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杜竑看出来了,贾宝玉存心的。甄弭也看出来了, 演的这么假, 这位世侄怕是特地过来, 就为了帮他缓颊。

    不过宝二爷见好就收:“殿下今日忙,是臣打搅了, 臣先退下。”

    “等等……”杜竑心中叹息:“我记得你家和甄大人也是几代交情, 我这里没事了,甄大人去忙罢。宝玉替孤送一送。”

    很难描述甄弭的心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甄弭摆脱皇太子找茬最快的一次。

    宝玉送甄弭离开行宫,站在宫门口的时候, 甄弭打量着宝玉:“世侄啊,这份情谊,我就心领了。”

    “世伯客气。”宝玉这会就真挚了许多:“两家数代至交, 何况瑛弟与我相处得好, 他一片孝心, 还请世伯不要怪他。”

    甄弭拍拍他的肩膀, 嘴里念叨着什么英雄出少年的走了, 宝玉站在门口迎风而立,心道我算什么英雄少年, 老子是枕边风!

    枕边风贾宝玉一阵风似的又回到了上房, 这种情人间起码的花枪他还是明白的, 今天到底是他越界在前, 无论如何得给杜竑个说法。杜竑好糊弄—别误会宝玉没糊弄过他,但皇太子绝对不好糊弄。

    “我……你见过甄瑛吗?”宝玉很光棍的将这个问题抛出来,眉头紧拧的皇太子当然摇头,他没事儿见人家儿子做什么。

    有机会让你看看他,然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帮甄弭说话。宝玉淡淡的表示,你会大吃一惊的。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宝玉那个织场低调开业的那天,杜竑心血来潮要拉着宝玉一道出门走走。东宫殿下表示,来了金陵这么久,也该出去看看了。

    宝玉勉力维持着笑容,最后叹口气,他说了,难道自己要说不吗?宝二爷倒也没想瞒着杜竑,他只是说帮妹妹处置些产业,帮她弄了个织场,今天是开业的日子。

    杜竑饶有兴致的表示自己想看看,他从未见过什么织场这种地方呢!

    斐迪南和关顾早就在织场了,织场也是开业即开工,他们已经有了第一笔生意:就是体仁院派下来的,关顾同宝玉粗略算了一下,这一笔下来,他们起码能赚万余两银子的利润。因为他们的工人少,关顾找来的熟练工人不需要每天守在织布机前,他们只需要观察梭子上的线团够不够,还有就是水车转不转。

    这才是宝玉找来斐迪南的真意,据斐迪南所说,目前欧洲大陆上的所谓织布机也只在概念图阶段,并未实际投入应用。他们找来的织布机是靠水利的,而江南其他织场的机器还是最原始的织布机,只不过能多放几个梭子那种。

    体仁院派下来的这笔生意,若是放在其他织场,起码要四、五个月左右。但宝玉的这个织场,只需要两个多月就行了,这还是因为新机器投入使用,工人们或许不太适应所耗费的时间。

    “咱们这里没有河,没想到斐兄和宝兄弟居然还是做出水车做动力。”沈迁啧啧称奇,斐迪南和宝玉一起在织布场的地址上设计了一道沟渠,引水带动水车,而几个水车都在产房里,一点也不显山漏水。这位沈巡抚的孙子是被宝玉叫来的,前几天已经跟着关顾在各个衙门走动一番。

    别管沈迁在家中地位如何,走出门来,江南地面上的大多数人还是会高看他一眼。说穿了,都是宝二爷找来造势的,这也算双赢,沈迁这几日看起来可比他们初见的时候强多了。整个人都显着有灵气,是个正当年的小伙子。

    甄瑛、沈迁为他站台,加上关顾最近上上下下的打点,别看宝玉织场看似低调,实则在金陵各个要害衙门已经挂了名:这是京中荣国府、圣人的侍卫亲军小贾大人替妹子置办的产业,好生照料,不能找麻烦。

    织布场第一天就红红火火的开工了,关顾、沈迁,甄瑛三个人围着斐迪南,看他怎么调试机器。外头宝玉就带着杜竑进入了织布场,宝二爷看着光秃秃的大门口皱了下眉毛,这地方还得找几个靠谱的人看着些。还有做饭,他们的工人少,工钱只是平均水平但是包三餐,他不想虐待自己的工人。

    嗯,宝玉想起了甄封氏和香菱,改日问问她们母女,乐不乐意来金陵生活。

    “朝廷有制度,每家织布场的机器不能超过百张,你这个没有超出吧。”杜竑听着机器咔擦咔擦的声音,看着厂房里工人忙的脚不沾地,随口问道。

    宝玉马上笑道:“当然没有,这才几十张机器,以后若是加,也不会加太多。都说了,这只是给我妹妹备下的陪嫁而已。”

    皇太子并不懂行,他看见水车也只当是一路看过来,江南农村利用水车拉磨那种利用方式。对于这种方式究竟能节约多少人力成本,杜竑根本没概念。

    宝玉带着他往里面走,就在穿过昏暗的厂房,来到调试机器的光亮处的时候,甄瑛那张脸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了太子的面前。

    “他!”杜竑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转头看着宝玉,宝二爷微笑回望。然后杜竑又看向了甄瑛,怪不得、怪不得宝玉说一定要帮甄弭说句话,这种缘分,的确不好装聋作哑。只是,这真的太神奇了!

    甄瑛有点茫然,对面那位边幅齐整,相貌英俊的公子干什么这么看自己?欸,玉兄也在他身边。

    “这是体仁院总裁甄大人的公子,甄瑛。瑛弟,这位是……”宝玉顿了一下,杜竑在旁笑道:“在下姓郑,名广之,初次见面,甄公子好俊的人品相貌。”

    甄瑛愣住了,旁边的沈迁和关顾也愣住了,这人谁啊?居然头一次见面,就这么夸人家的相貌……这这,又不是长辈,有点轻佻。宝二爷却是一笑,这不是在夸甄瑛,这是皇太子拐着法的夸我呢。

    杜竑说完也觉得不妥,赶紧看了一眼宝玉,然而宝玉一脸了然,却让皇太子莫名羞恼。

    罢了罢了,都是自己将他惯坏了,杜竑又看了一眼甄瑛,还是觉得这种纯粹的小白脸不太合他的眼缘。宝玉没去北疆之前也是白白净净,但站在那里像杆长枪。这个甄瑛就像一棵树,而且是小树苗,好像你稍微施加一些压力能把他给弄折了。

    “郑公子好。”甄瑛规规矩矩的行礼,他不比沈迁和关顾,甄家公子是知道中宫后族姓郑的。而和贾宝玉走在一起,看上去又很亲密,可宝玉却没有详细介绍,除了郑氏后族子弟还能是谁呢!

    杜竑扔下宝玉,拉着甄瑛说起话来,又特地问了他的功课学业。得知已经考过童子试,杜竑赞道:“从科举入仕确为正道,小甄公子聪慧,勤问笃学,必定能够高中的。”

    他们站在旁边说话,宝玉跑到斐迪南身边问起了机器的事情。斐迪南在广东多年,官话还是会说的,就是绊绊磕磕。两个人勉强加上手势,居然也聊得热闹。水利织布机并不是易耗品,斐迪南为宝玉解释,等到他调试结束投入使用,只要没有暴力破坏,未来七、八年之内都不需要担心。

    “但是请你还是教教关兄,慢慢地让别人也跟着见识一下。”宝玉指着那些机器:“免得你不在这里的时候,出了什么小毛病,他们不知道怎么处理。”

    “我不在这里要去哪?”斐迪南一脸问号:“我当然在这里,这就算是我的事业啦!”

    带着洋味儿的话听的宝玉一笑:“伊内斯在京城等你,你们几年没见面,不打算去见见他吗?”

    “对啊,我的朋友伊内斯。”斐迪南认真的想了一下,最后点点头:“不过我不能和你一起走,这边的工作需要做完。”

    “没问题。”宝玉轻松的答应了。本来嘛,难道他能将斐迪南偷渡进皇太子返京的队伍里?宝玉还不想让斐迪南成为刀下鬼。

    不管咱们说这都是工厂,这年头又没有窗户,呆久了几个人都觉得有点晕。从厂房出来,关顾笑道:“今日甄公子、沈公子都在,又有郑公子,不如咱们一起去孙楚酒楼用饭罢。近来正是吃鱼虾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如何?”

    别人还没说话,斐迪南插了句话:“上次我们吃的河豚还有吗?那个鱼真的很好吃啊!”

    河豚?杜竑不敢置信的看着宝玉,而宝二爷满脸写着“心虚”二字。杜竑想要骂人,厉害了,还敢背着我偷偷吃河豚。

    “就吃了一条,就一条……”宝玉赔笑解释:“我就想尝尝。”

    杜竑没好气的反问:“你还想吃多少?万一……这世上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试的吗?”

    宝二爷脸上赔笑,实际上就是随他说,反正自己坚韧不拔、屡教不改。这种空手拼命的感觉让他格外畅快,虽然有点任性但大体还在正常人范畴的皇太子,是理解不了的。

    “郑兄同玉兄关系很亲近啊。”甄瑛骑在马上笑:“还没请教,郑兄如今和玉兄是同僚吗?”

    轮到杜竑愣住了,所幸宝玉赶紧替他回答:“是啊,郑兄恩荫入了侍卫亲军,我们也是少年相识。”

    一路说笑,杜竑对宝玉的交友情况也算有些了解,看宝玉对甄瑛就显得亲热、对沈迁略带着热络,对关顾是客气尊重,对斐迪南是显得不见外—当然了,这个红毛夷人对宝玉也是勾肩搭背,杜竑看在对方是外夷的份儿上,忍了!

    从孙楚酒楼到行宫没多远,杜竑带出来的侍卫都远远的便装跟着,酒宴已经散了,只有杜竑拉着宝玉在玄武湖畔散步消食。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看着湖边垂柳,看着湖中景致。宝玉随手用柳条编了一个小木套子,想要戴在头上,杜竑看着他发笑。

    宝二爷被他笑的不自在,眼睛一转就将这东西套在了杜竑的头上,套上他就跑,跑远了哈哈大笑。

    没过几日,京中使者前来,带来了皇帝的旨意和书信,并且还恭喜了贾宝玉。宝二爷奇怪的问,喜从何来。

    使者笑道:端午节后周贵人为圣人生下了皇七子,而贾大人的姐姐贤德妃娘娘,在上月末为圣人添了一位公主,圣人别说多欢喜了!

    杜竑脸上的笑容更真心了些,而宝玉心中放下石头,女儿好啊,女儿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