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4
十分钟后, 弗朗西斯沉默地关了通讯, 整张脸黑成了锅底, 冷冷道：“……穷奇。”
穷奇躲在空间钮里, 终于有了自己似乎做坏事的感觉，面对着现在冻成冰山, 身上冷气几乎实体化的主人怯生生道；“上将？”
穷奇在被毕方强行链接之后, 就听话地干扰了弗朗西斯脑电波（主人伴侣的话一定要听！）, 把还迷糊着的弗朗西斯弄清醒了过来。而对于清醒过来的弗朗西斯而言, 眼前的一切简直是不可承受之重。
还迷糊着的时候做了什么, 他并不清楚……但, 就冲着燕泽用毕方强行链接穷奇, 就知道他当时绝对不大正常了。
弗朗西斯冷着一张脸, 然而心底的滋味简直无法言表, 几十年来难得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所以，他身为一个哨兵, 到底对自己认定然而追求不到的向导，说了什么？
“……您, 您没说什么, ”穷奇无辜道, 然而这种情商成谜的智能显然领会不到要旨, 更无法理解主人翻天倒海的心情。而机甲对于自己主人的忠诚让它第一反应就是交代实情：“您只是对着燕向导……”
穷奇犹豫片刻，在自己的词汇表里寻找适当的表达方式, 片刻后找出一个词, 吞吞吐吐道：“……撒, 撒娇？”
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艰难道：“……调出监控，给我看看。”
加百列号本身是联盟顶尖的星舰，而在其上，如弗朗西斯这种高级将领的卧房中，监控都是难免的。
穷奇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把录像调到光脑上，乖乖递给了弗朗西斯。
片刻后，弗朗西斯放下光脑，在暗无天日的情绪中愣怔了一会儿，绝望沉默。
他当时那个表现，怕是……直接回到了几十年前，钟离还活着的时候，自己和钟离的相处模式。
然而这种相处模式介于长辈和友人之间，委实不适用于现在……他们那诡异的关系。
弗朗西斯清楚，燕泽现在八成处于适应的阶段。毕竟换是谁也没办法短期内接受自己的求爱，而无论是如今的燕泽还是上辈子的钟离，本质上其实都是看似活得潇洒不羁，内里却还是责任感极强，道德心也重的很……尤其是，面对自己在乎的人。
弗朗西斯不怀疑燕泽对自己的在意，然而也正因为如此，燕泽心理上的障碍极多。
如果仅仅站在利益和理智的考量上，对于现在的燕泽，选择和弗朗西斯标记是最好的选择——他们相知相识，了解到不行，弗朗西斯本身也于他在目标上一致，是天生的盟友。
而倘若燕泽遵循“塔”的分配，由联盟议会与几大家族在长期的扯皮谈判后决定归属，以后的路无疑会艰难很多。
然而燕泽在心理上，对与弗朗西斯结合这件事，处于反感状态。
弗朗西斯在军部从底层一步步挣扎上来，哪怕面上总是一副冰山样，但做事却绝对有着自己的考量，行事谨慎妥帖——不然他也没办法，在如今的军部获得这样高的地位。
他确实冰山——但对于一个年轻善战的将军而言，脾气冰冷不近人情，只要能在军队中有足够的威慑力和统御力，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弗朗西斯平日里处事，却是绝对清醒的。
燕泽在乎弗朗西斯——这一点毋庸置疑，因此当弗朗西斯示弱的时候，他会本能地选择安抚对方的情绪。
而弗朗西斯要做的，其实相当难。
一方面要让燕泽把现在的弗朗西斯和当年的分清，将已经成质的亲情扭转过来，一方面还要让燕泽惦记着情分——要是没那情分，燕泽也不会对弗朗西斯心软，八成是凌空一脚有多远滚多远……
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而今天弗朗西斯这种反应……完美重现了几十年前自己酒喝多了的样子，分分钟能让燕泽代入当年的角色。
这对弗朗西斯而言，真不是一件好事——
他是要伴侣，不是要……爸爸。
弗朗西斯维持着一张冰山脸，脑中电光火石间千万思绪螺旋转动，让他越想越觉得愁人，整张脸上乌云压城城欲摧，简直恨不得把穷奇拎起来扔出加百列号。
穷奇：“……”
穷奇瑟瑟发抖地伸出神经触手，戳了戳脸上写着要吃人的弗朗西斯，小心翼翼道：“……上将？”
弗朗西斯冷着脸敲了下自己的空间钮，硬生生把自己从一团糟的思绪中□□——他的想法已经如同脱肛的野马般一去不复返了，硬邦邦道：“……你去调低燕泽房间的温度，让他自己熬过去吧。”
弗朗西斯看监控录像的时候，一眼就清楚当时对方应该是发结合热了——这倒没什么，向导横竖也逃不了这一遭，而燕泽在这种时候，通讯他的意思其实相当明显。
——让弗朗西斯这两天不要接触他。
这确实非常必要，要是弗朗西斯真进了燕泽的房间，这两人就差不多是天雷勾动地火，刹都刹不住。毕竟生理上的需求太强烈，而真要出现这种情况，恐怕弗朗西斯稀里糊涂就会跟燕泽互相标记了。
而显然，尽管燕泽心知肚明自己的分配权归于弗朗西斯，他感情上还是相对排斥的。
弗朗西斯也明白，自己必须要在这时候尊重燕泽的决定。
哪怕燕泽独自扛过结合热，承受的折磨极其难熬、
燕泽还明确地表示，自己倾向于硬生生熬下结合热，而不是依靠抑制剂。
——不仅仅因为抑制剂只能控制一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信不过莱斯顿中校。
弗朗西斯缓缓阖眸，半晌后冷冷敲了下穷奇，重又回复成了那个无坚不摧，冷硬仿若磐石的博格上将。
“——联系首都星钟奕。”
片刻后，钟奕的三维投影跳跃出来——首都星这时候还是白天，钟奕笑眯眯坐在书房里，眼睛眯得像只狐狸，他的量子兽嘶嘶吐着蛇信，在他掌心里磨蹭着。
“弗朗西斯，我们不是前天才通讯了吗？怎么又这时候来找我了？”他似乎毫不意外弗朗西斯的通讯，懒洋洋半靠在书桌上，声音极其富有磁性，甚至还蕴含着点低低的笑意：
“有什么事可要快点说，星际通讯可要花费不少钱。”
弗朗西斯隔着几十光年的距离凝视着他，眼神中刺骨的冷意直直扎进钟奕的瞳孔中。
这要是旁人，给弗朗西斯这么盯着恐怕早就恨不得跪下来唱赞美歌了，然而钟奕尽管在机甲匹配度上弱鸡，但心理素质却绝对一等一，一脸无辜的回视了过去，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钟奕从来就不是小白。
钟奕此人，从小就展露了他作为阴谋家的潜质，少时还多少有点纨绔，然而真到了钟家生死存亡的时候，当年在政界根本没什么地位的钟奕，一力顶下了钟家的大梁。
期间自然离不开弗朗西斯的襄助，然而此人的心计谋划，却也是深不可测的。
这样的人行事难免……不择手段。
太聪明的人难免自以为是，甚至于习惯性掌握他人的生活，把手伸得太长，并自认为做得对。
弗朗西斯凝视着钟奕，也没有和对方绕弯子的心思，直奔主题道：“——莱斯顿中校给燕泽注射了我血液中提取的激素？”
这是唯一的解释。
燕泽绝对是向导中对信息素抗性强的，就算当时和弗朗西斯意识云交融，也根本没有结合热的表现。
而在今夜突然开始发作，燕泽又没接触其他什么东西——那么，只能是因为给他打退烧药的莱斯顿中校下了黑手。
弗朗西斯早就知道莱斯顿中校是钟奕的人，但他也觉得没必要再这些事上和钟奕算得太清，本来也有对盟友基础的信任。
然而莱斯顿中校这么胆大妄为，弗朗西斯可不觉得是他自己的主意——莱斯顿中校可没几张皮给弗朗西斯剥，只能是出于钟奕的授意了。而显然，钟奕既然敢做，就有被弗朗西斯发现的准备。
钟奕调整了一下姿势，在弗朗西斯几乎要滔天的怒火中伸出头来，仔仔细细观察了下弗朗西斯，然后姿态优雅地一摊手，毫不避讳的遗憾道：
“……看样子不也没成嘛。”钟奕弯起眼睛，眼角的弧度看起来极其富于亲和力：“弗朗西斯，我还认为能让你把那名向导标记了呢。”
弗朗西斯冷冷抬眸，看着钟奕：“——我不明白，你让我现在标记他有什么意义。”
钟奕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个问题——他做安排的时候就明白弗朗西斯铁定会知道，但这么早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你自己明白，”钟奕笑道，丝毫没有推脱责任的打算：“我这不是担心嘛。”
因为弗朗西斯既然已经决定要分配权，而钟奕了解他的决心，也认可这名向导的价值——能驾驶巴哈姆特，其实对钟家也意义极其重大，大幅度提升了钟家在军事上的实力。
然而麻烦的是，弗朗西斯太过珍爱这名向导，而在钟奕看来，除非已经标记，否则旁人一律不可靠。
而只有标记过了的向导，才和哨兵几乎已经是一体的存在，他们不可能背叛哨兵。
一旦下了加百列号，到达首都星，弗朗西斯着迷的向导会直接进入首都星顶层的交际圈。钟奕能预测到，那时候议会的老狐狸们会巴不得从燕泽嘴里撬出点什么来。
还有“塔”。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而显然在向导的事情处理上，无论是钟奕还是弗朗西斯都不可能全程陪同燕泽。也就是说，很多时候，燕泽会单独面对那些老狐狸。
钟奕信任弗朗西斯，但未必信任燕泽。
事到如今，燕泽归属于弗朗西斯差不多已经是定局，在首都星的钟奕也在私底下与相关人士谈判完了。这个时候弗朗西斯标记燕泽，钟奕有把握逃脱“塔”的追究，回去就正式登记。
而钟奕认为，为了绝对的信息安全——比如巴哈姆特的存在就是秘密，那么最保险的方式就是现在把燕泽给标记了，以防夜长梦多。
他知晓弗朗西斯有多在乎燕泽，然而他也认为，哪怕是得罪弗朗西斯，自己也有必要刨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平常他不会干涉弗朗西斯，这两人虽是盟友关系，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秉持着最基本的尊重。
然而现在，显然钟奕犯忌了。
“我是明白，但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干涉我的事，”弗朗西斯点头：“——更何况，你也没有成功。”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弗朗西斯这么早通讯钟奕，钟奕自个儿也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照理说那名向导应该会求你标记他……”钟奕疑惑道，直截了当无视了弗朗西斯的黑脸：“你竟然拒绝了自己喜欢向导的求欢？天啊弗朗西斯，你这样……”
他以一种毫不避讳的眼神看了弗朗西斯的下半身一眼，怀疑道：“你不会……有疾吧？”
弗朗西斯的嘴角抽了抽，太阳穴上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冷冰冰回答：“……承蒙关心了。”
“是那名向导通讯我，让我现在不要去接触他，他自己关了房门，准备熬过去。”
钟奕：“……”
钟奕怀疑道：“……假的吧？”
本身匹配度就高，还直接注入哨兵信息素，这名向导竟然能保持清醒，还要自己扛过去？
这是向导？！！
弗朗西斯直起身，腰背处的曲线笔直，绷出来的线条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压迫力，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钟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