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凡间
“不对。”我立即又想到，闻商说过大公主还在战场，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帮我解围？
我狐疑的放开手，盯着眼前的大公主看。
“大公主”咳了一声嗓音立刻变成一个清越的男声：“元蓁。”
“五师兄，果然是你。”
尽管易容上浓重的妆，依然看得出五师兄面色凝重：“今日之事，不可说出去。鉴君不可说，闻商更不可说，他过于敏锐。”
“可是……”我担忧道，“你怎能瞒着大公主呢？”
“日后有机会再向你解释，你答应我就好。”
被五师兄恳求的目光望着，我终是艰难的点了头。
五师兄松了口气，身子一晃，摇摇欲坠。
我稍微搀住他，问道：“那你可否告诉我，为何失了一颗心？”
五师兄同样摇摇头，守口如瓶。
“你如此不信任我，还想要我帮你保守秘密？”我又是嗔怒又是跺脚，五师兄的眉头却更紧了三分。
我见他一脸有苦难言，心思转了片刻，试探地问道：“你两件事都不说，难道是因为根本就是一回事，都与大公主有关？”
五师兄霎时被噎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再一瞪眼，他长吁道：“受闻商熏陶日久，你竟也变得心思缜密起来。”
得此夸赞，我自然要一鼓作气，正待继续套话时，殿后传来一些声响，一大波银鱼惊恐地四处逃窜。
比起五师兄吞吞吐吐不愿说的秘密，龙宫中的风吹草动我都要格外关注，生怕哪一天仇敌又来找茬。
于是我让五师兄等候，只身往殿后飞去。
缤纷的珊瑚掩映下，我看到两个人影对面站着。一个乌衣玉冠，一个红妆妖娆，红妆的那个鬓发微乱，眼眶绯红，不住地喘气，不知从哪里匆忙跑来。
我见状火气上头，冲出去喝道：“你还不走！”
契疆回头望我一眼，重重一哼，转身飞去。初爰又不知着了什么魔，竟能拉住他的手，却因有所犹豫，让他的手从掌心滑开。
“初爰，”我上前歉然道，“是我不好，我本该让你好好休养的，却又让你碰上他。”
初爰红着脸摇摇头，低头不语，但仍见得到她内心的不平静。
若是以往，初爰见到契疆怕是要奋不顾身。
能看到初爰变得成熟稳重，我总算也没辜负胡昌的嘱托。
水晶宫一日，人间一年。初爰看起来还如此年轻，云梦国的胡昌若还活着，应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五师兄随后走来，问道：“发生何事？”
我自然摇了摇头：“没什么，有棵珊瑚倒了而已。”
五师兄不再追问，可我却是有要追问他的。只是碍于初爰在场，我只能道：“师兄，我们的话还未谈完，就请移步……”
“叨扰你这么些日子，我也该回去了。”五师兄猝不及防地打断我。
我摇摇头：“横竖也叨扰了，何必赶着这一时呢？”
“我估摸着鉴君回昆仑山了，她也许在战场上受了伤，我不能不去看看。”
这话说得我无法反驳。待我缓过神来想留他的时候，他已经化作一道白烟窜出海面。
我长叹一声，初爰莞尔道：“你也有叹气的时候。”
我道：“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
“他方才提的鉴君是什么人？”
“天庭的大公主，他的妻子。”我与初爰闲聊起来。
“他如此急着回去，想必夫妻恩爱得紧。”
“这是自然。”我笑道，“不过，我觉得他还在躲着我的问话。”
初爰道：“你被什么难住了？告诉我，我也参详参详。”
在抱歉地一笑：“说实话，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五师兄至情至性，大约有一段为了爱情险些毁了自己的经历。”
我说罢，初爰并未接话。只是我惦念五师兄，也顾不上注意她。
过几日，成洛活蹦乱跳地回来，还捎来闻商的一句话：“天庭送来一筐人参果，你若不来，我可自己享用了。”
我这才想起，近日只顾着水晶宫这一头，竟将闻商给忘了。
于是我安抚了初爰，又交代成洛身体完全恢复之前可以尽情休息，然后特意空着肚子，飞去找闻商蹭人参果吃。
我思量着冷落他终究是不对的，越发蹑手蹑脚，从正门一步一步走进。
闻商在梅林边上设一张矮几，身旁一大竹筐的人参果，面前一壶小酒。
我见了酒便情不自禁，一个滑步溜到他身后。
闻商没有转头，却发现我来了，道：“我寻思着，三足金乌到西边打瞌睡之时，你若不来，我便拿扇子将这酒香扇到你东海去，看你着急不着急。”
我摸了摸面皮：“你可是能入定半月纹丝不动的人，何时这般急躁了？”
他只是浅笑，请我到对面坐着，亲自为我酌酒。
我顺手抓了一颗倭瓜大的人参果，放到嘴里咬一口，顿时汁水四溅，塞了一嘴还直往下淌。
我一面抬手擦着甜汁，一面问他：“你说这人参果是天庭孝敬你，你究竟是何种尊贵身份？我从前都未曾听说。”
闻商道：“我隐居太多年，与我有交情的除了扶枭，就只有太上老君那一辈人，你当然没听说过。”
“可你竟比我师父年轻？”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以前你和掬月闯的祸如何惊天地泣鬼神。倘若如晦没有无人能及的辈分及声望，谁保得了你？”
他竟公然揭我的短！我撇撇嘴，不顺着这个话题理会，道：“那你呢？你又是何辈分？”
“诶，”闻商仍是很计较自己的年龄，“我只说我隐居多年，没说我年龄辈分高。”
“不以年龄和辈分，你为何如此受天庭供养？”
闻商认真地望着我，谨慎道：“这原因与我前妻有关，你想听吗？”
我一时语塞，缩了缩脖子：“咱还是安静吃人参果罢。”说罢咬一口人参果，又举杯饮酒。
闻商极顾虑我的感受，也不再提他的前妻。我俩从白天吃喝到金乌西沉，终于我拍着肚皮摇头说吃不下，闻商便唤我去休息。
我抬头望了望夜幕：“可是今夜广寒清明，我不想错过了。”
闻商关心道：“此地虽然避风，但夜晚还是清寒。”
“那我便到你怀里睡！”不知为何，我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脑热过后，双颊瞬间热起来。
闻商一言不发，我讪讪地问：“不可以吗？”
闻商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对我招了招手：“来。”
我一欣喜，连滚带爬迅速钻进他怀里。
他的怀抱暖得出乎我意料，双臂温柔地箍着我，就像在摇篮里。明明我没有躺在摇篮里的经历，诞生之后便在滚滚海浪中随波逐流，一直到一阵巨浪将我拍到岸上，被如晦师父捡走抚养。
我胡思乱想着，忽然思绪飘忽到五师兄，自然而然地道：“闻商，我独自回东海的时候，五师兄……”脑中蹦出五师兄吞吞吐吐又逼我保密的话语，我及时住了嘴。
闻商低头看我：“你五师兄如何？”
“大公主得胜凯旋，他回去了。”我诌了一个小谎。
闻商将手掌放在我肩上，我舒舒服服地倚在他怀里，蹭着他脖颈处的幽香，很快睡了。
没有梦的夜晚我依然不老实，迷迷糊糊地一伸腿，似乎踢倒了什么东西。闻商身形跟着一动，似乎想去捡，但顾及怀里睡着的我，他又收回手势。
翌日醒来，我躺在一张玉床上，身旁躺着闻商。
他熟睡未醒，金阳柔柔地拂在他纤长都睫毛上，静谧而美好。比起活泼轻佻的小鲜肉，中年男子才更今人倍感安心。
我贼兮兮地盯着他的睡颜欣赏半日，直到晨露挥发，伤处筋骨有些酸痛，才起来活动活动。
在三足金乌边又是打哈欠又是挠痒痒的时辰，我做了一套运动，惦记着人参果的美味，便又一溜烟跑回梅林。
昨日饮酒谈天的痕迹忧在。两只酒杯各留了些许残留，酒瓶放在一边，另一边是倾倒的竹筐。可是竹筐还是竹筐，人参果却不见踪影。
我摸着额头回想，昨夜我那一伸腿，莫非无意间将这竹筐踹倒，人参果流入人间？
这可不是小事。人参果既为仙果，是不允许落入凡人之手的，难怪闻商那么不淡定地要捡它。
闻商仍然在睡，我不忍打搅他，于是，收回人参果的重任只能由我承担了。
我捻个诀，轻飘飘来到凡间，发现不过一夜功夫，人参果竟长成了一片密林！
抬头望一望天，天庭似乎并不知道此事，否则这些人参果树早该遭殃。
我放下心来，从袖中掏出一只口袋，又捻诀唤来一阵飓风，将方圆几里所有的人参果树连根刮起，尽皆收入口袋。周遭立刻光秃秃一片，视野极开阔，望得见远处青青紫紫的山峦。
进展很顺利，我拍拍手上的灰尘，就要回去。转个身，竟发现平野上，有一名贵气逼人的公子正望着我。
我将他仔细一看，登时愣住：“你……胡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