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伤怀月夜

    也不知宣如墨是如何作想,这几日居然不再找容景的茬。容景也懒得猜他的心思,只是一如往常般隔在远处守护宣如墨。

    浮云山曾收到消息有人觊觎明月楼财富想将明月楼楼主取而代之,容景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倒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宣如墨在明月楼内极有威望,明月楼上下也是齐心的很,想来大概不是内贼。

    容景这厢一筹莫展,宣如墨那边却是毫不以为意,他每日谈生意,看铺子,查帐忙个不停,单薄的身子仿佛蕴藏了无穷的精力,只是长睫下淡淡的青影昭显了浓浓的倦意。绿锦日日端着碗黑漆漆的药进书房,又苦着脸将它端了出来,大概是宣如墨不喜吃药,那药每日都没怎么动,容景见了心下暗叹:“这人实在是无福短命之相。他这样下去,不需等人来杀他,他自个说不定就因操劳而亡了。”

    宣如墨唯一的一次放纵是在一个月夜,或许是那个晚上的月光太美,也或许当夜景色太凄凉,容景只觉得那夜她的心好像被狠狠的揉过,又好像是被泡在了绵绵春雨里,即痛且涩,以至于日后即便爱恨都成了泡影,她仍然心疼着宣如墨。

    那个晚上宣如墨难得的不再待在书房,他遣了众人独自坐在小院花树下。月色溶溶遍洒大地,枝头桃花似锦,树下的他却是一身孤寂。容景躺在屋顶晒着月光饮着杜康,小院中时时有笛声呜咽,是宣如墨吹着一首春日小调,原本明朗欢快的调子却被他吹的哀伤,仿若花谢月残春不再人彷徨。

    容景本不是伤春哀秋的性子,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免有些感伤,仿佛有场旧年未落的雨,又仿佛是谁的眼泪湿润了她的心头。

    笛声响了半夜仍不见停的迹象,容景拎起酒坛提身落在了宣如墨身旁。她摇了摇手中酒坛轻笑着道:“良辰美景,要不要共饮一杯?”

    宣如墨抬头看了容景一眼,确认她无恶意后接过她递来的酒坛猛灌了一口,他喝的太急结果被呛得咳个不停,容景摇摇头调侃道:“堂堂明月楼楼主居然不会喝酒。”

    宣如墨狠狠瞪了容景一眼,他的眼睛生的极好,瞳仁黑如点漆,眼白清澈似水,眼细长如凤目,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天然的风情,又因着刚饮了酒,他的脸颊染了淡淡红晕,眼中含着薄薄水汽,碎发下的眼神虽然锋利,却还带了些往昔没有的妩媚。

    容景见了心中暗道:“他这般倒是有些男儿家的样子,长的其实也挺好的嘛,就是太凶了,以后不知道谁敢娶。”

    淡淡春风带着池塘清新的气息吹过散落了一树繁花,有几片花瓣荡荡悠悠的落在了宣如墨长发上,容景伸手想替他拂下,宣如墨却受惊似的往后退了退,他还记着容景点他穴位的仇,他本来是个有仇必报的,只是对着容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有些忌惮不敢再轻易出手。容景拈过花瓣笑道:“怎么你如今这般胆小了?”

    宣如墨今夜实在没有心思和她周转,他冷冷道:“我只想一个人待着,你滚一边去。”

    也许是风景太好,也许是他一个人看起来太孤独,容景有些不忍心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坐在花树下的石凳上笑道:“今夜月色这么美,我们何不放心成见好好欣赏这美景呢?待到明日,宣楼主想如何容景都奉陪。”

    宣如墨听了不再说话,只是有些眷恋的摩挲着手中玉笛,他半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显得异样的温顺。春日里的风还带着微微的寒意,宣如墨忍不住的咳了又咳,容景叹了一声回房取了件披风替他披上,宣如墨不领情的挣扎着想闪开,容景见了皱眉道:“再挣扎小心我收拾你。”

    宣如墨听后眉宇见陡然多了些戾气,他张了张嘴想到其他人都让他打发了又抿紧了双唇,容景见了有些好笑,这人还是很识时务的嘛,她细心替宣如墨系好披风,抬头见宣如墨有些疑惑的盯着她,容景笑了笑道:“身体是你的,自己要爱惜,不然你赚了再多银子也没有。”

    宣如墨有些沮丧的看着自己双腿道:“反正又治不好了。”

    容景想到自家师弟不过比宣如墨小个二岁,却被众人捧在手心当宝贝,而眼前这个人却是日日夜夜为明月楼操劳,她不禁起了些许怜惜之情,话语也慢慢柔和起来:“虽然不能好了但是也不能让身体变的更坏是不是?不然哪天生病了有你难受的。”

    宣如墨看着容景像是在看着个怪物:“你怎么突然变了?”

    容景笑道:“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宣楼主要不要考虑和我好生相处?要是放下成见,你也许会发现我这人还不坏。”

    宣如墨摇摇头狠狠道:“我只想杀了你,没兴趣和你好好相处。”

    容景仿若听了一场笑话,她扬眉笑道:“那就在你有能力杀我之前咱俩好好相处吧。我可不想日日给你做护卫还要受你刁难,你说如何?”

    宣如墨愣愣的看着眼前人,他不敢承认他内心深处对她是有着些羡慕的,容景若朝霞明月,是这样的灼灼生光,这般的自信洒脱仿佛世上没有她办不到的事,而他永远都不可能像她那样。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宣如墨不禁有些心惊:“不,我不需要羡慕,我只要守好明月楼就好。终有一日,欠我的我都会讨回来。”他紧紧握了握拳头看着容景道:“好,就按你说的,在我没杀你之前我们好好相处。”

    容景被他正式的语气惊到了,她搔了搔头道:“我好像没得罪你吧,你干嘛非要杀我呢?”

    宣如墨挑眉道:“怎么,你怕了?”

    虽然他是在挑衅容景,容景还是觉得他这副模样比先前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顺眼多了,她勾唇笑道:“怕?我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你只管放马过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月光下容景笑的灿烂,宣如墨突然有了些男女之别的意识,他赶忙低下头,只是不知为何脸上却微微有些发烫了。不知不觉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宣如墨本以为这会是很难熬的一夜,可是最后他记得的也只有容景灿烂的笑容。

    翌日容景陪着宣如墨参加了一场婚宴,新娘是和容景有过一面之缘的宣如墨的表姐宣云。或许昨夜发泄过的原因,宣如墨这日并不曾感觉到太多的伤心。他年少时是曾想过嫁给这个处处关照他的表姐。只是世事变幻无常,谁又能守得了旧日承诺,他只愿表姐日后心想事成,而他会沿着他该走的路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宣如墨安了心别人却没安心,在婚宴结束他准备离开之时,他被宣云一家拦了下来。宣氏主君李琼打量了宣如墨许久,他实在是不喜欢宣如墨,病歪歪阴沉沉的,只是如今形势逼人,他不得不低头,他勉强笑着走到宣如墨面前道:“如墨,你怎么越来越瘦了,是不是病了?有没请过大夫?”

    宣如墨摇头道:“找我何事?”

    李琼听了他语气有些不快,心里暗道:“到底是没爹没娘的,一点礼貌都不懂,还好没顺着云儿的意让她娶他做正君。”他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未显露出来:“姑爹想跟你商量下你的亲事。你跟云儿一向情投意合,如今云儿娶了正君,也该准备你俩的亲事了。”

    宣如墨听了当即变了脸色:“不必准备,我跟她没有亲事。”

    宣云在一旁听了黯然道:“如墨,是我不好,不能给你正君名分,但是你若是嫁过来,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宣如墨听了更是心灰意冷:“你上次送来喜帖之时我就跟你说过我不会嫁给你!你还是好好哄你的正君去吧,别在我身上浪费口舌了。”

    宣云还想发话却被李琼截了下来:“如墨这是在赌气呢,婚姻大事可不能这么说着玩的。你爹早逝,我这个姑爹就要替你爹好好照顾你。你们这亲事小时候就说好了的,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

    宣如墨不想再说下去,他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容景。”

    容景听了即刻走入室内,她推起宣如墨的轮椅准备带他离开却被宣云拦下:“如墨,这个人是谁?”

    宣如墨冷冷看着宣云道:“表姐,我说过不会嫁你就不会嫁你,你若是个明白人,就别将我们幼时的情分耗完了。这个人是谁你管不着。”

    李琼见宣如墨如此对待宣云顿时大怒:“她怎么管不着?她可是宣氏的嫡传外孙,别说是你,连明月楼她都管的着。”

    宣云怕她爹说更难听的话,急忙拉着她爹:“爹,别说了。”

    一直沉默着的宣衡道:“行了,今日是云儿的大喜日子,别闹的不痛快,这事改日再谈,外面还有客人呢,你们都别失了礼。”

    宣如墨听了道:“这事以后不用再谈,今日我就说明白,我绝不嫁宣云!”说完他抬头看了容景一眼道:“我们走!”

    容景点了点头推着轮椅向门口走去,李琼还想拦着,容景将手中剑一抖,长剑闪出一道明晃晃的剑影:“再拦着可别怪刀剑无眼!”

    李琼见了身子直打颤,他扑向宣衡身旁道:“老爷,你看如墨居然这般对我,他眼里一点都没有我这个长辈,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容景也不管宣云这一家子,她径直推起轮椅带着宣如墨离开了宣府。

    宣云想跟着被她娘喝住:“丢人的东西,还不招待客人去!” 宣云想反驳见她爹对她使眼神只得退下了。

    待宣云离开后,李琼对宣衡道:“老爷,这如墨要是铁了心不肯嫁那可如何是好?要是他嫁了别人那我们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明月楼落在他姓手里了啊!”

    宣衡沉着脸道:“那明月楼是娘建起来的,日后怎么都要传到云儿手中,如墨要是不肯嫁给云儿,那他这辈子就别嫁人了。”

    李琼冷笑道:“他如今势大,你能管的了他嫁不嫁人?我看他八成是看中今日那小白脸了才不肯嫁云儿的,他爹贱,他也跟着下贱。”

    宣衡喝道:“胡说什么,他爹可是我亲弟弟。”

    李琼不服:“亲弟弟又怎么了,他做得龌蹉事我还说都不能说啊!”

    宣衡摆手道:“行了,别说了。若是万一他不肯嫁给云儿,我们得做好准备想些其他法子才好。”

    李琼心中万千心思打转,最后他咬咬牙狠狠道:“他要是不嫁,那我们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