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这场见面并没有给太子带来什么安慰,反而让他心里难受, 就在半盏茶之前, 贾珏极为冷静的告诉他:“如果你哪天觉得想要孩子了, 尽管随你去,不用管我。”

    杜竑不敢置信, 这是好聚好散的意思还是……“你什么意思啊!”

    “别误会, ”宝玉居然还笑得出来:“你毕竟是皇太子,再说你对女人……万一哪天有心情了呢,或者形势所迫, 我就这么个意思。我不是和你好一回,非逼着你断子绝孙的那种人。”

    “太子妃不会妨碍我们什么!”杜竑苦口婆心:“我一定会……”想出办法安抚她的。

    宝玉笑的很无奈:“你能怎么办?除非你弄出个孩子,否则你选其他女人都不会让她安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到底是你的合法妻子。广之!”

    醒醒吧,难道你能弄死她?人家守活寡诶,够委屈够冤枉了。

    杜竑下意识的问道:“那你呢?你对女子只是怜惜, 并无欲念, 你为什么?”

    “我?”宝玉微笑:“我只是不感兴趣。不是对人不感兴趣, 只是对繁殖这件事, 没什么想法。”

    宝二爷不觉得自己的生命, 非得留下个什么孩子才能证明他活过,他这辈子能把自己活明白就谢天谢地了。何况, 如果是别人的孩子, 说不定他还能有耐心, 自己的孩子, 算了罢。

    杜竑觉得自己得离开这里,今天他没法和贾宝玉沟通了,皇太子身心俱疲、沉默地离开了小院子。宝玉也没有挽留他,京城不比金陵,杜竑说的私下来往,哪怕不考虑被发现,也得想想年纪增长之后,杜竑自己面对的压力。

    凭心而论,宝玉不觉得杜竑能扛得过,只是看他能扛多久。还有一点,宝玉自己觉得有些小人,可处在他的位置不能不考虑:杜竑万一扛不下了,会不会带累自己呢?

    我的确只是少年意气,一时沉溺于情爱之中。宝玉扪心自问,其实他对杜竑的心,并没有两个人在床上交颈缠绵的时候,感受到的那么深刻,那么让人难以忘怀。自己最珍视的,是自己的想法不受破坏,而如果杜竑对这个有威胁,宝玉会毫不犹豫的想法子洗清自己。

    ……我可真渣,宝二爷苦笑,这也算是认清自己的情感本质了吧?

    秋日午后,他独自坐在葡萄架子下面,目光落在带着白霜的葡萄上,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伊内斯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亲爱的小朋友宝玉一脸茫然。

    “哦!我亲爱的朋友,你来了。”伊内斯乐滋滋的走过来,宝玉回过神露出个营业性笑容,起身和伊内斯来了个拥抱,然后听伊内斯叨叨斐迪南要来的事情。

    因为贾琏已经将柔烟弄进了荣国府,如今这小院子已经被他当成谢礼都给了宝玉,宝二爷正好将这个院子当做自己落脚的地方。伊内斯在这里,偶尔茗烟也过来,还省得找人看管房子了。

    “传教士们最近都在祈祷,”伊内斯剪下一串葡萄地给宝玉,“听说太后病了。而不论和尚、道士,还是京中传教士,都在祷告。”

    这事宝玉还真不知道,或许因为永宁伯的死,太后终于撑不住了。而皇帝只是让京中宗教人士祷告,宝玉突然想起来,这样清虚观应该也在做法事。去看看师父张老道,总比听伊内斯的二手消息好多了。

    “你这样听风是雨跑老跑去的不嫌累啊?”

    看见自己满头大汗的徒弟,老道士提出了灵魂问题:“如果你真想要什么消息,也不能总是亲身上阵,你不是有含光、哦,该叫合儿了,或者你那小跟班茗烟。你这样是不成的!”

    老道士苦口婆心的叨叨宝玉,宝二爷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他手边能用的人也并不多,他也不愿意样样事事必躬亲啊。

    “您说的我也知道,这个也得慢慢来,”宝玉耸耸肩:“我家的事情您还不知道?那些老仆人、老奴才,一口一个二爷叫得亲热,我哪敢信任他们啊。您还是先告诉我,太后到底怎么了?”

    老道士饶有兴致的看着宝玉:“你先告诉我,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些……和你有关系吗?”

    “……不瞒您,永宁伯那事,我是审出来的。”宝玉压低声音:“万一太后有个好歹,皇帝想起我来,您徒弟这不是要倒霉!”

    原来还有这么个缘故,张道士明白了:“那就不用担心了,京中知道永宁伯出事,都以为是齐王说出来、审出来的。皇帝到没有迁怒什么人,照我说,永宁伯死的正是时候。而太后也是年纪大了,之前中秋宴上受了些风寒,这才卧床几日。”

    那就和我无关了,宝玉松了口气,在皇帝一家子身边上班就这点不好。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撞枪口,只好控制一些消息,让自己更安全。不过老道士接着道:“你知道,这观中常有太监来,他们常在三清道祖面前忏悔。”

    张道士刻意压低声音:“今儿一早就有个太监,东宫的太监过来了,说昨夜太子妃跪在太子书房门口垂泪不止。夫妻俩好像因为什么事,又弄了个满拧,唉,你和东宫相熟多年,最近小心些。”

    “小心什么?”

    “哎呀,还能是什么。”老道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太子妃的事情,顾家能不知道吗?你不在京这几个月,顾家一直在低调的找太子身边的旧友或者是伴读,想知道皇太子究竟有什么喜好。”

    宝玉心中一凛,随即又放松了,这方面杜竑还真是干净……等等,宝玉猛然想起,杜竑之前可找过小太监,那些太监哪去了?一旦他们被发现,那该怎么办!

    我这不是关心杜竑,我这是担心我自己,宝玉心中暗道,不行,我得、我得问问小高。

    脚步匆匆的宝二爷又离开了清虚观,老道士看着他步履匆匆的样子,最后也只能叹口气,这孩子大概就是真的天生劳碌命了。

    要不怎么说急事缓办,越忙越出乱子,宝玉来到东宫门口大听了一耳朵,却听说太子殿下带着高公公还有侍卫们出去,还没回来!

    没回来?宝玉抓抓头发,他们上哪去了。这破事弄得,宝二爷捂着脸,他觉得自己上火牙疼了都!

    “敢问这位是?”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宝玉背后,“是贾珏校尉吗?”

    回头一看,宝二爷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一位年轻公子,穿着东宫卫率六品校尉的青色官府,黑色皂靴,头上戴的是素银纱帽。身量中等,白净清秀,说句自夸的话,不比宝玉长得差,而且很有些秦钟的样子。

    似乎和自己年纪相仿,宝玉想着,笑道:“不敢,请问这位是?”

    “在下顾康,字延寿。”年轻公子腼腆道:“在下是临安侯世孙。前不久被圣人赏赐官职,是东宫侍卫。”

    他报名的时候,宝玉都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因为他根本没见过对方。直到他说自己是临安侯世孙,宝玉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太子妃的亲弟弟,杜竑的亲小舅子嘛!

    顾康的祖父就是被封爵致仕的顾大学士、临安侯顾瑀,而顾延寿的父亲就是临安侯世子顾岿,顾康有两个姐姐,因为他年纪小一直跟着父亲在老家读书。他们顾氏是文官,谁也没想到突然就被选出一位太子妃,正打算考秀才的顾康就成了世孙,还被塞进了武官队伍。

    宝玉有点尴尬,还有点郁闷,怎么就遇上太子妃的弟弟了……这简直是“我睡了你姐姐的丈夫,你还不知道”,完了,宝二爷觉得自己真是太渣了。他堆起笑容问道:“延寿这是当职,还是?”

    “哦,我……”顾延寿迟疑一下,似乎想周全一下自己的说法,然后才道:“家姐有些身体不适,承蒙殿下恩典,准我问候一二。”

    宝玉马上知道了内情,大概杜竑也觉得太子妃可怜,于是让她弟弟劝慰姐姐一二。或者说也有个提醒,普通人家的姐夫小舅子,搞不好现在就能打起来,可顾家还得感谢皇太子恩典……这就是在告诉太子妃:别闹了,闹也没用。

    怪不得上午,杜竑对他发誓,太子妃不会是障碍。一个女人怎么有资格成为皇太子的障碍。宝玉心中苦笑,可人都是有极限的,如果太子妃知道了真相,她爆发了,杜竑还能控制局面吗?

    顾康有些踌躇,这位前辈看上去在走神,自己要怎么办?

    他入京之后,被祖父一直带在身边,教导他人情世故。尤其是被点为东宫侍卫之后,顾康更是被父祖抓着念叨许久:低调、安分,不要惹事生非。皇太子对他姐姐只是平平,虽然东宫没有其他女人,可顾家知道,太子对女色有些冷淡。

    圣人更是热衷于将顾家与科举文官一途隔离开,顾家处境也很为难,顾康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听说这是皇太子看着长大,相处很好,亦臣亦友的贾校尉的时候,赶紧上来想要打个招呼。顾康无奈的想着,自己不太懂得和人打交道,只能用这种法子结个善缘了。

    宝玉看着顾康不知道该如何进退的样子,不知怎地有些心软,就道:“延寿若是不忙,我介绍几个京中勋贵子弟给你认识如何?你也是侯爵世孙,多认得几个人总是好的。”

    顾康眼睛一亮:“那就多谢珏兄了!”

    等到杜竑带着小高,终于散了一肚子气回来的时候,就被侍卫告知:小贾大人来过,听说您不在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把您小舅子给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