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回到不久前刚刚来过的诊室，母亲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就在不久前，母亲也是这么做的，结果直接就被“没做视力检查，不能看病”的一句话给轰了出来。
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整个诊室都是昏暗的环境，只有两位医生的桌面上亮着橙黄色的灯光，一位是父亲好不容易才帮忙挂到号的李存江教授，另一位是助手，在病人看病之前会先询问病史和大致的情况并加以记录，而后给病人们滴上眼药水，让病人们在整室内待诊。眼药水的作用依稀可以从医生口中听到，“散瞳”，到后来王柠才明白就是让眼睛无法收缩瞳孔的意思。
来看病的基本都是大人带着近视或远视的小孩子过来寻求矫正的方法，王柠可以算是年纪非常大的患者。母亲一直在旁焦躁不安地询问，都被当作空气对待。
光束照进王柠的眼睛，教授仔细看过后，开了一些检查的单子，似乎就是印象中看病的全部过程。
检查的项目有很多，不过大部分都需要预约，每张单子上都写有不同的日期。母亲非常想提高效率，想尽早做完当天能做的所有检查，很可惜，每一项检查都需要长久的等候。这仿佛不是一所眼科医院，而是时间减缓下来的空间，到处都是闭目养神的人，小孩子的话就会听着有声故事，重要的眼睛被这里的人们尽量避免使用。几乎每项检查之前都需要滴可以散瞳的眼药水，等待20分钟以上才能接受检查。
由于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趣，王柠试图拿出手机来看，大概就是瞳孔没有办法收缩，以至于看东西不能聚焦，手机上所有的图标都变小，聊天消息中的文字更是完全没有办法辨认的程度，即使双击放大也无济于事，问过医生后才知道这样的效果要24小时以后才会恢复。虽然王柠不是那种不看手机就感觉快死了的人，但也没有办法像哈鹿那样一整天甚至很多天都不看手机一眼，因此花了好一段时间接受现状，而且是在母亲聒噪的声音下。
完成所有能做的检查以后，母亲把她送到了宿舍的楼下。瞳孔没有办法收缩而感到刺眼和疼痛，光是看手机努力地辨认时间，眼睛差点就要落下泪来。这比视野缺损还要可怕，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明明需要借助强光才能更好地辨认物体，此时的阳光却给不能收缩的眼睛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是不是让若夏过来接我比较好……不，不行，我还是自己回去吧。”王柠用力地甩了甩头。她出门的时候还很早，是凌晨五点半，若下自然还在睡觉。现在的时间还没到正午，根据他还没有回过消息的情况来看，大概是还没有睡醒，过来接自己回家，未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会让若夏的好感度继续下降也说不定。
打定主意的王柠仔细的想了一下回家的路线，选了最安全的一条，基本不需要走楼梯，要走楼梯的地方她也知道有几阶，走最平坦最短的路线回去是目前状况的首选。每走过一段路况不一样的地方，王柠就在心里暗暗记好，眼睛基本需要眯成一条缝，简直就是要退化到远古时代想要四脚并用前行的地步。每一处斜坡和石阶梯都像是非常难以跨越的障碍，过马路的时候根本看不清有没有车子，无暇顾及，精神力必须高度地放在走路这件事情上，否则可能就会出现难以预料地事故。
总算走下巷子斜坡的时候，阳光被建筑遮挡，眼睛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只是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地一左一右曲折前行，基本就是踩错一步就会直接滚下去的状态。沿途路过当时当时表演部聚会的店门口，正好就有一个人站在店门，目睹了王柠下斜坡的全过程，还好心地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谢谢。”王柠不住地用力摇头，她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可是自己难看无比的走路姿态受人瞩目这件事不是一个女孩子的自尊心能够轻易接受的。
饺子店的老板一边煮着饺子一边投来关切的目光，旁边便利店的老板娘也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状况，隔壁糖水店的老奶奶直接迈着稳健的步伐过来挽住王柠的手臂搀着她朝巷子里走，问她要去哪里，根本不听那越来越小声的“我自己走就好”，坚持在众人的目送下把王柠送到了西阁楼下。
这些店都是王柠经常光顾的店，反正自己已经把他们的面孔记得一清二楚，从未怀疑过他们都是好心人这一点，也从未想过自己这么年轻就经历了被老奶奶搀扶的事情，已经可以载入人生史册了。
一时间，王柠忽然觉得不知道要怎么样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在医生和医生的学生们面前，像个坏掉的模特一样表演走路已经是王柠能够忍耐的极限，如果在生活中处处都要这样受人瞩目，而且是受到自己熟悉的人直勾勾的目光，这可不是在舞台上自愿地展示自己，而是被迫地接受他人的视线，他们善意的举动无法掩盖那种怜悯的目光。
想要隐形，想要消失，想要逃离。
其实根本看不清东西，更别提捕捉到他们的眼神，但是偏偏就好像能看到一样，空气中大家看到可悲之人的氛围让人透不过气。
尽管如此，王柠还是有必须独自出门的事情，并且整个过程不能让若夏知道。多亏了这段时间独自出门的次数增加，他也没有起太多的疑心。
一切准备万全之后，就是耐心地等候可以让若夏知道些什么的那个晚上。
和想象中乌黑一片的夜空不同，透过橘黄色路灯的间隙还是能够辨别出夜空的深蓝色，尽管是非常暗沉的颜色，那的确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蓝色。
若夏的眼眸像深蓝色的夜空一样，眨眼的同时，好像因为猜到了些什么而流露出些许雀跃。他牵着王柠小小的手走在路上，朝着村口的方向去，那里有一家甜品店，是王柠告知的目的地。
就在几分钟前，王柠确认了一下时间以后，朝若夏开口：“我想去取一样东西回来，可以陪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