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师弟
我喜不自胜,因为有了师弟以后,我不再是最小的了,那师弟要对我百般依顺,我开心时可以宠他护他,不开心时,他必须哄得我开心。我也像师兄使唤我那样使唤他,他时常哭笑不得,嘴上却从来答应着:“好好好。”从不冷脸对我。
如今回忆起来,那段闪着光的两小无猜的时光,究竟谁宠着谁呢?
因此我抛弃了师兄,和契疆最是亲密,形影不离。
仙岛附近也有许多调皮孩子,猴儿似的上蹿下跳。有一回,我和契疆在海边礁石上玩,忽然一块石子咻地飞来,贴着契疆额角擦过。
如晦师父说,这是好事,世间万物中,唯有知晓情为何物,才会感到疼痛。
我俩看过去,见到三个满脸嚣张的顽童,做着鬼脸冲我们大叫:“丧家犬,滚回去!”
这是说的契疆,他的乌衣之国被叔父所夺,如今无家可归。
这番话在我十七万岁那一年,得到了印证。
海风微凉,吹拂进了心底。我看见契疆黑底白边的袖子底下,握得咯吱响的拳头。
我从未被人这样抱过,挣扎中竟被他蹭得有些痒,又笑又叫。
“契疆……”我上前扶了扶他的手臂,他低垂着头,面色发白,唇上咬出一环青白。
我俩看过去,见到三个满脸嚣张的顽童,做着鬼脸冲我们大叫:“丧家犬,滚回去!”
“哟哟哟,不知羞,还要人安慰!小宝宝,你快回娘亲襁褓去好不好?”那顽童阴阳怪气地嚷着,手舞足蹈,做出哄婴儿的动作。
我却忍无可忍,撒开契疆,突然走到那带头的顽童面前,一巴掌随之甩下。
一瞬间嬉闹声静止,连海鸥也噤了声。我冷冷地道:“向他道歉。”
彼时我仍是珊瑚之态,手掌比磐石还硬,那一巴掌不亚于一块板砖拍在脸上。那受了我一巴掌的顽童崩掉了两颗牙,半边脸肿得老高,眼泪簌簌地掉,张了张满是血污的嘴,大约是说不出话来了,瞪了我半晌,落荒而逃。
约莫也是从这时候起,契疆对我刮目相看,甚至萌生了些异样的情愫。
契疆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毛病,是我偶然发现的。
那是一个雨水淅沥的白日,我和契疆在一间书房中。
说话间,又是一阵怒雷,我看一眼窗外,忽然双肩一紧,什么东西将我压倒了。
房中燃着篆香,契疆在香案旁练字。我双手支着下巴,对着滴水瓦垂下的断线般的雨水发愁:“这雨几时停啊?我都要闷坏了!”
话音刚落,天光一闪,一道惊雷噼啪而下,随之大雨倾盆。
我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捂了嘴。转头看看契疆,发现他面色煞白,额头满是细密冷汗,握笔的手不住发抖。
“契疆,你生病了吗?”我起身走去,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呀。”
说话间,又是一阵怒雷,我看一眼窗外,忽然双肩一紧,什么东西将我压倒了。
香案震了一震,落下一截香灰。我定了定神,一看竟是契疆抱着我,头脸深深埋在我肩头。
嘈杂的雨声几乎掩盖所有声音,我看他那小奶狗般发抖的样子,小声问道:“契疆,你难道……怕打雷吗?”
他的脸在我身上动了动:“嗯。”
我仿佛挖到宝一般惊喜万分,立即推开契疆想出门嚷嚷开。可我还没站起来,契疆又一个饿虎扑食摁住我,两排小白牙咬得吱吱响:“你去哪儿!”
如晦师父说,这是好事,世间万物中,唯有知晓情为何物,才会感到疼痛。
我从未被人这样抱过,挣扎中竟被他蹭得有些痒,又笑又叫。
倒是他发现了另一盲点,问道:“你怎么会怕痒?”
是啊,我是红珊瑚,冰冷,坚硬,不知痛,更不怕痒。
我爬起来,想试试别的感觉,正好看见篆香上橙红的火光,一把捏了上去。
那也是我第一次,闻到烤肉的香味。
如晦师父说,这是好事,世间万物中,唯有知晓情为何物,才会感到疼痛。
也因着契疆那一抱,我的皮肤开始变白,眼珠和眉发转黑,像人一样有了血泪和呼吸心跳,害怕疼痛。
那是一个雨水淅沥的白日,我和契疆在一间书房中。
之后我又和师兄们切磋比武,习惯了不惧疼痛而横冲直撞的战术,弄折了腿,头一回疼得晕了过去。
师父为我治疗时,我困惑道:“是不是我有了感情以后,变成人了,却也变弱了?倘若如此,我不要这些感情。”
师父教导我:“元蓁,谁也不会因为有了感情而变弱,强者会因感情驱使,而越来越强。”
这番话在我十七万岁那一年,得到了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