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为什么哭了呢
萧冉背着朱墨云赶到医院时，肖燃正好从住院部匆匆赶到急诊中心。肖燃把脸色雪白的朱墨云从脸色苍白的萧冉背上接过来，虽然她瘦削憔悴的脸容只是一闪而过，但他的心却刺刺地疼了，忍住凝望她质问她的念头，他勉强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朱墨云身上。抱着朱墨云疾步往前走，他问小孩子：“什么时候开始腹痛？持续多久了？昨晚今早都吃了什么…”
萧冉跟上，闻言她愣了愣，把混乱的思绪收好，配合着肖燃询问朱墨云。
二十分钟前，朱墨云忽然出现在萧冉的报社，当萧冉一看到他捂着肚子的动作时，她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上。她即刻意识到，朱墨云独自来到报社找她，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朱墨云见到她时已经站不住了，他摔倒在地上，口齿不清：“姑姑…肚子好疼…”
而面前，小梁的手早在他摔倒之前，已经尴尬地伸出来撂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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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几乎是飞奔出来抱起他，揽着他焦急地问：“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了？爸爸呢？”
朱墨云近乎雪白的额头上贴着一层薄薄的汗，他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声音脆弱：“爸妈不在，爷爷奶奶去公园了，好疼，肚子好疼…”
萧冉怔住了。
她想不到，朱墨云生病的时候，宁可自己一个从家里来到报社找她，也不愿意打电话给他的父母求助。
“唔…”
朱墨云的喃语将她从失神中拉醒，她猛地站起来，把他放到沙发上，yoyo倒了杯水给朱墨云，萧冉回到座位拿起手机拨给肖燃——
“肖燃，你有没有空，我带小云去你那看病。嗯…他，肚子疼，疼得厉害。”
萧冉联系好肖燃就要带着朱墨云去三医，这刻她也顾不上工作请假了，热心的小猪本想陪着她一起去，但她断言拒绝，她背着朱墨云快速地离开，留下众人茫然相对。
“这是她哥哥的儿子吧？”萧冉离开后，yoyo问，小梁点头，摸着后脑苦笑说：“这孩子跟冉冉的性格还真像，我在外面碰到他，都说抱他进来了，愣是不让我碰，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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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云不仅肚子疼，还觉得恶心发热，肖燃给他检查按住右下腹时他疼得尖叫大哭，肖燃立刻断定他得了急性阑尾炎。肖燃给他开了血常规、尿常规和b超检查，萧冉几乎马不停蹄地抱着他去做化检。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肖燃看了看化验单，沉吟了一会，抱起朱墨云，对萧冉说：“我觉得还不需要动手术，现在带他去外科，你跟我来。”
去到普外科，肖燃请主任出动给朱墨云看病，详细地对孩子检查一番，主任的意见也是保守治疗。他给朱墨云开了好几联抗生素，萧冉虽然看不懂处方，但听着主任口里念叨的治疗方法，再看着朱墨云精神极度不济的神色，她不禁觉得悲从中来，眼眶红了又红。
主任睨了睨萧冉，好言问道：“这孩子是自己跑过来的吗？大人们怎么这么不小心？”
萧冉有苦难言，只能以笑相对。
“平时别只顾着忙工作，多点关心小孩子。不爱说话就算了，这孩子不仅不爱，还极度抗拒，我刚给他看病时就觉得他可能有轻度忧郁，你们最好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主任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萧冉大惊失色，她侧目瞥了瞥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墙壁的朱墨云，感觉又委屈又气恼又震痛，心里对朱继远和张凝的恨意顿增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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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普外科缴费后直奔注射室，朱墨云的血管太细，不好打吊针，打了好几次手都肿了才打好。幼嫩的手背上贴了几道白色胶带，萧冉看都不敢看，她只能侧头盯墙。朱墨云上好针后就被送到上次生病时的休息室躺着，前前后后忙碌了近一个小时，幸亏肖燃一直陪伴在旁。朱墨云打了止痛针，沉沉入睡，萧冉趁此机会出去外面打热水，肖燃则留守这里替她看着朱墨云。
其实肖燃早就注意到了，萧冉的目的根本不是出去打热水，再说这室内本就有饮水机，他惆怅地看她逃出门口，重重地叹了口气。
过了五分钟，萧冉还不回来，肖燃看看沉睡的朱墨云，转身走出房间，寻找萧冉去。
他在门诊和急诊中心交界处的走廊尽头找到她，走廊的尽头种着杜鹃花，开得极为灿烂，一片娇然的紫红。肖燃走到萧冉身后，轻拍她后背，她转过身来，肖燃就看到了一片灿烂花海中的悲伤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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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却是第一次看见她哭得如此凄厉，她几乎泣不成声，语不成调。
双手紧紧地捏着纸杯，杯子因为力的作用早已变形，她抬高头，泪眼看着肖燃，哑声道：“为什么这么狠心？肖燃，小云是自己一个坐公车来找我的，要是我不在，或者路上出了什么事，孩子该怎么办？”
萧冉哽咽着，抽泣着，泪水像是泛滥的洪水似的奔涌而出。
在看病的时候，她问过朱墨云为什么不找父母，朱墨云不愿说话，直到萧冉问急了，他才说——
“爸爸妈妈已经好久不回家了，我打他们电话都不接。”
萧冉愣住了，为他语气里的无奈，伤心，平淡，讽刺愣住了。
在这个世界上，连最为亲厚最为亲近的父母都对他置之不理，那么幼小的孩子，还如何对这个社会对这些亲人产生信任，予以信赖？
大人们给予他的，不是默默无闻的爱意，而是明火执仗的伤害。
他可以，他唯一，他能够，信任和信赖的，只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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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小就有了忧郁症…以后怎么办？”
“二哥他们是不是不要这个孩子了？他们怎么这么狠心，还是不是人…”
“肖燃，我该怎么办好？”
“我…我，这他妈的，都是什么生活！？”
萧冉狠狠地用力抹了一把眼泪，但泪水却像是源源不断一样，继续从眼眶里缓缓流出。
泪水一旦决堤，就没有休止的时候。萧冉因着朱墨云而哭，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也哭。
尤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一样，萧冉想到自己因为沈追而触发的恐惧，因为李编而受到的打压，因为工作而强忍的压力，都被这通痛哭，哇哇叫着发泄了出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忍受许多不公甚至伤害，可是并非如此。
她不是铁人。
她是血肉之躯，她有七情六欲。
其实，她没有那么强。
原来，她终究是一个需要别人疼爱别人呵护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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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道温热的气息环绕在她左右，接着就像那日在北区中学看球赛时一样，她被他拥进了怀里。
那么炽热的温暖，似是从天而降的暖暖日光，凛冽的冬日如像快进到了三月初春。
他轻拥着她，左手环着她的肩膀，柔声劝慰：“别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方法总会比问题多。”
他轻言安慰她，十分普通的安慰，却隐隐带着某些怪异的力量，似是能够疗伤一样，竟让她的心神慢慢地稳了下来。
“这次阑尾炎发现得早，并不是很严重，只要用药恰当治愈不成问题。即使小云真的得了忧郁症，只要慢慢地治疗也会好的。而且这也只是一个外科主任的话，一个外科主任断言心理疾病，你觉得会很靠谱么？”
“就像一个修自行车的老头说要帮你补鞋子，你觉得可行吗？”
肖燃刚说完，萧冉就挣开了他的拥抱，她揉了揉脸颊，十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闷闷地说了句：“知道了。谢谢你，肖燃，我老是麻烦你。”
肖燃暗自好笑，心道“不客气，我愿意让你麻烦一辈子”，但嘴上却只是笑语：“好了，都这么熟了，你什么糗样我没见过。回去吧。”
萧冉抬头，泛红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也笑了出来。既笑自己的失态，也笑他的好意。
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遇到危难时，最早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都是他。每一次让自己开怀的，也是他。
而自己也越来越习惯，每一次，首先想起来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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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尾随肖燃身后回去，回到休息室时，朱墨云还在睡觉。
“肖燃，今天是不是霸占了你很多时间？”萧冉摸了摸朱墨云的额头，扭头问他。
肖燃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摇头，淡淡地笑说：“还好，我让书恒和悠悠顶了我的工作。”
萧冉微微地叹气：“这房间是你们休息的，又让小云占用了，真是…对不起，谢谢你。”
“呵呵，”肖燃轻笑，眼睛牢牢地盯着她的身影，眸光朗然：“对不起，谢谢你。这是那一套电影？”
萧冉一笑，恰好此时，等候已久的手机终于响起，她拿出来一看，眉角轻挑，低哼一声，语气讽刺：“啧，这次真快，只用了76分钟就到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二字——
张凝。