业一年,在学校学习好,你不知道,年年考第一!”
何冲也不知真的假的,连连点头:“我最崇拜学习好的了!”
老太太很欢喜,又对亲家说:“在家她娘没让她干过啥活,紧着看书学习,在学校就没下过前三名,脑子好使着呢……”
郁华清低着头边吃边笑。连小凤也不好意思了,觉得老太太夸人都有点落伍了,现在会念书只意味着念书念呆了,白痴一样,其他啥也不会。
何琳饭桌底下给陈哲发短信:何冲在相亲呢,来晚一步帅弟就是别人的了。
别说我没警告你。
一会儿手机上回:我靠!你们一家子虐待人啊!先给我撑着点,抢人去!告诉咱地址先!
老太太还在饭桌上唠叨,老何还在一脸忠厚地听着,郁华清一边吃一边翻白眼,要不是姐夫有言在先,估计早就将上了。也就和谐了一刻钟吧,最闪亮的人物陈哲穿着那种飘逸拖地长裙华丽地登场了,和何冲的西装正好登对。此女长得不算漂亮,起码比五官精致的何琳稍逊一筹,但其大开大合的性格和与此性格相符的“霸气”气质却很镇场,加上记者的职业特性,很容易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出来。
只见这个很出位的人目光优越地扫视了一圈,饭桌周围人已在她身上聚焦。
她爽朗地先向何冲爸、何冲小姨打了招呼,随意地向何琳、传志“hi ”了声,向王老太太说了声“大妈好”,向小凤点头致意了一下,便把手放在了何冲肩上,对着何冲爸:“不好意思老叔,今天何冲得参加个商业晚会,做职业模特嘛,这种事是免不了的。我现在是他暂时的职业经纪人,不好意思,为了前途,我现在得把他带走了。帅弟,你要不要为告别说两句?”
哇,把何琳佩服得恨不得以头抢地,那种疏于亲昵、淡于暧昧、低度的傲慢和骄奢,简直把握得恰到好处,把每个人都照顾到却没得罪谁也让任何人无话可说。何冲站起来只需一句“不好意思,有事先走一步,下次找机会补”,就可以跟着走了。
老何和王老太太有点目瞪口呆。郁华清赶忙接了句:“正事要紧,别耽误了!”
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对外表和气质更登对的郎貌女才走出灯火辉煌的饭店。
事后老何问何琳:“何冲不会真的和你那个朋友有什么吧?你跟她说我有意见,咱家孩子都是正正经经的,我和你妈都不欢迎‘姐弟恋’,你看她有多风尘!”
何琳也不觉得“姐弟恋”有什么障碍,主要也是哲哲的风尘,相对于何冲的“纯洁”,她风尘确实多了点。
倒是郁华清不以为然,“男孩子,还怕他吃亏?人家是记者,见多识广,你看那眼神,咱家人都绑上不见得是人家对手!俗话说,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肯定站着一堆男人,要一个男人崛起,后面没几个女人使劲,咱家的小帅哥怎么能更快地成长为大模特大明星?我就特希望何冲能成为名人,成为杂志封面的‘少妇杀手’,我警告大家不要用‘正统眼光’扼杀咱家未来知名度与影响力最高的艺术家!”
但让人大吃一惊的是郁华明听说此事反应激烈,正在埋头写“农民工进城歧视调查”的老教授几乎马上离开桌子,严厉地问她丈夫:“咱家何冲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生活不检点的女人?那些身家清白、品行端庄的好女孩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告诉他,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这么一个女人做我们家的媳妇!”
老何以同意和郁闷的心情自嘲般哼了一声,“华清为他们说话,说可以帮带何冲的事业!”
“何冲完全可以去纽约做他的艺术,我们也可以支持他走下去!”
“但你妹妹喜欢她!”
“又不是她儿媳妇,她喜欢没用!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们唯一的儿子与这种女人走在一起!”然后气呼呼的,给儿子打电话。
当时何冲刚拍完一则洗发水广告,与陈哲在一起吃西餐,接到母亲的电话,听了她毫不妥协的坚韧语调,不安地看了看对面炯炯有神的女友一眼,离开桌子,到僻静处,小声地安抚:“妈,这是我自己的事……”
“胡说八道!你从小到大我都放养着你,尊重你个人的意见,但这一次你要听我的!”
“她怎么不好了?”
“她很好,当普通的朋友很好,但当我们家媳妇不行!”然后挂了,给多管闲事的郁华清打电话,“你不要鼓励何冲与陈哲在一起,我告诉你我的态度:反对!你要知道你两个儿子都是找的老老实实正正经经人家出来的姑娘,我只一个儿子,就要一个贤惠、知书达理的,能作的疯丫头还是算了吧!”
华清清脆地笑:“哟,还没当上婆婆就想当太后了,对何冲有利你管他呢!”
聪明又极具洞察力的陈哲也适时给未来婆婆打了电话,“阿姨,我喜欢您儿子,我为他豁出去了。我劝您不要插手了,俗话说一辈子不问两辈子的事,我是不会退却的,您不知道您越反对我们越有力量抱团吗?”
华明很沉着,“别做梦了,我劝你打消进何家的念头,你们能成为好朋友我衷心欢迎,但不能成为何家的媳妇,有我在,你还是另做打算吧!”
陈哲面对如此决绝的话没有退缩,很韧性地回了一句:“您放心,您会成为我婆婆的,从现在开始我们看谁对您儿子更有影响力!不嫁给何冲我还就不罢休了。阿姨,您应该知道,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年轻人的!”
华明真是给气疯了。
华清却适时评价了姐姐一句:一辈子好运气没婆婆,没受过婆婆的气,但不妨碍她会做个恶婆婆。
于是有人护航,何冲与陈哲的事暂时作罢。
被闪下的小凤怎么办啊?其实小凤这孩子也是个明白人,一见何冲的样貌,电视上的偶像似的,就觉得事情悬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台阶低一点的就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能与人家配平,像古代皇帝,对民女只有一个要求:俊。如果他们的家世调过来,没准还有点谱。
老太太也死心了,尤其看到光彩照人的陈哲后,真切感受到咱家小家碧玉只能当个贤妻良母,那种出得厅堂为男人照出光辉前程的女人无论如何是比不上的。
姻亲不成,既然来到北京,看到了大城市的秩序和繁华,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了,人人都看得明白,从乡村走到城市的道路越来越宽,越来越明亮,退回去,自找死路。反正姑娘大学毕业,有文化,慢慢找工作吧。说来也巧,大姑姐从南方打来电话,无意中告诉她母亲一件让老人家三天三夜睡不着的事儿,“娘啊,俺在这边的制衣厂给人家缝扣眼,知道俺经理是谁不?是咱西边庄上西林家林三孬的大闺女!人家比传林早毕业一年,来深圳找的工作,还找了俺公司副总这样的男朋友,转眼就发达了!把人家一家人都弄到深圳来了,三个妹妹都在制衣厂,我是托了老三帮忙才进来的,俺也只认识老三……”
老太太恍惚记起这个林三孬的大闺女曾经与他三儿谈过恋爱,还记得林家很穷,林三孬要过饭,但四个闺女却出落得远近闻名的漂亮。
王青霞继续说:“俺公司在北京顺义还有一个分厂呢,制衣出口,俺想托林经理的忙,调到北京的分厂去上班,与你也近啊!”
老太太一听挺高兴,又加了一句:“你给林三孬的大闺女说,把小凤也弄进厂里去上班行不?”接着把她带小凤来相亲没成功的事说了一遍。
青霞也对小凤相亲二弟的小舅子不赞同:“人家自以为城里人高高在上,你何必舍这张老脸呢,好像咱高攀人家似的!好歹小凤也是个大学生,让她去厂里当工人她干吗?吃得了这苦吗?我们这边的人一个月就休两天,每天上十个小时,有时还加班,没文化找不到活的才进厂!”
“你哥说这边也不好找,这边有学问的人、念过大学的人忒多,小凤又没工作经验,能不能给林三孬的大闺女说说,小凤有文化,坐个办公室行不行?”
老太太很上心,关系到自己在娘家和娘家哥的脸面。同时也隐隐有点后悔,要是当初同意了林家丫头与老三的婚事,今天自己就可以给未来三媳妇打电话提要求了,自己人嘛,当然得照顾点。人没有长在后面的眼睛,谁能看这么长远?
不过又想到,人家是谈了公司副总的男朋友才当上经理的,要是与传林在一起,也没这样的机会。
但青霞给小凤找“后门”坐办公室的机会并没很快到来,小凤就天天吃住在何琳家,很快把何琳惹烦了。按说年轻的姑娘帮着老太太做做饭、买买菜也没什么,嘴巴甜点手脚麻利照顾好老太太就行了呗,可能亲戚观念重了吧,小凤对表哥传志也死心眼地像对老太太一样当成了自家人,有几次让何琳撞见这个外来者勤快地给传志削梨吃,亲自递到他手里,当然也亲自递到老太太手里了,看到何琳推着婴儿车进门,乖巧的女孩就又削了一只,要递到脸色难看的二表嫂手里,何琳冷冷地拒绝了。接下来女孩表现出的受伤害姿态让她万分鄙视,简直与婆婆的表演无异。女孩委屈地哭了,老太太和二表哥诚心诚意地安慰,第二天何琳在楼梯上就听到了这表兄妹在厨房洗菜做饭时快乐的一唱一和声。正是这种快乐让何琳怒火中烧,女主人被一群外人打扰得不快乐,她一个外人何以快乐成这样?
做顿饭需要这么多人吗?老太太在哪里?干吗狭小的厨房里非剩下他俩人?表兄妹还不是亲的,民间的故事版本还少吗?
当她佯装去厨房拿袋奶喝时,小凤突然惊愕低落下来的脸更让她恨不得把她踢出去:让我男人陪着玩着,还指望我给你道歉啊!
当天晚上何琳发飙了,让小凤走。
传志无奈:“她一个女孩子家,让她去哪里?”
“她没家啊?我们的家为什么要成为所有跟你沾亲带故的人的客栈?”
“她就住几天而已,找到工作就搬走!”
“快点,我不希望这个家里有年轻的女人横插一杠子!”
“想哪里去了?”
“没想哪里去,三天后只要你表妹还在楼下住着,我就到大街上拉个表哥住楼上!”
上面吵,楼下客厅里电视前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说话。等楼上人告一段落了,老太太安慰远房侄女:“别听她胡说,脑子有毛病了,连我都骂!”
小凤也突然不在乎了,反过来安慰老人,“二表哥也真是,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人,不孝顺老人,不工作,还天天吵架,过个什么劲啊!”
“传志命不好,被她治得死死的,找这么个恶媳妇倒了八辈子霉了,没有好时候,传志命里该有这一劫!”
小姑娘蛮同情地叹口气。
三天后,小凤还是暂时搬走了,在一家酒楼当服务员,管吃管住每月八百。
老太太和小凤都颇有微词,看不上服务员这个侍候人的职业,丢人似的。老太太当场承诺了:“先干着,等你大表姐托人调到北京制衣厂上班时,你去坐办公室,那个轻巧又体面!”
正在何琳烦得要命时,又一堆人马上门了,绣花拖儿带女进来了。
何琳抱着白白胖胖的女儿下巴差点没摔在地上,“大嫂你怎么来了?想大哥了?”其实内心很厌恶,这么多人又住家里了。恨不得拿扫把打出去。
哪知绣花往沙发上一坐,放声大哭,黑红的脸膛上泪水像浆糊一般,把一夜坐汽车、火车积的灰尘糊成一片,而两个孩子先是呆呆的,然后也跟着母亲哭。
尤其是大龙,自从生下来后何琳第三次见,一岁多了,在九斤多的基础吹气球似的继续膨胀,那么小就一脸横肉,一颗硕大不成比例的脑袋,按他奶奶的说法这样的才聪明,脖子如米其林轮胎的商标,一圈又一圈的丰厚轮廓,脏兮兮的胳膊比天勤的腿还粗,肉肉的小手还捏着一根雪糕棍,不知玩弄了多久了。何琳简直难以置信,她们竟把孩子当成猪喂成这样,而老大招弟依然是个黑不溜秋瘦骨伶仃的黄毛丫头。
绣花大嘴一张,哭什么呢?原来绣花一直打电话让老公把工资寄回家,给女儿上学、儿子零花吃穿用什么的,以前都是高高兴兴往家寄的,后来没那么勤快了,还说给何琳的闺女买东西花了。绣花一想也是,以前何琳也没少帮她,现在还人情应该的,哪知以后再没收到传祥工资,心道挣那点钱也不能月月花到侄女身上呀,再打电话催,传祥嘀嘀咕咕,绣花就骂开了。骂急了吧,传祥干脆给她一句:“离婚吧,反正过不下去了,混着没啥意思!”
绣花一听,天塌下来一般,田里活也不管了,带着俩孩子到北京找老公婆婆了。
何琳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大伯子什么时候给天勤买过什么呀?这人都有儿子了,又发什么疯呢?耐着性子继续好奇,“大哥为什么提离婚呢?”
绣花甩一把鼻涕一把泪,“外面有人了!”然后抽搭着,“家里里里外外扔给我,孩子不管不问,得了闲了,在外面与狐狸精勾搭上了!”
何琳有点不相信,“不会吧,我们怎么没发现?”
“他自己承认的!”
何琳狐疑,“不会这么糊涂吧?”
绣花不相信地看了何琳一眼,“他家里人肯定都知道,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给他照顾老的少的,还忙着田里,他享起清福来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发现事态严重了,何琳给传志打电话,只说了句,“家里出事了,嫂子带着孩子也来了……”
对面传志就听到嫂子和侄女侄子的抽泣声。
在传志回来之前,老太太先回来了。老太太现在常去大儿子那里,常住在那里,很多事情她可能知道。
绣花见了婆婆,像见了观音菩萨,什么也不说只抱着大腿哭,而且扭了两把,让两个孩子跟着一起齐鸣。
老太太皱着眉头,坐下来,把孙子揽在怀里,发话了:“闭上窟窿眼子吧,哭有什么用,有话说话!”
绣花猛然抬起头,有点咬牙切齿,“你儿要跟俺离婚,你知道不?”
老太太有点轻言细语:“俺这不天天住他那里管着他吗?天天看着他,不让他出啥事……”
“大龙不能没爹吧?”绣花十分激动。
老太一直是平静缓和、中间偏弱的语气,“还没到那地步,传祥也糊涂点,你放心,有俺在,婚离不了!”
何琳下巴又快掉下来了,哇,凭传祥那老实巴交的货色,还真发生婚外情了,不由得对婆婆也多鄙视了一眼,原来早知道了呀!怪不得这一阵子不在这里了,原来给老大擦屁股去了。
绣花愤愤:“噢,让俺在家种地干活、拉把孩子,累死累活,让他在外面痛快找女人,钱也不往家里寄,你以为不离婚俺就愿意了?当俺憨当俺傻啊!妈x的不过俺也得把一个个狼羔子扔给你们,你们有种侍候拉把去!谁给你们养崽子啊?破罐子摔八瓣,不过散伙!”
大闺女见母亲歇斯底里说不要他们了,首先又哭出声来;小家伙一见姐姐哭,也窝在奶奶怀里哼唧。
老太太一见孙子饿了,不再搭话,牵着孩子到厨房里弄吃的。
这时传志回来了,见客厅里一片悲凄狼藉,有点愣。何琳把孩子交给他,然后把他叫上楼,门一关,“你哥真在外面有人了?”
面对何琳坚决的追问,传志有点尴尬,把女儿放在童车里,“这事我本来不知道……”
“但你还是知道了?”
“我不知道!”
“你妈都承认了!”
传志叹口气,“这是他一手制造出来的烂事,自己负责去!”
“你是他兄弟,你们关系那么好,他的烂事你也目睹了,怎么我从来没听说?不会把这事当做有本事吧?”
“胡说什么?这是他瞎闹搞出来的!”
“但你和你妈都知道!”
“知道又怎样?这是他个人的事!”
何琳转了两圈,审视着传志,“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他们都成年了,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传志有点气。
这时楼下绣花和招弟又在哭。天勤在哇哇跟着叫。
“我觉得你哥负不起这责,他老婆孩子都过来了,吃喝住,还不都是我们的责任!”
传志火了,刻意压低嗓音:“你什么意思?这节骨眼上你要把他们赶出去?”
何琳反唇相讥:“他们是你哥的老婆孩子,你哥都不管,都挣不够自己吃的那么一个蠢货竟还吃着碗里占着锅里,在这里待了一年多,好品德好技术不学学,无耻下流学他妈那么快!都什么东西!就得把他们赶到你哥那里,一点责任没有,自己老婆孩子都让兄弟、娘托着,他有点责任心才怪!”
传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里闷闷吐一口气,“别火上浇油好吗?这个时候我们不伸一下手,他的家就散了!”
“你哥又不弱智,他玩火时就应该想到这一天。我要是绣花,离就离,立马把孩子丢给他,带两个拖油瓶你好好过去吧!”
传志白了她一眼,“就你心狠!”
“跟你们这些无耻不自重的人没那么多废话!”忽然想起了什么,何琳把女儿丢给传志,“好好看着,别让她吃手指头!”
“你去哪?”
“不能办点私事啊!”
凭直觉,何琳觉得自己买的小新房有鬼,一个有儿有女有责任有担待的男人竟然向乡下同样辛苦劳作的老婆开口提离婚,那么外遇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稀里糊涂一脑袋浆糊能给灌成蜂蜜肯定也有时间成本,问题是他一个大老粗以什么方式吊在一个女人身上或让一个女人吊上,这年头还有一无所有的女人看上一无所有的男人吗?
何琳飞快地打车去了翠湖湾,乘电梯直上了二十层,打开门,一股居家香气扑上来,小小斗室里也挂窗帘了,还铺地板革了,十五平米六十块钱的那种,还摆着个旧沙发,很有家的味道了。只见大伯哥传祥背着门坐在沙发上抽烟,云山雾罩的,厨房里有铲刀碰锅的响声。
传祥听到背后有动静,一扭头,呆了,弟妹何琳脸色阴沉地站在客厅里。
何琳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小房交到手里,因为手头紧没装修,加上孩子小,装修了也不能马上过来住,毛坯房就一直空着,没料到大伯哥竟先乔迁之喜了,过起了家外有家的神仙日子;不用说老太太也经常住在这里喽,教唆改房产证名字之前竟先鸠占鹊巢,什么意思?想来个事实居住权,然后死活也不搬出去,要杀要剐随你们了?
可能传祥的说话声惊动了里面,一个穿着鲜红薄线衣烫着细碎发卷的女人走了出来,靠着厨房门,什么也不说,用精明的眉眼打量着何琳。
何琳气得哆嗦,看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一对奸夫淫妇,把他们赶出去看样子还真不是容易的事。转身到了门外,给物业公司电话:“我是2002 房业主,我的房从没住过,也没装修,怎么会有人住进我家里?现在开始给我停水停电,然后请派保安把这一对不速之客赶出去,他们非法入侵民宅!而且在非法用我的东西!”
家里,老太太勤快地做了一些饭让孩子们吃,然后把传志叫下来与大媳妇三人在客厅里商量事情怎么解决。传志抱着天勤,天勤抱着一只大香蕉啃得满脸都是。绣花眼泪就没干过,属越想越委屈那种。
老太太语气平缓地:“传祥是个憨熊,别人弯个小圈他就上钩,现在打他骂他都晚了,事到如今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别激火闹了,闹来闹去他索性拔腿走了,日子还咋过?就是你也走,两个小孩咋办?小孩跟谁也不如跟自己的亲娘,宁死当官的爹留着要饭的娘,一样的道理,后娘还不是无所谓的事。乖乖来,事情赶上了,咱们就以事论事,本着家庭团圆、和睦生活的原则,谁也别哭也别闹了,晚上俺叫他过来,再谈谈。就是谈好,你脾气以后也得改改,作为一个女人,你一点都不知心疼他,整天叽叽歪歪地吵、骂,碰着个不吵不骂的,他可就不想回家了!”
绣花委屈:“俺成天在家照顾他俩,还得种地,你一走他一走这些地都是俺的了,他不光一点忙帮不上俺,还在外面胡来……”
“妇女,谁不这样,谁不照顾了老的照顾少的?谁不下地干活?有几个闲着的?现在大龙小,你这个当娘的只能勤快一点,自己的孩子,长大就好了,不用操心了,也知道孝顺你了。”这时大龙拿着一小块馒头走过来放在母亲手里,回头又要姐姐手里的。招弟揪了一小块给他,男孩很不满意,手劲儿很足地咣咣打在十一岁女孩的后背上,直至另一大半馒头到了自己手里。这一切没人注意。
绣花有点认命了,叹气:“反正俺在家靠那几亩地养活不了他俩,怎么着都行,你们看着办!”
见媳妇说软话了,老太太马上说:“慢慢来,大龙你放心,传志家也只有这么个小闺女,将来大家肯定都得帮你,你是大龙的娘,大龙将来有出息,迟早你也得济,谁也抢不走,你有大龙,还怕那个狐狸精?传祥一时糊涂,过阵子明白过来就好了,跟着谁也不如跟着儿过,将来连个指望都没有能走多远?”然后老太太有点不屑,“那也不是个好东西,肯定图点啥,反正俺看不上,俺大孙子得跟着娘,不能跟着那么个野不吊的东西受罪,俺得骂传祥,不行就打断他的腿!”
只是高姿态的几句而已,在战略上就和绣花结成同盟了,这种有点虚伪类似面子话的同盟,绣花当然得表现出至少表面上的感激,毕竟自己不想离。但这种同盟却是一把双刃剑,一般婆媳团结好了,儿子是很难走出去的,倒是婆媳不和,儿子的立场是婆媳一个大隐患。但说过来,如果婆媳的联合有一种交易性质,即使稳定了儿子,婆媳之间的账秋后也得算。
毕竟他们的关系是:我帮了你的,日后你也得还回来。具体到老太太和绣花之间,无非是你以后得听一家之长的,不准再与丈夫的妈争这争那,这是你欠她的。请遵从这种秩序。
绣花的想法是,先过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列席家庭会议的传志一直没有说话,有点不知道说什么,非常担心大哥的婚姻解体是真的,只要绣花一走,这俩孩子肯定都得跟着老娘住在这里,要让传祥的另一个女人接纳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何琳还不闹翻天,自己也别想过了。因此对大嫂的妥协,他乐观其成。
一会儿何琳铁青着脸回来了,天勤伸着小手咿咿呀呀要抱抱。何琳接过孩子,同时用严厉的目光把传志召回楼上。传志当然没马上屁颠颠跟着走,在众人面前他需要一个时间差以显得更从容。
“你把钥匙给了你哥,让他在我们新房里招妓?我是否该怀疑你给他拉过皮条?”何琳毫不掩饰自己的咄咄逼人。
传志脸白一阵红一阵,“胡说八道,他没地方住,那里又没装修,他就暂住一下!”
“暂住多久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让住吗?你就知道对我家人有意见,敢告诉你吗?”
何琳气蒙了,“你说的是人话吗?不让你们住,你也不看看你家里都是些什么人,转过头来不顾屁股的家伙,谁跟你们扯上关系谁倒霉!”
传志正色:“小点声行吗?”
“还知道怕人听,哈,真不敢相信你们一家子还有脸皮!”
传志关上门,转身下楼。
何琳哄天勤睡觉,越想越不对劲,传志竟然知道他哥有外遇,阻止了没有?
老太太还住在大儿身边,那女的竟如此坦然在那里做饭呢,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同情绣花也好,看不顺也罢,还有一份是自己内心的不安,传祥这种要资本没资本要什么没什么的人,一个月挣七张毛爷爷都能以夫妻不睦的原因找第三者,还没有引起他家人的劝阻和警告,那么传志呢?有些效应传递和心理传染会波及很快。
傍晚,何琳搂着孩子快睡着了,朦朦胧胧觉得楼下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有绣花嘶哑的吼叫,然后是婆婆焦急的“老爷,都放下!”的声音。自觉有一场战争上演,便轻手轻脚下床,轻手轻脚出来,慢慢关严门,在楼梯上探头一看,好嘛,家贼外鬼都到齐了,传祥低眉顺眼老实孩子似的抄着两手站在一边,被绣花劈头盖脸地骂,他身后躲着那个穿红线衣的卷发女子,两人一副“做也做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绣花拿起茶几上的茶杯要砸过去,被传志一把夺下。老太太很有权威地喊:“都坐下!慢慢说。”特地对小卷发,“没你的事,你走吧,俺们一家子自己关门说话!”
那女子柔柔弱弱的样子,只管躲在传祥后面,不肯走。比起河东狮吼五大三粗很有理但更有气势的村妇绣花,她已经赢了,男人更愿意保护弱势的女人,尤其是弱势的男人。
大家坐下来,传祥与他姘妇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女的坐扶手;其他人成扇形,对着他们俩,形成了审判围攻之势。何琳也走过去加入扇面。
老太太声音洪亮而端庄:“传祥,你这步走错了你知道不?有儿有女的男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像什么样子?你的家快散了你知道不?你儿快没娘没家了你知道不?你个憨熊,从你开始往上数,十辈里王家就没出过一个离婚的男人!知道丢人不你?”
绣花开始啜泣。
传祥眼盯着地面,不说话,任凭母亲数落。那女子应了句,“妈,我和传祥相爱,也谈得来……”
从声音上听,东北女子。
“别喊妈,担不起,现在你俩算咋回事啊?!”老太太继续压制。
其实单从长相说,这女子也就三十多岁,细皮嫩肉的,身条也好,外形上的确比绣花占优。但令人奇怪的是她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就看上了五大三粗的糙汉传祥?起码在外观上传祥、绣花更有夫妻相。何琳一直理解不了这一点,而且对他们之间所谓的爱情很可疑,可能传祥爱上她是真的,多癞的蛤蟆对天鹅肉都有真诚的向往。
绣花接了句:“你看上他什么了?”
那女子轻声细气地:“传祥是过日子的人,他对我好!”
“对你好?对你什么好?婊子!你图他钱吧!他好不容易挣几百块钱,不管孩子吞风咽气都堵你窟窿眼子了,哪天他不挣钱了,你说不定比兔子跑得还快!”
绣花激动起来,毛手毛脚站起来蠢蠢欲动,又被传志拽下。
传志对大哥说:“从明天起你就搬出去吧,不要住那房子了,我想收拾一下准备装修!”
第一次,那女子郑重看了传祥一眼,有点惊讶。这种表情立即让何琳捕捉到了,立马说:“不瞒你说,你们在那里同居造成的影响很不好,将来我们搬进去都难以向邻居说明白,我们是有孩子的正经人家,平常很注意生活的检点!”
那女子突然向传祥:“那房子不是说给你了吗?”
传祥垂着头不说话。
老太太突然来了句:“给俺也给不着他呀,他住也是住他娘的,也得听他娘的!”
何琳原来打算息事宁人不做声了,却分明听到自己小声而坚决地说:“那是我的房子,不可能给任何人!”
老太太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二儿子,“传志,你是说那房子给你娘吧?”
何琳转而冷冷地盯着老公。传志有点尴尬,“怎么说到房子的事了?房产证还没下来呢,以后再说!”
老太太瞪眼,“给你娘一套小房,你们住大的,你屈个啥?”
何琳冷静的声音:“明天我借钱装修,装好我搬过去,这套房出租!”
老太太脸色很难看了,看着他儿子,像看自己碗里的白菜,“儿呀,你挣的钱买的,你说给谁?”
何琳冷笑一声,“本钱是我的,利钱也有我一半,……只要敢转移一分钱……”
传志大声喝住老婆,“有完没完!今天你吵吵什么?有你什么事,有事不能改天另说?”
声音是如此大,以至于楼上的天勤被吵醒了。何琳站起来刚转身之际,绣花脱下鞋子,如母老虎般向老公的姘妇扑去,劈头盖脸地打呀,声势之猛,连传祥都愣住了,竟没敢拉架。身上挨了几鞋底的女人见依赖仰视的男人如此不可靠,落荒逃出门外。
要不是天勤在哭,怕掉下床来,何琳就追出去看热闹了,赶忙跑到楼上,抱起孩子,站在窗台前,好嘛,两个女人正在昏暗的灯影下厮杀成一团,明显绣花有力气,压着那女人打,招弟则见缝插针,转着圈踢那女人,为母亲帮忙,睡醒了的大龙在一旁踢空脚,但被奶奶牵着。其他人都在门口观望,没人拉架。传祥被母亲拦着不敢上前。
两个女人大肉虫般,互相扭着,骂骂咧咧对峙了好一会儿,凑个空隙,那女人飞快逃跑,绣花厚重的背影追随,还把一只鞋子扔了出去。
何琳幸灾乐祸,此时最想送给传志一句话:贫穷不是错,但贫穷中流露的贪婪却很可耻!农村人同样值得尊敬,请你家人先生出受人尊敬的品质来!
于兰,那个叫于兰的女人向传祥提出要一万元精神赔偿费。他们同居四个月,彼此爱得死去活来。
传志这样教训他哥,“逞什么能?早点告诉她那房子不可能是你的,她还对你有那么大兴趣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做什么梦呢?”
老太太有点纳闷,自言自语,继而对儿子说:“她还照顾了俺一阵子,多喜庆的媳妇,翻了脸就咬人?”
传祥则以另外一个角度考虑问题,“一个女人混北京城不容易着呢,想找个有房子有安身之地的人好好过日子也不是她的错,咱就是没本事,没混上一套房子而已!”
大获全胜的绣花看清了所有症结,打消了向老公跪地求饶、向婆婆鞠躬问安的所有心理准备,这些人就是在城里生活,所谓地位提高,所谓身份改变,只是幻觉,还是和她一样苦哈哈的农民,只是失去了农村土地和养孩子的辛苦拖累,就自以为能追求城里的高尚生活了。从现在开始,她不必向任何人低头,可以回去种地,但要把拉扯孩子的辛苦丢给他们。失去孩子心里是万分不舍,但你得提醒他们什么是责任,要负起责任有多艰难。
两天后绣花买了一张车票,头也不回地回老家了。现在该王家人着急了,一直无动于衷的传祥腿哆嗦了,两个孩子都扔给他不是要他命吗?他哪有时间哪有精力对付这两个猫狗都嫌的小毛孩子?王老太太此时最害怕大媳妇做傻事,现在男人娶媳妇难,可女人嫁人只要不挑拣,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嫁出去,农村哪个村庄里没有三五个光棍汉?绣花这样老实能干又生了儿子的媳妇真要是跟别人跑了,传祥这一辈子可能就瞎了,带俩孩子又要啥没啥谁跟他呀!就是真找上了,孩子跟着后娘哪有跟着亲娘好!
传祥还去火车站堵了,没堵到,长叹一声战战兢兢地去上班了。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住何琳楼下。何琳很烦,这是给她照看孩子吗?又住下两个小的还不是给他们贴吃贴喝,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会太计较,不下楼跟他们接触就行了。
老太太牵着孙子,身后跟着孙女,唉声叹气地在门前屋后溜达了几圈,想找个人说说,没见着老熟人胡奶奶,多少有些郁闷,连个说话的也没有。
晚上传志早早回来帮着母亲做饭,何琳不去做,也不帮忙,一门心思照看女儿,爱吃不吃,反正不会让自己和女儿饿着。传志也不叫她帮忙,能不与母亲吵,能隔离开,他自己多干点活也乐意。老太太也不像以前那么嫌媳妇爱吃懒做了,大儿子的两个孩子都推到这里来,让她有些没话说,哪还有主动撞枪口的道理。不过在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时自言自语般随口说了一句:“住在城里有啥好的,连胡老妈子也回她老家了吧?”
何琳马上接口:“也没脸住了,重男轻女,非把闺女家的半大儿子弄来,把孙女小甜甜给糟蹋了!”
老太太吓了一跳,“作孽!这个王八蛋哟……咋处理的?”
“还能咋处理,一窝子都是自己人,自己受着消化呗。要是把警察招来公事公办,估计这胡老太太也能恨死这儿媳妇了。”说完看了传志一眼。
“都吃饭吧,管人家什么事。”说完这句,传志谁也不理会,专心致志吃他的,转身还喂了天勤几粒米饭。
老太太听明白了,沉默地喂孙子,好一会儿,又似自言自语:“唉,也没法的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也得顾全大局,要不就把两个家都给毁了!”
何琳冷哼一声,“顾全大局?哪个大局?要是放在我身上,毁就毁了,人家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不让他蹲十年大牢都难解我心头之恨!”转过脸去就笑成一朵花,用一个小汤匙也给女儿喂水。
从此王老太太再不提胡奶奶了,一心一意侍弄孙子。
招弟快十二岁了,对什么都好奇,喜欢东看西看;大龙一岁多,正是狗猫都嫌弃的淘气年龄,没有他不敢动不敢摸的东西,也没有不敢去的地方,加上父母奶奶过度纵容,在他眼里没什么是禁区,偏偏这姐弟俩都有旺盛的精力。
天勤这两天有点发烧,半岁后的婴儿从母体带来的免疫力基本上要耗尽了,又正脱离母乳,总是不免有个头疼发热的。一有症状,何琳便紧张,非大张旗鼓抱着去儿童医院费点时间花点钱才觉得心安。王老太太每次都不以为然,以她老人家养大了五个孩子和目前正照看两个孙女孙子的经验,小孩有点头疼脑热实属正常,死不了,哪用花这种冤枉钱。还是个小闺女,孩子小时,女孩难死,倒是男孩命脆,说不定腿就给翘了。何琳哪里肯理她,谁的孩子谁心疼,老妖婆只是嫌弃是个女孩罢了。
在医院里打了一针,拿了一包药回来后,就忙着给女儿换尿布,拉屎了。养孩子可不就意味着成堆的麻烦。女孩光溜溜的被扔在床上,小手小脚八爪鱼般都张了起来。
何琳正在卫生间清理,忽然听到天勤知了般猛地哭叫,极不正常,冲出去,就见大龙的小胖手正在女儿双腿间摸索。做母亲的吼叫一声奔过去,一巴掌把男孩胡噜到地上,认真检查了女儿娇嫩的私密处,万分心疼地抱在怀里,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那一刻一年前胡奶奶家小孙女甜甜的遭遇在她脑海里翻腾,恨不得再上前踢他几脚。
大龙哇哇大哭不止,正在好奇看电脑的招弟马上跑出去跺着脚大声喊:“奶奶,婶子打我弟弟了,把大龙打哭了!你快来呀!”
老太太从她房间里跑出来,冲到楼上,一路喊着:“俺的孙子啊,打哪里了?叫你王八羔子到处乱跑,不让你上来你非上来……”然后在儿媳眼皮底下拉着撅着屁股又哭又打滚的孙子,但男孩就是不起来,哭声也更大了。
一旁的招弟也哭起来,边哭边对奶奶说:“婶子打了大龙的头,一巴掌打过去了……”
王老太太蹦地站起来,对冷漠的二媳妇溅着唾沫:“你打他的头干啥?一个吃屎的孩子,干了啥天大的事你就一巴掌呼他脑袋上?打憨了咋办?这是俺王家的一棵独苗,长子长孙,你生不出儿子就打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