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果然是老国公的孙子。”甄弭甄总裁抱着宝玉的肩膀,连连赞叹, 夸的同时还不忘教训自己的儿子。

    搞得宝玉心中翻白眼, 瞧着甄瑛不敢抬头的样子, 真怀疑甄弭和贾政是亲哥俩。

    甄总裁还没完,他揽着宝玉的肩膀, 倒像是父子俩:“唉, 看看你克绍箕裘,振奋家声,如今也得到了圣人和太子的青眼。再瞧瞧你这兄弟, 唉。”

    甄瑛偷偷抬眼,正好对上贾珏生无可恋的眼神,两个年轻人偷偷相视一笑:唉, 都是自己的老子,能怎么办,随他骂呗。

    他们在书房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甄弭是真的忙, 不过宝玉对甄弭印象不错。从头到尾, 老太太也好、甄弭本人也罢, 甚至被骂年轻不稳重的甄瑛, 没有一个人问起皇太子……这种不该问的不问,这一点没几个人能做到, 因为“媚上”的成本很低, 利益或许会很高。

    起码之前在京中, 遇上贾雨村的时候, 他都踌躇着想打听皇帝的事情。然而他只张过一次嘴,还马上请求宝玉忘了这件事。

    宝玉跟着甄瑛来到他的书房,别说,或许冥冥之中确有缘分,他们俩的书房都差不太多。都喜欢将常看的书摆在书房睡榻的小几上,都喜欢靠在榻上读书说话。甚至,宝二爷看着丫鬟端上来的零食,口味都差不多。

    这种“世上或许还有另一个我”的感觉,并没有那么恐怖,还挺有趣的。贾珏、甄瑛两人在书房聊过了彼此家庭,聊过了学业事业,最后终于切入正题。

    “你说月钱不够花?”宝玉笑道:“家里总不会短了你的用度。”

    甄瑛摆手:“不是那回事,玉兄不是外人,想来你我家中也差不多。人口就越来越多,做官的却越来越少,不瞒你,自然出比入多。”

    这话说到了宝玉心里,的确都差不多,不过这不就是他今天的来意吗?

    宝玉笑道:“那我今天还真是来对了,有件事,我发现一种很好用的机器,用来织布。我手上有些闲钱,想要弄个织布场,你有意吗?”

    甄瑛当时就动心了,但他谨慎的问道:“府上许子孙置私产吗?织布场多是官府和富商们合办,利润大是真的,我也听父亲提起过。若我们只是赚个零花钱还好,可将来做大,就会挤兑老牌商号的生意。”

    “……”这个宝玉到还没想过,不过在他看来这不是问题:“这好办,说句不恭敬的话,世伯在江南一天,就不会有有人为了买卖上的事情和你挺腰子。咱们又不是打算以次充好,凭本事抢生意,抢就抢了。”

    “至于私产,这是过了明路的。”宝玉轻松的告诉甄瑛:“甭担心,倒是你,如果实在不成,我直接陪着你和世伯禀报也行。”

    甄瑛摇摇头:“我父亲不管这些事。”他看着宝玉,又想自己,年纪相仿,对方已经入仕,而自己才考过了童子试。这个生意他没受损失,再说如果将来父亲不高兴,将这个算在家产里他也没意见啊。

    “我干!”甄瑛大力地点头:“都听玉兄的,算我一份。”

    两个人一拍即合,当时就决定了一旦织布场开始运行,甄瑛有一成五的份子。因为不需要他出钱,甄瑛表示如果将来这份产业要算在甄家头上的话,份子减到一成即可。在织布场投入运营的时候,甄瑛会出面帮助宝玉或者他的代理人,认识一下金陵乃至江南地头上需要应酬的人物。

    再有一件事就是沈健了,可宝玉改了主意,既然甄弭过寿,沈家要派人来送礼。那么他暂时不必因为小事叨扰一省巡抚,若是将来做大,沈健还在江苏、或者二姐姐真的和沈迁成了,再说罢。

    宝玉来找甄瑛也不只是要拉他入伙,还想让他帮忙出面寻个人,如今太子在金陵行宫,若有海外之人进入金陵,体仁院也该收到消息。甄瑛到底是甄弭的儿子,他打听一句,比宝玉转弯抹角的寻人方便多了。

    五月河豚是最鲜美,也是毒性最大的时候,宝二爷从甄家回来,就惦记起了吃河豚。拼死一试,过把瘾嘛。可这事不能让杜竑知道,宝二爷瞄了正在看邸报的太子一眼,皇太子不会答应的。

    “吃……吃河豚?”小高要被吓死了:“贾大人我说您没事吧?好好活着不好么,非得吃那玩意!”

    宝玉浑不在意的揽着小高:“我说,我请你吃饭你还不高兴?这边有大厨最会做这个,试试嘛。”

    “别,别说我不吃。”小高一摆手:“您也别吃,要不然我告诉太子爷去,您自己掂量。”

    啧。宝玉干脆的收回手,假装方才那个建议不是他提的,嘴上敷衍说算了,实际上宝玉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吃一次河豚。他想体验一下不知生死的冒险感觉。

    金陵最会做河豚的,是金陵孙楚酒楼的掌勺大厨师,也是甄家家厨的师兄。宝二爷在提出吃河豚之后,某天没告诉别人自己去哪了,溜达着来到了孙楚酒楼,点名要吃河豚。

    大厨师挺为难的,因为刚刚也有个人想吃河豚,而且此人身份特殊,是金陵海关道的人带来的。可新鲜河豚却没那么多了,酒楼没法子,只好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两边见一面,不想来人正是宝玉日思夜想的那个伊内斯的好朋友,那个会修机器的技术员。

    斐迪南跟着广东商队头一回来金陵,金陵海关道的人和广东商队都是老交情,自然当着他这个红毛蛮夷的面,有心炫耀金陵饮食文化。

    还有什么比吃河豚更有意义的吗?

    当然没有,而斐迪南作为一个技术人员,却有着一颗冒险家的心。他听说要吃一种一旦做不好有剧毒,但是无比鲜美的鱼类,脑袋点的像个鼓槌一样答应了。

    皇太子驾临金陵,金陵各处官员在祭祖大典之后,都拜见了皇太子。宝二爷不认得海关道的人,海关道的吏目,姓关的九品官却认得宝玉,两厢见面,居然来了个一见如故。而宝玉又和斐迪南说起了伊内斯,两个人干脆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果然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宝玉笑道:“如今在金陵,居然能遇到各位,”他举杯:“小弟先干为敬!”几杯酒下肚,气氛也被炒热了,而酒楼避免了一帮客人闹矛盾,也是高兴。大厨师使出全身解数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以河豚为主,烘托河豚的鲜美。

    起筷之前焉知明日生死,河豚入口,方知天下美味。宝二爷提心吊胆吃了一块,味道还好,对他来说不算格外新奇。宝玉觉得河豚之所以能给人那么大的感触,与其说河豚味美,不如说“拼死吃河豚”给人带来的感情因素更多些。

    吃河豚特别容易调动气氛,大家一起忐忑、一起冒险,一起品尝美味,然后恍然:我们都活下来啦!

    一餐饭下来,他和海关道的九品吏目关顾、斐迪南本人都热络起来。关顾也才二十多岁,还是常州本地的望族,家里给他捐的官。看着一表人才,听谈吐也是个会玩的,他和宝玉甚至约好斐迪南,明日带着他去秦淮河上看一看。

    宝二爷在外头花天酒地的时候,皇太子正看着外公送来的私信。郑老尚书表示,皇帝没有让太子回京的意思,还是想让太子在金陵多见见世面。另外就是齐王回京之后,引发了一些不愉快,圣人还是爱护太子的,不愿意儿子搅合进来。

    具体是什么事情,老尚书语焉不详,但杜竑也能猜到一二:九成九永宁伯那事是真的,皇帝、太后、上皇,乃至皇后,都在闹心。那么被自己和宝玉鼓动的上蹿下跳的齐王,就成了出头鸟,连沈健这个地方大员的影子都遮住了,还是齐王引人注目啊。

    东宫微笑着将信烧掉了,一段时间之内,杜翊都没机会给自己添乱。至于太子观风金陵政务,宝玉这几日到处跑,杜竑沉溺温柔乡的心思也淡了不少,既然如此,自己也可以召见金陵乃至江南众官,调阅一些资料,看看这江南内情如何。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体仁院甄家,虽然甄家的上一辈老太太做过太上皇的乳娘,可杜承业本人对甄家并不热络。耳薰目染的,杜竑也对甄家没有什么好感,当然,也不至于有恶感。太子只是觉得,甄家在江南,真的有些太久了。

    宝二爷连续三天没有回到行宫,而在这三天里,杜竑召见了体仁院总裁甄弭。等到第四天,宝玉和关顾、斐迪南谈好了一切机器引入事宜,并准备拉上甄瑛选址建织布场的时候,甄瑛公子哭丧着脸告诉宝玉:“我家老爷在太子那里吃了挂落。”

    “?”宝玉怪道:“我之前没听说,这为了什么啊?”

    甄瑛还是哭丧着脸:“说老爷负责体仁院,可之前两年往内廷进贡的贡品品相不好,还有就是体仁院负责督察江南绸缎瓷器通商海外的事情,说账目有些不对。反正都是错处,老爷回家就有些上火了。”

    甄瑛或许真没明白,但宝玉马上就明白了,这是杜竑在敲打甄弭,而且这个敲打,必然是杜承业允许的。甄家在江南太久了,久的不止许多朝臣眼热,一省巡抚要示好靠近,连皇帝也瞧他们不顺眼。

    不过,不打紧。宝玉拉着甄瑛的手:“瑛弟不必过于担忧,上皇在一日,世伯稳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