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南舒公子(八)
陈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死了,杀死陈家独苗的杨家嫡幼子竟不知所踪。
满朝文武震惊。
定国公刚刚平定西南,收复西南三个府,手里还多了五万兵马,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就遭如此惊天噩耗,这是断了子嗣的大事,再没有比这更深的仇。
定国公夫人哭了一宿,定国公家老夫人当场晕厥,差点儿一命呜呼,如今只不过用人参吊着命。
第二日上朝,杨茂学称病,杨家闭门不出。
定国公夫人进宫拜见陈贵妃,陈贵妃向皇帝哭诉。
二皇子党羽纷纷上书弹劾杨茂学教子无方,窝藏罪犯。
三皇子党羽反驳此乃阴谋,事无定论,不可过早断言。
二皇子三皇子带头在朝堂上吵了一上午,老皇帝头疼不已。
六皇子站在前列,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吵的脸红脖子粗。老皇帝瞥了一眼六皇子,突然问道:“晏儿怎么看?”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众人视线齐齐射向六皇子。
六皇子垂眸,淡淡道:“儿臣以为,老定国公夫人病重,当尽快通知定国公回来尽孝。”
没错,此事牵扯陈杨两家,事关重大,牵扯甚多,老皇帝一时难以做出决断。当务之急是把定国公召回来,莫让他得了消息一时受激,在西南造反。此事最好的选择就是瞒着他陈天成的消息,用定国公老夫人病危之事将其召回。
老皇帝赞赏的看了一眼六皇子,问道:“众爱卿以为如何?”
二皇子与三皇子对视一眼,附和:“儿臣认为六弟所言甚是。” 即便是二皇子也不希望自己外祖在西南造反,毕竟,天下还是他宫家的天下。
散朝之后,二皇子匆匆去了趟定国公府。
六皇子回府,恰巧遇见清风正送华大夫出门。
他突然上前问道:“南舒身子可好?”
清风见是六皇子,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诧异,随即行礼,低头答道:“昨日一番奔波,略有反复,今日又有些发热。”
六皇子轻“恩”一声不在多问,抽身离去。
清风躬身行礼送六皇子离开,片刻起身,看着六皇子离开的方向,脑中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摇摇头径自离开。
清风回院子时,六皇子送来的侍从风七刚伺候秦惬喝了药,风九端了盆水用白帕子轻轻擦拭他额头。
秦惬精神有些萎靡,脸色苍白双颊烧的粉红,靠在床头假寐。
清风心里有些心疼,公子这是前些日子大病伤了根本,不细养回来怕是不会如原先那般康健。
外面刮着燥热的微风,带着暑气,他关了窗,出去找人填了些冰块。回来时远远的见着风宿领着十几个人,各个手里端着东西。
他把人引进屋,秦惬听见动静睁开眼,风宿道:“殿下见公子迟迟不愈,想是伤了根本,就送了些补品过来,嘱咐公子安心养好身子。”
秦惬声音沙哑虚弱:“替我谢过殿下。”
秦惬看了眼身后十几个人,光为首的仆从手里端着的那颗人参怕就有百年以上的年份了。不禁暗道六皇子着实财大气粗。
他身子乏累,精神不济,风宿走了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再被清风唤醒时已经是晌午了。
他出了一身汗,烧倒是退了。下床吃了点儿清粥,尝着味道不对,有股草药味。
清风看他停了动作怕他不喜忙道:“厨房送来的时候说是殿下吩咐大夫开的方子熬得药膳,补身子的。”
秦惬有些诧异,他本以为像六皇子这般高傲的人不会礼贤下士刻意做出关照下属的举动,但不想他还挺细心的,莫非是再向他示好,?表示对他的重视不成?
饭后他受不了一身的黏腻,洗了个澡小憩一儿,感觉精气神儿恢复了些,只是躺了许久有些难受,便让清风跟着在花园里走走,这次他刻意没去湖边,想着应该不会遇见六皇子了吧?
但事不如人愿,花园中间有一方雅致的亭子,鸟语花香,曲水潺潺环绕,树木茂密而阴凉。
他循着小径走出,在拐角就撞进了亭子里正在执卷手谈的六皇子的目光里。
自从那次把话挑明,两人之间的相处就轻松了些。
他无奈上前,自觉行礼入座。心里忍不住念叨,六皇子怎这么闲,总是能碰见他。
这次六皇子先开口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秦惬:“托殿下的福,已无大碍。”
六皇子点点头,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身子娇弱了些,过两日随我去郊外住段时日,好生调理一番。”
秦惬诧异去郊外?他猜测着六皇子的目的,思索一番,并没有头绪。
正要转换话题,又觉得哪儿不对?他好像貌似听到了‘娇弱’两个字???
他太阳穴抽动了下,脸色有些僵硬,身为有着六块腹肌的霸道总裁,被人说做娇弱!这若是别人,以他的教养和骄傲并不会放在心上,但六皇子宫晏不一样。
秦惬看他一眼,他身形高大,胸怀宽阔,小麦色的肌肤,即使文质彬彬,儒雅尊贵甚至还有丝书卷气,但浑身的荷尔蒙气息依旧爆棚,看上去确实比他强壮性感得多。
但他好歹也有182和六块腹肌。
秦惬咬着后牙槽克制自己的心底翻涌着的,他不想承认但确实存在的似乎像是嫉妒的情绪,努力的让自己表现的从容而不在意的道:“谢殿下挂念。”
似乎是两人之间的关系的确亲近了不少,秦惬一时没忍住说了句:“属下只是在西南伤了身子,往日倒是也不娇弱。”语气听着到有几分亲昵。
说完他自己就先皱了皱眉,这般幼稚的话,竟然是他说的?!
他虽然不满自己的表现,但并没表现出什么羞赧和难堪,依然是骨子里透着的从容自信,只是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六皇子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说话间,下人送上糕点和茶水。
六皇子对正在摆放糕点的仆从摆了摆手。仆从顺从的将一盘粉色的糕点放在秦惬的面前。
秦惬看了眼六皇子,他不爱吃甜食的。
但六皇子并没看他,依旧对着古卷手谈。
他无奈拿起糕点轻咬了一口。
梅花状的粉色糕点做得很精致,入口即化,有一股很清淡的甘甜和药香。
秦惬病了大半个月,就寡汤淡水的吃了一个月,嘴里都淡出鸟来了,这糕点味道极好,他平日不喜甜却也没忍住多吃了两个。
六皇子似乎没有注意他的动静,开口问道:“杨明远在何处?”
秦惬:“杨茂学连夜将他送出京城,现今在凤阳县乡下一村落里,已经派人看住了。”
六皇子点头:“老二老三必不会安静了。”
秦惬:“皇上可会办杨家?”
六皇子:“会。”
定国公如今刚刚立功,手中有多了兵权,皇帝为了安抚他必然会办了杨家给他一个交代。
秦惬:“杨家算是完了。”
六皇子:“但是三皇子不会完。”
失去一个杨茂学,三皇子不过失去一条臂膀,处于弱势,他党羽犹在,还不算失败。
秦惬点头“那再添一把火,彻底拉下他。”
六皇子:“可。”
秦惬:“殿下可知皇上会扶持谁?”
杨家倒了,一个三皇子并不足以制衡有陈家撑腰的二皇子派系,以老皇帝的性子,必定要再扶持一位共同制衡二皇子与陈家。而这个备选人无非就是六皇子与七皇子了。
六皇子放下书卷,思量片刻:“老七。”
秦惬目光微动,难不成真的像他想的那样,皇帝真正看好的接班人实际上是六皇子,老皇帝打算将他留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他心中这样想着,却问道:“为何不是殿下?”
六皇子漫不经心的回答:“因为我会拒绝。”
秦惬:......哦。
合着他也不肯定皇帝到底会选谁,而自己所想更是无稽之谈?
秦惬忍住嘴角的抽搐,强行转换了话题:“为何近日不见夏公子。”
六皇子看着书卷慢腾腾的回道:“太烦,派出京了。”
秦惬:...哦哦。
秦惬不再出声,紧紧他闭上嘴巴。
他看着六皇子看书的专注模样,怀疑他是在暗示让他安静一点儿。
秦惬又往嘴里塞了快糕点,认真的品尝,空气中只有六皇子翻动书页的沙沙声,静谧且和睦。
过了一会儿,六皇子想到什么似的,眼睛难得的脱离书卷,看着面前专心吃糕点的秦惬,吩咐道:“你准备一下,两日后去京郊别庄。”
秦惬眼下口中的糕点,抬起头看着六皇子,忧郁迷人的双眼眨了眨,还真要去,这么急?
*
秦惬因去了一趟西南,顺天府的差事就辞了,本事没有差事的闲散之人一个,但六皇子一句准备一下,他就进进出出的忙了两天。
忙什么?京中过几日必定热闹,大大小小的事不提前布置好怎能安心离开?
他虽然不再高烧,但身子迟迟不见大好,总是虚软疲惫。
这两日整日里药喝着,药膳吃着,嘴里全是草药味,难受的他又清减了些。消瘦的面颊配着忧郁的双眼,瞧着那病弱销魂的样子,倒是越发招人,惹得能见着的丫鬟婆子母性泛滥(???)
好在这些日厨房总是给他送来之前在六皇子那儿吃过的梅花型的粉红糕点,名叫丹梅糕。他最近上了瘾,饭后药后总要吃上几块才舒坦。
六皇子自那日就开始闭门不出,也不上朝。
后来直接上书染了风寒迟迟不好,要去京郊别庄养病。
外面也都知道这几日赵大夫整日里往六皇子府上跑,药材也采买了不少。皇帝无奈同意。
六皇子收到了皇帝准许的口信儿,七皇子却接到了皇帝要求他督办杨明远杀人一案的圣旨。
这件事牵扯两位朝廷重臣,必须有一位皇室督办,二三皇子各有牵连,需避嫌。六皇子养病,只能七皇子上。
七皇子也是急的上火,那引发矛盾的妍妍是他安插在芙蓉楼的人,这要是被发现了,陈杨两家还有二三皇子都不会放过他。这事儿有他来办,怎么办?他瞒着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吗?
六皇子收到指令就命人准备,很快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秦惬分明看到准备的东西里包括一群姿色出众的美女,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在六皇子府住了许久,也知道,府上没有妻妾,丫鬟也少得可怜,看仆从就知道,净是一水儿的男子,那个家里养了妻妾的人家敢要这么多秀气端正的男仆?
京郊别庄依山傍水环境幽雅宁静,背后树木茂盛,有鸟儿附和鸣叫,庄前有河流庄田和寥落的民宿草房,竟是有一番隐于山水之间的田园风情。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夕阳落了一半,秦惬掀开马车帘子,看见赤红丹彤金的云霞层层叠叠的的缀在黛蓝色的山巅之上,近处还有扛着农具拉着牛的农夫缓缓的归家。
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他只觉得心中通透宁静,周身轻松惬意,嘴角勾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竟就这样倚着马车壁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