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飘摇

    过几日,我走在宫中,半道上偶遇龙箴,他一脸奸臣笑,凑到我身边道:“国师,你果然……”

    “你闭嘴!”我磨着牙瞪回去。

    龙箴抬手捂了捂嘴,示意不再提此事,转而又道:“前日国师所托,下官找到一个突破口,可以罢免契疆公子。”

    我点了点头,他继续:“契疆公子虽是御笔亲封的御前侍卫,可迟迟不受爵,到底是一介平民,名不正言不顺,驱逐出云梦国合情合理。”

    依云梦国规定,国君近身的人物除我以外,无论大小官职,都必须是贵族。云梦国贵族有三六九等,昼澜的子孙后代自是显贵,但其中也有区别,嫡系是上上之贵,剩下的次之。而平民要想获得贵族身份,只能通过册封一途。契疆乃是乌衣之国的国君,为得到王位欺师灭祖,为巩固王位献祭恋人,怎肯屈尊于此为臣?

    若是昨日,我应该立即写封奏折参上去。可方才我已下定决心,不让契疆再与初爰见面,好让她彻底死心。

    思忖之间,云沙从背后跑来:“国师,你快去看看,陛下受伤了!”

    我面上血色一退,在龙箴的奸臣笑中,急急去了寝宫。

    依云梦国规定,国君近身的人物除我以外,无论大小官职,都必须是贵族。云梦国贵族有三六九等,昼澜的子孙后代自是显贵,但其中也有区别,嫡系是上上之贵,剩下的次之。而平民要想获得贵族身份,只能通过册封一途。契疆乃是乌衣之国的国君,为得到王位欺师灭祖,为巩固王位献祭恋人,怎肯屈尊于此为臣?

    寝宫之中,初爰额头厚厚裹了纱布,躺在床上昏迷未醒。

    我问云沙事情始末,云沙道:“陛下早起还好好的,方才到那窗边去坐着,哼起了歌儿,忽然哭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臣与你一同到殿上。”

    “哼的什么歌?”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我扶额:“然后呢?”

    “然后陛下哭得喘不过气儿,奴婢想扶她去榻上歇一歇,谁料没扶稳,她一个趔趄摔倒了,正好撞在桌角上。”云沙说得直抹泪。

    敢情初爰这几日的安静,都是强装出来的。

    我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臣与你一同到殿上。”

    回想当年,我也经历过剜心一般的痛苦,持续了五十年。那五十年的光阴,有昼澜陪伴我,开导我。最终我才放下契疆,甚至没来得及道一声谢,他却耗尽了阳寿,与世长辞。如今风水轮流转,昼澜的子孙陷入困境,我却没有他的聪敏来帮助初爰。

    我从不轻易示弱,唯有一次邀闻商品酒,醉后迷迷糊糊地捂着脸,说过一句话:“我这一生,想安稳时颠沛流离,持刀仗剑时力不从心。战神也好,国师也罢,纵使无敌于世,依然挽不回初爰。”

    虽然心中各自很不是滋味,但我还得看守着初爰,以防再有不测。初爰伤好以后,拆了纱布,额头光洁如初。

    这些日子里,初爰的眼神慢慢有了变化,眼底总有一抹难以言喻的怨毒,剩下的半是枯木般的呆滞,半是我看不懂的沉默,仿佛暴雨之前,天际积蓄力量的雷云。

    契疆回来得出乎预料,初爰正紧紧拥抱着他。她的身量只到他的胸口,金冠顶端的一圈珍珠倒是不停戳他的下巴。他有意闪躲,奈何初爰抱得更紧。

    我琢磨着该给她找点正事,以分散注意力。于是这一日清晨,我提醒她:“陛下已有整整十日未上早朝,大臣之中颇有微词,陛下至少露个面罢。”

    初爰想了一想,平静道:“也是。——云沙,更衣。”

    云沙领命,另携几名宫女,一起为初爰更衣梳洗。初爰明显憔悴了,但那一头秀发依然乌黑浓密,阳光下熠熠发光,犹如撒上金粉的黑缎子。

    云沙将她的长发层层叠叠盘作高髻,戴上镶满珍珠的金冠,退立一旁。

    良久以后,初爰回过神,抬起眸子看一看镜中的自己。

    我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臣与你一同到殿上。”

    不知为何,初爰怔怔盯住铜镜,好像没听见一般。我疑惑站起:“陛下?”

    “哐当”的一声,初爰电打似的跳起来,带倒了绣墩。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转身掠过我身边,速度之快,卷起一阵香风,拢纱的银钩都叮铃作响。

    见到镜中倒映的一双倩影,我周身血气一散,手指也不能活动一分。

    半晌,银钩静止了,我才慢慢转过身,像个局外人注视着他们。

    契疆回来得出乎预料,初爰正紧紧拥抱着他。她的身量只到他的胸口,金冠顶端的一圈珍珠倒是不停戳他的下巴。他有意闪躲,奈何初爰抱得更紧。

    初爰将脸埋进他胸前,说着悄悄话,却不小心让我也听见了:“人常言,小别胜新婚,我刚开始不信,如今终有体会。”

    我问云沙事情始末,云沙道:“陛下早起还好好的,方才到那窗边去坐着,哼起了歌儿,忽然哭起来。”

    契疆下巴被珍珠戳得有些难受,笑得勉强,眼神依旧透着狠厉:“我不在的这几日,可有人逼你做什么?”

    初爰一怔,微微松开他,昂起小脸泪光晶莹地看着他。

    “陛下,”我拱手请示,“上朝的时辰可别误了,让群臣多生猜疑。”

    契疆这才注意到我似的,深潭般的眼眸一合一睁,睨向我来,氤氲着凛冽杀意。他的嗓音通过仙术直击我的脑海:“给你交代三句遗言的机会,好生把握。”

    我咬牙不语。

    “契疆,你来得正好。我近日做了个决定,你随我上朝。”初爰却迫不及待拉起契疆的手,一把将我推开,向朝堂走去。

    我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臣与你一同到殿上。”

    暴雨,将在此刻来临。经此一遭,我算是看清初爰的伪装。戴着面具,是对我百依百顺,卸下面具,是对契疆矢志不渝。而此时契疆的报复心正熊熊燃烧,二人一拍即合,今日变故,我在劫难逃。

    纵使天崩地裂,我元蓁何曾皱一下眉头?深吸一口气,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