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红簪
我沿着山道拾级而上,采满一篮时,堪堪到达一株大乔木下。
“来采些花儿,恰巧听见陛下的笑声,就过来了。”
走得有些乏,我正待倚着乔木喘口气儿,却听见一串清脆的叫好,随沙沙的树叶声传入耳中。
“初爰?”我听出是她的声音,但距离似乎有点远。
于是我循着笑声,在茂密的杂草丛中艰难走了几十步路,正见得初爰在山前平地上。明媚阳光中,她一身窄袖束腰的英气打扮,手提弓箭,对面百步外立着箭靶。靶上插着数支箭,约好了似的齐齐簇向红心,无一偏倚。
契疆安慰她:“区区一只木镯,不足挂齿。”
不用说,定是契疆的杰作。契疆天生箭术卓绝,当年也曾拿这个哄得我心花怒放。
当初有多心花怒放,如今便有多怒海翻腾。
“来采些花儿,恰巧听见陛下的笑声,就过来了。”
我捻了个诀,一跃飞下山,飘飘降临在他们身后。
契疆正在教初爰射箭要领,彬彬有礼,只动口不动手,初爰满目亮光地听着。我将竹篮挎在臂弯,连连拍掌,打断他的教学:“公子好技艺。”
他俩几乎同时转过身来,初爰热情一些,迎上来道:“国师,你怎么在这儿?”
“来采些花儿,恰巧听见陛下的笑声,就过来了。”
“当啷”一声,我将茶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四溅。
说话间,契疆将一副弓箭呈到我面前,笑得败絮尽现:“国师面色颇不服气,不如与在下比试一场?”
我冷笑,一把推开,转而对初爰道:“陛下喜静,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技艺毫无兴趣,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
初爰含羞道:“契疆公子文武双全,我自然要瞧一瞧。”
我气得掀桌:“你少给我颠倒黑白!”
“喔,”我忍了一口气,恨恨讥讽道,“好一个文武双全,步步为营啊,契疆公子。”
说话间,云沙上前禀告:“陛下,茶水点心已经备好了,做了陛下最喜欢的莲藕糕。”
“来采些花儿,恰巧听见陛下的笑声,就过来了。”
初爰欢呼雀跃,招呼我和契疆同去品尝。
国君外出玩乐,必定带足了休闲用品。小棚搭在山底掩风处,棚中设茶几座椅,偶有几缕山风漏进来,清爽宜人。御厨精心烹制的莲藕糕香糯可口,我吃了几块,心情才转好一些,又听见初爰与契疆说话:“公子文韬武略,已是难得的英才。不知公子可有欣赏的人?”
我心中冷笑,这是搜刮了毕生的褒扬之词?
契疆安慰她:“区区一只木镯,不足挂齿。”
“平生最欣赏的,是国师这样的人物。”
我心中一跳,初爰面色也一时发僵,契疆又轻飘飘道:“国师智勇双全,在下荧荧之火,怎敢与皓月争辉?”
好小子,语意暧昧,话中带刺,居然还能圆回去!
初爰却莞尔:“如公子这般大度,才是君子之风。”
你几个意思?
我不再理会,举杯喝闷茶,初爰又开了另一个话题,对契疆黯然道:“公子,你送我的木镯,我似乎不小心弄坏了。”
我气得掀桌:“你少给我颠倒黑白!”
契疆安慰她:“区区一只木镯,不足挂齿。”
呵,可不正是你捏碎的?
“我这还有一支很好看的簪子,正打算送给你的。”
契疆话锋一转,我见初爰整个人都亮了起来,不屑地睨一眼。这一眼,我又见到那沦落到契疆手中的锁骨。
那锁骨对我意义非凡,不仅是我的锁骨,更代表一段缠绵得令人恼火的旧情,他竟当着我的面送给另一女子!
“当啷”一声,我将茶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四溅。
场中一时凛然,契疆剑眉微挑。
我瞪得眼眶几乎裂开:“契疆,你可不要太过分!”
“国师,”初爰护着他,“你怎么了?”
“陛下,”契疆抢着回答,“方才国师见到这簪子了,也喜欢得紧,向在下讨要,可这是要献给陛下的,怎能送给国师?我虽拒绝了,奈何国师是要强的人……”
我气得掀桌:“你少给我颠倒黑白!”
不用说,定是契疆的杰作。契疆天生箭术卓绝,当年也曾拿这个哄得我心花怒放。
“国师,”初爰蹙眉苦笑,将红簪攥在手里,“我宫中的珠宝首饰,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可以任国师挑选。唯独这簪子是公子要给我的,你不能要。”
我气得掀桌:“你少给我颠倒黑白!”
“我……”我该辩驳什么?那簪子本是我的锁骨,是我败给他之后,让他从我身上取走的战利品?罢了,那愚蠢的往事我不想再提起,沦为他人的谈资笑柄。我将袖一挥:“簪子随你们处置,我不再过问。”
契疆满意了,唇角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冷笑。初爰只顾拉着契疆,要他亲手为她戴上,还要低头笑问好不好看。
“来采些花儿,恰巧听见陛下的笑声,就过来了。”
下人又搬来茶几送上茶水,我举杯饮茶,入喉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