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学耕不逢年
杯盏落桌声轻轻响起,剪子继续道:“木姑娘是掌柜的,若我们票选的结果委实不合她心意,她完全可以再找些由头,设计出“明日”最后一轮选择。”
“啊……”屋内谭家姐妹的赞叹声传来,估计还有星星眼两双。
木楚却在门外抖了两抖,诚然,她小心思里设计过,如若最后他们三人选择的是高师傅,她会让娘亲明日再来选一轮。千真万确,她说的是“今日最后这一轮选择,全屏我食坊中三位共事者做主!”
可是,当员工对老板的心思了解到如此细致入微时(扭头,就你那点儿小心思),你的小心脏能不颤动哆嗦一下吗?
屋内,谭澈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剪子哥,我刚才就想问你。之前木姐姐问沈师傅做菜秘方时,沈师傅老老实实便说出自己菜肴的烹制秘诀。我听完木姐姐所言,想尝尝那菜,可那鸡肉又在你那边,便向你那处望了过去,结果,”
谭澈笑了声,“结果发现你虽低头认真品尝,嘴角最似瞥出-傻瓜-二字。于是,投票时我便直奔高师傅处,为何,你却选了沈师傅?”
谭澈人小鬼大,最是耳聪目明,虽年纪还小,很多事不太明晓,观察却也细致。
木楚更向木门贴近,没想到方才终极pk场下还有这么一幕。果然啊,最精彩的内容永远在回帖,而最狠的猛料在考场下的等候间啊。
屋内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
“好眼力!”剪子由衷夸奖道,大抵亦没想到身旁的小姑娘会去观察他的细微动作,“其实我说那二字并无他意深意。各家菜肴独特之处,全在选味,因此,菜式的秘方便尤为重要,可沈师傅却轻轻松松就将独门蔓草告诉掌柜的与对手,自然是所谓-傻瓜-一个。说回来,如此不避开旁人追问的掌柜的……”
剪子笑笑,继续转回话题,“但是,正是那般坦坦荡荡,毫不保留的回答问题的沈师傅,才更适合踏棋坊的清澈气场。”
谭澈感叹一声,继续追问不选高师傅的具体缘由,剪子略一犹豫,仍缓缓开口,“高师傅厨艺是完美高超,但是,其一,他的菜式太过华美奢侈,与踏棋坊全凭风味特色取胜的长处不是一类;其二,听闻你们刚才的介绍,他太过出名,掌柜的如此年轻,能否让高师傅心悦诚服?其三,高师傅亦太过精明,试问这一屋子人,包括掌柜的,能否压制得了他……”
木楚贴在木门外,听到“说回来,如此不避开旁人追问的掌柜的”时,便已心中骄阳似火,熊熊燃烧,敢情他原话里想说她和沈悦是一对傻瓜?后面剪子的分析愈加使她前倾的力量不断加重,“噗——通”一声,终是压倒了木门,从缝中载了进去。
她快速起身拍拍棉服上的尘土,大力推搡着门道:“越来越不结实了,既不中看,又不中用!”
抬眼望向大堂中三人,谭清扭头望窗外雪树,谭澈低头假装在木桌子上画圈,独独剪子品口茶,正看着她,表情依然,仿若早知木楚在隔门听墙角,他咽下口中茶水,悠悠又要开口。
这小子长了个仿天然呆的老实面相,说起话来字字在理,却不好应付。木楚倏地抬手,指向剪子方向狠狠开口,“剪子,你,先把这木门修修!再去后厨帮沈师傅准备晚膳要用的土豆丝!”
神马面部凝固淡定帝之流的淡淡表情,一点儿也不给力,果然还是凶神恶煞比较适合奸商……
剪子站起身,自怀中不紧不慢掏出一个小册子,扉页上写着“踏棋坊员工手册”,他扬指翻到一页,道“掌柜的,请问这小册子中说,为保证后厨工作质量,分工明确,跑堂的小二不必入后厨做事吗?”
哎呀妈妈呀,这才来半天就知道用白纸黑字保护自己了?我要先不把你压制住,还怎么做以法治店,以德服人的掌柜的!
木楚奸佞笑笑,如抓住了喜羊羊的灰太狼般,“剪子,你且将手中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看看。”
剪子闻言向后翻去,这员工手册今日午膳后才入手,还当真没全看完呢。
最后一页上,清晰写着两行大字:
一:谁的厨房谁做主,掌柜的永远是对的;
二:如有任何冲突,异议,请参见第一条执行。
“剪子,还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吗?”木楚笑笑,如同看到喜羊羊入汤锅的灰太狼。
小样儿,跟我斗,作为被3.15晚会洗礼了那么多年的人,谁还不会活学活用点儿霸王条款啊。
剪子合上手册,笑着摇了摇头。
“那享受完员工投票的权利,便去尽下员工做工的义务吧。”木楚潇洒扬了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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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过杯热茶,吃了两块甜点,木楚系上方巾围裙,比往时提前几刻到了后厨。今天沈悦新进,她需提前与他磨合磨合,再看看那剪子切好了几块土豆。想到他一刀一刀慢切细剁,木楚嘿嘿笑了两声。
后厨,谭清谭澈已在择菜清洗,剪子正在一旁帮沈悦切肉。两人身旁的案板上,细细土豆丝已装满一木盆。
见木楚进来,沈悦欢喜汇报道:“掌柜的,真没想到剪子刀下功夫这么好,您让他来帮忙切土豆丝儿,真是选对了人了。您看那边那慢慢一木盆,只开始几个是我示范,余下全是剪子刀下如飞切出来的。”
沈悦双手都忙着,便用胳膊肘碰碰身旁剪子,一副很懂的表情,“兄弟,你在家也总帮忙切猪草吧?”
剪子只淡笑一下,两指划过方才切菜刀的闪亮刀刃,将那锋利菜刀仔细收好。
第一回合,完败……
木楚狠狠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甜饼。
…………………………
当天木楚与沈悦在后厨中的配合虽远远不及与往昔她与大鹏配合得默契,总体而言,也还算顺利。沈悦为人勤劳肯干,老实本分,却不迂拙,时时能举一反三。
两人做菜上菜过程顺畅,只熬汤时耽误了些时间,木楚仍如往日般未及酉时便打了烊。
之前两日因着大鹏小鹏的家事和骤然离开,木楚心中憋闷,又不想让楚母瞧见端倪,便一直与谭清谭澈姐妹住在店里,只叫人帮忙稍了信回定水侯府,说店中事忙,暂且那两日不回去住了。
这日晚间刚灭了后厨的火,前院便传来叩门的声音,须臾,谭澈便扶着楚母进了屋,木楚闻声儿急急从后间迎了出来,边是惊喜边是责备道:“娘,您怎么来了?晌午不是托小路带信儿说我今儿晚一定回去吗?看您这手凉得,路上都是积雪,风又大,摔到了可怎么办?”
贺氏一身素色棉服,一路踏着夜雪而来,双颊已被夜风吹得见红。一见木楚,面上便全是荡开的笑颜,心疼地去拉木楚的手,又摸摸木楚脸颊,“儿啊,都瘦了,都连着两日没回来了……”
“娘,没事儿,看我不是好好的。我先给您捂捂手,暖和暖和,一会儿我们便一起回家。”木楚使劲揉揉手中楚母那略干而沁凉的手,心中却泛起暖意。
两日不见便巴巴亲自来踏雪亲接她的人,这世上还能有几个?年少时上学补课,每次放学,不论风雪,妈妈便在校门口等着。这天底下慈母的心,便皆是如此吧。她何其有幸,在这异世还能有机会拥有一份来自母亲的最纯粹的关心。
木楚细细为楚母暖过手,系好披风棉袍,挽过她的手臂,提了盏灯,向木门走去。
临行前,恰好沈悦和剪子自后间收拾完出来,楚母一向不过问踏棋坊的事情,见这两个人面相生疏,不免担心,便多望了两眼。木楚瞧见,当即放缓了脚步,简单说了事情原由,将两位新入职的人介绍给楚母。
楚母一一调查过户口,方才放心地点点头。略沉思下,楚母笑着开口道:“改日有时间的时候,大家一起去侯府聚聚吧。我看沈师傅家在定水城另一侧,离得也不近,如若令堂有人照顾,你便住在店里吧,冬日也方便些。剪子就更不必说了,以后安心住在这里便是。”
沈悦和剪子二人一齐谢过楚母,楚母又朝谭家姐妹招招手,“谭清,谭澈,我也有阵子没见到你们两个了,今儿便一同随我回去住吧。”
两人应了一声,便忙穿好外袍一起扶着楚母出了门。
木门慢慢关合,热闹的院子中留下几行凌乱的脚印,却一下没了声息,倒是不远的巷弄中,浅浅的谈话声一点点飘散。
剪子站在踏棋坊木门前,依着门扉,直望到远处点点灯火消失于拐角,才抬头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空气。
沈悦自他身旁探出头来,拍拍剪子肩膀,“剪子,快点关门休息吧,掌柜的把店交给我们看,可得锁好门啊。”
他话音未落,小巷尽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夜色中一抹灯火跳跃而至。荧黄色的烛火映得来人脸颊通红,大抵因为跑得太急,那人手扶在胸口,大口喘着,却又带着些莫名其妙的得意之色。
“掌柜的,您怎么又回来了?”沈悦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