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解意

    这一回我没有梦,醒来时胸口一紧,呛咳出声。

    闻商将我胸口的洞修补好了,扯来薄被给我盖上。对视一眼,我怕喷他一脸珊瑚渣子,偏过头,见青铜树灯依旧通明,寻了个话题:“现在什么时辰?”

    胡昌却笑着答道:“国师受我之托而涉险,若有不测,我难道不该替她报仇?”

    “寅时三刻。”

    天还没亮呢。我将目光从灯火移到他脸上,问道:“你一夜没睡?”

    “嗯。”

    听他淡淡一语,我胸中突然一跳,才发现他的手还在我胸前。约莫感受到我的心跳,他一面收回手,一面问道:“是我粘差了?”

    有宫女禀告胡昌公子求见,我道一声:“晓得了。”便要起床更衣。

    “不,没事。”我忙否认,转过话题,“我走前你在船上,几时回来的?”

    “我到宫中时,正好看见你倒下。”

    “你看见了。”我失落垂眸。

    “我一不在,你就弄成这样。”

    我以为他埋怨我坏了胡昌大计,摇头悲道:“事发突然,我别无选择。”

    “我是说我一不在,你就碎了。”他说着。

    我揽过被子,打着哈哈道:“改日陪你喝茶,当做谢礼。”

    之后又闲聊几句,不知不觉天色大亮。

    有宫女禀告胡昌公子求见,我道一声:“晓得了。”便要起床更衣。

    闻商恐他们久等,要先去迎客,我拥着被子坐起来,叫住他:“你给我找身衣服来呀。”

    话说出口,连闻商都变了脸色,我却依旧气定神闲。

    我一心挂念着如何向胡昌解释,为何我放走契疆,为何我为契疆挡伤。

    胡昌却笑着答道:“国师受我之托而涉险,若有不测,我难道不该替她报仇?”

    待我换好衣服出去,才见到来的不只有胡昌,还有龙箴。

    胡昌果然兴师问罪来了,我扁扁嘴,直接道:“初爰有孕了。”

    我的考虑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昼澜是我的恩人,他的后人我无论如何不能伤害,包括初爰腹中的婴孩也是。然而初爰体弱,若因此受到惊吓落了胎,则我有何颜面去见恩人?如今唯有契疆一人能使她心安,于是我放了他。

    胡昌却笑着答道:“国师受我之托而涉险,若有不测,我难道不该替她报仇?”

    再者,契疆是那孩子的父亲,我如何忍心让一个孩子未出世就失去父亲?纵使我对契疆恨入骨髓,不愿见初爰此生栽在他手上,但我不过是国师罢了,有何立场替初爰做主到这份上?于是危难关头,我阻止胡昌铸下大错。

    胡昌听罢,连连点头:“国师此举,也是人之常情。”

    龙箴却大为不满,讥讽道:“国师未免儿戏,举事不成,连累何止千万?况且公子筹谋数月的心血,被你一人毁了!”

    “龙箴。”胡昌喝住他,“自古兵败必死无疑,我们还能在这说话,全因陛下还忌惮国师。”

    “抱歉。”我低头道,“我绝非仅满足于保住你们性命,既答应你共谋大业,就不能言而无信。”

    茶上轻烟袅袅,直到茶凉,人也将散。胡昌揖了一礼要走,闻商却突发疑问:“胡昌公子,你那一矛掷去,是抱着杀死契疆的心。为何听说元蓁已死,你如此失态?”

    龙箴却大为不满,讥讽道:“国师未免儿戏,举事不成,连累何止千万?况且公子筹谋数月的心血,被你一人毁了!”

    “闻商?”我摸不清他的画外音,只觉有些失礼。

    胡昌却笑着答道:“国师受我之托而涉险,若有不测,我难道不该替她报仇?”

    “契疆最后一句说元蓁十三万年前就该死,此话引动你的杀意。十三万年前,这时间点是巧合?”

    “闻商,你这是什么话!”我一面拉住他,一面向胡昌道歉。

    胡昌也不多言,告辞离开了。

    “我一不在,你就弄成这样。”

    待他们走后,我舒了一口气,向闻商道:“你今日怎么了?往常不见你刨根问底的。”

    闻商眉头微蹙:“元蓁,你什么都没有察觉吗?”

    有宫女禀告胡昌公子求见,我道一声:“晓得了。”便要起床更衣。

    “什么?”我盯着他的双眼,愣了半晌,突然尖叫一声,捂着胸口弹开数尺远。

    “我一不在,你就弄成这样。”

    他被我吓了一跳似的,眉头蹙得更紧。

    “你见另有男子担心我的安危,吃醋了!”

    “……”

    见他豁然眉心舒展眼睛瞪大,我觉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可是怎么可能呢?闻商清心寡欲,帮我也不过是顺手为之,倘若帮助几次就是男女之情,那我才是想太多!

    “元蓁,你不舒服吗?”

    对了,他屡屡修复我的伤痕,有肢体接触。可我在如晦师父门下十几万年,和哪个师兄没过肢体接触?最多的要数九师兄,当年最爱和我扳手腕,就那样手拉着手的!可结果呢,莫说火花,连一缕青烟都没擦出来,反倒擦出不少跌打损伤。

    比起他们,难道闻商更有人情味?

    “元蓁,你在想什么?”闻商在我额头弹了一记清明诀,我的灵台才转为清明。

    望着他墨玉般的眼,我慢慢回忆起来,攥紧了衣襟:“闻商,我这回受伤以后,是你帮我脱的衣服吗?”

    “……是。”

    “……”

    我与他之间的肢体接触,似乎与扳手腕性质不大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