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办法
“画瑶姑娘要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不过既然是王爷的命令，我们做奴婢的也不得不照吩咐做事，还请王妃和画瑶姑娘不要为难了奴才们。”清朗的声音不亢不卑的说道。
王爷吩咐？我倒想看看，王爷到底还有多少吩咐？
“我不会为难你们，你说的，我都会照做。”我挥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字，递到她面前。
看完我的话，她像是意想不到我会应得如此爽快，顿时觉得无趣，只冷冷道，“谢王妃。”
我笑了笑，又在纸的另一侧写下，“你回去告诉王爷，我一定照足他的吩咐去做，不过，如果万一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还请他多多包涵。”
那婢女疑惑不解的看着我，似在考虑要不要将的话如实转告，终，她点了点头。“奴婢遵命。”
待那几个侍女离开，我回过身，见画瑶正用一副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小姐，你一定气得不轻吧。”
我瞪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天回来后，你有没有见过应夙修？”
画瑶略思，摇摇头，“你不说，我倒想不起来，这几天好像都没有看到应管事。”
“你去找他，找到他以后，把这瓶解药给他。”应夙修中了我的毒，那日竟这样一走了之，他难道不要命了吗？思及此，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恼怒。
“应管事中了毒吗？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画瑶看着手中的紫色小瓶，脸上有一丝慌张闪过。
见此，我不禁拧紧了眉，这丫头，这么关心应夙修？
面上的神色微转，浮上一层淡淡的冷意，“你最好尽快找到他，不然的话，就到棺材店帮他订做棺材吧。”
“好损啊。”画瑶努努嘴，说罢，即转身离去，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目送她的背影离开，我心中思绪百转，凌乱成麻。
怎么就……
看到画瑶如此紧张应夙修，我竟然觉得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欲将这些理不清的烦心事忘却，抬眸，见桌上写得满满的纸，顿时隐隐头痛起来。
亏他练君毅能想得出这种滥招来整我，不由在心底小小的鄙视他。
洗衣？做饭？打扫？好吧，那我也学着做一回贤妻良母。
房门传来轻轻的声响，我闻声转首，见挽翠抱着换洗的衣物，走了进来。“王妃，这……”
我挥手打断她的话，“行了，把东西放下，出去吧。”现下，整个王府上上下下，都要跟我作对，这我早料到的了。
挽翠将衣物置在一旁，随细步移至我身边，眼光悄悄的打量了一下我的神情，“王妃……”
我挑眉，这个练君毅的心腹，怎么在这个时候变得如此嗫嗫嚅嚅了？
“怎么？怕我要别人代劳？放心吧。”绕回书桌前，提起笔，继续伏首抄写。
她沉默了片刻，复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稍稍停住，像是在思索如何开口，我头也抬，等待着她的下文，“奴婢是想说，那天王妃去了天香楼之后，突然失踪，王爷其实很担心王妃你。”
闻言，我猛地抬起头。我没听错吧？假若我没听错，那么一定是这丫头说错了。
练君毅？他会担心我？我嗤之以鼻。
“是真的，王妃不见了，王爷立马派出府中所有的家丁去找王妃，找不到，还大发雷霆。”她见我一脸不屑，深怕我不相信，急急说道。“挽翠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王爷如此紧张一个人。”
那日，画瑶的确对我说过，王府上下所有人出动，一时间乱成一糟。
――原来，是为寻我。
紧张？我低垂首，心中喃喃重复着这个词，一股异样流过心田，面上却不动声色。“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挽翠深深的看我一眼，终，无言的退出房间。
时近晌午，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目。
自翦冰阁出来，一路上，见到我的丫环下人，无不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我。
整个王府上下都知道正王妃失宠，沦落成下堂妇，连个下人都不如。
人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更有甚者，如那阮夫人一般，趾高气扬，压根不将我放在眼里，见我，如视无物一般。
我在心中冷笑，好一个练君毅。当初，我要求凤桀，待我嫁入王府之后，府中上下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话。想必，他是心有不服。
不过，没关系。我们的日子还很长，一辈子那么多的时间，慢慢玩吧。
“看看，王妃也成浣衣奴了。”刚从我身边走过的两个丫头掩嘴笑道，丝毫不避讳。
“虽然有点姿色，但到底是个哑巴，王爷怎么会喜欢她呢，失宠是必然的事嘛。”另一个婢女故意提高了声音道，“她还真当自己是谁了，一进府，就管这管那，各房的夫人们可是对她怨声载道呢。”
我充耳不闻，微挑眉。心忖，这个主子我当得可真真是失败呵。白虎堂的属下们，恭敬如许的表面，内心里是不是也这般厌恶我？
许是一直以来，自己太自以为是，忽略了身边的人的一些感受吧。但，那又如何？这就是安若凤。我不需要任何人理会我的感觉，也不需要理会任何人。
忽然，传来一阵嘻笑声，我望声望去，见不远处的前方，凉亭里，练君毅正与两名女子谈笑风生，满面春风，好不得意呢。仔细一看，方才看清，这两个女子，正是阮夫人与上回在风雅亭所见的兰夫人。
阮夫人自是看到了我，面上的笑意加深几分，“王妃姐姐来了。”
随着她的话，练君毅与兰夫人一同转首望向我。那兰夫人看了一眼我怀中抱的衣物，笑了笑，起身走到我面前，嗲声道，“王妃姐姐这是要洗衣服去呢？姐姐可要好好的洗，用心的洗，免得浪费王爷对姐姐的一片苦心。”
苦心？我微扬眉，面上浮起一丝冷笑，眼光转至一言不发的练君毅――他倒真真是用心良苦呵。
他在看到我时，原先脸上的笑容全数褪尽，抿起唇，冷冷的看着我。他不悦，因我的出现破坏了他的好心情，破坏了他和宠妾谈情说爱的和谐。
“姐姐怎么不说话呀？”兰夫人说，转即，她似恍然大悟般拍拍自己的的额头，道，“唉呀，我忘了，姐姐是个哑巴，是不会说话的，瞧我这记性。”
闻言，我闲闲的瞥了她一眼，饶是小人得志，她这也未免太露骨了吧？而我，从来不与蠢人计较。
我挑起眉，犹带笑意的望着练君毅，见他一脸平静，不动声色的饮茶，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
能说话的人，未必就会说话。我冷冷瞥一眼兰夫人，眸中含着一丝警告。
安若凤，什么时候轮到这些身份卑贱的人讥笑？
“沁兰。”沉默良久的练君毅终于开口，他淡淡看了我一眼，眼中有着复杂的思绪。
兰夫人张口还欲再说什么，被练君毅一瞪，立即噤了声，悻悻然的走回亭中。
“还没用午膳吧。”他问道。
微微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原以为他会合他的小妾们一起羞辱我呢。听他的口气，像是在关心我，刚刚不是还在生气吗？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想不到这个男人的情绪变化无常，竟比翻书还快。
“跟你有关系吗？”我走到他面前，将衣物置在石桌上，落坐。“王爷应该关心的是，我有没有用心去抄写家法，有没有认真洗衣做饭打扫。不过你放心，我安若凤既然答应去做，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紧抿着唇，脸色有些难看。也是了，我几乎都快忘记，他是俊王爷，朝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俊王，从来没有人会像我一样，时时让他难堪。
“你明明可以拒绝我，什么都不做――你可以完全不必理会我，为什么？”
看着他一脸迷惑，我轻笑出声，精明如他，定然不会认为我就此认输，“有时候太聪明了，就会自作聪明。你以为我在算计什么？我只不过是不想这场游戏太枯闷无味，仅此而已。”
“游戏？！”他的目光迅时变得深不可测。
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直直望入他的眼眸，妖娆地笑，“对，就是游戏。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凤桀只是要我嫁给你，但嫁给你之后我要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了。”
“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恨意――你恨我！我真的很好奇，难道就因为娶你的人是我，所以你就恨我？”他亦迎上我的眸，有如子夜般的眸闪着淡淡的光泽。
他的话，落在我心上，激起了层层波澜，心，随着这压抑着许久，佯装的平静的起伏，颤抖着。
是的，恨。
自从我知道杀秋聿枫只是一个阴谋的那一刻开始，我对所有人都怀有恨意，包括凤桀。
虽然我仍不知他杀秋聿枫是为什么，但，借我的手，杀死我最爱的人，那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就像是千万条毒虫咬蚀我着的心。
我的双手紧握成拳头，依然抑制不住流露于表的愤怒。那股蔓延不止的恨意，仿佛一把烈火，将我的理智和平静燃烧成灰烬。
他凝视着我，久久不语，眼中有一抹若有若无的伤感闪过。随后，移开了眼，目光投向远处的天际。
“你从一开始就在查我，你怀疑我。”他的声音极其平静，就好似不起波澜的湖面。然而，他的心，却不似他表面的那般平静。
我微楞住，就在这一刻，我仿佛能够应到他的心情，异样的思绪流过心间，淡淡的，轻轻的，似有若无般，微丝疼痛，深沉的叹息和无奈。
――乱。
理不清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在他说，我怀疑他的那一刻，他似乎在心痛。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因为我的怀疑而感到心痛？
不应该是这样子，他应该像我讨厌他一样的讨厌我，否则，我们之间的斗争，如何继续？
“你觉得皇上将我指婚于你，真的是要我跟你恩恩爱爱过一辈子吗？”
幸福，早就在秋聿枫死的那一刻起，与我失之交臂。
即便有一天，我可以完全忘记秋聿枫，不再爱他，练君毅也不会是我的良人。立场不同，便永远无法走到一起。
我和他，只是一场政治婚姻，他没有理由不知道，更不可能不明白其中道。
而我不明白的是，明明了解当中性质的他，何以会因此而心痛？
难道，他当了真？
我因自己的想法冷嘲一声，我都无法当真的事情，他又怎么会轻易当真？兴许，这不过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
“或者，我该猜猜你真正的身份，并不只是丞相千金这么简单吧。”他道。说话同时，有一抹深不可测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逝，随即勾起一丝邪魅的笑，“皇上会将你指给我，一定有他的原因。”
妖娆的笑容映入我的眼，凝眉，不禁疑惑――他，想到了什么？
“当然不只是丞相千金，我是皇上特指的俊王妃，还有一点我希望王爷没有忘记，皇上曾许诺，俊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得听若凤的，包括王爷你在内。”
“是么？”他佯装诧异的挑起好看的眉，复笑道，“想做一个成功的当家主母，你必须有本事让所有人对你心悦诚服，而非利用皇上给你的特权，迫使大家对你言听计从。”
闻他言，我垂下眼眉，明知道他如此是在激我，但我仍顺他的意，飞快的比弄着手语，“你说。”
俊脸上依是一成不变的浅笑，星眸似敛聚了湖色光芒，几分妖娆，几分柔和，溶和在一块，仿似能魅惑人心。
不经意对上他的眼，心底有一瞬间的悸动――仅是一瞬间。
“在一个月之内，如果王妃能让王府所有人对你心服口服，那么本王也就认了，从此以后所有事，由你说了算，如何？”
一个月？我狐惑的看着他。是他太不相信我，还是他太相信自己？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去收服那些个下人，未免太低估我安若凤了吧。
见我沉思半晌，不作答。他又道，“怎么？不敢？没信心？那就算了，你去洗衣服吧。”说罢，他作势欲转身走。
我抬手，示意他且慢。就在此时，我看到一丝得逞之色划过他的眼底，然而，我却并未多作他想，点头答应。“在这一个月之内，王爷要准备好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妻奴。”
无论他的用意为何，我安若凤，是一定不会输给他的。
收拾起桌上的衣物，我翩然转身而去。
才步出亭子，闻身后阮夫人迟疑的声音低低响起，“王爷，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阮儿可是一点没看没明白。”
练君毅朗笑出声，似故意要让我听见的大声道，“王妃觉着王府里的生活过于无聊，于是要和本王玩一场好玩的游戏。”
背对他的我，闻言，面上勾起一抹冷笑。
练君毅，咱们就等着瞧吧。
立夏时节，烈日当空，毒辣辣的太阳烤炙着大地，偶有几许凉风至，却吹不散空气中的燥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汗水已将我身上的衣衫浸湿透了。
晶莹的汗珠沿着脸庞滴落在手背，复又自手背滑落，没入地面。
自幼身娇肉贵养尊处优的的我，从来未干过一件粗活，此时，洗了数件衣服，纤细的十指便已被磨损，所谓十指连心，细微的疼痛传至心头，便成了刺心的痛，火辣辣得难受。
疼痛化作一阵烦躁，抬目，见站在不远处的挽翠，不禁在心里暗骂起那该死的练君毅。
这笔帐，我一定会记下。一个月后，我要加倍还给他。
挽翠接到我愤怒的眼神，抬步至我面前，看着我微微红肿的双手，道，“王妃，不如让挽翠帮你吧。”
还未等我答应或拒绝，一道声音抢在我之前，“做不来就不要强撑着。”
――是练君毅
我抬头，仰视他，不禁失神。但见他一袭清逸飘扬的白衣，墨色的长发迎风飞舞，因背对着阳光，光线有些刺目，让我看不甚清楚他面上的表情，只隐约觉得他噙着浅笑，目光透着淡淡的温柔，有如三月春风般带来丝丝清凉。
“要想做好一个主人，首先就要体验下人们的辛苦，如果这点事你都做不来，那就认输吧。”嘲弄讥讽夹杂着冷酷的嗓音自他口中说出，仿佛穿透了阳光，先前的温暖不复，就好似我的错觉，顿时消散在空气中。
我倏地回过神来，不悦的蹙起眉头。恼他，亦是恼自己。刚刚，我竟然因他的笑容失了神，竟然――
站起身，不甘示弱的微仰起头，目光与他的平视。“游戏才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我，安若凤，是不可能认输的。”
望进他的眼眸，似有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自眼底飞快的划过，一闪即逝。
他嘴角微扬，缓缓笑开。细碎的阳光落在绝世俊美的脸庞上，竟完美得无一丝瑕疵。“那王妃一定不介意将其他夫人的衣服一块洗了。”说罢，他指向身后几个大木桶，里面装着满满的衣服。末了，他轻轻执起我的手，望着我红肿磨损的手指，说，“当然，如果你做不来，想就此放弃了，我也绝不会为难你。”
本是温和迷人的笑容，在此时看来，让我有股上前撕碎他的冲动。
用力甩开他的手，我暗咬银牙，硬是将气咽回腹中，瞪着他，“衣服留下，人可以消失了。”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道，“那王妃就用心的洗，别让夫君我失望。”说完，他笑着转身离去。
我目视他离开的背影，怒气反而慢慢平静下来，眼波流转，目光停留在那几桶衣服上，一丝邪恶的笑容爬上的脸庞。
――等着接受我的好礼吧。
待回到剪冰阁，已是华灯初上时分。一整天下来，我浑身的骨头仿佛要散架了似的。
忽然觉得身边安静了许多，这才想起画瑶去找应夙修，还未回来。
无力的倒在软榻上，倦意袭来，于是阂上眼，一边想着，那丫头现在是否找到应夙修了，他身上的毒，解了么？
――还是那么执着。
耳畔又响起应夙修走之前说的话，那日，他留下了这样一句话，继而消失，真真是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说还是――
那轻浅的语调里，夹含着深深的无奈和了解，就好像，他一早便认识我？
可是，为什么我对他一丝印象都没有？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便是，他认识秋聿枫。
秋聿枫，又是秋聿枫。
我不由在心底深深叹息，当我想忘却天地时，却独独有秋聿枫三个字固执的铭在我心底深处，抹不掉，忘不了。
秋聿枫，这个人，这个名，已成了我心底最深沉的痛，越是想忘，有关他的一切，就会在我脑海里越加清晰。
……
“吱”一声，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坐起身，寻声望去，见挽翠步入卧间，身后跟着两名丫环，手中提着热水。
挽翠道，“王妃，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您更衣沐浴。”
我微挑眉，挥手摒退了那两名丫头，望向挽翠，面上有一丝讥讽，“怎么？烧水沐浴不用我自己动手了么？”
她抿了抿嘴不语，似有片刻的迟疑，复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拿到我面前，道，“王妃沐浴完毕后，将这药涂在手指上，很快就会消肿的。”
看了一眼那瓶药，我未接过，目光中充满了狐惑的看着她，她不是练君毅的人吗？怎么对我这么好？
接到我的眼光，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分明是心中有鬼。
练君毅怎么派个这么没用的人到我身边，连最基本的情绪也不懂隐藏，真真是失败极了。
“王妃？”
见我不答不理，只是直直的望着她，似乎有些无所适从，于是开口唤我，随后将药瓶置在床边的小案台上，道，“王妃，挽翠替你更衣沐浴吧。”
“不必了，你回去，我自己来。”处处被人服伺得惯，唯沐浴除外，就连画瑶如此贴身的侍女，也不曾要她伺候过我沐浴一次。
挽翠没再多说什么，便退出了房间。她的乖巧听话，相比之画瑶的哆嗦，倒是蛮得我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温渐散，我却毫不知觉，只是觉着累得不想动弹。
朦朦胧胧之间，仿佛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抱起，轻柔的为我拭去身上的水珠，然后，着衣。
我欲睁开眼，但眼皮沉重得很，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隐约看到一张模糊的轮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