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消失的进山路

    一行车马行至入山的路, 熟知地形的领路人调转马头回到京兆尹所在的马车边向他汇报:“大人,有些不对劲。”

    京兆尹与同车的秦相互视一眼, 紧张地问:“哪里不对劲?”

    领路人对富骊山庄所在的骊山十分熟悉,故而被官府特意聘来带路的。可这时候他却露出困惑又迷茫的表情:“这里好像是骊山、又好像不是骊山……”

    这会儿可不是说笑的时候,京兆尹怒斥道:“什么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你莫不是带错路了?!”

    领路人诚惶诚恐:“小人肯定入山所经就是这条路, 方才小人还提前驾马在山林外围转了一圈,确实是骊山边沿。只是……”

    那人脸色发白,颤声道:“只是进山以后, 路就没了。”

    京兆尹丈二和尚摸着不脑袋, 不明白他言下之意是指什么:“什么意思?山路还能长脚跑了不成?”

    领路的人这才告诉京兆尹,在进山之前他驾马在外围兜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异常之后才带着他们进山。通行山路他走了百八回,平日里就是闭着眼都能走出去。可今日一进山, 他就察觉到异样之处——路没了。

    不仅是路,沿路走来的环境全变了。起初他以为自己记错了,可走了一阵他就发现不是自己记错,这是真的全变了!

    京兆尹与秦相面面相觑, 若说山路被人为恶意毁坏还有几分可能, 可你要说这整片山林都变了, 还不如说这座山被愚公给移位得了, 这怎么可能?

    眼前领头的车辆无缘无故停在半途不走了, 坐在后方马车的贵太妃等得不耐烦, 气冲冲地差去一名宫人询问情况。哪知一听如此荒诞的借口, 作势就要砍了这该死的领路人。

    前方求饶的领路人鬼哭狼嚎,后面国师一行人的马车也受波及。姜衡这会儿还在国师的马车上,闻声挑帘往外看情况,耳边却听见国师幽幽的一声:“……不好。”

    白芷一说话,迅速车内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姜衡立刻询问:“国师可知道出了什么事?”

    白芷盯着车外的景色,面沉如水:“阵法启动了。”

    阵法?什么阵法?

    姜衍突然插话:“骊山竟布有奇门阵法?难道说我们已经被困在阵法之中?”

    白芷多看了他一眼:“山中阵法启动,意味着有人强行破开了富骊山庄内的暗道。”

    暗道?什么暗道?

    姜衡一个字也没听懂,反倒是闵明华这回听懂了:“我听说富骊山庄的建立还是先代国师全权负责,难道说这山庄内有暗道外有阵法竟也在设计之中?”若说谢染泠是在很巧合的情况下翻到富骊山庄设计伊始的相关书籍,姜衍则是为了研究聚灵殿内部机关时找到了这本书。闵明华虽然并不知道富骊山庄的秘密,可现在听白芷这么一说,很快就能联想到。

    国师楼本就是不先代国师设计建造,这富骊山庄出自同一人之手,很可能还是浓缩版。如此一想,闵明华倍觉头痛,倘若白芷所言是真,这么古早的东西谁能破?

    姜衍转向白芷:“你应该知道怎么解。”

    姜衍的这句话不是在问身为国师的白芷,而是在问身为皇帝的岑琛。富骊山庄是国师楼进献给了太|祖皇帝,随着时间推移再由太|祖皇帝传给了子孙后代。

    这个白芷的躯壳里面装的可是曾经的大岑国君岑琛的魂魄,想必这个秘密应该已经传过他的手里。

    白芷的确知道暗道与阵法的使用,曾经还亲手重绘了暗道的地图以及备注了阵法的破解方法。只是当年远征在即,他将有关富骊山庄的秘密埋藏在永清宫的一角,后来没有机会再回去,也就失去了再现世的机会。

    不过当时藏匿的地点并不难找,就不知后来的这个皇帝是否去过他的永清宫,也不知可曾发现他所绘制的暗道地图与阵法的破解之法。

    至于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破坏山庄暗道者究竟什么来头?流寇?白芷并不相信攻陷富骊山庄的是什么寻常流寇,更不论现在骊山情况如此不寻常。究竟这是早有预谋,还是巧合为之?破坏它究竟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白芷兀自思索,他听见姜衍的催促,回神看向对面的兄弟二人,却是对姜衡道:“姜大人可相信本座?”

    姜衡正在暗暗琢磨这三师兄弟之间的对话,听见国师这么说,先是一愣,很快郑重道:“国师尽管吩咐。”

    “接下来只管听本座指示。”白芷满意颌首:“首先,你来驾车。”

    由于没了领路的人,骊山的路又乱了套,众人一时间踌躇不前,贵太妃正等得心烦意乱,突听外间一阵喧嚣,她掀帘看去,只见后方国师一行人所乘的马车突然暴走,径直往前冲了过来。

    贵太妃直以为国师这是要逃跑,立刻尖叫着命人拦住他们的马车。可惜冲突来得太快,谁也没能及时及时拦截。只见国师他们所在的马车笔直越过前方的车与人,急疾而过之际总算有人看清驾车位上坐着的人,竟是同行的大理寺卿!

    姜衡按照白芷吩咐换下了驾车位的马夫,由自己亲自抓鞭驾马,然后径直驾着马车向前方一棵壮硕高挺的大树冲了过去。所有人都以为姜衡疯了,不仅他没躲,就连他所驾驭的马竟也没闪,连马带一车的人笔直往树撞了过去。

    可是马车没有撞在壮硕的树身上,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笔直穿过了它。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眼下如此不可思议的画面,伴随而来的是地表的强然震动,致使所有人误以为这是突如其来的地震发生。可当他们站稳脚跟,一眼晃过去,错愕地发现他们所在的周围环境全变了。

    这根本就不是他们刚刚走过来的那条路!

    惶恐之际,众人发现姜衡驾驶的马车已经调头跑了回来,而他身后正是敞开车门站出来的国师白芷。

    马车徐徐停了下来,白芷俯身环扫众人,他也不去看贵太妃难看的脸色,径直往秦相看去:“将那领路的人放了吧,他没有说谎,只是骊山已被障目阵法所笼罩,以寻常方式是无法到达富骊山庄的。”

    障目阵法?众人惊疑不定,秦相问:“国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芷也不隐瞒:“富骊山庄内有先任国师于数百年前开僻的百余暗道,与暗道相连的是山中遍布的各式阵法。据闻一旦有人强行破开暗道则会立即启动阵法,令整座骊山成为只进入出的深渊之地。如果不能破除阵法,我等恐将永远被困在这座山中,至死方休。”

    国师一席话把在场无论高官还是小卒所有人全吓懵了,任谁也不想被困死在这里。如秦相这类老臣多多少少对此有所耳闻,这会儿自然不敢不信:“国师可有解救之法?”

    白芷颌首:“方才本座已破一重阵法,诸位若信本座,便随本座来吧。”

    方才那神奇的一幕历历在目,正当众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瞎打转,国师一马当先已经破开一重阵法。骊山中的阵法本就是国师的师祖开创,能破阵法肯定是得了真传!

    这时候谁还不信?谁敢不信?众人感叹把国师带上果真是带对了,就连贵太妃身边的宫人也雀跃不己。这其中唯有贵太妃满目质疑,可是谁也没有听她的,因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加要紧,而国师俨然已经成为这里所有人的救命符了!

    *

    而在姜衡驾车撞开阵法的那一瞬,不仅是他们所在的山体地表为之一震,远在富骊山庄之内同样受到了这股强烈震荡的波及。

    就在不走前带领手下进入暗道的岑时怀此时感受到脚下的强烈震感,一行人一时间竟有些站不住脚。正当他惶惑不解之时,前方开路的人突然惨叫一声,后方的人愕然抬首,只见一道道褚黑的铜墙铁壁自头顶与脚下飞快并合,走在最前面的人没来得及躲闪瞬间被截成两断身后异处。

    人死了,暗道里的震荡却远未停止。一声声惨叫与痛呼近在耳边,岑时怀看得心惊肉跳,他不知道是否不小心触碰了什么机关,立刻喝向身边同样惊恐万状的手下:“跑!往回跑!”

    可就在这时他们发现脚下持续隆起类似石头般坚硬之物导致他们行动不变时有趔趄,除他之外其他手下脚底也逐渐形成阻隔。众人惊呼连连,岑时怀咬牙喝住他们:“不要慌!跟我来!”

    岑时怀一马当先闯了出来,底下的人连忙紧随其后。可是当他们径直往回走时,却发现连通外面被他凿开的洞口竟不见了!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走错路还是鬼打墙,岑时怀焦虑地来回打转。忽而耳边再次传来手下的惨叫,他忙不迭回头看去,只见几个来不及逃走的人连同地面往下凹陷,落进了漆黑看不见底的深处。

    有几个人攀住凹陷的边沿急呼求救,可没有掉下去的人生过靠近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竟谁也不敢上去救人,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摔了下去。

    直至叫声消息在黑暗深渊,除了岑时怀之外,他带来的数百余人竟只剩下不到十人。其中一人背着个人事不醒的姑娘,行动尤其不便,这时已经体力不支跌坐地上,他背上的小姑娘也随着他的动作软软地倒了下来。

    但在这万分诡谲又恐怖的环境下,谁也没有在意这点小细节。岑时怀气喘吁吁地环望四周,他没想到这暗道里面竟有这么多机关暗算。如今他的人不仅折损无剩,即将面临的问题还有他们被困在其中,无法出去。

    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在这只有漆黑与喘息声环境下,一声轻吟惊住了所有人。岑时怀立刻看了过去,自抓住至今一直沉睡不醒的那名国师楼的丫鬟羽睫轻颤,竟是要在此时逐渐转醒。

    就在这片刻的闪神之际,第二次地壳震动再次响起,这一次岑时怀总算明白为什么来时的路再也找不回来,因为他们亲眼见到通道竟在震动过来出现了第二次移动!

    岑时怀错愕之际,一道道墙已经袭来,迫使他与仅剩的手下分隔开来。等他晕头转向地缓过劲来,赫然发现这地方已经只剩下他一人……

    不,就在岑时怀面前,从谢染泠手中夺过来的那名国师楼的丫鬟动作迟缓地撑起身体,黝黑的双瞳终于定在他身上,重新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