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的距离

    星期天的下午,萧冉忽然跑到三医找肖燃一起吃晚饭。

    周日病人特别多,肖燃忙了一整天,能够在下班后见到她,实在算得上全日唯一值得快乐的事情。

    然而,疲累笼罩在他的脸庞上,纠结了几天的阴郁浮上眉头,这样的肖燃,即使带着明亮的笑容,也让萧冉见之心疼。

    她陪他吃饭,关心地嘘寒问暖:“很忙么?”

    揉揉太阳穴,他淡淡一笑,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还好,医生都这样。”

    她默不作声,其实,她也并不比他好多少。

    “怎么今晚忽然想到找我?”话刚出口,他就觉得问题怪怪的,好像显得他们极其疏离。萧冉倒不在意,她睨了他一眼,思量甚久才说:“我…”

    “我堂哥想见你。”

    她说完就不好意思地垂头,想起周五的失约,歉疚占据了她的心头。

    “好啊。”他平平扫视她一眼,爽快地答应了,还殷切问道:“什么时候?”

    她讶然地瞥他,目光掠过他平静的脸孔,讪讪说:“周六下午…”

    “嗯,”他颔首,像是要捕捉住什么东西,骤然牢牢盯住她,意有所指地问:“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什么?”眉头轻蹙,她有点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怪异地回视他。

    目光坦荡,表情诚实,他愣了愣,随即浅浅笑了笑,摇头:“没什么。”

    可是,他在心里嘀咕着,昨天,卢映雪找她,到底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隐瞒?现在她这个模样的确不曾有事情发生?

    该死的文书恒和曹玫,为什么不问清楚!

    肖燃懊恼地在心里咒骂着他的朋友,却对眼前若无其事的当事人无计可施。

    .

    周六到了。

    萧颖是个挺朴素的人,加上这次他只是抱着见面了解的目的见肖燃,十分随意,因而最终三人的见面地点定在了一家普通的寿司店。

    肖燃对萧颖早有耳闻,但真正的会面却是第一次,他个人认为这需要慎重对待,甚至想着要不要穿上正装去比较好——毕竟像萧颖这种公检法系统的人应该会比较严肃吧。

    当然,怪人饶晓越是例外。

    但是,当他抵达寿司店,见到萧颖和萧冉衣着休闲、相谈甚欢的模样,他当即庆幸自己没有傻到穿白衬衫去赴约。

    “肖燃!”发现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萧冉欢笑着朝他挥手,他对她点点头,脚步向着他们那桌迈去。

    “大哥,这是肖燃,三医的医生。”他落座坐在萧冉身旁,她已经笑意盈盈地向萧颖介绍他。萧颖对他笑笑,气质温文儒雅:“你好,阿燃。我是冉冉的大哥,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我妹了。”

    .

    肖燃一直觉得,萧冉他们家的人身上都带有一种与别不同的气质。

    萧冉看似美丽,高雅,隐隐中带着的执拗和倔强让人心疼,更让人心动。

    朱继远年轻有为,气势沉稳,平实当中含着倨傲,一看就知道此人不可小视。

    及至见到萧颖,他才明白,萧冉和朱继远身上所流露出来的,都比不过萧颖身上所隐藏着。真正拥有真材实料的人,往往都是藏得最深的人,他们不动声息,却让人于无形中感知并为之折服。如兵书上云,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兵家的最高境界。

    眼前的萧颖,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亲和力和威慑力都十足。

    首先,他叫他阿燃,严肃之中不乏亲切。

    其次,他说“这段时间”要他照顾萧冉,意思很明显:一方面他承认了他,另一方面他明确表示出一种倾向——他没有应许他以后和将来,所有的可能,都要靠肖燃他自己去争取。

    有这样的大哥,萧冉自小一定是在万千宠爱和关怀中成长。肖燃感叹着,忽而生出一种感慨——

    或许,他以后的路,都不太好走。

    .

    “肖燃,你吃什么?”双方介绍完毕后,萧冉把菜单推倒肖燃面前,笑眯眯地问道。肖燃瞅瞅她,看着她那欢喜的神色,温柔地回推给她:“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萧冉咂嘴,状似不高兴地嘟囔:“不带这样的,你要有主见啊。”

    一旁看着的萧颖微微地勾了勾嘴,淡笑道:“冉冉你不是对寿司料理最熟悉吗?你来点菜就好了,别为难我们。”

    闻言肖燃心中一喜,看来这未来的大舅子对他还是挺满意的。

    萧冉点菜期间,萧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肖燃说话:“阿燃,工作忙不忙?”

    肖燃心里咋舌,怎么见面的开场白都差不多,估计以后见家长那时也会这样。他的脑袋稍微转了转,点头道:“忙,尤其最近这段时间。”

    说完他扭头看看萧冉,语带暗示地说:“所以最近很少时间陪冉冉,她干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萧冉一怔,不明所以地瞪他,瘪嘴道:“什么嘛,我还能干啥,不就是在报社里待!”

    肖燃笑着摸摸她的头顶,不回答。

    萧冉朝他装了个鬼脸,再对萧颖扁嘴,意即大哥我受欺负了,你快帮我出气!可萧颖看着,却丝毫不觉得萧冉被欺负,反而觉得这情形,更像是萧冉在欺负人。

    而且,欺负着,她还很快乐。

    .

    男人谈天的范围十分广泛,以前萧冉觉得她和石靖堂相亲那会已是谈得十分宽泛和快乐,但眼前这两人,才让她知道那次与这次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房价,医疗,娱乐,八卦,blabla一堆,他们讲的东西,比天涯论坛还厉害,堪比强大的百度知道。当然,她也明白,这些话题,每一样都不过是浅尝辄止而已,所有一切都离不开最初的目的——萧颖希冀通过和肖燃的多方面交流,趁机多了解他。

    了解他是否可靠,可靠到让萧冉去信赖和选择。

    “冉冉,”萧颖和肖燃聊完时事后,咬了口寿司,施施然说道:“新一期《漫友》我有买,等会你去我车里拿。”

    “好啊!”萧冉笑着说,肖燃瞟了她一眼,语带惊奇地问:“《漫友》?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漫画类杂志?”

    萧冉不满地瞪他:“我自小就喜欢这类东西,你不知道而已。《漫友》创刊号我都有呢,还在家里摆放着。”

    肖燃讶异地搁下筷子,有点不安地问:“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

    萧冉鄙夷地扫视他:“你又没问!”

    “可是,”肖燃局促地回答:“你没讲过啊。”

    “……”萧冉无言地鄙视,继而垂头吃东西,直接忽视他。

    肖燃郁闷地垂下眼睑,然后才拾起筷子吃东西。

    目睹全程的萧颖悄悄地笑了下,他很同情肖燃,于是摆出大哥的模样教训萧冉,语气里却满是宠溺:“娃娃,脾气这么臭,还不去我车里拿杂志?”

    .

    萧冉知道萧颖是借机使开她,要和肖燃face to face地“谈天说地”了。

    也好,省得她在这碍眼。

    她接过萧颖手里的钥匙,丢给肖燃一个眼神——“小心点,别触了霉头”就飘然离开。

    萧冉走后,萧颖总算露出少了客气多了真诚的笑容。他低眉瞧了瞧肖燃,心里还真是挺满意的:“阿燃,冉冉自小就在我们几家人的宠爱下长大。在外面还算得上听教听话,可回到家里就真是横冲直撞了,除了小孩,谁都让着她。就连爷爷奶奶也最惯她,养得她像个小皇帝似的。所以以后,你会比较辛苦。”

    这是试探么?肖燃想着,微微地笑了笑,算是许诺般坚定地说:“若是冉冉愿意,就是把她菩萨般供着,我也肯。”

    “哈哈,那倒不必。”萧颖摇摇头,他收敛起笑容,脸色带了几分凝重:“阿燃,你也知道冉冉过去的事情。她这倔性子,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因你她愿意改变,我自然是惊喜和高兴的,不过…”

    萧颖说到这,拉长了声音,思索一会才继续:“她这性子是这样的,若是沉浸在过去,她不愿意出来。若是出来了,她就怎么也不愿意去回顾。极端,固执,如果她坚持你不能逼,只能一步步地引她走出来,我知道这个过程会很辛苦和难受,但既然她选择了你,我就认为你有这种能力去完成。冉冉相信的人,我也相信。”

    .

    刹那之间,肖燃说不出听到这番话后是什么心情,他唯一的感觉就是震动和感动。

    家人从来都比其他人更愿意接受和宽容自己,他在他家人身上看到了这点,同样地,他在萧冉家人身上也看到了。

    他突然觉得庆幸,为自己庆幸,也为萧冉庆幸。

    甚至于,他想好好地感谢萧颖,他直觉地相信,在他未出现之前,在萧冉还在泥淖里迷路找不到重见天日的出口时,一定是他,和她的家人陪伴在身旁,为她点了一盏明灯,照亮她迷雾重重的路。

    直至他们相遇。

    “大哥,”肖燃想了想,决定使用这个称呼,闻声萧颖怔了下,随即笑了。“我会如你所言,一直等待冉冉。但是,我不会一味地宠溺,冉冉,也是要成长的。”

    萧颖对上他明亮的眼眸,感受到其中的力量,沉沉地点头,应声说好:“嗯,我相信你,那丫头,的确不能一直宠着。”

    “那大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肖燃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吭声询问。

    “问。”

    “其实你只是冉冉的堂哥,为什么对她这么紧张?”

    萧颖像是意料不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阵才启齿回答,声调里藏了点惆怅:“我九岁那年抱着冉冉外出,那会只顾自己玩耍,差点把她弄丢落到人贩子手里去。为这事父母狠狠揍了我一顿,从那时起,我就对自己说,冉冉是我的亲妹妹,我要一直看着她,不能再让她被人欺负。”

    .

    和萧颖结束晚饭后,萧冉坐上肖燃的小车回家。

    “快六一了哦!我们去给小云,霜霜和震震买礼物吧!”萧冉瞅到路边一闪而过的玩具店,心思顿起。肖燃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冉冉,原来你喜欢看漫画,你还喜欢什么?你把你以前的事情告诉我,好让我了解多点,到时给你送礼物的范围也广一点嘛。”

    他是笑着说的,可是,萧冉听着这番笑语,却无法高兴。

    她皱着眉头,良久才说:“不必了,以前的事情,有什么好说。”

    “不是怎么说的,”肖燃笑着搭话:“有过去才有现在嘛。”

    “我说没就没了,以前黄毛丫头时候的事情,有什么好说。”她加重了语气,表明现在的不愉程度,肖燃震了下,没吭声。

    “对不起。”发完脾气,她闷声道歉,可心里却像打了个结似的,很难受。

    昨天那句“上一年元旦的晚上,我和他在酒店一起过夜。”一直在她心头脑海盘桓,她知道她不该拿他的历史为难他,可为此她还是很不开心。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无法控制情绪。

    人类果然是感情动物。

    “没关系。”他淡然道,唇边勾勒出一丝苦笑,却只能在心里陈述着本想对她说的劝慰——

    冉冉,都说人与人之间,最可怕的就是不知不觉的疏离。

    可是,你知道不,比疏离更可怕的,是对爱你的人,竖起一道难以逾越的心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