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南舒公子（十九）
“公子，晚膳来了。”清风出门看了好多回，这下送膳的小厮总算是端着餐盒姗姗来迟，清风眉开眼笑的迎上前去，亲自接过餐盒，打赏了银钱，刚要转身离开，那小厮就叫住了他，说了什么。
只见清风点点头，这才带着食盒进了屋子，脚步稳健迅速，食盒里的汤饮竟一分不曾溅出。
他一一摆放好碗筷，这些活计本事不需他亲自动手，但是公子的入口的东西，他莫不一一亲自过问，只放心经自己手才是安全的。
秦惬这会儿已经在风七的伺候下洗了手，接过风七递上的毛巾，边擦手边走到桌前落座。
他先是闭着眼睛嗅了嗅，面部放松，嘴角微微勾起很是享受的模样，睁开眼睛时，那迷人的眼眸中都带着一丝惬意与欢愉。
秦惬心情很好，他最近心情都很不错。
像这种仅仅一顿饭就能带来的满足感，他从前从未获得过。如今乍一尝试，才知道那天性恬淡的人为何能够在平淡不过的生活中就满足的羡煞那些功成名就的人。
是心境的不同，这份轻松的欢愉，平淡的满足，是那些惯于竞争角逐的人所体验不到的。
当然他一直都是后者，从前是，今后也是。
如今能借着短暂的安宁与张翁超凡的手艺将将感受到的一点儿恬淡的满足却远远不足以改变他的价值观与追求。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更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他虽然也享受这一刻的满足，但真正能带给他高|潮一样的快感的只有是在博弈与角逐中，在挑战中，那激动到颤栗的兴奋。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转念又想到六皇子，这个山巅冰雪一般的男人。
他永远都看不透他，即使他知道他有逐鹿中原、问鼎天下的野心，但这个人在谈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的冷淡与漫不经心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绝非作假。
就好像这些根本不配称为野心，只是他是在无聊之下打发时间的游戏。
如此的傲慢。
他一直都在往六皇子身上打着极端傲慢的标签，但是，见过六皇子的所有人，只有自己这般形容过他。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将傲慢两字与六皇子联系在一起。
哪怕是称得上了解他的夏淳。
但是秦惬就是知道，他就是极端的傲慢。他感受得到，或者说他感应得到。
就像他脸上的冷淡与漫不经心，正因为不是作伪，正因为是从骨子里不经意的泄露了一丝，才让秦惬肯定了心中的感觉。
六皇子一直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性子，它能够将自己的心思心绪心情都严严实实的捂在他那被厚厚冰层覆盖住的面下。
除非他想你知道。
但他为什么不掩饰面上的那些冷淡和漫不经心？
因为他不屑。
他懒得摆出一副温润如玉，亲切近人的模样去博得一个好的名声，好的人缘，好的人际关系网。他懒得经营，索性就远远地将那群人隔开，留自己清静。
他不是不谙世事，不是不会人际交往的手段，不是不善言语，只是懒得，只是不屑。
名声威望什么的，不甚在意。
就是这么傲慢。
秦惬看不透他，但隐隐能感受到一些东西。
这样的一个人，很少人有资格跟他做对手。
秦惬在心中估量一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个有资格的人。
六皇子这样一个人做自己的对手，会让他很狼狈。
但这种情况已经不存在了，他们现在正在向知己的方向靠拢。这个人，这般傲慢冷淡，但是对亲近的人却柔和很多。
秦惬喝了口鱼汤，细细品味，味蕾张开，每一个细胞都能感受到芙蓉鱼的鲜美与药草的清香在空中碰撞出奇妙的火花。
张翁的药膳果真神奇，他这才吃了不过七日，身上几乎已经打好，就连之前中蛊遗留的小毛病也去了七七八八。
药膳的味道虽好，但量不多。今天这是最后一碗，秦惬不舍，细嚼慢咽的用完了这最后一碗。
饭后稍加洗漱，他坐在罗汉床上，想着明天打猎应该准备些什么。
秦惬：“清风，东西都准备好了？”
清风从外间进来，手中端了盘丹梅糕，和一碗冰饮。
丹梅糕是新做出来的，还温热，香气浓郁，秦惬隔着老远就问到了。
冰饮是新鲜水果榨的汁，浇在用糖熬煮炼化的醇厚的牛乳之上，又铺洒了厚厚的一层冰沙，奶香浓郁酸甜爽口。
秦惬本不喜甜，但在六皇子身边的这些日子，被养的变了习惯，如今反倒有些嗜甜。
六皇子这人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清冷寡淡，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一定是食素忌荤，过得如和尚般禁欲，但事实恰恰相反。
六皇子极会享受，一食一饮，吃穿住行无不精致讲究，虽不说穷奢极糜，但也不差到那里去。
六皇子府中厨子的手艺神乎其技，他什么精致昂贵的吃食没尝过？几星级的饭店没去过？但即使有着现代精确到分秒的先进仪器都没办法媲美那位神乎其技的大厨的手艺。
他当初跟别庄的张管事偶然间聊起，说殿下手下这般厉害的厨师统共也就两位，以为负责饭菜，以为负责点心汤饮，殿下不论去哪儿，这两位是必须带着的，就连在北疆打仗的那几年，这二位都跟着。
秦惬倒不觉得六皇子这是做作的表现，他身份敏感特殊，虽然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但谁也保不定是不是有敌人藏在暗处想要置他于死地。
饭食一事上是最容易被动手脚的地方，如果不能把饭食这一出照料好，那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就连秦惬自来到这个世界，对待吃食上也无不小心翼翼，他都这样何况六皇子呢？
想来这两位大厨也是六皇子最为信任的几人之一了。
能得到六皇子器重的人，果真都本事非凡，这般手艺，御厨未必比得上。
秦惬之前的饭食一直都是由别院的总厨房负责，那二位大厨还是只为六皇子殿下服务。
由奢入俭难。
自从他吃了张翁的芙蓉鱼，就对普通的手艺失了兴致，但芙蓉鱼吃多了伤身，每日只能用一次，这除了晚间的一顿饭，他午饭早膳就有些厌厌的，胃口济，甚少动筷，没两日又清减了许多。
那日同六皇子下棋，就一同用了午膳。
两位大厨掌勺，秦惬本无胃口，一筷下去却胃口大开，竟多吃了半碗，撑得有些难受。
饭后就嘟囔了几句，怎地殿下这边的饭就这般好吃，几日不曾吃的这般舒坦了。
六皇子似乎是听了去，问了原委，秦惬虽就跟六皇子说了。
六皇子就冷淡的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秦惬当时心下就有几分失落，还以为六皇子会给他开小灶。
谁知第二日，用膳时，秦惬只尝了一口，当即眼睛就一亮，这般味道，不消说，他就知道换了人，必是六皇子的掌勺师傅了。
秦惬后来才知道，他吃的丹梅糕就是出自那两位大厨之一的手，他们每日给殿下做出来，殿下在派人给他送来。
六皇子这人，虽然也是真冷淡，真傲慢，但对自己人也是真的好。
自从这两位师傅负责他的吃食，秦惬每天的零嘴就没缺过。
六皇子不喜甜食，他手下那专管糕点汤饮的师傅就几乎无用武之地，自从知道了秦惬喜欢丹梅糕，就整日里变着花样儿往他屋子里送零食甜饮。
花样儿多到见惯了东西方各国美食的秦惬都叹为观止。
秦惬尝过滋味，自然是来者不拒。只是他隐隐担忧，怕再这般吃下去，牙齿和身材怕是要不大好。
厨房师傅太热情怎么办？
秦惬吃了块糕点，扒拉着冰饮，听风宿絮叨着东西准备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