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舒公子(十八)

    饭后六皇子和秦惬陪着阿翁拉家常。

    之前六皇子说过阿翁一家都在为他效力,阿翁还有一个儿子,是六皇子手下一处暗柱的小总管,如今在西楚边境的城镇上负责情报统编工作。

    老人的儿子常年在外不能回家,老人又要照顾六皇子不愿离开去和儿子同住,因此父子二人总是分离,多年不曾相见,终日里独自一人生活,孤苦寂寞,六皇子要把他接到身边又怕老人家身子不方便,遭恶人伤害,只能这般有空时常来看看,算是自己的一个长辈,尽尽孝心。

    老人家拉着两个小辈说起来就没完。

    六皇子也是一脸的柔和,不论多么家长里短无聊的话题都认真的侧耳倾听,轻声细语的回答。

    秦惬从来没见过六皇子这样一面。

    老人说的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张翁:“哎,今年真是个丰年啊,咱庄子里的粮食大丰收,养的牲畜也都格外的肥健,哈哈哈,就连今日钓来的芙蓉鱼都是这般的肥美,哈哈哈,好啊,丰年,百姓也能丰衣足食了。”

    六皇子轻声缓语:“只怕丰年价低伤农。”

    张翁:“怎么今年不是光咱庄子上大丰收啊?”

    六皇子:“今年整个东晋和整个西楚都是大丰收。这两日粮价一直有走低的倾向。”朝中大臣也为是否要官方买粮之事争吵不休,但六皇子不愿那朝堂之上的事情烦扰老人。

    张翁:“这就怪了。前两日小武给我来信,说是庆宁城附近的粮食价钱走高,他商量着是不是和媳妇多买些屯起来的才好,看着趋势,怕是要要紧着涨下去呢?”

    六皇子:“张武何时来信?”

    张翁:“昨日才来的,这路程啊,怎么也就十几日,粮食早在月前就收了。”

    六皇子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秦惬在一旁听着却留了个神。

    张翁又念叨了一阵,六皇子一一答话。

    夜色渐深,老人家熬不住夜,一行人遂告辞离开。

    清风抱着张翁给的药膳,满满的一大罐。

    秦惬食味知髓,添了添嘴唇,眼睛盯着罐子的模样颇有几分恋恋不舍的可怜意味。

    秦惬这人平日里行事成熟有度,办事谨慎稳重,知灵活变通,有些事上清高迂腐。私下里也少见这般模样。

    六皇子从他身边经过,正巧将这画面瞧了去,“走了”。

    秦惬这才把视线从罐子上移下来,忍不住吩咐清风“好生收着。”

    秦惬由车夫扶着上了马车,车内并不像他想对一般昏暗,不说亮如白昼,视物看书却是不成问题的。

    秦惬抬头大量马车中发光的珠子,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富可敌国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他前世身价过20亿,不缺钱,但也绝对不敢说什么富可敌国的大话。

    但这般称呼六皇子怕是并没有什么不妥。

    车内并没有烛火,光线的来源全依赖马车顶部对那一圈珠子——夜明珠。

    秦惬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第二次见到夜明珠。

    第一次是在西楚四皇子赵柯对府内。

    当年赵柯生辰,西楚老皇帝将国库内唯一的一颗夜明珠赐给他,以彰显对他的宠爱。

    当初不过是一颗荔枝大小的珠子,遍引来了不知多少的羡艳,一时间赵柯风头无两。

    也是因此,群臣看清了老皇帝的心意,不少所谓的清流派纷纷战队,众皇子奋起攻击,四皇子趁机而上。

    最终在这一场角逐中,赵柯脱颖而出,成为最后赢家。

    能引得西楚如此动荡的东西,可见其价值。

    有传言道鲛珠一颗,金山一座。

    而六皇子仅仅是一辆马车上就大大小小镶嵌了十几颗,且大小成色并不逊色于赵柯手中的那一颗。

    他平日里的摆件物什,虽不是富丽堂皇,却无不讲究。少见金银物件,上等玉石紫檀才是多不胜数。

    但这些常见的东西都不能如夜明珠这般给秦惬如此的冲击。

    他盯着上面的夜明珠,嘴角勾起笑着摇了摇头。

    六皇子:“喜欢?回去送你颗好些的。”

    秦惬摇摇头:“倒不是喜欢,只是想起当初在赵柯哪儿,也见过一颗。西楚国库倾举国之力不过得那一颗。如今想来不禁有些好笑。”

    六皇子:“西楚皇室衰微,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真正的好东西不在国库,都在世家大族手中。”

    秦惬叹口气道:“赵柯此人有志向,目光过于长远以至好高骛远,他心心念念想一统天下,在东晋这边动作不断,却忽视朝中境况。他也并非不知,有意推行改革,政策下达,世家与皇权矛盾不断激化,他却并不在意,仍盯住东晋不放。可笑。”

    六皇子手臂拄着摞高的软枕,闭目养神,声音带着些许慵懒的以为:“西楚腐化已深,赵柯自知回天乏力。”

    秦惬看向六皇子,目露思索“他是想。。。。”

    六皇子:“釜底抽薪,重新洗牌。”

    秦惬眉头紧锁,轻声道:“他想要通过对外的战争转嫁缓冲国内矛盾。”

    六皇子点点头。

    秦惬思绪飞转,千头万绪间梳理着利害关系,估算己方势力与时间。

    如果他是赵柯,他要动手肯定要挑选敌方最弱的时候。那就是新旧国主换位,政局人心不稳之时动手最为妥当。

    所以如果要登顶大位就必须要面对紧接而来的西楚的进犯。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秦惬的手不自觉的敲击桌面,“笃笃”的声音有规律都在马车内回响。

    他看了眼闭眼假寐的六皇子,他俊美至极的脸上仍然是一副冰冷禁欲的模样,周身冰雪般的气息,像是万古不化的山巅之雪,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秦惬忍不住在心中念到,六皇子是真的达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程度,他何时才能有这般的气度?

    看六皇子这样子恐怕早已有了对策,他又何苦在这苦苦思索,百般踌躇。

    秦惬:“殿下早有准备?”

    六皇子颔首。

    秦惬心道果然不错,既然六皇子早有准备,那他也自然不必操心。说句实话,六皇子的能力比他可靠。

    他不在多想,转而提起别的话题“殿下,既有鲛珠,那可有鲛纱?”

    六皇子:“自是有的。不过并不如传说中是鲛人所产罢了。”

    秦惬想也觉得不可能,这个世界还是偏向现实的,鲛人这种东西不太符合这个世界的画风。

    六皇子:“你房中的纱帐便是鲛纱,轻薄迤逦,多为女子所喜,我府中不多,你若喜欢,告诉管事,让他采办些。”

    秦惬摇摇头,既然是女子所喜,可他身边儿也没有合适的女子可以送的出去,那他一大老爷们要来干嘛?遂拒绝道“只是好奇罢了。”

    六皇子当真是大方,不管是金山一座的鲛珠,还是千金一缕的鲛纱说送就送。

    可他并不在乎这些东西,他更在乎的是他能不能去的成夏猎。

    “殿下,这些都不如殿下带子舒去打一次猎。”秦惬注意着六皇子的神色,见他眉目间稍稍蹙起,以为他有些不满,忙道:“在下自幼跟随师父苦读,师父极为严厉,又是一文儒,曾未尝试过打猎的乐趣,每每听人提起,难免羡慕。殿下...”

    秦惬一边注意着六皇子的神色,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想自己堂堂一霸道总裁,竟学会了示弱卖可怜以博取怜惜只为了一场打猎。

    何其悲哀,环境逼人改变。

    他双目炯炯的看着六皇子,期待一个合心意的答复。

    六皇子看他一眼,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