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姜大人的来意
“你们老实告诉我, 菱华究竟怎么了?”闵明华板正凝重且严肃的脸,犀利的双目从白芷的脸移向姜衍:“还有师父到底怎么了?”
白芷与姜衍没有说话, 与其说是在沉默,倒不如说二人心不在焉,压根没有在听闵明华到底说什么。
从大理寺出来之前,白芷所说的那一席话蕴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一时间闵明华很傻眼,没等他寻问究竟,姜衍竟就被白芷给说服了, 一同决定让富骊山庄去。
等上车以后没有别的外人, 闵明华摩拳擦掌左问右问,结果这一个两个愣是装哑巴,半个字都没透露。这时白芷终于将目光从窗外移回来,首先开口的一句话却是:“你能不能安静点?”
“……”这要不是在狭窄的马车上, 闵明华简直恨不得跳起来一人一拳头直接伺候。
白芷倒不是不想告诉闵明华,只是他首要重心放在梳理整件事的来因去果,实在没心情搭理他。至于姜衍,大概这会儿还不能接受谢婉若将会变成凉凉的可能吧?
有了‘白芷’这个前车之鉴, 这件事还真的说不准, 他们没办法彻底否定这个可能。
思及此, 白芷不禁皱眉。抿心自问, 他当然希望谢婉若能够重新复活。可如果谢婉若借助的是凉凉的身体苏醒来, 那凉凉怎么办?
凉凉会不会像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白芷那般, 被别人的灵魂所取而代之, 然后悄无声息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
白芷说不清这一刻内心的滋味是什么。
闵明华不知道他俩的心思,正要发飙,外头有人推开车厢门凑了进来。车外的冷风伴随他的动作贯入车内,令车里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他。
“叨扰了。”姜衡淡定自若环扫一圈,坐在了车厢里头唯一的空位上。
这辆马车不大,狭小的车厢只有两排座位,仅能容纳四个成年人。闵明华与白芷坐在入门左边,那么剩下的空位自然是在姜衍的左手边。
其实原来姜衍旁边的位置是闵明华的,只不过闵明华追问白芷来龙去脉换了座位,故而这时才会变成现在这般尴尬的坐序。
此时姜家兄弟俩并肩而坐,彼此却没有说什么,姜衡径直拉开话题:“方才听人禀报,国师差随从先行离开了?”
且说白芷随京兆尹进城前往大理寺这一路,除了闵明华之外,柳也以侍从身份一直随行左右,直到刚才都还在。不过就在刚刚,得到白芷的吩咐以后柳便下车离开了。
依柳的身手,他若要走谁也别想轻易拦住他。所以眼睁睁看着柳踩着轻风咻地一下没了踪影,驾车的人吓得赶忙去给他们的大人通报消息,理所当然就把姜衡给引来了。
突然进来一个‘外人’,本来正欲发作的闵明华绷着脸,把肚子里的气重新憋回去,闷头坐着不说话。
白芷好整以暇地解释说:“本座出来已久,若不差人返回国师楼报个信,就怕楼里一些性子急躁的冲动生事……姜大人是知道的,隶属国师楼的道观在京城已有十二间,每日信徒往来数以万计,若他们不分轻重引发百姓恐慌,可就麻烦了。”
“……”
除了分布城里城外的十二间道观之外,分散在全国各地足足超过八十间。当日国师祭祀之后,各地道观煽动百姓施压朝廷,皇帝这才对芜都战事严正以待,火速纠结兵马与物资赶去支援与救灾。
其实就这件事上面足以看出国师楼并非不能干涉朝廷,端看国师想或不想而己。亏得盲目崇拜的老百姓甚至是一些朝中老臣压根不觉有问题。姜衡心中想归想,面上却一点不显:“原来如此,国师用心良苦,确实想法周到。”
“好说。”白芷淡淡。
见他反应不咸不淡,姜衡又道:“除此之外,其实下官来此还想向国师请教一件事。”他双目一闪:“关于今日堂上那具‘起死回生’的焦尸,国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姜衡的话让姜衍与闵明华同时看过去,白芷神色未变,只是眉梢一挑:“堂上本座已经说得很清楚,不知姜大人为何还有此问?”
“国师大概没有想到有人会在那般恐怖情况下冲上去抓住尸体吧?”姜衡说着,面上还带着一丝不明显的胸有成竹:“死而复生匪夷所思,下官起初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一路来下官总算明白心中疑虑出在哪里。”
任谁亲眼目睹死去已久的尸体突然动弹起来都会吓一跳吧?谁会像姜衡这样惊吓之余竟还敢那么大胆去触碰尸体?白芷的确算漏了姜衡此举,但又如何?姜衡的一言一行始终没有脱离他的掌控之中。
“你是怎么发现的?”白芷舒眉,竟是有了坦然的意思。
姜衡看在眼里,有条不紊道:“下官触碰那具焦尸之时,他的身体不仅冰冷,而且十分僵硬。”
“这不是一个活人的身体,如果已经复活,他的身体不应该冷硬到如此程度。当然依国师此前种种说法,也许衍生多种解释。比如灵魂附体时间短暂,短暂的时间没能让身体机能重新启动;又或许说灵魂虽能附体,但肉体毕竟死去诸如此类等等……”
姜衡定定神,眸光闪动:“但是以那种冷硬的程度,就算真有复活一说,身体也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重新适应到能够抬起手的地步。”
就算死人真的能复活,僵硬的身体机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那当时焦尸为什么能够抬起手?那只可能是外因造成的结果。
白芷缓缓勾起唇角:“想不到如今朝中还有姜大人此等能人贤臣,看来我大岑气数未尽,再延续个近百年也不成问题。”
“不敢当。”姜衡恭谨且郑重地说:“圣上任人唯贤、治下有功,臣等自是君臣同心,鞠躬尽瘁。”
这一次白芷静默了许久:“你真这么认为?”
姜衡也沉默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给出答案之时,姜衡抬首:“虽然某些行事确有诟病,但圣上一直勤政爱民,政绩有功,并不昏庸。”
先帝登基之前,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已经很紧张。在那个局势动荡的时期,先帝必须以武力制胜方得震慑他国。事实上也正因为有了先帝打下的基础,到了这一代皇帝才能够很好建立太平盛世。只是那个时期也造就了武将权利的巅峰,为了平衡朝中势力,皇帝停止了南北远征,招回国防大军,然后举国重拾文教,为达以文抑武的目的。
皇帝重文轻武,一方面是为了改善国情,另一方则是为了对抗摄政王岑彦的党羽,要知道岑彦在先帝死后接掌其麾下带出来的绝大多数武将。压制这些武官,等同于压制岑彦的势力。
皇帝的初衷其实是好的,只不过他没想到数年之后光景大变,文教盛行起来,武官反而越渐受到抑制。就以延边战事为例,正是文武两派之间最典型的一场拉锯战。皇帝周旋其中难舍难分,几次派出去的战将无功而返,直到他选中那位曹老将军。
“曹老将军曾随先帝征战无数,论经验与资历最为丰富,延边那场仗由他来打最合适不过。”姜衡娓娓道,自从曹老将军年纪上来以后,在朝堂上面的表现欲越发衰减。年事渐高与世无争,很多人眼里几乎不会看到他,甚至因为那风烛残年的模样而忘了这位老将军盛年之时多么勇武、所向披靡。“朝中不少人轻视了这位老将军的能力,没有人认为他能够拿下延边的胜仗,事实证明陛下的选择是正确的。”
为什么国师祭祀之后朝廷松口这般迅速?绝不仅仅因为国师煽动的民意施压,还是因为皇帝趁势而行,不过是借了国师的那把东风罢了。
知道延边战事还有白芷掺和一事的姜衍瞥过白芷,白芷沉默不语,反倒他的身边传来闵明华幽幽的说话声音:“倘若圣上真如姜大人所言那般廉明治世,又岂会发生当年那样的闵家冤案?”
“自本官进入大理寺,对于闵家当年的那起疑案亦有新的斩获。”姜衡看向神色忿然的闵明华:“据本官了解,在当年那起案子中的闵家,可并没有那么无辜。”
闵明华霍然而起,居高临下的面孔满是铁青。
相反白芷却表露出了了然之色,当年刚从这具身体苏醒之时,他因故人之死满心悲创,一时也忽略了许多潜在问题。待逐渐适应全新环境与身体之后,他便开始着手调查有关闵家冤案的种种内情。
正如姜衡所言,固然闵家不能说全然有错,但绝不无辜。
想必闵明华自己心里多多少少也清楚。白芷心中轻叹:“姜大人来此,就是为了替圣上鸣不平?”
姜衡也没有就姜家的话题继续下去,重归正题:“国师是否还记得初到大理寺时下官所说的话?”
白芷徐徐道:“姜大人莫不是连下官遗落之物也随身携带?”
“事隔已久,国师倘若真有遗落之物,只怕早已寻回,又怎能落入下官手中?”姜衡扯了扯嘴角:“下官不过是恰巧发现了国师沥血现场颇显可疑而己。”
祭祀当日,待国师走后姜衡也踏上了那座高台,在清理现场之前注意到残留的血迹,可不像是刚刚吐出来的新鲜血液。作为标准的无神论者,姜衡很快明白恐怕所谓的呕心沥血是假,装神弄鬼才是真的。
这一点白芷早已想到,毕竟身上真要掉下什么关键物品他怎么可能毫无所觉?唯一的可能就出在被遗留下来的血迹上面。他若有所思道:“听闻姜家下一任家主,已经确定是姜大人了?”
论及能力姜家这一代就属姜衡最强,而且又是家主嫡子,下一任家主之位落在他头上并不稀奇。姜衡坦然道:“家父属意本是兄长,若非兄长执意拒绝,想来这家主之位也落不到下官头上。”
闵明华暗讶,目光扫过一直没有说话的姜衍。
“祭祀至今已过数月,姜大人一开始不说,想必现在也定然不是为了追究而来。”白芷莞尔,姜衡言行方面多有针对,即便洞悉国师所使的小把戏,却也从头到尾都没有揭穿的意思。因为他将继承家主之位,自然已经清楚姜家乃至其他三家与国师楼之间的利害关系。
“下官虽不认同国师所谓的还魂之法,但是下官认同国师所称尸体并非圣上的观点。”姜衡顿声:“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一日不能寻回,大岑一日无法安定。倘若大权旁落,后果如何,国师心中应已有数。”
白芷明白姜衡语焉不详暗指什么,今日贵太妃的种种表现已经明明白白与国师楼撕破脸,如果不把皇帝找回来,朝廷与国师楼的关系恐将彻底破裂。
他问:“姜大人之意,代表的可是现任家主的意思?”
“是。”姜衡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人比四大世家更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本座明白了。”白芷眸光闪烁:“如此,本座定会竭尽全力,定保圣上无恙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