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未尽之意甄瑛也听明白了,等到上皇不在了, 他甄家可就不好说喽。

    他脸色愈发黯淡, 宝玉搂着他的肩膀道:“兄弟, 所以你才要掺和进来,在我这总不会黑了你、坑了你, 到时候总有个退步。再说, 世伯掌管江南内务多年,圣人也不见得就一定会将他老人家如何。”

    甄瑛到了此刻才下定决心,然后他迟疑说道:“我不太懂得官场的事情, 只是……玉兄如今在太子身边,又是圣人侍卫。若是方便的时候,求玉兄为我父说句好话, 我这个儿子无能,只能求求玉兄了。”说着就要下拜。

    宝玉赶紧将他扶助:“咱们这样的缘分,两家这样的交情, 你还要和我说这种客气话?放心。”为了自己的利益, 宝二爷不能让甄弭这会和太子有什么龃龉, 总要尽力抹平才好。

    皇太子为主, 自然要从太子身上下手, 宝二爷一边琢磨着,一边拉着甄瑛和关顾、斐迪南吃饭, 听关顾的建议, 定好了织布场的地址。织布场距离海关市舶司的货舱不远, 本来甄瑛想说将地址放在市舶司附近, 可关顾说那样太引人瞩目。

    “再说,等到咱们的织场出货了,就凭甄公子和贾大人的面子,拿着东西在海关远销外洋的生意里分杯羹并不难。”

    关顾这话有理,宝玉也道:“瑛弟同斐迪南就不说了,关先生,”关顾连道不敢,宝玉却道,“关先生比我等年长,在海关道市舶司多年,毕竟是朝廷命官,不比瑛弟。这样罢,不知您成婚没有,又或者家中是否有兄弟不在官场,我将份子放在他名下,也好办事。”

    这是意外之喜,关顾压根没敢想过自己能和这帮公子哥玩在一起,毕竟他关家只是一地望族,家中也没有什么朝廷大员。他自己这官职又是捐来的,混日子罢了,没想到时来运转,居然有这么个机会。

    赚钱尚在其次,关顾想着自己处好了这两位,起码不至于再当三年九品官吧?

    “贾大人恳切,我托大叫一声贾兄弟了。”关顾有些微醺,此刻也是眉眼泛红,举止风流:“我家中虽不比二位世代簪缨之家,也是一地望族。在下并非缺钱……只是,”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宝玉马上道:“若有机会,以关兄才华能力,应该高升一步。瑛弟是甄世伯的公子,不才如今也与沈巡抚孙子交好,倘若机会得当,兄台平步青云,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不管能不能办到,先把大饼画出来,此刻万不能丧气。

    关顾举杯:“那我就多赖贾兄弟了!”

    宝玉亦举杯,却没有喝:“不过关兄虽然如此说,可斐迪南是西洋人,我早晚要回京。瑛弟年幼还要读书,织场的事情还要关兄多劳心。这样吧,起初两年,不管盈利如何,我每年拨出三千给关兄。不为旁的,关兄替我们打点市舶司上下,手头也宽松些。”

    如此安排也是面面俱到,入情入理,关顾赶忙点头答应。甄瑛半懂不懂,而斐迪南已经喝高了,正在傻乎乎的不知道笑什么。

    “你最近忙什么呢?”

    宝玉身上都是酒气,悠然回到行宫住处的时候,房内一个声音将他吓得一激灵。酒意都被吓醒了,杜竑正站在阴影处,语气不耐的又问了一遍。

    “我……”宝二爷顿了一下,笑道:“见见江南的朋友,对了,就是甄弭大人的小儿子,名瑛。和我长得可像了,我姑父去世的时候,他去吊唁的时候认识的。还有我妹子在这边有产业,我关心一下。”

    不对啊,宝玉醒酒之后想到,这怎么像贾琏出去鬼混,凤姐姐在家质问他呢?宝二爷莫名的哆嗦一下,杜竑从阴影里走出来,皇太子本来在故意吓唬他,这会却担心起来:“你身体不舒服?宝玉!”

    “没事!”宝玉将那个诡异的念头扔到一边,走上来拉着杜竑的手,假装自己是个特别可爱、特别萌的多毛小动物,坐在椅子上仰着脸看他。

    可惜皇太子不吃这一套,杜竑伸手将宝玉的脸拧住:“你啊,我最近忙,你倒好,这几天也跑的无影无踪。居然还一身酒气!”

    最后一句话带着点火气,宝玉赶紧表白自己就是和友人许久未见,喝了那么一点点而已。杜竑坐在他身边,扳着宝玉的手指头和他聊起了最近他做了什么,太子或许是听了方才宝玉的话,他也没提自己敲打甄弭,只说最近召见了江南诸大员。

    等到太子说完了,宝二爷和皇太子面面相觑,气氛莫名有些冷场,宝玉看着杜竑疑惑的眼睛,好一会突然问道:“太子妃给你写信了吗?”

    棒极了,现在真的冷场了,杜竑的眼神里全然是不敢置信“你居然问我这种问题!”

    不管两个人怎么甜蜜蜜,都有点结局到来之前狂欢的感觉,宝玉知道,杜竑更清楚。所以哪怕这种行为近似逃避,东宫殿下也不想在二人独处的时候提起太子妃,这让他觉得自己……总之感觉特别不好。

    “没写!”太子还是给出了答案,尽管语气带着些怄气。

    宝玉起身站到了杜竑面前抱住了他,杜竑犹豫一下,最后也把手搭在了宝玉腰上。两个人很久都不言语,直到小高故意的大踏步声音传过来,杜竑才低声道:“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宝玉似乎说了句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杜竑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他印象里,只有小高进来之前,宝玉格外用力的抱住了他。

    甄府里,甄弭被公文尺牍搞得实在心烦,就叫来了儿子甄瑛。一来查问他的功课,二来让儿子代笔写几封信。甄弭口述,甄瑛先替父亲写了两封书信,然后就听他老子提起了功课的问题。

    甄瑛心中一抖,他最近都忙着和贾珏东奔西走,哪里顾得上功课啊。这会功课结结巴巴,甄弭就不太满意,看着儿子那副见鬼似的表情,恨得要传板子。甄瑛吓得跪在地上,赶紧说自己这几天都和贾珏出去了,这小子总算留了个心眼。

    “父亲有所不知,玉兄想要办个织场,儿子想着这好歹也算实务。”甄瑛小心揣度着父亲的脸色:“儿子也想学着办事,就跟着玉兄跑了几天,功课没顾得上。”

    甄弭将手中的书放下:“你说,贾珏要办织场,在金陵?”

    甄瑛点头称是,甄弭却勃然大怒:“小子作死!敢骗我,他最多两月就得跟随太子回京,织场交给谁?难不成交给你!”

    “不不。”甄瑛勉力压着自己的恐惧,挑着能说的,比如关顾,和父亲交代一番。甄弭皱着眉想了好一会,突然嗤笑道:“他必定是许了你的好处是吧?虽然咱们家不缺那份银子,可既然贾珏如此的面面俱到,必不会少了你那份。”

    “……”甄瑛不说话,只是深深叩头而已。

    甄弭摆摆手,意兴阑珊道:“贾家与咱们家的关系不说,我看那个孩子也不是什么落井下石的人。若是将来为父……你还能留着条后路给咱们家,罢了。”反正织场多了,他甄弭的世侄,荣国府的公子和自己儿子难道不能在祖籍老家掺一脚、分杯羹?

    “父亲,我还请玉兄帮忙。”甄瑛小心的说:“请他如果有机会,在太子殿下身边替你转圜一二。”

    甄弭复杂的看着儿子,这孩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想,虽然这未必有用。不过以他的年纪,能开口向朋友求救,也是一片孝心。今夜甄弭倒不想拿儿子出气,也想成全他这片孝心,最后温言抚慰几句,就让儿子回去了。

    完全没有想到,贾珏这小子对于太子而言的确有很大杀伤力的甄总裁,几日之后就领教了这位世侄的威力。

    甄弭是想好了,任由太子挤兑的,再说皇太子不会真的把他给黜了。不过是皇帝父子瞧他不顺眼而已,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家又是国本,说什么自己听着就是了。

    消极抵抗的甄弭无精打采的敷衍太子,而杜竑毕竟智商在线,他瞧着甄弭这副样子,原本做样子却被激出了几分火气。他皱着眉,刚问完:“甄大人是没日没夜的忙吗?江南之事有那么忙,让你对孤回话,都这么无精打采?”

    不等甄弭开口,外头传来一阵踢踏踢踏的声音,贾珏贾大人背着全副弓箭出现在了门口。这不算什么,人家到底是侍卫亲军,真正让甄弭震惊,并且对这个大侄子另眼相看的,是站在门口的高太监都没有通报。而皇太子在看见贾珏站在门口的时候,居然只是无奈的笑了一下。

    察言观色可是甄弭修炼多年的技能,他不会看错,皇太子无奈一笑,就招手让贾珏进屋来。那态度不像对待皇帝的侍卫,更像是……甄弭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下,有点像自己对家中子侄,那种无奈?

    甄弭只能想到这一步,然后就听贾宝玉假惺惺的惊讶:“殿下,我看今日天气好,原打算来问殿下要不要出门打猎,没想您在召见朝臣。这位是……甄世、哦,甄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